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笑盈盈的问,“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的偏分,如今变成了短寸,更多出来了一股利索劲。

    李和笑着道,“只要不是请我吃火腿肠就行,剩下的随便。”

    “那不能,我们厂的火腿肠现在缺货,想吃我都舍不得给你呢。”叶芝促狭的道,“走吧,白开水我管饱。”

    李和道,“只要你好意思就行。”

    两个人在大家一片好奇的眼神中下了办公楼。

    走到一处由铁皮子搭建的停车棚跟前,里面成排成排的自行车和摩托车有序的放着,叶芝从里面骑出来一辆摩托车,拍拍车屁股后座道,“上来吧,我们去镇上吃。”

    “我带你吧?”对于女司机,别管开的是四轮,还是骑的两轮,李和向来就没什么安全感。

    “那也行,我这是进口的车,可以想开多快就多快!”叶芝毫不犹豫脚撑地,屁股挪到后面,前座让给李和。

    “你指路,这一片我可是不熟。”李和启动摩托车,一门一捏,轰隆一声窜了出去。

    忽然身子一紧,他被叶芝从后腰处给搂着了,他感觉很是不自在。

    这一片都是厂区,并没有吃饭的地方,摩托车骑上二里地,才找到一个集市小镇,虽然已经散集,但是因为靠近厂区,人流并不少,附近的饭店很少有清闲的,基本都是满座。

    叶芝大概是这里的常客,还没下摩托车,就不时的有三三两两的人特意过来打招呼,说些闲话。

    及至两人找到座位坐下来,在旁边吃饭的人也过来要和叶芝敬酒。

    叶芝在场面上虚应了几句之后,对李和歉意的道,“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不好意思了。”

    李和喝完一瓶冰啤酒,笑着道,“说明你有人缘,挺好的,做生意嘛,有时候没人缘就是不行。”

    “我是做惯小生意的,练个摊子还行,我有那个耐心跟人磨价。当初你非要赶鸭子上架,让我来这里,说来也奇怪,我那会居然也硬着头皮来了,一来那会什么都不懂,火腿肠行情,猪肉肉价,都是一窍不通,我在城里长大,连猪吃什么长大的,我都不清楚,什么肉好,什么肉差,也都是稀里糊涂。

    就仗着识几个字,又肯学习,如今才算勉强撑了下来,还做的像模像样,我自己都没想到。”叶芝感叹道,“做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有个感觉,做生意卖产品就相当于卖人品,人做好了,大家信着你,还能跟你做二次生意,要是人不好,第一次在你这吃亏上当,保不齐就没长久了。”

    李和笑着道,“这就是信誉,做生意一定要有信誉。这个道理很简单,但是能做的寥寥无几。”

    有时候,对于这种现象,他实际上是挺无奈的。对于许多不讲诚信的人来说,他们倒不是真的短视,而是市场的给了他们横行无忌的空间,这是一个有着庞大人口基数的国家,拥有广阔的消费市场,东边不亮西边亮,简单来说,傻子还是够用的。

    就像李和,他这样的老烟枪,出门在外,买的最多的香烟,可是十回里面,起码有五六回能买到假的!

    一口假烟吞下去,真的是痛心疾首啊!

    回过头再去找卖烟的老板,态度好点的,会给调换,态度不好的,他李老二只能以暴制暴了!

    但是不管是哪类老板,压根就不指望他能做回头客!

    “你怎么突然回来?还来市里干嘛”叶芝突然又想起来这茬。

    李和道,“我姥姥过世了,刚过完头七,我又陪着我爷去了一趟开封,这不刚从开封回来,路过你这,就来看看你。”

    李福成的事情,叶芝多多少知道一点,也就没有细问,只是道,“你看过金老师没有?“

    李和摇摇头,他根本就没时间去,“没有,我准备下午路过县城,顺路去看看,怎么?身体怎么样?”

    叶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反正大家是要做心理准备的,我建议你是去看看,然后看情况等几天再走。”

    “病的严重吗?”李和一下子明白了。

    记忆中,金老师好像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他当时还千里迢迢的回来帮着料理过后世。

    “从年后一直生病,但是将养两天也就好了,突然上个月一个感冒,保姆给我打了电话,我让她给先送到医院,我第二天回去的,她整个人瘫了,说话都有点吃力。”叶芝给李和夹了块红烧肉,接着道,“早上,保姆给我来了电话,医生建议出院,再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希望家里人准备一下。”

    李和道了声谢,把人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下午我去看看再说,这人啊,上年龄后什么都说不准。反正我暂时不着急回去,多陪陪她吧。”

    叶芝问,“你是开车的吧?”

    李和道,“是的。”

    “那你等我厂子交代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去,刚好搭你车。”

    “好。”李和喝完一瓶啤酒算是解渴,也就不再继续喝了。

    吃好饭,还是他骑摩托车,把叶芝送到了厂门口,他就在外面等着。

    保安室的老头很诡异的站在他跟前,然后莫名其妙的朝他竖起来大拇指。

    “小子可以啊!看不出来啊!”

    “师傅,你什么意思?”李和不解。

    老头子贼兮兮的道,“都是过来人,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懂,办喜酒的时候,可别忘记给老头子一包烟,好歹这门今天是我给你开的。”

    李和无奈的摇摇头,笑着道,“师傅,你误会了,我跟你们叶总什么都没有。”

    “没有?糊弄鬼呢!我眼睛可不瞎!”老头子不屑的看了一眼李和道,“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蒙不了我。不过,小伙子你真了不起。”

    “你看见什么了?”李和被说的哭笑不得。

    “你们这样呢....”老头子两只胳膊抡了个圆,表示拥抱的样子,然后又低声道,“一般人能这样子?叶总脑袋贴你后背呢。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承认?”李和板着脸道,“我和你们叶总只是普通朋友,你这师傅可不能乱说。”

    他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反正没人认识他,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叶芝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这人....”看到李和这脸色,老师傅也不敢再多说了,万一不晓得轻重传给叶总听,他这工作说不准就没了!

    一个月500多呢!

    他一个老头子比他儿子一个月累死累活挣得还多!

    他可不敢随便丢了!

    同时心里暗骂李和不识时务!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夸赞李和有能耐有本事呢!

    怎么就听不清好赖话呢!

    张兵的车子摁了下喇叭,李和上去吹了一会空调,就看到叶芝拎着一个挎包过来,他下车给她接过,然后给开了车门。

    车子一路行去,到达县医院,李和去买了两罐罐头,就跟着叶芝一起进去了。

    “你们可来了,我正发愁一个人怎么给送回去呢。”从病房迎出来的是边梅,她此刻愁眉不展,不时的唉声叹气。

    叶芝道,“就你一个?小洪呢?”

    她朝着病房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金老师家的保姆。

    边梅低声道,“我让她先去准备准备了,该买的都要买,不然再晚点就来不及了。我估计啊,够悬。”

    李和站在金老师的病床前,看着枯瘦如柴的老太太,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金老师大概是听见了动静,眼睛微微睁开,手刚伸出来,正要耷拉下去的时候,被李和给握住了,“金老师,你不要动,好好躺着。”

    金老师嘴巴动了动,想努力说什么,李和耳朵贴上去,依然什么都听不清。

    叶芝问,“金老师,你是不是想说你要回家?”

    “呃。”老太太点头很费力,只能含糊不清的呃了一声。

    边梅道,“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现在外面太阳毒,热的很,等太阳下去,凉快一点,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老太太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但是李和看到了她眼神中的祈求。

    他知道老太太的性格,一辈子没有求过人,更没有向谁服过软,此刻,她坚强的意志力,不屈的灵魂被困在这行将就木的躯体里,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却是需要向人求助,他能想象到她的痛苦。

    “现在走吧。”

    他跟边梅和叶芝两个人交代了一声,到了护士台,跟护士说出来了自己的要求。

    不一会儿,两个护工就进了病房,李和同他们一起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太挪到了担架上,然后抬下了楼,并给放到了医院的救护车上。

    李和坐在车上的座椅上,不用老太太示意嘱咐,他都能按照老太太的心思说一番。

    “金老师,你放心吧,一旦真像你担心的那样,学校领导,还有你的一些朋友,我们都会通知他们...”

    “你那个电话本,我知道放哪里的,你甭操心了,太远的我们也不通知,折腾人家来回,心里咱肯定过意不去。”

    “我们不操办,都交给学校,一切从简,我们都有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信仰....”

    “....”

    从老太太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每一条都契合老太太的心思。

    叶芝和边梅频频诧异的看向李和,他怎么可以把老太太的想法猜的这么准,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李老二是两世为人,他清楚的记得,老太太在弥留之际,还是微微颤颤的写下来了身后遗嘱,无非就是他说的那些。

    “哦,对了,还有你的财产。”李和见老太太还继续期待的看着他,他就继续道,“我估摸着你这些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有学生们的孝敬,有你的退休金,应该有不少吧。

    我们以前没少过你的接济,知道你的心思都在那些学生身上,你看这样行不行,把剩下的交给学校,由学校做主资助学生,哪个学生考得好,就给谁发奖学金。”

    李和继续道,“骨灰我给你撒到淮河里面去,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这个骨灰是由钙和磷质组成的,鱼啊,虾啊,喜欢吃,咱们发扬风格,就喂了它们去....”

    叶芝和边梅正要阻止李和胡说八道,却不想听见了老太太说了个,“好。”

    这是从始至终,老太太说的最清楚的一句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到了学校家属区,李和把老太太背在身上上楼,叶芝和边梅在后面虚托着。

    老太太刚躺下,学校的许多老师都来探望,最后又来了不少的学生,李和认识的不多,大概是其它届的。

    狭小的屋子,一时间挤不下这么多人,他就下楼,站在门口抽烟,看着不时进出的三三两两的人。

    他站了大概半小时,楼上传来了嘤嘤呜呜的哭声,再后来,又有人抹着眼泪下来了。

    他早有预料,对着烟屁股又继续点上一根烟。

    那个把一生都献给教育事业,把学生视若己出的好老师没了。

    “李和。”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人朝着他笑。

    李和丢给他一根烟,“来了。”

    胖子接过烟,笑问,“还认得我吧?”

    “你这体型,除了王永,我想不出别人来了。”这也是李和的同学,李和对他的印象也是主要来自于金老师的丧事,在校园里的记忆并无多少。

    事实上,他对大多数同学的印象都不深。

    胖子高兴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你有良心,我先把金老师的事情料理了,后面我们再好好叙旧。”

    “你现在管学校教导处?”李和明知故问,这家伙现在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据说后来成了一中的校长,在小小的县城也算是风云人了。

    王永点点头,“是啊,校长和其他领导趁着暑期去外地实习了,现在我全权料理,有什么意见你尽管说,我尽力办。”

    “那麻烦你了,你辛苦一点。”这和李和记忆中的有点不一样,当初,老太太的丧事是学校校长亲自牵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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