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衣女子如临大敌,指尖琴弦紧绷,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直迎着那柄半空中金辉闪耀的飞剑。

    只是下一刻,在老道士目瞪口呆之中,在短兵相接之间仍未忘眼观六路的碧衣女子,眼角却捕捉到那年轻道士如附骨之蛆般飘然而至,饶是碧衣女子身法迅捷堪堪躲过,却不想此刻分心,差点被年轻道人的飞剑连带着琴器贯穿头颅,那道闪耀灼眼金辉的剑锋直指碧衣女子眉心不到二尺之处,好在前者身体及时向后仰去,伸手紧紧抓住飞剑剑刃,直到将周围细小的林木尽数撞断。才堪堪停了下来,而此时碧衣女子已经跌坐在地尽显狼狈,不止袖口被手上的鲜血染红大半,头上的帷帽也出现一丝裂痕,露出一角晶莹白皙的皮肤。

    而年轻道人一击得手之后,虽然被镜妖的红芒有所伤到,出现一丝萎靡之色,但好在气息依旧平稳,并不给碧衣女子丝毫喘息的机会,脚尖略微沾地,一步掠至其跟前,再次向眉心点去。

    反观碧衣女子只能一退再退,在这穷途末路之际,似乎反而沉静下来,死死绷直被飞剑斩断的琴弦,再次弹奏起来,而她身后的牵机傀儡也逐渐活动起来,十数道潜藏在竹林的身影,直朝着年轻道人汹涌扑去。

    面对碧衣女子的强悍反击,飞剑豁然折回,年轻道人疾探右手,手捏法诀,操纵飞剑在空中来去纵横。

    于是,正极力反击的碧衣女子马上便发觉,自己虽有十数个傀儡围攻年轻道人,却始终不能伤及分毫,反倒是那柄飞剑,总是出现在她料想不到的地方,神出鬼没的剑势专拣抵挡不及的地方招呼,只得左避右闪,无暇再使出杀招。

    见道法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的碧衣女子竟被这年轻道人的凌厉攻势逼迫的已露败向,那在一旁恢复元气的镜妖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顾被余年重创的身体,飞身向竹林间临近,意图与碧衣女子做前后夹攻之势。

    碧衣女子心中一喜,接着双手猛然加速音律,手指旁立即出现数道细丝,接着食指突然加速,一道刺耳的琴音瞬息而至,镜妖则远远扔出青天红尘鉴。

    只听琴音临近,一道道巧夺天工的机关造物化作利器,紧随琴音向着年轻道人激射而来。

    然而,当剑刃紧接细丝的瞬间,年轻道人的面色猛然一变,飞剑竟然径直从傀儡中穿过,没有遇到一丝阻力。

    与此同时,在年轻道人的背后,数道锋利的细丝突兀出现,悄无声息之间,已然来到他脑后,一缕长发已经悄然飘落。

    碧衣女子不由冷冷笑了声,毕竟借用镜妖的能力,卖给敌人一招破绽百出的攻击,将致命杀招隐藏在暗处,而后使出致命一击。

    不过事与愿违,年轻道人猛然侧过脑袋,只见一道白虹从他脖颈处擦过,留下一道淡淡血痕,不过却也阻止他的攻势,使得碧衣女子与镜妖踏步撤去。

    “姑娘,您没事吧?”

    镜妖第一时间来到碧衣女子身边,也顾不得去捡那青天红尘鉴,她也知道如今现在想要活命,这便是最后的倚仗。

    碧衣女子先是对着上前询问的镜妖摇了摇头,随即满是不甘看向年轻道人,心中已然对这真正能御剑除妖的道士忌惮不已,自然再也不敢恋战,只是冷哼了一声,轻轻朝下一跃,已然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院子里。

    年轻道人也不再深追,倒不是有意放过,而是实在有心无力,只见他手捏剑诀,已然把那柄飞剑唤回,夹带着一缕轻鸣,不偏不倚地插回身后背着的那口剑匣中。只不过他却下意识暗暗捂住胸膛,似是强咽下那股翻涌的气血,虽然击退了敌人,却也显得有些狼狈。

    老道士见这场危机终于有了胜负之分,本能地大发慨叹道:这宋府的错综复杂的情况远远超出了自己想象,竟还有个手段诡异的碧衣女子在背后撑腰,若是这四方山道士不来,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正当老道士自悻悻然间,宋员外巴巴地在府上从午时等到了三个时辰,直听院落再也没有动静。这才敢探个头,好在见到众人无恙,这才安下了半颗心来,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不过四下看了几眼,没有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焦急,忙向着老道士询问道:“仙长,不知小女……?”

    年轻道人见着宋员外对子女这般的牵肠挂肚,在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心下不免有些歉然,只得拱手说道:“宋公,在下四方山陆英朝,接到书信闻贵府有妖孽作祟,师门长辈特派我前来降魔除妖,只是方才被她侥幸逃脱。”

    听年轻道人答话,宋员外这才转过身看了眼陆英朝,不由暗暗点头,见他双目神采奕奕,一身正气凛然,这应该才是众人口中会御剑降魔的四方山年轻才俊啊!而且这既然是四方山长老委派,想必要再除去那镜妖,自然是轻而易举,见他眉开眼笑,呵呵笑个不停,道:“那可如何是好?道长,您可是高人,上天入地都成,一定得救救我女儿,这酬劳方面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而那老道士虽说对宋员外这般“喜新厌旧”着实愤懑,但一听到酬劳,便也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面貌说道:“宋老爷,这几日令千金本就是镜妖所化,早就不在府上,只是依贫道所言,妖由心生,若是心术不正,必然妖祸上身,却是不知,令千金是如何招惹到这镜妖的?”

    陆英朝也言道:“四方山修道之人,斩妖除魔是本分,宋公你且放心,在下一定会全力以赴,将小姐平安无事带回的”

    既得到了四方山仙人保证,那宋员外才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他早就怀疑老道士不是四方山的修士了,现在陆英朝这个正主都到了,这家伙竟然还老神神叨叨的,没有一点骗子被揭穿的样子,只得拉着陆英朝走到一边,小声道:“仙长,您看这位老道长也自称是四方山的道士,主动上门帮我除妖,但据我观察,他好像与您的道法相差甚远,不知您怎么看?”

    陆英朝想到这一行人对付镜妖的情况,老道士虽然只是使用了符箓,可有些招数手段的确像是出自四方山,不过他并没在山上见过此人,事情蹊跷,又关乎师门,自己也不敢随意判断,只得说道:“四方山门人众多,且有很多人早早便下山历练。在下资历尚浅,兴许是哪位师叔伯早年下山游历,是以在下从未见过。不过对方确有真本事,所使用的术法,确实是我四方山的手段,宋公不用担心。”

    宋员外哪知道什么道法,既然陆英朝都说了,那老道士就是四方山的修士没跑了,听这年轻道人的语气,这老道士可能还是这位少年才俊的长辈,顿时肃然起敬,更是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做什么得罪之事,否则怕要再请他来帮忙可就难了。想到自己还怀疑对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边招呼宋府的杂役过来帮忙,一边跑到老道士身边,将昏迷的余年与少女其扶起,一展笑颜,如拨云见日般,无比热情道:“多谢仙长您仗义出手,虽然没能帮我女儿脱离镜妖之手,但却也救了我府上众人的性命,我看这仙长的两位弟子都受伤不轻,不如就先在鄙府上多盘桓几日,我也好拿出美酒佳酿,款待一番,如何?”

    饶是宋员外这般殷勤,简直正合老道士的意思,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全,于是装出一副正气凌然道:“宋老爷这是哪里话,贫道虽然法力低微,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四方山修士,只是可惜此番未料到那镜妖还有帮手,不然此等癣疥小妖又何足挂齿,况且除妖救人之事,乃是我辈修士刻不容缓的大事,宋小姐一日不脱离邪祟的魔爪,我就一日不离开宋府。”

    听老道士之言,陆英朝也觉得甚是有理,从怀中取出那镜妖逃跑时遗留的青天红尘鉴便附和道:“前辈所言甚是,不过,我观那镜妖并非寻常妖物,举手之间似是略有神通,绝非易与之辈,还望宋公能将这面铜镜来历彻底澄清告予在下。”

    听陆英朝这么一说,宋员外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位如今这位略有点狼狈样的年轻道人来,再瞅了瞅他身上衣物那几处划开的口子,与脖颈上的血迹,便叹息一声,转身说道:“还请两位道长与老朽到书房单独一叙。”

    “宋公先请。”陆英朝点了点头说道。

    待进得宋员外书房以后,还没等陆英朝开口说话,便见到这位号称虞县头等一的大商贾竟已是老泪纵横了起来,颤巍巍的悲声言道:“看来此事终究掩不过去,不瞒道长说,老朽自小在这虞县长大,靠着祖上有些家底从商,所幸一帆风顺,守住了这份家底,但也曾经因为沾花惹草惹出不少乱子,没得给祖上蒙羞,这面铜镜也是我年轻时自眠香楼所得。”

    话音至此,宋员外见着眼前年轻道人,脸色有点举棋不定,似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见他斟酌片刻后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在陆英朝的坚定目光中嗫嚅续道:“老朽少时曾与眠香楼里的秦花魁曾有一段露水之情,当时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着非得娶此女为妻,也算得上是丑闻一件,为此也与先父大吵一架,不怕道长笑话,当时这情景,也与小女如今之事相似。只是当初悔不听先父之言,说起来,老朽将秦花魁重金赎出眠香楼顿生了悔意,此女饶是再端庄持重,终究还是出自风月之地,平日府上家仆看在我的面上都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暗地里的指指点点,说是做着最下贱的勾当,先父曾为了将她赶出宋府,曾自导自演秦花魁下毒药害自己的戏码,这事我也是我事先也是知道的,出了这档子事后,被赶出宋府秦花魁没过一年也就郁郁而终了,只留下了这面当时陪嫁过来的古铜镜,后来也一同下葬了秦花魁的墓中,若是怨灵缠身只管找老朽便是,又与秋荷何干!”

    说到这,原本满脸老泪的宋员外已然是布满愠色。

    “宋老爷,令千金是否是怨灵缠身暂不可妄下定论,不过话虽如此,总归是无妄之灾,贫道不会袖手旁观!”老道士冷冷说道,心中虽不忿宋员外所为,有因必有果,此铜镜必定承载着那秦花魁的日积月累深深怨气,可想而知,当年这位眠香楼的俏佳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愿意救她脱离火坑的富家公子,毕竟一旦等到自己容颜老去之时,那后半生在青楼里又是何等的凄惨孤苦场景,值此时,听到宋员外要将她赎出青楼时自己怕是两叶掩目,又怎么能识清真面目,但寻常来青楼鬼混的男子,又有几个能托付真心,即使有那惑于姿色而许诺出钱赎人的富家子弟,也往往抵不过流言蜚语,老道士本想着拂袖离去,但觉得宋小姐何其无辜,本就与此时无关,想了想今日镜妖也劝告自己莫要多管闲事,还有这半路杀出的碧衣女子,难道与这眠香楼又有着什么联系吗?

    见老道士满口答应,宋员外暗暗松了口气。

    他虽觉得老道士的实力应当与陆英朝相差甚远,但之前与镜妖的斗法,他都是躲在一旁看了个清楚。

    显然光是有碧衣女子情况下,仅靠陆英朝一人,仍是让其逃脱了,想来是单单对付碧衣女子还行,但等镜妖恢复实力,就不好说了,所以他要极力留下老道士一行,反正宋府家大业大,并不担心多几个人吃喝。

    于是,四人便顺理成章的住进了宋府,因为余年和杨晴都已经重伤昏迷,所以被安排到了单独的房间,有下人照顾,而老道士是住在他们的隔壁。

    陆英朝作为正统四方山的修士,自然与他们不同,被宋员外安排到了自己的隔壁房间。一是这里的规格更高,二则是宋员外胆子小,刚刚他已经见识到这妖物的凶厉,现在,也就只有陆英朝这样实力强大的四方山修士在旁,才能使他有一丝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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