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意预料的差不多,等他走到城中著名的老桥三眼桥前时,他看到还陆续有马车赶来,停到桥下河畔的酒楼前。

    他很快看到马车里走出的几个熟悉身影。

    “林意!”

    一个长相秀气,面上洋溢着热情笑容的年轻男子看见了他,马上大声的打起了招呼。

    这名同窗是叫斐玉,倒并非和林意关系特别融洽,而是他天生便长袖善舞,从不得罪任何人。他现在在朝中也左右逢源,已经做到了司徒祭酒。若不论家世,他现在倒已经是当年所有同窗中官位最高的了,这次的同窗会,也是他和另外的两名同窗一手组织起来。

    其实林意倒是不喜欢他这种任何人都表面讨好的个性,显得有些虚伪,但对方如此客气,他当然也不会扫兴,也是笑着回礼。

    “斐祭酒,好久不见。”

    斐玉一到,酒楼里很多人迎了出来,一阵寒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大多数人也自然和林意热情的打招呼,但是神色之间的细微差别,林意自然也看得出来。

    对于他这种似乎几乎断绝了仕途的罪臣之后,也没有人愿意深聊,生怕麻烦,大多和林意说上一两句话,便都和别的同窗聊起来,不露神色的将林意晾在一边。

    林意也乐得清净,进了这已经被包场了的清柳坊,挑了一个临河的清净角落便坐下,喝些茶水。

    很自然的便也有数位比较失意的同窗不能融入其余人圈子,坐了过来。

    只是这些同窗大多意志消沉,也不愿多说,有人甚至自斟自饮,直接喝起了闷酒。

    再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似乎也没有人再赶来,此时已过正午,已经到了建康城中大多数人饭后休憩的时间,道间连马蹄声都没有了。

    手托着腮帮子靠在窗沿边看着河水的林意悄然的叹了口气。

    不只是萧淑霏没有来,就连他还有另外想见的两个人,也一个都没有看见。

    此时同窗会倒是也算正式开始,几名发起这同窗会的人已经开始祝酒,酒菜也开始流水一般上了起来。

    耳廓之中的声音越来越喧哗,林意却是无心去听,他静静的盯着河水中一片落叶顺流而去,思绪却是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反正也不为人待见,等会便不要浪费时间,随便用些饭菜之后,便找个借口悄然离开。

    “林意。”

    一个声音让林意转过了头。

    又是萧素心,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轻声致歉,“刚刚在道上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并非要讨好叶承雨他们,只是正巧来时也遇到了他们的马车,不好推却。”

    她的酒量明显不算太好,而且情绪波动的厉害,手指有些不断发抖。

    “小事而已,何必在意。”林意敬了她一杯,自己一口饮尽,同时示意她少喝一些。

    “其实我原本也不想来这同窗会,但恐怕不来,今后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往日这些同窗了。”萧素心喝了一口,她镇定了些,又犹豫了片刻,这才鼓起勇气微苦道:“再过数月,我就要远嫁至平兴郡。”

    “平兴郡?”林意愣了愣,看着她的眉眼,发现没有什么喜意,他便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夫家如何?”

    “是个富贾,但素未谋面。”萧素心微苦一笑。

    林意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若以她以往的身份,又岂会远嫁到边地,更不用说夫家只是个富贾人家,而且连要嫁的那人都不知道是俊是丑,有才无才。

    “希望你这夫君能如你意。”林意又敬了她一杯,对她祝福,语气真诚。

    萧素心这次也一口饮尽杯中酒,她眼眶微红,酒意上涌,却是也莫名有了些勇气,“说心里话,林意其实你也是我这次想见的同窗之一,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当时学业一等一的出色,对人又有义气,所以大多数女生都其实视你为兄长,其实若不是你和萧淑霏当时两情相悦,断了许多人念想,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会暗恋你呢。”

    “是么?”林意听到萧淑霏的名字,心中一痛,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我有那么受人欢迎吗?”

    “当然。”萧素心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也是隐忍的久了,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若不是换了新朝,这个时候就算你坐在最角落,不想和人说话,这里所有人还不是要以你为首?”

    “这倒是今日同窗会我听到的最令人开心的话了,只是一切都变了。”林意想到萧素心要远嫁的地点也是在北方边城,倒是有意提醒:“但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今后的变化,你不要自弃,不要忘记我们先前学院所教的一些修行手段。”

    “我当然不会忘记。”萧素心也是许久没有和人如此敞开心扉的交谈,也许久没有听到鼓励的话语,她看着林意明亮的双眼,用力的点了点头,“多谢。”

    “保重。”林意再敬了她一杯。

    他的酒量本身不错,但早上吃的简单,又过了平时饭点,连续三倍下肚,头脑也不免有些发晕。

    他随便夹了些吃食顶住了酒意,就准备走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疾如骤雨的马蹄声却明显冲着这酒楼来。

    酒楼中喧闹的声音一停,所有人有些愕然的望那道上看去,林意精神一震,高兴的差点立即叫出声来。

    来的不是马车,而是两匹高头骏马。

    其中一匹高头骏马背上马鞍空着,而另外一匹高头骏马上,坐着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粗豪青年,正是他以为不会来了的“石头”!

    “石头”的大名是石憧,他和林意可不只是脾气性格相合的泛泛之交,两个人都是极讲义气,在学院时就一起做过数桩解气却违反院规之事,一起遭受过重罚。

    林意是坐在角落窗边,但石憧从道上策马奔来,却依旧一眼看到了他,当下奔马未停就是一声欢喜大喊,“林意,你居然早就来了,害我去你住处转一圈,接了个空。”

    林意顿时心头微热,知道这名好友居然是特意找到自己住所去接自己,所以来得晚了,那一匹背上空着的马,原本就是留给自己骑坐的。

    石憧的父亲石扈在前朝时是镇东将军,原本也不属于梁武帝嫡系,但是石扈是出了名的蛮将军,只知奉上峰命令打仗,对军令无有不从,梁武帝倒是也了解这个蛮将军的个性,登基之后也给了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右游击将军当,权势几乎没有下降。

    石憧当年离开学院之后,也是随父从军,这数年来在军中理应是小有成就,但和林意已经失去了联系,林意具体也不知道他随军到底驻守何处。

    那些在朝中官位上的同窗对石憧应是有些了解,当石憧到来,出去相迎的不少,“石将军”“石将军你晚到应该罚酒啊”之类的话音不绝于耳。

    林意倒是并不出去迎接。

    他和石憧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客套。

    石憧也只是简单应付了几句,就不顾其余人的脸色,径直穿行到他的身前,直接当胸砸了他一拳,“林意,你小子,这几年你想没想我?”

    “想再和你一起受罚吗?”林意哈哈一笑,反问一句。

    与此同时,石憧只觉得自己拳头微震,一股热流让他的手臂微麻,而林意也是身体一震,被砸处发热。

    两人瞬间反应过来,都是惊喜异常。

    “厉害啊,林意。”石憧比林意更加激动,直接一个熊抱,在林意耳边轻声说道:“你居然也凝结黄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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