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问问。”

    沈行疆看院门没有落锁,打开铁门上留着过人的小门进去。

    王师长不在,他的爱人徐爱凤同志在家,徐同志不仅是师长夫人,同样是五华山农场的负责人。

    她中午在农场吃了饭,中午回来午休,烧了点水正准备喝,看到有位军人走过来。

    徐爱凤放下印有‘备战,备慌,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杯,打开门,她认出了沈行疆。

    “沈同志里面请。”

    这是军区的好同志,上回剿灭胡子的大功臣。

    “王师长在家吗?”沈行疆没贸然进去,先询问着。

    徐爱凤笑着说:“没呢,你有啥事啊,和我说,我帮你转告他。”

    沈行疆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姜晚婉:“那位是我爱人,她觉得门前的喂猫碗挺有意思的,那个碗是师长的还是厂长您的?”

    徐爱凤就喜欢别人叫她厂长:“是我的,脏兮兮的喂猫碗怎么有意思了?”

    沈行疆点点头,对姜晚婉勾了勾手。

    姜晚婉把小猫咪放下,拿着碗走过来。

    “这位是五华山农场的负责人,徐厂长,你手里的碗就是徐厂长的。”

    沈行疆替姜晚婉引荐,顺势把手搭在姜晚婉的肩膀上。

    姜晚婉勾起唇,软糯的声音说道:“厂长你好,我是沈行疆的爱人,我叫姜晚婉。”

    “姜同志,沈同志,天气冷进屋来说话。”

    徐爱凤快五十了,就喜欢姜晚婉这样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小年轻。

    王师长家里装修得很干净,涂了白灰,搭的大炕,屋里养了几盆仙人剑和仙人掌,这个季节屋里尚保存了几分绿意。

    沈行疆和姜晚婉拿了板凳坐下,坐下后,姜晚婉拿着碗问:“徐厂长,你怎么把这只碗用来喂猫啊?”

    换做其他人,姜晚婉会不动声色把碗收走,但这次不会。

    面前的徐厂长亲切,但是身上透着干部的利落和自信,她是个非常成功的女人,在军区有说话地位,又掌管着五华山农场。

    如果能卖她一个人情,人情是无价的。

    徐爱凤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没用的破玩意而已,我看口大,就用来喂猫了。”

    “姜同志觉得这碗喂猫可惜了?”

    徐爱凤笑着问。

    “嗯……”

    姜晚婉点头,她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瞳孔又黑又亮,生得唇红齿白,只是点头的动作都比旁人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徐爱凤发现,这位沈排长进屋后先给姜同志搬了凳子,坐下后又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视线的余光都黏着姜同志。

    舔得她牙都有些疼了。

    姜晚婉刚刚在门外把猫食倒了,用雪把碗底和碗外面擦干净几分,隐约能看出碗的本来模样。

    “实不相瞒,我父亲原先是琉璃厂的,擅长古玩鉴宝,这只碗不是普通货,这是一只洒蓝釉瓷器。”

    “你们看这只碗通体蓝,釉色均匀,胎体厚重,尤其是这里。”

    姜晚婉指着碗内底心说:“这里的印记是大明宣德年制,距离现在有五六百年历史。”

    “准确说,这不是洒蓝釉碗,这是一只洒蓝釉钵,钵比碗大,比盆小,我手中这件瓷器,异常珍贵。”

    讲解着手里的瓷器,姜晚婉目光中带着爱惜和珍视。

    沈行疆很喜欢她现在的神情,她在自己喜欢的事业里发光发热,不像他枕边的小媳妇儿,反而像个名家大师。

    姜晚婉吐字清晰,谈吐不凡,让人无法质疑她的话。

    徐爱凤听到这话,手不自觉抓紧搪瓷茶缸,缸子有些热,她浑然不觉。

    “……这个小东西,很值钱?”

    姜晚婉肯定颔首。

    “是的。”

    “明朝有位‘蟋蟀皇帝’,名叫朱瞻基,号称宣德皇帝,这位皇帝从小聪明好学,在位期间对内重视农业生产,鼓励垦荒,对外实行安抚政策,立主和议,保证了社会的稳定。”

    “但是他也好玩,喜欢斗蟋蟀,后面又迷上骰子游戏,就找来景德镇最优质的瓷土和最优秀的工匠师傅,最终烧制于洒蓝釉瓷器,一共只烧制了十年。”

    徐爱凤平时接触的不是军事就是农场的事儿,哪里听过这么有意思的鉴宝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只有十年?”

    姜晚婉抿唇:“因为宣德皇帝在位十年,新帝登基,就没有大范围烧制洒蓝釉钵了,因此,此物非常稀少,物以稀为贵。”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用手绢把碗周围的脏污清理掉。

    “厂长最好给猫咪换个吃饭的家伙事了。”

    徐爱凤放下茶缸,走过去把洒蓝釉钵接到手里:“姜同志,你这话能保真吗?”

    仔细听,她声音有些不对劲。

    姜晚婉十分肯定:“可以,厂长你不信可以找个专业鉴宝瓷器的大师帮你看看。”

    徐爱凤拿着洒蓝釉钵的手微微颤抖,她惆怅地咽下泪水,摇了摇头。

    “我信你。”

    “你没必要拿这个骗我,我看你年纪虽小,但学富五车,我信……”

    她捧着钵,眼里弥漫着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释怀。

    “我只是没敢相信,我娘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留给我。”

    徐爱凤有些失态了,她擦了下眼泪,但是没有刻意隐瞒:“我上面有三个哥哥,我娘从小就重那轻女,后面她病重,我哥哥嫂嫂都不肯养她,我就把她接过来养她,她年纪大,生活不能自理,我伺候她,她每次都要骂我,打我。”

    “那几年我啥都不干,我就伺候她,可不管我怎么付出,她每次都骂骂咧咧,我哥哥们来了,她就乐得跟花一样,说他们孝顺。”

    “后面她没了,家里的钱的房契都给我哥哥了,把她的喂猫碗给我了,她说这碗就和我一样,她一点都不稀罕。”

    谁知道……谁知道……

    老太太心里是有她的。

    “这碗她不管走哪儿带到哪儿,我还以为她魔怔了,没想到这只碗,不,这只钵大有来头。”

    徐爱凤把洒蓝釉钵放到桌上,她紧紧握住姜晚婉的手:“孩子,婶子真的很感激你,你让婶子这么多年的心结都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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