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只闻着济北侯的笑声,笑完,济北侯沉默了移时,恢复了常态,整了整冠服,看向沈直就问:“沈先生,你还有什么补充?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忌讳,都说来,防着疏漏。”

    沈直略一思虑,就是上前:“侯爷不肯当大徐砧板上的鱼肉,且在海外留下后路,思略甚是。”

    “成,或有成龙之机,不成,也可在海外当个真正的封地侯爷,也是美事。”

    “只是侯爷,钦差到还有一个月,我们可以从容布局,把计划策划的更细致些,试探州内的人也可以进行了。”

    “等钦差一到,趁机发难,把总督一网打尽,控制州城,应州一地就再无阻挠侯爷之人。”

    “不过还不够,大徐本来水军不多,应州一支只要得了,南方数州随时都可登陆,到时侯爷就可纵横南方,可进可退。”

    “进者是王者之业,攻城掠地,建官立制。”

    “退也可糜烂千里,民不聊生,坏了国家的大局。”

    “而要抵达目的,就得拉拢和控制水军。”

    “沈先生真是大才,此计说的透彻,那陈平是关键了。”济北侯一时间笑了起来,信心又增数分。

    “是,侯爷,必须把陈平拉上船,此人终有不少老部下,到时我们配合,才能成事,不过恰总督在对付他,我们只要再等一段时间,火候就到了。”沈直这样说着,也冷笑起来。

    要是平时,陈平自不肯跟着,但文官对武将一向仇恨,想着办法削折,陈平已快走投无路。

    卫昂听着,眼神看向了湖,又是一阵风,一些红枫叶随风吹落在水中,搅起了一池波澜。

    “那就再等一月罢!”

    转眼,就是初冬,天气也变得寒冷了起来,虽没有下雪,风寒了,水冷了,侯府湖结了一层薄冰。

    侯府书房火炉正旺,济北侯安坐,听着沈直在禀告。

    “侯爷,今早消息,总督龚昀已以贪腐之罪,把游击将军汪举贵下狱,不过对陈平也是虎视眈眈,根据情报,要对陈平动手了,现在陈平去营地都少了,告病闭门在家。”沈直笑了笑。

    听着这话,济北侯“啯”一声把一杯酒饮下,冬天天寒,晨起一杯药酒活血化瘀,长长吐了口气,叹着:“痛快,看来上天还是怜惜我,要助我一臂之力,哈哈。”

    济北侯脸色红润,带着一丝笑,说来也奇怪,下了决心,看着上去年轻了几岁一样,这时敲了敲桌子:“沈先生,总督要对付陈平,我们乘此说服陈平,不过今日就是钦差抵达的日子,你准备的怎么样?”

    “这个月,我们对州内所有九品以上的人都暗里接触了,谁肯跟着我们,谁摇摆不定,谁坚决反对,都心里有数了。”

    “这肯定露了不少形迹,不过反正要起事,也无所谓了。”

    “一旦起事,立刻就雷霆一击,把忠于朝廷的死硬分子尽数抄家灭族,如此,应州才可得,才可安。”

    才说着,有人就过来了,低声几句,济北侯一时间冷笑:“沈先生,钦差来了,总督府对付陈平的文件有没有?”

    沈直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笑:“我已派埋伏在总督府的暗子窃取总督对付陈平的文案,不过看情况还没有获得,可我们需要有,现在就有了。”

    “侯爷等我的好消息就是。”沈直起身,整理了衣裳,转身出门。

    陈平府

    沈直入得府内,由人引着进了书房,丫鬟上茶,陈平还没有来,沈直打量一番,书房内挂着一把剑,价值不菲。

    取茶眯了一口,陈平才匆匆入内,见得沈直,挤出笑:“沈先生来了。”

    沈直向着陈平看去,只见白发都是有了,脸上皱纹很深,看着似乎老了十多岁,走着还咳嗽,两个丫鬟在扶着坐到主位。

    “咳咳”陈平咳嗽了一声,伸手将身上的袄子拉了拉:“近些日子,偶感风寒,还望沈先生见谅。”

    说着一挥手,丫鬟都退了出去。

    陈平又咳嗽了一声,苦笑说着:“沈先生这趟来,想必侯爷有事吩咐,你有话就说罢!”

    陈平眼神有些恍惚,沈直也不应这话,只在衣袖中取出了一个折子:“这是今天总督府的邸报,汪将军被杀了,陈将军你看看。”

    沈直将着邸报递上,见陈品接过了邸报,又淡淡说着:“这下一个就是陈将军了。”

    “什么?!”陈平才看了一眼,听着这话手一颤。

    “我说!”沈直没了笑容:“总督要取将军的首级了!”

    这话寒冬三月,让人冻在骨中,陈平身子一颤,凶狠的盯着沈直,喑哑着嗓子正要说话,话还没有出口,就咳嗽了起来,脸顿时涨红了,捂着嘴许久,才抬起头嘶哑的说:“不可能,我虽有小罪,怎会杀我?”

    沈直嘿嘿冷笑,指着邸报念着。

    “擅调官兵捕盐枭,致死良民三人。”

    “冒入军功,提拔自己子侄亲眷。”

    “册报队正一百十九,实只有九十二员,贪吃空饷!”

    “收受下官献银八千两。”

    沈直一条条念着汪举贵的罪,目光反过来逼视:“这些罪状,你敢说没有犯?”

    “咳咳”陈平脸色变得铁青又发白,手捏的紧紧,眼睛发红,突嘶声将桌子推倒:“我不过吃些空响,又算什么,任人唯亲,又算得什么,谁不这样干?你今天来,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沈直看去,陈平眼睛带着血丝,眼睛发青,穿的厚实的衣服,胸口一起一伏。

    “我并不是来看你笑话!”沈直冷冷盯着,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要完全论俸禄,一品才605两一年。”

    “天下无论文官武官,不伸手就得饿死,的确是无官不吃不拿。”

    “但是话虽是这样,可你能对总督说,对监察说,对皇上说?人家是朝廷养的猫,捉一只耗子就是一份功绩。”

    “你只要犯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用国法杀你——你只有死路一条!”沈直阴笑,又递过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你活不了几天了!”

    陈平身体一颤,压抑想要把这文件扔掉的想法,展开一看,就见上面总督批示:“一查到底,要将贪污蛀虫,朝廷败类一网打尽,陈平若和汪举贵一样,就再给应州立个典型,国家何惜明正典刑?”

    总督到了应州也半年了,这的确是总督的笔体,陈平看了这个,脸色又青又白,整个身子就跟抽掉了筋一样瘫软在了椅上,眼睛带着血丝,目光迷惘,只是喃喃:“不,不可能。”

    沈直上前,盯着陈平:“陈将军,你可觉得冤枉?你可觉得愤怒?甚至还觉得自己立过功流过血,还有侥幸之心?”

    “你听说过荆棘论么,皇上为了太子,要把所有功臣都拔了出去呐!”

    这话一落,书房里一片寂静,陈平全身一颤,荆棘论他自是听说过,一时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只才出声音,就变成了哽咽,泪流了下来,许久才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鱼死网破。”沈直狞笑:“我有一去处,可安置你的家眷,你干不干?”

    陈平顿时一惊,还想说话,就在这时传来了管家声音,在书房外就大声:“老爷,老爷,不好了,总督府来人,叫你去见。”

    “进来,扶我出去。”陈平说,他是告病,也的确有些病,当下门口两个丫鬟匆忙入内,扶着出去。

    才出去,一个官员带着二个校尉大踏步进来,这两个校尉佩剑碰得叮噹响,陈平见这,顿时脸色雪白。

    这官不过是八品,厌恶看了一眼陈平,丝毫不为陈平病容而怜悯,冷冷的说着:“这月倭寇又连连袭击,骚扰沿海,这是你剿寇不力,总督大人已发文,叫你停职听参,等候审查,这些日子你不必去军营了。”

    听着这话,一时间陈平咳嗽了起来,管家机灵连忙上前,说着好话又递了银票,这官才稍缓和了口气,说着:“你好好反省,认真写折谢罪,说不定有些转机,要是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再不迟疑,转身离去,陈平堂堂四品将军,被这八品文官欺凛,顿时气的满脸涨红,回首见得沈直出现,陈平咬着牙狞笑:“干了,我这就去联系旧部。”

    “陈将军果是英雄!”沈直一举收伏,心中大喜,却说:“时势造英雄,英雄也能造时势,不过,你现在可还有敢为你杀人夺军的亲兵?”

    陈平一怔,思忖着,脸色突转白,沈直就一笑:“这就是朝廷的威仪,平时你再笼络,恩威都施,一旦削职贬落,立刻就分崩离析,到时连一什亲兵都拉不起来。”

    “不过侯爷很知道你的为难,已经备下了,你看!”

    一挥手,二十个兵进来,“啪”的向着行礼,陈平见了,既下了决心,也不迟疑,眉一挑,就透出一股杀气:“走,跟我去大营。”

    看着陈平远去,沈直心里暗暗感慨,懂体制和政治的人都知道,其实这生死就是这二十个亲兵决定。

    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济北侯才不肯退,只要一退,接了旨,不消几个月,顿时就树倒猢狲散,连十个亲兵都拉不起。

    到时,一捕快就可辱之、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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