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半垂着眼。

    情绪如何?ap.

    他自己清楚,嗓子眼梗得厉害。

    偏他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一切如常。

    昨儿下衙回府,刘迅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刘靖惊讶于他的老实,等听陶管事说了,才知道了送砚台的事。

    砚台是很适当的礼物。

    下至开蒙小童,上到鹤发老者,无论男女,只要是认字、写字的,送砚台就不会错。

    可就是送得寒碜了些。

    陶管事自己也反思:「当时匆匆忙忙的,公子催得又急,小的怕耽误事儿拔腿就往国公府跑,都没有顾上旁的。等回来了之后才琢磨着,该换个精致些的盒子,包一层红布。」

    刘靖听得直皱眉:「这些基本的礼数,迅儿没有经验、记不住,你是老人了、还能给弄忘了?」

    人情往来的规则就是如此。

    他对徐简再有什么想法,该粉饰也要粉饰得漂亮。

    东西都送出去了,能少那点儿外观貌美?

    谁不喜欢好看的?

    看物先看盒子,看人先看五官,皆是如此。

    当然,以徐简和他们父子的关系,迅儿哪怕送个金盒子银盒子,徐简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谁让送的时候,曹公公在场呢?

    曹公公那是何等的人精,看那么一普通盒子,岂会没有一点想法?

    回到御前,他未必会把这桩小事拿出来禀告圣上,但将来若遇着什么,旧事重提时,小事恐就会变成大事。

    这种状况,刘靖在官场上见过不少。

    见刘迅那恹恹的样子,刘靖没有进去多念叨什么,怕越念越起反作用,只往后院去。

    徐缈自是欢喜的。

    她的性格如此。

    别人看到的郡主封号、皇太后的心肝儿,在她这里排在最后。

    「听说性情很好,虽是被宠着长大的,却没有一点儿娇纵脾气。」

    「人长得也好,印象里我去年曾在哪家铺子里遇着她一回,我当时就问了嬷嬷说‘哪家姐儿这么讨人喜欢,她们告诉我说是宁安郡主。」

    「模样好,性格好,阿简肯定也喜欢这样的姑娘。」

    「阿简往后身边有人照顾,是好事情呀。」

    「我选了一下午,定了这些礼,想明日拿国公府去,老爷替我参详参详。」

    刘靖替她一道敲定了,嘱咐她送得体面些,却也怀疑她可能听不进去。

    毕竟,在徐缈看来,她就是拎些礼物回娘家而已,哪里需要什么排场?

    因着刘迅不得劲儿,徐缈在这些事情上有她自己的想法,刘靖想到这一整天的起起落落,一整夜没有睡踏实。

    清晨起来,对镜整理仪容,眼下青色比他装模作样时都吓人。

    没办法,他只好拿徐缈抹面的粉遮了遮。

    得亏他长得白净,抹些粉也不至于太突兀。

    若是和安逸伯一样黑乎乎的……

    刘靖想到这儿,抬起眼皮子看向安逸伯,又收回了视线。

    眼不见为净。

    逆风时多低头,不张扬,才能走得远。

    这会儿若凑上去,他只会自讨没趣。

    待下了早朝,徐简去御书房谢恩。

    圣上换下朝服,精神奕奕。

    昨日小于公公回宫后,也来他这儿禀了诚意伯接旨的状况,添上曹公公讲的在辅国公府的所思所想,龙心大悦。

    国公府里冷清?

    不怕!

    诚意伯府多热闹啊

    ,多子多福之家养出来的姑娘,嫁到国公府去,不就把人气带过去了吗?

    他作为圣上,这一手指婚,这一手平衡,十分讲究、十分出色!

    心情好了,睡得也好。

    圣上今儿看谁都格外顺眼。

    等徐简行礼谢恩,他又道:「朕等下与你一道去慈宁宫,让宁安也给朕磕个头。」

    正说着话,李邵来了。

    李邵见徐简在,张口就问圣上:「您给他指婚,怎么也没给我也指一个?」

    徐简看了李邵一眼。

    听得出来,李邵从口而出,这话没有过脑,也没有走心,就是随便说说的,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圣上也听得明白,啧声道:「又说浑话!」

    徐简是臣子,亲事容易办。

    邵儿却是皇太子,正妃将来要母仪天下,岂能随便定下?

    哪怕是身边要指良娣良媛,那也要考虑许多影响。

    外头,内侍通禀着,说是郡主已经到了慈宁宫了。

    圣上便起身出了御书房。

    另一厢,林云嫣笑盈盈迈进暖阁里。

    皇太后靠坐着,一见她来了,就忍不住笑:「都念叨着你呢。」

    林云嫣上前,见王嬷嬷只笑却不动,便道:「把我念来了,怎么却没有摆个软垫?娘娘今儿要我跪地砖呀?」

    「谁舍得呀?」皇太后笑着拉她坐下,「等徐简来了再行礼,没得你现在磕了,等下再跟着磕一个。」

    御驾来得很快。

    林云嫣起身往外头迎驾,见李邵也跟着来了,颇为意外。

    待圣上在皇太后另一侧坐下,宫女们忙摆好了两个软垫。

    徐简上前一步,又偏转头看了眼林云嫣。

    四目相对,林云嫣抿着唇笑了下,露出脸侧浅浅梨涡来。

    徐简收回视线,左腿先弯了,而后再是右腿,在软垫上跪下。

    林云嫣也没有耽搁,乖巧跪下,弯着身子行了一礼。

    说起来,她很少见到徐简下跪。

    从前双腿废了,跪也跪不住,通常都被免了大礼,只有「认罪」时不得不跪下。

    她努力想在一旁支撑着,徐简却会把重量都尽量落在撑地的胳膊上,极其努力地稳住身形。

    跪得这般「轻松」的,好似这才是她头一次见。

    可饶是如此,林云嫣也看得出来,徐简跪得并不舒服。

    他的身体看着是直,但重量都在左边,右腿不敢吃劲。

    还是天太冷了,会伤着。

    早行礼,早站起来,也早舒坦些。

    圣上与皇太后受了大礼。

    依着规矩,两人少不得要叮嘱、交代几句。

    圣上刚要开口,却见林云嫣身子一歪,没跪住、浅摔了下。

    皇太后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儿小聪明心思,笑着嗔了她一眼,道:「行了,起来吧。」

    圣上亦反应过来,啼笑皆非:「行!宁安心疼,母后当善人,朕也不当恶人,都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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