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云并不立刻回答,低首静思。

    空间中,丝丝妖气转化成灵气,本来空虚法力渐渐恢复。

    此刻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伤痕,只是衣服划破了,所有人看来都觉得真君一直都气定神闲,法力深如源海,给人莫测高深之感。

    而裴子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路战斗下来,不但身体内法力,连空间内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当然,这不是不可弥补,不矫情的说,要是没有三年之期,自己可能动摇,现在却打消了一切念头。

    裴子云是政治和军事的大家,对体制的建立和运转太理解了。

    就算有绝对的神通法力打破一切,要重建也至少得七到十年时间才能功成,而自己已经没有这时间了。

    没有稳固的体制,哪怕强行夺位,不仅仅自己年幼子孙根本当不下去,很可能身死族灭,而且这也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重开战乱的可能性非常大。

    裴子云还是有底线,这底线就是——我取之可矣,不能使天下变反而差了。

    裴子云心中一片惆怅,抬起首,深不见底的眸子幽幽,说着:“陛下,我并不矫情,不会学所谓的古人一箪食一瓢饮。”

    “只是我一心求道,富贵的话,有流金岛方圆十里足矣。”

    “我曾经对太祖皇帝和陛下都说过,大徐虽非天之嫡子,屡有劫数,但终是坐了大位,亿万百姓闻璐王被平定,天下太平,尽欢喜雀跃,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臣何人也,怎敢毁之?”

    “是么?那就是朕咎由自取了?”皇帝怅怅出了阵神:“既是这样,朕还有什么可说?唯有顺应天命。”

    裴子云默然凝视,皇帝脸色异常苍白,眼角已有鱼鳞纹,微蹙的眉带着忧患,点点风霜在发丝中,心中一动,却没有说话。

    时到今日,裴子云不能退让,这懂的人都会明白。

    皇帝说完,很自然的倒了杯酒往嘴送,这时贵妃突双膝一软跪下,任泪水淌下,颤声说:“皇上……别!”

    又向着裴子云连连叩拜:“真君,我知道朝廷对不起你,可皇上是仁君啊,登基来,每天都忙到夜深,不贪女色,闻到有灾民都会落泪,真君,你饶过皇上吧……我愿意为他代死。”

    “……臣愿为皇上代死。”这时,大臣都不得不跪下。

    裴子云听着她凄厉的泣诉,并不说话,而皇帝呵斥:“你们是干什么?朕是皇帝,岂有屈膝求饶苟且?”

    “还不传诏?”

    一个太监满脸是泪,立刻退下,转眼之间又上来,双手捧着一个金盘,盘上放着三份圣旨,都是玉轴,并且还是青绢织品,在灯下灼灼生光。

    大徐圣旨颜色很有讲究,任免七品和相当七品以下敕旨用纯白绫,五品以下敕旨用红绫,五品以上称诰用黄绫,而三品以上用诏行青绢,故一看就知道非同小可了。

    太监按照顺序,取出一诏,念着:“诏曰:栖宁真君灭妖有功,功及生民,古今难有,特赠封道君,钦此。”

    不等谢恩,接着又取出一诏:“诏曰:承顺郡王平乱有功,晋顺王,钦此。”

    听了这话,贵妃立刻瘫软在地上,只死死抱着孩子,而承顺郡王立刻有了预感,只觉得“嗡”的一声,一抹血色涌上来,一种惶恐、不安、激动、兴奋、庆幸种种心索绕。

    “自己终于赌对了。”承顺郡王连忙跪地,说着:“臣弟奉诏。”

    周围三个大臣都握紧了拳,只见着皇帝喘息着,太监不敢拖延,连忙读着第三道圣旨:“朕登基以来,凉德藐躬,上干天咎,入春来,似疟非疟,焦热难当,幸祖宗庇佑,平定璐王之逆,尚可安慰,今皇子年幼,国家未安,着传位于顺王,钦此。”

    诏书读到这里,顺王再大的压制,都不由涨红了脸,连连叩拜:“臣奉诏。”

    宰相张允科见海嘉和史直善也涨红了脸,愤怒得眼中火星迸射,心里一叹。

    到这地步,要是庸人或会退让,可裴子云并不是,所以皇帝为了保全江山社稷,必须“驾崩”。

    而堂堂皇帝被弑杀,会极大动摇皇权,故为了社稷安稳,皇帝在自己遗诏里就说着——朕入春来,似疟非疟,焦热难当——是病崩了。

    而且有这原因,甚至不能让儿子继位,不仅仅是皇子太过年幼,更重要的是,皇子总要长大,知道了裴子云逼杀了父亲,那时又怎么处置,再来一次奉天门之变?

    故不得不传位顺王。

    这种种用心,一想起来,就五脏都焚,喉咙里满是血腥,但是他知道皇帝时间不多了,不能使这用心付之流水,当下第一个叩拜下去:“臣等奉诏。”

    海嘉和史直善早就通过风了,虽满腔愤怒,还是叩拜下去:“臣等奉诏。”

    这一拜,就成定局,这时皇帝已口鼻流出血液,对着裴子云:“我儿年幼,还请道君多多照顾了。”

    裴子云长长叹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启泰帝又唤过顺王,说:“吾弟当为尧舜,诸臣子见礼吧。”

    张允科、海嘉、史直善再次拜下,等抬起了首,启泰帝已一动不动。

    “陛下。”众臣痛哭流涕,高声呼喊,而斯人已世,再也不可挽回,当务之急就是奉诏拥立新帝。

    张允科心中对顺王是有意见,但为了江山社稷,就上前扶起瘫倒在地,伏地哀恸的顺王,挪过椅子请坐,说:“大行皇帝授您大宝,应在灵前既位——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礼!”

    “万岁……”三个大臣都拜了下去,虽才三个大臣,真正既位,要等会召见群臣行典礼,但这事已没有任何意外了,裴子云叹了口气,起身:“这是大徐家事,道人就先行告退。”

    说着,就退了出去。

    见着裴子云远去,顺王只觉得去掉一块大石,说着:“皇兄为大徐社稷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我作为皇弟,每每思及于此,都恨不能为陛下分忧。现陛下为了大徐的江山社稷,病逝于前,我等应不负陛下身前厚望,戮力同心,使大徐千秋万代。”

    “当务之急安排好皇兄后事,别的事理当从简。”说到这里,顺王心里突一阵酸热,眼泪夺眶而出:“朕想,当务之急,是确定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朕的年号也要定,可缓些。”

    “还有一件事,就是皇兄贵妃之子,可定孝王,也一起颁布中外。”

    “这些事就由宰相和两位操办。”

    张允科、海嘉、史直善听着,只得俯首拜下,新帝见着大臣退出,怔怔的站着,看着远处。

    只见红墙黄瓦飞檐斗拱,都隐在烟雨中,晦色冥冥,渺渺茫茫看不到尽处,突喃喃:“父皇,皇兄,看,还是我得了大宝。”

    奉天门

    踏步出去,无处不在的压制消失,裴子云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胜的人,终是我。”

    其实再坚持下,说不定就被看出破绽,乱刀砍死,可朝廷终没有看破。

    出了这门,这世界才真正的属于自己,道君已去,太祖已崩,就连刚继位不久的启泰帝都已逝去,自己再无所惧。

    想到这里,裴子云默念:“系统。”

    眼前飞速的出现了一梅,并快速的放大,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资料款,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浮现在了眼前。

    地仙:第八层(1.2%)

    来到这个世界已六年了,但给自己感觉仿佛过几十年,也是经历的事情太多。

    自己一路走来,可以说步步艰辛,从一开始小心翼翼,为考取功名而殚精竭虑,到后成为了解元,一步步站稳了脚步,直到现在,更可以左右朝堂兴衰,更解决了家人的安全问题。

    “三年,不多不少。”

    “只是梅花,我还有许多疑惑。”

    “这疑惑我回去再说,不过既只有三年,那流金岛都太近了,博罗岛甚好,甚至不需要朝廷册封。”

    “此岛方圆是流金岛的十倍,且岛上环境清不错,盛产香料和燕窝,上次通讯,说岛上土著都已被征服,贬成奴隶,已经开始在基础建设。”

    “等我回去,就可迁移人口,谅想朝廷不会拦截。”

    “不过,现在还是解决一个大患才行。”

    “想让我和龙气拼的玉石俱焚?还真没有如愿!”裴子云露出了一丝冷笑,看向一处的目光,带上了血意。

    京城

    奉天门内的事变,喊杀声并没有传出去,熙熙攘攘人群正常流动,个个还在欢笑着,自大徐太祖结束乱世,百姓生活也渐渐的安稳下来,现在京城人流量相对于以前岂止多了一倍,来往贸易船只也日夜川流不息,就连京城的客栈和酒店,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此刻,在离着天街不远,一座酒肆高高矗立,朱楹青阶很是体面,进京赶考的举人经常在此会宴。

    就算在这时,楼下散坐十几个人,其中就有几个是举人,摇头晃脑吟诗作词,而在楼上雅座,靠窗一处,一个年轻人正在举酒饮用,本来举箸向宫爆鹿肚而去,这时却脸一沉,微微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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