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东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边摆摊的,杂耍的,商品繁多,琳琅满目。要说虞县这地方不大,要是有什么新奇事儿,口口相传的架势也是极快的。东市上尚有一块街角边上的旮旯地,如今新摆了个算命摊子,只是一连摆了几天,都无人问津。

    那摊子上就一张不知道哪儿拖来的瘸腿木桌子,上边随便盖了个洗得发白的破旧黄布巾子,三枚圆形方孔的古钱,就依次有序整整齐齐的摊放在卜卦木案上面,待到正午阳光渐移,铜绿之间隐约透出了“大泉五十”四个大字。

    “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测风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桌后面坐着个头戴着破旧纯阳巾的老道士,怀里还抱着个斗笠帽,帽儿老人也老,老道士一边打哈欠还一边有气无力的吆喝着。好好一句话,硬是给他咬得七零八落的,这老道差不多吆喝了一上午,依旧无人搭理。

    老道士低头将视线转到了腰间那干瘪瘪粗布钱袋,接着用双指颤巍巍地夹出仅有的一枚铜钱来,“唉,一文钱都能攥出个水来。”若是今个再不开张,别说明天后天,怕是今天都得饿肚子了,虽然说不吃也没什么。

    但老道士这才刚刚准备开始酝酿自己伤春悲秋的眼泪,忽然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呓语,老道士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扭头一看原是旁边那坐在竹凳上的双丫髻少女,看样子是早就已经趴在木案上睡过一觉,都开始发梦了,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卤鸡腿,炒腰花,这还不够,还时不时将流出来的口水“咻溜,咻溜”的给吸回去,然后咂了咂嘴巴。

    这下老道只觉得自己胸中没来由生气一股无名火,抬手就准备给她来一顿“糖炒板栗”,又觉得好歹也是自己养这么久的,空中的手晃了半天,想想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最终还是罢了,接着嘴里再次念叨一遍刚刚吆喝了一上午的词儿。

    正待老道士丧气之时,突然感觉有个人影往他卦摊前走来。老道士顿时虎躯一震,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心中暗自大喜,立刻卯足了精神头,掸了掸身上那件泛白的灰色道袍,又捋了捋那一撮杂乱的山羊胡,终于是清了清嗓子,再次唱和起来。

    “卦算便知千年上下人和事,妙计横移乾坤内外祸与福!”老道士闭着眼,摇头晃脑的开始沉吟起来,颇有万事皆知的高人模样。

    那小村夫有些踌躇不前,支支吾吾的道:“老先生可是前几天,替宋家姑娘算了一卦?”

    老道士心中一凛,语无伦次狡辩着说道:“想贫道自从来这虞县,替人呃……净宅驱邪,画符卜卦什么的做过太多了,贫道也不是说给钱就算的,凡事也讲究一个缘字,不过俗话说的好,相逢便是缘,何况在这虞县前来问卦的百姓又多,小兄弟你口中的宋姑娘,贫道委实是记不得了,你且容我算上一算,她是哪一位。”

    说罢,老道士眼神飘忽,手指胡乱的捏起法诀来,“小兄弟问的可是城西巷子那儿的丫头?贫道进城时确实替她算过一卦。”

    小村夫憨笑着道:“其实老先生您可以不用算那么久的,就是前几天踹你卦摊的那姑娘。”

    小村夫一句话就给老道士脸上羞得青了红,红了白,得亏还是他脸皮够厚,没过多久便从尴尬中回复过来,讪讪说道:“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讲啊!说的像是贫道算卦不精,招摇撞骗似的,前几日贫道好心想为这位姑娘观了一相,又不花钱,到底是忠言逆耳了,她竟然还就对我这个有道真修动粗,着实太无礼了。”

    老道士一提起这事,感觉像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吹胡子瞪眼的。

    小村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赔着笑脸,连忙让老道士不要计较。

    “小晴。”老道士随即喊了一声少女名字,眼光朝着行囊包裹转了转,示意让其拿出笔墨纸砚出来。

    名唤杨晴的少女当下也会意,从旁边摆在地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张白纸,又磨出了一些松烟墨汁,接着向少年递过一支瘦笔,笑吟吟的说道:“那请小哥你先写个字在纸上吧。”

    小村夫接过了笔后,显得有些抓耳挠腮。他也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思绪急躁翻腾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想了想索性五指僵硬的抓着瘦笔,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画在了纸上。

    小村夫看着纸上的字,面色羞赧的说道:“老先生,我就是个粗人,算不算什么的对我来讲也就那么一回事。所以我就不卜卦测字了,只想请老先生再替我画两道给宋姑娘的那种平安符,可行?”

    老道士笑了笑:“自然可行!”

    木案上,笔墨纸砚早就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妥当,只是老道士并没有蘸寻常黑墨,而是从包袱中又取出朱砂墨。他的手腕笔尖收发流转,复杂谲奥的朱红线条婉转延展,几乎是一气呵成,至于画了一些什么,反正小村夫是半点没有看懂。

    墨迹干透后,老道士便将原先的一张符箓与刚画的两张摞作一叠,递给了小村夫。

    这小伙子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接过那些符箓,轻轻吹了吹,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字迹给抹开了。再三确认了良久,这才如宝贝似的给揣在了怀里,向着老道士弯腰致谢,才释然离去。

    老道士一门心思的盯着手里自己那一小袋子铜钱,反复的掂着,听着铜钱相互碰撞摩擦间的“哗哗”声,眉开眼笑的。

    杨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啐道:“亏你还总是自称是四方山的世外高人,真俗!”

    老道士则是斜眼瞥着少女,理直气壮的说道:“是啊!我俗,我不俗养得活你这个只吃不拉的貔貅?刚刚那三张符可不简单,收他那么点铜板算是便宜那小子了,你看看,老道我一把年纪了,没享着清福就算了,平时就这么一个小爱好,你还说三道四的,小没良心。”

    少女顿时默不作声了,只得尴尬的轻咳了声遮掩过去。

    一老一少收拾好包袱,将烧柴都嫌破的木案竹凳留在原地,两人沿着街边一路走下去,每路过一家吃食铺子,杨晴都要咽好几口口水。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后,老道才终是停住了脚步,“好,就这!我今儿带你吃点好的!”

    看着眼前桃源楼烫金的牌匾,这富贵迷人眼的贵气感迎面而来,再看看自己和老头子一身破烂,没来由的,杨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那老道士却是浑然不觉,直冲冲往里面走。

    果不其然,没等他们进门,杨晴就看见有一个伙计小厮走过来拦住了他们,“哎!你们打哪来?老先生,要饭可得去后厨,可不兴往贵客的地方走,你们懂不懂规矩!”

    老道士闻言大恼,抬头眼见那伙计眼里的嫌恶,立刻气的跳脚,登时就掏出钱袋子,欲要和对方争个高下。

    这一出,动静太大了,又是快到饭点人多的时候,扰了不少官客看过来,瞬间那伙计脸上燥的发红,手足无措,求助的眼神一直往另一边迎客的余年身上丢。

    余年扭头把客人交给身边另一个带路小厮,马上就走到了伙计旁边,“老先生,是我们的人不懂事,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不要跟他计较,您是要吃什么呢,我带您落座吧。”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余年一番,眼里满是笑意,嘴里啧啧声不断,“那带路吧!”

    余年带着两位客人入座,然后礼貌的地问起他们想要吃点什么,顺便多瞄了瞄杨晴几眼,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正是豆蔻年华,面若芙蓉,粉妆玉琢的清丽面孔,眼眸灵动婉转,倒像是个官家小姐的气派。

    再看那位老道士,身上穿的有些破旧,却也有几分仙风鹤骨。

    莫不是宋员外请来捉妖的?他思量着一二,但余年手上的活,丝毫没有落下,滔滔不绝的向二人介绍这桃源楼的几道拿手好菜,正当少女听着余年推荐的几道菜后,异常兴奋。

    老道士咳了一声问起了价位,只听这些菜,无不是都要好几两银子,老道士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余年在这桃源楼做了七年小厮,察言观色的本事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老道士这番做派,倒是让他对着二位是宋员外请来的高人想法打起了鼓,他委婉地介绍道:“若是二位对荤菜有所忌讳,我们店里还有素面一类的菜肴,也甚是美味,而且价格也相对实惠,只要几文钱就有一大碗。”

    老道士一听,登时两眼放光,这小子倒是上道,但是面上维持的倒是十分稳重:“咳咳,这位小哥,那麻烦给我们上两碗素面即可。”

    余年一边打量,一边笑着招待,“不知老人家可是为了虞县妖怪而来?”

    老道士似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起自己这种问题,微微错愕,又打量了余年一番,想想自己平时大多只会用符箓保得平安,哪里懂得什么斩妖除魔,不过此时此刻,心里的那点小虚荣,让他说不出自己只是就近摆了个摊瞎算命的,于是又摆出那再熟悉不过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说道:“贫道听闻虞县有妖邪作祟,特从四方山御剑而来,替众百姓排忧解难,只是不知这妖邪从何而来,而今又藏身何处。”

    听老道士言罢,余年不由心底暗想:早听说宋员外重金请四方山高人捉妖,莫不是眼前这两位?应该是了,宋府路经桃源楼不远,想必二人应该是顺道来打听打听消息的。

    自小在虞县长大的余年,当然是听说过方圆百里内鼎鼎大名的四方山,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四方山无疑象征着仙家圣地。

    在虞县百姓心中,就算当不上正式弟子,能成为山上杂役,只要能与四方山扯上关系,那就是最最了不得的事情了。可惜四方山择徒要求甚是严苛,能入的了仙家道派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或是资质出众之辈。

    所以余年一听到老道士来自四方山,顿时肃然起敬,直接从老人家改成了仙长,“仙长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余年别的不敢夸口,只说这虞县大大小小的事,就属我消息最灵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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