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大多数考生都起床了,到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裴子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在官差跟随下上完了厕所,回到号房,喝点水,一小口一小口,含一会再吞下去。

    用完一块炊饼和一个鸡蛋,裴子云只觉得精神极好,就进行检查草稿,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昨天已把三大题解决了,基本无错漏,不由暗叹,如果这都中不了秀才,就真是有问题了。

    接着,就进行誊抄,一字字,一直到中午,裴子云才把三大题卷子全部誊抄在正稿上。

    “下面是最后一道,诗。”

    “说实话,无论是重视实学,还是重视经论,诗都不重要,不过能体现文采,故成了最后一道题。”

    “只能说,写出采了,会有些加分。”

    裴子云自然不是才思敏捷的大诗人,但是他记忆库里有诗啊,两个世界总不至于有一模一样的诗人吧?

    看了下诗题《初春》,裴子云一怔,这个很熟,熟到觉得有点头疼——不是想不到,而是到底选那个呢?

    一面胡思乱想,手里在磨墨,盯着题目出神,片刻,裴子云终于确定了:“那就抄袭韩愈吧!”

    “人家是唐朝人,盛唐诗最贵,不似后面朝代诗运不兴,而且此人官至吏部侍郎,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给我带点文运就可以。”

    想到这里,裴子云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次不用草稿了,直接在正稿上挥笔。

    《初春》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呼——

    写完了,裴子云只觉得全身一松,把试卷再三检查了几遍,看看会不会犯了避讳,又回顾四周,见考生们都还在埋头写文,个个脸色苍白,自己已是提前写完了,当下就轻喊:“交卷!”

    官差讶异问:“这天还没黑,你都写完了?”

    裴子云就说着:“写完了。”

    当下官差不敢怠慢,喊了受卷官,受卷官扫了一眼正稿,见答得满满当当,点首:“放行!”

    这些试卷都是要糊名,会由专人把所有人卷子誊写一遍,等考官们把试卷改完,选出一定名额,才可以看原卷,这时字好,就可以加分,现在哪怕受卷官,都不能多看。

    裴子云自考房出来,话说,考场气氛,越到后面越压抑,这地方真的不想呆了,据说府试还可以提前出去,省试三天你哪怕考完都得呆满!

    并且在自己抄写时,就发现有考生休克被抬出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哭着喊着要回去,裴子云冷眼旁观,只觉得心有戚戚。

    科举就是这样,这科不中,一直不中的话,就变成了这样。

    除运气极好或才能极高,能考上秀才、举人和进士,几乎都得几次作战,因此走出门时,裴子云只觉得浑身疲惫,又觉得浑身放松。

    府试过了,自己就是秀才,取得功名,正式成“士”这一阶层,想必就可以完成了梅花给的任务了。

    出门,裴子云见外面是黑压压的脑袋。

    除了士子家眷,书童,仆人,还有就是密密麻麻的车夫,这些都是代步工具,历代考生都有虚脱生病,哪怕不生病,压力下走路都摇摇晃晃,自然需要,自己不至于这样,但也不想走路回去了,当下就招手。

    一辆牛车连忙靠上,裴子云就直接说着:“顺风官道客栈!”

    “好,客官坐好。”

    一路颠簸,回到客栈,顺风官道客栈准备很周到,一看见回来,店主就吆喝着:“上热水!”

    裴子云就直接泡了个热水澡,才出来,就又有肉粥,才喝着,就见考生陆续回来了,只见唐真脸色苍白,见着了裴子云,却连忙大步走了上来,施了一个礼。

    裴子云惊讶,说:“唐兄何必如此大礼。”

    只见唐真却是面带一些羞色,正色说:“还多亏前些日子,你将我骂醒,我自回去闭门苦读,临了考试,见着题卷,有一道是这些日子温习的题目,这才向裴兄道谢啊。”

    “哈哈,还有此事?这自是唐兄的机缘。”裴子云笑的说着,这不是假话,这人的确有些运道,连撞题都有了。

    喝完粥,见着又有几个考生回来,就再也不管,直接回房躺到床上,没有片刻,就香甜入睡。

    …………

    学府·至公堂

    甲士还在排列,必须等全部批完才能放行,至公堂东厢是誊录,受卷,弥封,西厢是对读,内供给。

    受卷官拿卷子去弥封房里,弥封书吏将卷子糊名弥封,再由弥封官再送至誊录房里,让书手誊录。

    誊录完,誊卷和原卷再送至西面对读所去,有对读官校对誊卷和原卷是否符合,对读无误,将原卷留下,把誊卷送至至公堂。

    至公堂以帘隔离,外面献卷,内进有阅卷官阅卷,而具体就是小屏风隔离,有点是办公室样子。

    每隔间阅卷官阅卷满意,则在上面勾圈,再交给房官。

    房官满意即勾圈,送至副主考,副主考若满意再勾圈交主考,最后由主考官定夺。

    这时夜晚天上的几颗星星悬挂天际,房内蜡烛点着,每一蜡烛都很粗,照的房间内灯火通明。

    房间内很简单,只有几张桌子,几张椅子,而桌子上摆满了试卷,主考官叶向高是学正,五十多岁,白须白发,这时看着阅卷官:“今日尔等阅卷,不可忘了当年辛苦,更不可忘了朝廷的期望,尔等切切要看清楚,要是有什么差池,不说本官,礼部这一关也过不了。”

    阅卷官称是,领卷。

    阅卷官都是教谕,首先的墨义、帖经、明算、明律,都是记忆,并且有标准答案,考官看的极快。

    果然只过了片刻,一个教谕考官就摇首:“第五道帖经就有错误,这种题目,童生都可答对,此人哪怕是笔误,此科休矣。”

    说着,就将文章丢入了落卷中。

    府试这次有二千七百份卷子,墨义、帖经、明算、明律只看错漏,有多房十数个考官看,不消一个时辰,就听一声锣响,前面卷子看完了。

    “大人,二千七百四十一卷,总有三百九十一卷,在前卷就有错漏贬落。”

    贬落卷未必全无希望,等别卷看完,也会看看他们的后卷,但是除非后卷惊才绝艳,要不这希望就微乎其微。

    “余二千三百五十卷,进入大题审核。”主考官叶向高正襟危坐,说着。

    “是!”大题审核,就慢了许多,直到深夜,一个阅卷官打了哈欠,就算有多人阅卷,可看这样多文字,难免会头昏眼花,手里一卷,就着责任耐心看了一遍,心里不喜:“这又写着什么玩意。”

    就丢到弃卷里不看了。

    等看到一篇,突精神一振,笑着捏须:“不错,看了如饮美酒耳!”

    就在卷子上细细一圈,这是初中了,就要搁下卷子,又舍不得:“这样多卷子都是不堪,这个再看一次。”

    自头至尾又看了一遍,又品出了一些滋味,叹着:“难得,难得!”

    就在卷子上一角,在圈下,写下“高荐”二字,这既写了,房官就会着重看,没有多少时间,这卷子就送到房官处。

    如果说阅卷官累的和狗一样,房官就是自在的猫了,他只要看有圈的卷子。

    房官自是不累,面无表情看的更仔细,片刻房官抬首看了刚才阅卷官一眼:“这卷子是你荐得,高荐?”

    “是。”

    房官沉默良久,在卷子上画了个圈,又写:“词真意老,可为程文矣。”

    阅卷官见了吓了一跳,就见房官对一个书吏说着:“此卷送至副主考。”

    这时,有圈圈的卷子不多,有二个圈圈的更少,副主考拿起文章,看了批语就笑了:“果有佳卷?”

    看完了,沉默良久,却不批语了,再画了圈,送至主考官。

    主考官见卷上三个圈,这是阅卷官,房官,副主考一致认可的文章,将文章通读了起来。

    良久,主考官陷入沉思。

    “此文如何?”副考官问。

    主考官良久才说着:“此文文词老道,无奇谲,无藻缋,已有几分庄雅冲夷,真醇正大,单以文论,有中举人资格,在此府试上,至少可得一榜前三,只是看起来有几分寞气,还有几分自怨自艾,怕是考生已不年轻了。”

    副考官顿时一怔,明白过来,说着:“可惜了。”

    朝廷考取秀才举人,虽说看文不看人,其实也是看人——朝廷取你,是为了你当官效忠,考官取你,是为了结个师缘,日后相互关照,无论是哪点,年纪大了,就被暗暗歧视。

    你都四五十了,取了你,还能干几年?

    所以年纪越大,被录取的机会越低,多少年老发白的老童生老秀才,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

    文章有寞气,自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文实在好,副考官有些不甘:“那就贬落?”

    “此文如此,贬落太苛。”主考官又沉默良久,说着:“放到二榜中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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