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一辆车行使着,这时已入夜了,点缀街道的居酒屋开始出现一群群职业白领,不时抱怨着,而服务员一脸职业笑容站在门前不停鞠躬欢迎。

    就算是灵异频繁,东京还是繁华城市,高楼耸立,人群穿梭,然而车进入一隅,情况渐渐改变了,气氛有点灰暗而不起眼,仿佛被阴影笼罩,被世人遗忘。

    车减速驶进这个地区,道路破旧失修,铺满落叶,路灯等公共建筑虽存在,但有点锈迹斑驳,车七拐八拐开到一栋陈旧三层楼前停下,裴子云钻出汽车,看看四周环境,皱了皱眉,问着:“这里,不是三谷吧?”

    里奈子身着套装,显得干练:“山田君,不是,离三谷还有一段。”

    三谷是日本东京的贫民区,多有笼屋,这里还不是,是专门给收入低的人出租的公寓。

    看来,这仅仅是最普通穷人聚居的租住区,引着进去,就看见了一个公寓。

    “这一栋四层,时间是上个世纪87年所建,每层整齐划一六户,统一的房屋格局样式,一开始建,就是用于出租,收取租金之用。”

    “堀川里志就租住在里面,我们已多次搜索过房间,很普通,没有异常。”

    才说着,一个六十出头,头发全白,精神不错的老人过来,里奈子介绍:“这是大内先生,在这里当房东已三十多年了。”

    大内笑呵呵说:“我早已不住在这里了,只是每个月来收租,今天一早町内就通知,所以我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给您添麻烦了。”里奈子向大内轻轻鞠躬,日本是很讲礼仪的国家,虽等级分明,但礼貌还是要的,里奈子行礼很标准,鞠躬的尺寸几乎可以录下来当教材。

    回过礼,大内先生带领一行人上楼。

    楼宇走廊带着点灰尘,这个公寓老了,完全进入了衰败期,连物业管理也差不多没有了。

    来到302房间,大内掏出钥匙打开门:“302房间,总共十五个平方,每月租金是6万円,房客一直很准时交租,所以除每个月一次的收租日,我们也很少见面,只知道住着一个作家……”

    “想成为作家,可不容易!”大内还是表示了同情:“我也曾经有过想写作的房客,结果去了三谷。”

    “去年还见到他在拾荒,今年就见不到了。”

    三谷的人,自身的安全没有保障,有时消失了都没人知道,电影《嫌疑人的献身》中,男主就杀了一个拾荒的贫民替换了尸体,没人发现。

    而有些未必是消失,是自杀,在日本保持着很多终身雇佣制的国家,中年男性一旦失业,是很难找到工作,在家人、邻人、友人看来,就变成了一只毫无价值的丧家犬了。

    自杀或流浪,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里奈子面色严肃,并不说话。

    房门开了,房间很小,家居紧凑,墙上用木板隔出一格一格空间,放满生活用品和书本,看上去就是一间普通民房。

    “我去看看。”冴子叫着,用缉毒犬的眼神扫视屋子,细细检查。

    早川直美和裴子云也在房中踱步转圈,没有发现,一切正常。

    早川直美说着:“不对,堀川先生说,他有一个女朋友,可这屋里根本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

    没错,这屋不仅没有女人的衣服和化妆品,书本、稿纸也都是堀川的物品,明显是一人独居,可堀川为什么要说谎呢?

    里奈子在门外看着,低下头,脸上没有表情,作幕府公职人员,她并不是专职的司机,是一个受到过特殊训练,有着警衔的女警官。

    这房间早已来过,能发现的也早上报了,现在上面派她来给山田信一当司机,她十分不解。

    山田信一是个杰出的作家,这点没有人否认。

    《七武士》的发行,发行之初即受到读者的追捧,造成一时洛阳纸贵盛况,积累到现在,销量突破100万本——这对于不断萎缩的日本出版界而言,不外乎是一针强心剂。

    据了解,由于发行有七本,故总版税也因此高达8亿円,这是很高的数字,大学教授、医生,公司部门的部长——年薪不过是一千二百万円,不吃不喝要存六十年。

    但作家再厉害,和这方面追查,没有任何关系,更离谱的是,出任务还带着两个小女孩,这实在无法接受。

    现在看见一无所获,里奈子也有些莫名的快意,但对方是著名作家,据说还是某些贵人的座上宾,她不敢得罪,只是面无表情。

    裴子云并不意外,只是问大内:“302房间的堀川里志,你对他有什么了解?”

    大内愕然,回答:“我知道的也不多,一月才见一次,只知道他想写作,人很客气,交租及时,从不拖欠,平时很少与邻居来往。”

    “这楼里住的都是寻找工作或梦想的人,时常有人搬进搬出,倒是堀川在这住了几年了,算是老房客,只是近些年都是直接把租金打到我的卡上,接触就更少了,他犯了什么事了吗?”

    上次警察调查,甚至没有通过房东,但现在这情况,大内也看出了几分。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给你添麻烦了。”裴子云说着。

    早川直美有些不甘心,目光再次扫过,堀川里志为什么要编造一个谎言说自己有个女朋友呢?

    他这么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且,虽没有直接与他交流,但隔的距离并不远,所有对话都听在耳中,早川直美觉得堀川里志并不像撒谎,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除非专业演员,一般人是很难掩饰。

    然而眼前的这小屋,满屋沉旧的器皿暗淡无光,最多还是书本和稿纸,哪里是有女主人的样子?

    再说,堀川里志一心创作,没有收入来源,就算打零工,又如何能月月按时交房租并应付生活开销?

    裴子云却不再迟疑,笑了笑微微鞠躬:“我们出去吧,实在麻烦你了。”

    说着,带着满腹狐疑的冴子和直美出去,当大内关上了门,里奈子微笑着转身,带着大家转过走廊时,裴子云突回转身,也不说一声就返身回去,冴子和直美对视一眼,也双双紧紧跟在后面。

    大内怔了一下,看着裴子云的背影,不由有些抱怨:“不是刚检查过了,难道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再说,钥匙还在我手中,也打不开门。”

    念着,转身看去,突然之间呆了,只见狭窄的走廊中,一望而去,根本没有人,三个人消失了。

    “不可能!”里奈子顿时变了色,忙追上去,302房间门关着,却四下无人,她的汗立刻就下来了,命令着:“立刻开门。”

    “嗨,嗨!”亲自看见灵异失踪的现场,大内腿都软了,哆嗦的拿出钥匙要开门,但几下都开不了。

    里奈子顾不得礼貌,连忙扑到门前,一转,门开了,但里面空无一人,不死心再次扫看了一下,她只觉得嗓子发干,轻轻吞咽了口水,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组头,山田信一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

    里奈子快速报告:“我们刚才搜索了堀川里志住所,没有任何收获,刚准备返回,他们就不见了!”

    “整个走廊,没有窗口,房间里也没有。”

    仅仅几分钟,十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扑至,展开搜索,把整个公寓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裴子云三人。

    一个警察道歉:“组头,十分抱歉,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摄影头也没有任何发现,请原谅!”

    一个警部听了脸色凶恶起来,怒声:“继续查,再搜一遍,还不快去?”

    “八嘎!”这个组头见着部下再次忙碌起来,想忍住气,但终忍不住,愤怒一拳打在了墙上。

    山部陆人是准职业组出身,准职业组根据资历和功勋升职,虽名义上最高能升到警视长,但实际上抵达警部,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潜力。

    现在,自己又要和公司的准职业组一样,给职业组(正式职员)背黑锅吗?

    裴子云和冴子、直美三人,此时不知道一个叫山部的警部的悲愤,正站在302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屋内,一个少女正套着围裙,小眼神专注在牛肉上,小心去筋膜,心中非常高兴:“堀川君终于要出道了,作品要出版了,今天得庆祝下。”

    牛肉,普通人家,一月也难得吃一次。

    就在恭子用刺肉针挑着筋膜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恭子蹙眉,但转眼又放松了下去,片刻,门锁“嗒”一响,开了一条细缝,轻声问:“您好,您找谁?”

    裴子云微微低首,说着:“我是堀川里志的编辑,由出版社派来作个调查。”

    这是睁眼说瞎话,但恭子打量了一眼,却立刻露出了热情喜悦的表情,似乎信而不疑,打开了门,把三人迎进屋中。

    三人进到屋中围着暧桌坐下,恭子端上茶具,给三人满上:“堀川君,由您多照顾了。”

    “啊,没事,都是应该的,白石学馆创始人本桥先生曾经说过,优秀的作者,才是学馆的真正力量来源,只要拥有优秀的作者,只要优秀的作者不抛弃白石学馆,那白石学馆就不会失败。”

    “我这次来,是总编辑藤条之命,对堀川君做一些背景调查,我社近期考虑出版堀川君的小说,但由于是初次合作,希望能彼此加深了解。”裴子云认真的说着:“堀川君现在还不算优秀的作者,但是具备着优秀作者的潜力,我们愿意和他一起成长。”

    恭子听了,脸色一正,伏身在地,哽咽:“嗨,我明白了,里志遇到您这样的编辑,实在是太幸福了——您请问吧!”

    裴子云端起茶,发现是凉了,放下茶杯,打开笔记本翻看着内容问:“堀川君是出生在神奈川涩谷县吗?“

    “是的!”

    “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见裴子云在笔记本上记录,恭子陷入回忆,说:“我们两家是邻居,他家从乡下搬来,刚到涩谷时,他没有朋友,人生地不熟,搬家时淋了雨,生了一场病,不能出门,我正好住隔壁,就常去看他,给他讲当地一些风土人情,给他带儿童节的鲤鱼旗,约定好了,等他身体好了,一起看庆典……”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也理所当然一起坠入爱河……记得有一次,我纠结里志喜欢什么味道的唇膏,于是里志让我把每种口味唇膏擦一遍……”恭子害羞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

    “毕业后,你们就同居了么?”裴子云记着笔录。

    “是的,就是那一年,我们搬来了东京。”

    “是什么原因要离开涩谷,搬来东京呢?”

    “里志说要追求文学,我们就搬来东京了,我是他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我有义务支持堀川君!”恭子回答很认真。

    “那堀川君的父母还健在吗?”

    “都还在,每年,都会打电话回去。”

    日本人重视集体,认真扮演着社会角色,与之同时,有着轻视家庭的迹象,尚在盛行弃老,老人缺乏来自子女的赡养,不得不形成大量的老人院,形成了一个庞大产业。

    根据日本政府每五年一次的“国势调查”,2005年一人独自生活的老人家庭高达386万,他们不是都没有子女,但子女一般都过着独立家庭生活,来往有限,去年电视台采访一位老妇,她还守着自己的一个杂货店,每天上货记账,百岁生日这天,子女没有人来看望,只有远在外地孙子打了个电话:“要加油啊!”

    从中国人的角度看,这一场景是不可思议,但在日本很平常,每年的打个电话回去,就已经是尽了义务了。

    “据我们所知,堀川君曾经在东京流浪是吗?”裴子云起了坏心,突然问着。

    恭子全身一震,幸福的笑容迅速消失,空气顿时诡异起来,冴子立刻警惕的摸着刀,而这时裴子云又笑着:“或许,这段流浪经历,正是堀川君文学创作灵感的源泉也不一定!”

    少女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低着头说着:“里志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谢谢你给他机会。”

    裴子云笑而不语,只是拨弄着茶杯,问:“那么,堀川君流浪后,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再次相遇的呢?”

    恭子一怔,低头喃喃:“我,我有点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记起?早就死在屋里的吉田恭子!”这一声突喝,少女却如中雷殛,“啊啊”发出了惨叫,面容狰狞,身上冒起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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