一个昨天还大口喝酒的家伙,不太可能喉咙不舒服。

    顾正臣见过王痴,他虽然说话很少,重复几句,却没有半点沙哑,也不见咳嗽,很显然,王痴服下半夏或其他药物,只能是被动。

    另外,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掉到水里咕咚喝几口江水,看看两岸风景和天空,沉下去就好了,没必要张牙舞爪拼命挣扎。

    在自己判定为意外事故,不追究他责任的情况下,王痴自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结合岸边之人看到的挣扎,可以断定王痴是被人“送”到洛阳江里面去的。

    李宗风凝眸,看着顾正臣,微微点头:“若当真如顾知府所言,那这手段也太残忍了。”

    顾正臣呵呵笑了笑,背负双手:“田四口、黄好命,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瘦骨嶙峋,一个蜡黄不良,若找大夫摸一摸脉,或可知他们命不久矣,甘愿托付身后之事,为人驱使。”

    李宗风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严桑桑站在一旁,看看顾正臣,又看看李宗风,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顾正臣不是要讲故事,为何却在讨论案件,李宗风又不是衙门中人,他能说出什么高见?

    轻轻的叹息声,从顾正臣口中传出。

    顾正臣看向屏风方向,背对着李宗风:“我很想离开洛阳镇回晋江府衙,可偏偏每一次将离时,便会有事故出现,掣肘于我,让我不得不选择停下来。李兄,你说这些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宗风想了想,认真地说:“兴许,这是天意。”

    顾正臣放声大笑,转过身对李宗风说:“天意?呵,天意在门外,还是在门内?”

    李宗风平静地回道:“天意自然无处不在。”

    顾正臣挥了挥手,然后握拳:“若这里有天意阻我回晋江府衙为泉州百姓做事,那我将抓住它的咽喉,问一问这个天意,为何要与天子作对!”

    李宗风低头弹了弹衣襟,严肃地说:“顾知府抓到它之后帮我也问一问,为何有些人活着就必须受欺负,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必须学会下跪、低头!”

    顾正臣深深看着李宗风,微微点了点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来,每个人背后都有苦衷。”

    李宗风看向门口:“时辰不早了,顾知府还是早点歇着吧。”

    顾正臣见李宗风行礼,径直走向门口,拉开房门,然后停下脚步。

    李宗风看着阻拦自己离开的张培,转过身对顾正臣说:“这里是我的家,顾知府,你的人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顾正臣从袖子中取出几张纸,走向李宗风递了过去:“这是你让人记述的现场文书,这些并不重要了,且先还你。”

    李宗风接过,不清楚顾正臣的用意。

    顾正臣抬了抬手,张培退至一旁,李宗风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问话:“听闻李兄平生一大爱好是钓鱼,有好渔翁之称,是否如此?”

    李宗风止住脚步,却没有回过身看顾正臣,只是侧头丢下一句:“当个渔翁,挺好。”

    顾正臣叹了一口气:“当渔翁可要注意安全,若有一日被鱼带到水里去,可就麻烦了。”

    李宗风转过身,再次拱手:“承蒙顾知府提醒,本人深谙水性,落了水,也能上岸。只是不知道顾知府水性如何?”

    “我?哈哈。”

    顾正臣爽朗笑道:“我水性不好,曾在湖里死过一次,不知道为何又活了过来,眼下只想成为大明地基里的一块砖。所以,有人招惹我的时候,我通常都是——拍死他!”

    李宗风看着语气突然变得冷厉的顾正臣,浑身打了个哆嗦,一弯腰,转身匆匆离开。

    顾正臣目送李宗风离开,转身看向严桑桑。

    严桑桑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惧:“你刚刚好是吓人,李宗风是个不错的人,你为何要和他说那些话,又为何撒谎。”

    “撒谎?”

    顾正臣眨了眨眼。

    严桑桑点了点头:“你说在湖里死过一次,这摆明是骗人。”

    顾正臣呵呵笑了笑:“谁说这一定是骗人,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过?好了,你也莫要留在这里了,连夜去双溪口陪陪林诚意吧。”

    严桑桑并不相信顾正臣死过的话,见顾正臣提到林诚意,点了点头:“权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此事了却后,我会返回金陵。若是有缘,罢了,还是与你无缘的好。”

    顾正臣就是自己的克星,是个瘟神,见第一面就差点被他的护卫给打死,活着离开吧,结果又遇到海寇,小命几乎不保。

    自己在山里修习多年,什么时候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两次差点没命,全都和他有关。

    不见面了,再见面,估计死翘翘,没人收尸的那一种。

    顾正臣没有挽留严桑桑,林诚意身边总需要一个人扶一把。

    秦松从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问:“是他吗?”

    顾正臣走向桌案,叹息道:“他是一个渔翁,这洛阳镇就是鱼篓,而我们就是被请入鱼篓的人。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低估了他。”

    整个洛阳镇,除了李宗风外,没有谁能清楚顾正臣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有些举动只发生在李家之内。

    一次又一次事故,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破绽,没有谁能在如此频繁的动作里做到毫无痕迹。

    虽然没有更直接的证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宗风在为其他人办事,而这里的其他人,不希望自己待在府衙。

    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府衙里审讯人的消息恐怕也遮不住了吧。李宗风又能拦自己多久?

    秦松、梅鸿等人调查过李宗风,也调查过师爷李承义,并没有发现其问题。

    可现在看来,当初的调查未必是对的,这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秦松等人的调查过于表面,没有深入,二是李宗风隐藏得太深,知道其与幕后之人关系的人少之又少。

    让顾正臣有些不明白的是,李承义到底知不知道他父亲李宗风这些事,对李宗风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更极端一点,李承义是不是鱼饵!

    虽说顾正臣招募了李承义做了师爷,可也仅限于用李承义处理府衙的卷宗,厘清案情,找出卷宗与招册中的破绽、疑点,辅助自己更好判案,对于机密的事,如秦松、梅鸿等在外面抓人,如节制泉州卫,如身怀“便宜行事”的旨意等等,这些并没有对李承义讲过。

    对于李承义,顾正臣始终都有着一定的戒备,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是总需要一个考察期,一个试用期,如果李承义连考察期都过不了关,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机密一些的事。..??m

    无脑相信一个陌生人,连隐秘的事都和盘托出,要么是涉世未深的单纯无邪,要么是智商欠缺的蠢货。

    因为有所保留,这也就导致了在这段时间里师爷李承义很少发挥重要作用,甚至在一些大事上都没有出现在顾正臣身边。

    顾正臣有些庆幸自己的谨慎,只是依旧看不穿迷雾背后的真相。

    张培走近,指了指外面:“如今老爷明里暗里似有所指,他定有所察觉,今晚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此时离开?”

    顾正臣淡然一笑:“待在这里才安全,离开反而危险。这夜再黑,没有风也吹不灭蜡烛。休息去吧,明日一早我们返回府衙,想来杨琇那里已经取得了进展。”

    张培、秦松不敢大意,两个人轮值守在房内。

    顾正臣也习惯了,索性酣睡。

    知道自己在洛阳镇的人很多,知道自己住在李宅的也不少,自己在这里出了意外那李宗风也没了活路。

    果然,一夜无事。

    待天亮,顾正臣收拾妥当,命秦松牵马。

    李宗风还是来了,看着顾正臣翻身上马,矫健得如同一个骑兵,眉头微微皱了皱,拱手上前:“顾知府,我喜欢钓鱼,做个渔翁,可长歌他并不喜欢这些。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喜好,还请顾知府区别对待。”

    顾正臣看着若有所指的李宗风,笑道:“不得已的喜好,这可是头一次听闻。”

    李宗风面色肃然,深揖一礼。

    顾正臣拿着马鞭指向前路:“现在,我离开,洛阳镇不会再有案件了吧?”

    李宗风低头:“洛阳镇平日里安宁得很,这几日着实有些乱,想来如海潮,涨落总有时。”

    顾正臣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驱马而出。

    张培、秦松护卫左右。

    李宗风看着顾正臣等人离开,哀叹了一口气,甩了下袖子,转身回了宅院。

    一处巷口,一个男人抬手整了整头上的蓑笠,暼了一眼李宅,目光阴冷,对人群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有人想要钓鱼当渔翁,那就看看谁在鱼篓之中。

    顾正臣想走万安桥回去,结果到了桥头才发现,路不通了……

    有人拦路,十几号人,一个个腿粗脖子粗。

    周豫推开人群,打量着顾正臣等人,扯着嗓子喊:“娘的,还以为你们不回去了。前几日擅闯关津,不缴关津税,该当如何论处?让我说,今日不拿出个八两十两银子,你们别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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