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听她说的这么笃定,便又追问道:

    “张姐,你说到宋了。这是你的东西,那我也问问,您觉得它是能到南宋,还是北宋?”

    张姐蹙起两道细细的柳眉,唇角微微撅起,想了想,却是摇起了头:“具体是到南宋还是北宋,我还真拿不准。

    但看包浆,肯定到宋。还有它表面没有纹饰,所以可能是南宋时期的。”

    只要是卖家自然是把东西往好了说,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位张姐说话还真挺严谨,她说这碗能到宋,却没一口咬到北宋,反而往南宋上头靠。

    光是这一点,齐鸣倒还真要高看她一眼。

    宋代五大名窑,也分南宋和北宋。北宋五大窑的东西,市场价值和艺术价值上都要高于南宋。

    原因无他,五大窑的窑址大多分布在河南河北,宋徽宗时期金军南下,一举攻克北宋都城汴梁,抓捕徽钦二帝。当时北方大部分土地都落入金国手上。

    五大窑也基本被金国控制。金人的审美自然是不能跟宋徽宗这种艺术家皇帝比的,所以即便是后来金国恢复了生产,但成品质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南宋朝将都城设在杭州后,也复刻了五大窑,只是南宋面积和国力都不如北宋,大部分熟练的窑工也都在陷落区,这烧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比不上北宋。

    齐鸣将定窑大碗托在手上,望气术开启,想断南宋还是北宋,自然还是这招最便利。结果一看,尴尬了,既不是南宋,也不是北宋,而是清朝的。

    还是清朝早期,康熙年间的东西。康熙时期仿古风潮兴起,还真有可能达到这水平。

    这结果出乎意料,他再次看向黄铜镶口,手托碗底缓缓转动,同时透视开启。镶口之下,是坑坑洼洼的毛边,还有几处是锯齿状掉釉。

    这下清楚了,这碗既不是宋代定窑,还是个剃头货。在古玩行里,把一些顶部有缺损的又修复的东西,称作剃头。

    碗主人特意用黄铜包边,打的就是遮掩缺陷的主意。

    林轩看齐鸣明显凝重起来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他轻轻咳嗽两下,朝齐鸣使了个眼色。

    齐鸣朝他轻轻点头,随后就将这大碗给放回了锦盒。他朝张姐笑了笑:“张姐,东西我看明白了。刚刚我也忘了问了,这件您打算多少出?”

    “20万。”

    张姐报了个价,随后她也拿起大碗,一脸惋惜的摸了摸碗口的黄铜镶口:“这碗我收来的时候,价也不低。

    而且,要不是上头的镶口是黄铜的,我其实都敢叫40万的。就是因为不能保证镶口的时间,还有镶口下是不是有破损缺釉的情况,我才没敢开高价。”

    齐鸣能听出她语气真诚,这人做生意倒是挺实在。看来她是真不清楚大碗的情况,收来就这样了。

    只可惜,实在人运气却不好,年代没对不说,这缺口和脱釉还都集齐了。

    既然他摸透了大碗的底细,那这20万是肯定不能应了,他打了个哈哈:“张姐,您给的价挺实诚,我俩去一边商量下。”

    说着,也没等对方应声,齐鸣就拉着林轩走到了一边。

    稍稍离远些,林轩便直白的问道:“说吧,这碗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不到代。”

    圈口的问题,齐鸣没说,毕竟隔着黄铜,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他是靠透视才发现的,没法对外说。

    “不到代?真的?我刚刚拿指头敲过,声音清脆,瓷胎应该没问题啊。”

    “胎没问题,釉面有问题。”齐鸣知道了结果,反推原因,就简单的多,不过他知道,后头还得解释一遍,所以也没详细解释,直接道:“你就说,信不信我的吧。”

    “瓷器上,我肯定信你。”

    “信我那就对了,不过这东西虽然不到代,但也应该是康熙官仿的,也能收,但最多8万8。再多,就要亏钱了。”

    “商量一下,但我觉得这价希望不大。”林轩摇头苦笑。

    别说他了,齐鸣自己都觉得这价成交的希望不大。这定窑大碗,做的是真不错,就这么放着,绝对有希望当真品卖出去。

    所以就算人家知道是假的,也没必要放着这里头的利润,实价处理给他们。

    也就两分钟的功夫,两人又回到了摊位前。

    张姐温柔一笑:“你们这是商量出结果了?”

    “对。”

    林轩上前一步,应声回答,东西是他看中,所以由他谈价最合适。他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在才道:“张姐,这碗我最多能出到8万8。”

    他这价一出口,现场的另外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张姐自然是因为价钱差距太大,20万一口给干到了8万8,这都不是腰斩,是砍到大腿了。

    而齐鸣则是暗暗揣测,这小子不会是真的想当曹贼,就喜欢大姐姐这种类型吧。

    不然哪有上来就把底价给撂了的。别说,还真有这可能,要不然林轩也算长得帅,家世好,又有钱,本事好的有为青年,咋到现在还是处男呢。

    林轩说完价,继续实诚的把给价原因说了:“张姐,我们出这价,是因为这件不到代。它应该是康熙时期的官方高仿。

    至于原因。”

    说到这,林轩停了停,随后一指齐鸣,就把锅给甩了出去:“原因还是让高手跟您说吧。”

    齐鸣那个汗啊,被面前这位漂亮大姐姐有点幽怨的看着,还真哪哪不舒服,硬着头皮开始解释。

    “张姐,您也知道,定窑有泪痕这说法。”

    张姐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所谓泪痕,其实就是流釉现象。定窑白瓷,为了显示自己的白,釉面一般都很薄,加上倒扣过来的烧法,就会形成流釉。

    北宋的五大窑里,就定窑会有这特征。

    齐鸣见她点头了,便又道:“宋代定窑的白瓷,其实有两种白色,一种是白里泛黄,酷似象牙,俗称<象牙白>。还有一种,用的是白玻璃质釉,所以略带粉质,因此被行家称为<粉定>,或者称<白定>。

    教我们瓷器的师傅说过,象牙白的定窑上的泪痕,肯定比粉定的要小。您这件是粉定,您可以看看,这泪痕大小。”

    张姐蹙起眉,似懂非懂的看向大碗表面,碗口下方的一滴滴泪痕确实不小。不过她也没见过象牙白的定窑,所以不好判断。

    片刻后,张姐展颜一笑,人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

    “两位,我相信你们没骗我,不过这东西我还要找人研究认证一下。我已经加了林轩的联系方式,等研究好了,我再联系。”

    齐鸣憋着笑,肩膀顶了顶林轩,趁着张姐收拾大碗的时候,暗戳戳的调侃道:“你小子可以啊,都留了电话了。”

    林轩想解释,但张姐已经收好了东西,他也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个,瓷器我这儿是真没什么好东西了。一般的,你们肯定也看不上,玉呢,玉牌你们喜欢吗?也是老的。”

    “玉牌?”齐鸣眉梢轻动,才道:“张姐,您说老的,该不是乾隆工吧?”

    玉牌这东西,做的好的也就子冈牌和乾隆工。子冈牌顾名思义,明朝玉刻大师陆子冈的作品。

    陆子冈自不必说,苏州玉雕鼻祖一般的人物。他的作品都会暗刻<子冈>款,这在古代其实很犯忌讳。

    玉是贴身佩戴的东西,而且古人对玉不单单是装饰品,还有更深一层的精神寄托。在古代能戴的起玉的也是非富即贵。

    你一个身份低贱的玉匠,在玉上留名,然后再让那些贵人日日盘玩,贴身佩戴,光想想就很膈应人。所以古代很少有出名的玉匠能留名后世。

    野史记载,陆子冈就是因为在万历皇帝叮嘱不要留名的情况下,任然对一件皇室玉器留了名,在被发现后,才被万历皇帝下令斩杀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乾隆。乾隆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允许玉工在作品留名,哪怕皇室器物,也可以留名,自此玉匠的地位直线提升,也让很多匠人名传后世。

    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乾隆时期的玉雕才能和陆子冈齐名,得了个<乾隆工>的名头。

    张姐说玉牌,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子冈牌的,那齐鸣猜测也就是<乾隆工>了。

    果然,在他问出后,张姐就点点头,随后伸手从脖子上拿下了一个玉牌,递了过来。

    齐鸣没想到她是贴身佩戴,他朝林轩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回真不是打趣这小子,而是他没带手套。

    人家贴身带的,他用手直接拿不合适。

    他是这么想,但林轩还只当他在开玩笑,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狠狠白了齐鸣一眼,才伸手拿在了手上。

    齐鸣暗道冤枉,不过还是凑上前,跟着一起看了一眼。

    玉牌玉质盈润,是上好的和田籽料,个头也不小,长8厘米,宽5厘米。

    玉牌正面阳刻”香山五老图”,在层峦叠嶂的深山中松树楼阁掩映其间。山下树冠茂盛,山顶祥云漂浮,整个画面呈现一派祥和景象。

    玉牌另一面雕有向日葵和山石,兰花。寓意欣欣向荣和高洁。玉牌右上角刻有“花红花白绝尘埃,御赏”。

    <御赏>二字下,是一个留名:朱永泰。

    齐鸣望气开启,手上动作也没停,拿出手机登录了一个专业的查询app,就开始检索朱永泰的资料。

    借着5g的超快网速,结果很快就跳了出来,这位朱永泰苏州人,还真是乾隆时期有名的玉雕匠人。

    京城故宫,当年扬州盐商孝敬乾隆,现存世界最大玉雕作品<大禹治水图>的作者,就是朱永泰,这人应该算是乾隆工的代表了。

    (ps:一直骂乾隆,这章也算夸一下,毕竟留名这一点,做的真挺大气的。

    还有就是关于更新,这几天书测,一直被打低分,被骂,书测算是崩了,所以有点消沉,更新不稳。明天起恢复正常。

    其实想想,人家骂的也不全错,所以完结前应该会再改改。总之还是要谢谢看到这儿的朋友的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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