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人!”甲兵应着出去。

    裴子云也不理会,径进了花厅,几个亲兵忙随进来,张罗点灯,又无声侧立,一个文吏上来,默默奉上才过来公文,见砚里没有墨汁,就倾进了些水,轻轻磨起墨来。

    在磨砚声中,裴子云心也渐渐静下来,把公文抽了过来,看了第一份就是陈永已攻下二县,带兵围住了远安郡,上面还有加注:“陈永汇附近三郡之兵,有兵二万五千!”

    裴子云一笑,见墨有了,点了点墨批着:“远安郡可所谓孤城矣,兵不过七千,汝可喊取内应,或有惊喜,不成也无过,待我率兵过来再作计较。”

    接下来一份是容涞县的事,校尉张球出兵兵败,被济北侯的游击将军任斌斩杀,趁此进攻着容涞县,容涞县县令宛英战死殉国,城破。

    裴子云暗暗一叹,其实领兵打仗到了现在,他对军事也有着更深的理解,这任斌说不定有些将才,可是身在济北侯这方,再多将才也难挽回大局,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当下批示:“容涞县城破,着固安县更小心防备,宛英战死之事,得查实报明”

    再接着是说宽城府,通过水路顺利运过来三千石粮食,这是好事,也不由使人叹着一动刀兵,就耗费无数。

    随手一放,不准备批示看下去,踱至窗前,见春色嫣然,虽在雨中还是格外明丽,遥遥隐隐有甲兵巡查,裴子云目光阴沉,心思已不放在应州上。

    自己重生来,其实就和谢成东纠缠不清,有些发展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更多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主记忆。

    在原主的线上,原主永远也忘不了谢成东当时从容自在的神态,但是现在,自己在阴神修行上,离谢成还差些,可剑法已毫不逊色,至于势力,自己现在节制四州,已经超过了谢成东。

    “谢成东,已不复前世的鼎盛,不必等到以后,现在就可打击之。”想到这里,裴子云醍醐灌顶,顿时下了决心,这时县令随甲士而来,脸上流着冷汗。

    裴子云不再多思,在大厅中端坐,脸带森然,数个甲士站成一列,手安长刀,县令才一入内,就觉得气氛不对,脸色苍白,额上、手心都冷汗直冒,就跪在地:“真人,召唤下官,不知有着何事。”

    就听着裴子云森然问:“下官?你从贼附逆,还有脸面称下官,来人,革掉此人的乌纱帽!”

    “是!”

    两个亲兵答应一声,一把打落了乌纱帽,县令顿时脸色煞白。

    按照朝廷制度,革掉乌纱帽,就是革职,只是还没有丢掉官身,以前在裴子云面前有着体面,甚至有座,现在只得跪着。

    “为了朝廷大局,赦免从贼官员,是我的主意,也发文给郡县执行了。”裴子云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县令:“或就是这样,有些人就觉得我可欺了,有些事可以饶你,只是你写信给我母,是什么意思?”

    县令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软,伏跪在地,脸色煞白:“真人饶命,真人饶命,下官受璐王压迫,持着谕令,更有璐王亲军在侧,不得不从,下官不敢抗辩,还请真人绕我一条命。”

    “既不是你主使,你可敢指认指使之人?”裴子云冰冷冷的问着。

    听这话,县令就是有些迟疑,嘴里的话都说顺畅:“这,这,这,下官。”

    言语结巴了起来,见着县令这模样,裴子云冷笑了一声,向左右甲士:“保阳县令,诬陷亲王,勾结反贼,罪不可恕,拉出去就地正法。”

    “是!”亲兵恶狠狠扑上去,架着就拖去,这县令顿时急了,惨叫着:“真人饶命,真人饶命,请给我个机会,给我机会。”

    眼见着拉到庭院,似一切都绝望了,裴子云一摆手:“慢!”

    喊了停,亲兵又拉回去,县令虽知道这是权术,还是汗湿全身,心跳的飞快,跪瘫在地,只是一分钟,就见着县令脸色苍白,印堂发黑,眼神惊恐,显是畏惧,害怕,愤怒,无奈等等情绪交织。

    不断的磕首:“真人不要杀我,我愿意出首指认。”

    县令只是几下,额都肿了,刚才杀机降临,他是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再也不敢有任何迟疑。

    “你可知道派来之人是谁?”裴子云问,县令磕头:“我只知晓是道人,主事之人是谢成东。”

    裴子云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逼视着:“谢成东是祈玄门长老,我给你一个机会,向朝廷指证璐王与济北侯勾结,派祈玄派为打手!”

    县令听了,猛抬起了首,看着裴子云含着杀气的面孔,又无可奈何垂下应着:“是!”

    眼角泪水就流了下来,这一指证,自己就立刻陷入了当朝皇子之间的倾轧,祸深不可测,只是不肯,就是立刻死,只得应了。

    见县令应了,裴子云回过颜色,在地上拣起了乌纱帽:“这样才对么,来,戴上回去想想,怎么样写指证折子。”

    “是!”县令拿回了乌纱帽,略安心,退了下去。

    裴子云就转向了议事厅,这时雨渐渐停了,乌云也随风吹开了,夕阳如血,晚霞如火,又鲜血一样欲滴,暮色沉沉。

    议事厅内,一些黑衣卫和道人尸体列成了一排摆放。

    尸体上泥土和血迹都没有冲洗,一股强烈的血腥和恶臭味冲出,县衙内有这样的气味,裴子云也不禁皱眉,只是忍了。

    裴子云眯着眼看去,鲜红的夕阳照在尸体上,更显的压抑和沉闷,不由仰天大笑:“一百黑衣卫,还配合着阴神道人,想置我于死地,更有地仙附体,真是好大威风。”

    “我死了,就算得逞了,就算遗有蛛丝马迹,也无人认真追究,可我没有死,事情就不完全不一样了。”

    裴子云说到这里,狞笑伸手指向着尸体、衣甲:“这些黑衣卫尸体就在这里,按册一查就清清楚楚,这就是铁证,而道人也不是凭空出现,特别是阴神道人,更是一派骨干,祈玄派断扯不清。”

    “这些人是无法无天,来日必要给个报应!”虞云君后怕,不是裴子云警醒,恐怕松云门都要覆灭。

    “来日给个报应?我现在就要给着报应。”裴子云狞笑。

    虞云君听了蹙眉:“这些人是可以查实,想必也是黑衣卫和祈玄门的人,证据上没有问题,但是你想怎么来办理?”

    “还能怎么办,秉公办理就是,我已经命县令指证祈玄门和璐王勾结。”裴子云冰冷冷的说着,剑眉微挑:“现在是围剿济北侯关键时,而璐王却派人暗杀我,说他们没有暗中配合,大家信不信?更别说还有这些证据。”

    “指证璐王和济北侯勾结!”这不是小事,可以说真指证了必震惊朝野,虞云君想着,不安涌现在心,这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祈玄门是十大洞天门派,根基深厚,而璐王是皇帝爱子,一下指证,是不是牵连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单是天下都要不安,纷争四起,到时麻烦就大了。”

    “而且还有圣眷的问题,只怕皇帝更相信自己的儿子。”虞云君惊疑,忧愁的说着:“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儿子。”

    她在“愿意”二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裴子云眼神带着阴霾,说:“你说的对,所以我才叫县令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当撞天钟,把这张纸捅破,我倒要看看,朝廷是不是继续装聋装哑。”

    裴子云狞笑,要是真忠心耿耿,自是会为了大局咽下苦果,等收拾了济北侯再徐徐图之。

    许多人总在荆棘中忍耐,为大局忍一时之气,不计得失,动心忍性,就算被人误会,也打碎门牙和血吞,认为人主会明白会体谅。

    但裴子云很清楚,这事自古罕见。

    身在大局中都不提条件,过了大局谁还在意?

    不杀功臣就已经是千古明君,就算折磨你也是为了你好——狡兔死,走狗烹,济北侯难道真想反?

    “现在要是忍了,事后我敢向璐王发难的话,恐怕皇帝就要为了大局杀我——到时就算是太子,也不会真正帮我!”裴子云对此清清楚楚,璐王是皇子,是亲王,对朝廷来说,他就是大局。

    只要璐王还没有正式谋反,为了不父子兄弟相残,只有让功臣尽忠来安抚了。

    那句话怎么说?

    “现在大局要求你牺牲,你既自认为是忠臣,请带着笑受死吧,要是有半点怨恨,就不是忠臣。”

    当然要是裴子云被打了耳光也一声不吭,不给朝廷惹麻烦,太子还是会庇护的,要不太寒下面人的心了。

    “可璐王和谢成东屡次袭击,甚至对我的母亲动手,已破了我的底线,真当我为了大局会无限忍耐?”

    “我就要在这关键时掀桌,看朝廷怎么办?”

    裴子云这样想着,带着掩饰不住的冷笑,见虞云君担忧,就从容一笑:“你别担心,我知道你的顾忌,我刚才说了,是县令上折说璐王和济北侯有勾结,不是我,虽大家都清楚,但到底是个台阶。”

    “单是县令上折,朝廷最大的可能就是按着冷处理。”

    “事后这县令,上面会再寻个别的理由治罪——不过他从了贼要杀我,要对我母亲下手,要对你和师门下手,这下场也不冤了他。”

    “而且最多是祸及他自己一人,不会拿抄家灭族的从贼之罪治他,所以他其实是获得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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