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出奇安静,虽身着红衫,站立在巷间却并未引人注意。。

    只是无论在此时酒铺中长孙浅雪的感知力,还是在此时丁宁的眼中,她的身周却似始终有一株黑竹在摇曳。

    黑竹安静而与世无争,只是天生便不属于凡尘的气息,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这红衫女子和街巷中所有人似乎并无交集,然而看到她的瞬间,丁宁却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她便是鱼市那个地下王国的主人。

    因为惹薛忘虚怒而羞惭自责的张仪正在思索着薛忘虚郑重的话语,他毕竟也是资质极高的修行者,他终于有些感觉到了异样,抬头望去。

    只是在他抬头之时,红衫女子已然转身离开,所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看着先前红衫女子站立的地方,有些莫名的疑惑。

    “怎么?”

    薛忘虚看着他问道。

    “没有什么。”张仪摇了摇头,有些不安的轻声提议道:“再下一局?”

    薛忘虚已然有些兴趣缺缺,但是看着不安的想要补过的张仪,他突然觉得这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教导。

    于是他点了点头,敲了敲棋盘,道:“再来。”

    “丁宁!”

    便在此时,长孙浅雪清冷的呼唤声自酒铺后院响起。

    ……

    红衫女子走入梧桐落外的窄巷,等候在那里的黑衣老叟拄着竹杖,跟在了她的身侧。

    “那少年确实不错。”

    她朝着鱼市的方向前行,缓缓的对着黑衣老叟说话,声音里带着一种甚至能感染他人的宁静,“能每过数日来鱼市照顾那名孤独老妇人,陪老妇人说说话,不求图报已实属难得,今日里看他更有一种荣辱不惊的平和,我也有爱才之念,只是自身难保,跟着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只能远远看他数眼罢了。”

    “那女子阴气重重,修的是大齐王朝阴神鬼物手段,而且也已到了七境,她到底是谁,怎么会过来看你?”酒铺后院,长孙浅雪面对着这名红衫女子离开的方位,严肃的问被她唤来的丁宁。

    “鱼市地下的主人。”丁宁看着她冷肃的面容,有些艰涩的回答道:“商家的唯一后人…应是我经常去鱼市,现在修为进境破了些纪录的事情传入了鱼市,所以她才过来看一看。”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说道:“既是你师尊的旧部,而且恐怕已经算是你师尊唯一的旧部,现在她又有了这样的修为和势力,你怎么不想借助她的力量?”

    丁宁一时沉默,没有回答。

    长孙浅雪声音微冷道:“旁人不清楚,但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以雷霆手段灭长孙家,以及后来用商家当替死鬼,来平息一些贵族门阀的怒火。将推进变法的商家抄斩,然而商家主持的变法却依旧缓慢的维持了下去…这种绝杀和后继阴柔的手段,大多是出自皇帝和现在的皇后之手。因为我知道你师尊那时并不在长陵,商家这唯一的小女也是他保下来的。也便是在这件事上,他采取了很多绝厉的报复手段,自此他和皇帝之间才有了不可调和的间隙…所以你若是有所求,想必她会帮你。”

    丁宁没有回应她的一些话,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自己都说那是陈年烂谷子的恩怨,亏欠商家的人太多,商家却不欠任何人,我们想要杀死八境之上的皇帝这种听起来便虚无缥缈的大逆事情,便不要再将她拖进来了。”

    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步入身后的房间。

    这样的态度,代表着她虽然不尽认同,但至少不反对丁宁的意思。

    ……

    ……

    鞭炮声里除旧岁。

    新年至。

    四平八稳的大秦王朝正式跨入了元武十二年。

    元武皇帝登基已然十二年。

    新年里有新气象,薛忘虚的小院里,被王太虚令人布置得殊为喜气,不仅门上都贴了对联,窗上都贴了火红的贴花,就连小院里的一株落叶殆尽的老梨树上都披挂了些绸缎,天井上方还装设了挡风的纱挡。

    暖烘烘的阳光下,丁宁、薛忘虚、张仪和王太虚四人坐在梨树下的一张小方桌前晒着太阳,喝些茶水。

    轻嗅着街巷里传来的肉香,薛忘虚由衷的说道:“仅凭可以让家家户户数餐之内必有肉食,圣上便足以自傲。”

    王太虚深有感触,感慨的说道:“不管此时朝堂那些高位的贵人对我们是何等的态度,至少在我看来,能让长陵人吃得饱,穿得暖,这便比多打下一片城池有意义得多。”

    张仪肃然敬佩道:“圣上自然是千古罕有的贤帝,皇后娘娘和两相,自然也是圣上的贤助。能令万民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这已然是伟大的功绩。更何况丰衣足食,烈火烹油。”

    丁宁喝了一口热茶,没有表评论,却在心中自嘲的笑笑。

    现在长陵几乎所有人都无比爱戴在位十二年的元武皇帝,只是再伟大的功绩,就能抵消一个人的罪恶么?

    若是所有人说可以,他也绝不同意。

    而且至少长孙浅雪会和他站在一边。

    一名身穿新衫的少年出现在了院门口。

    一抬眼看到这名穿着新衫的少年,张仪便有些苦脸,愁容道:“沈奕,虽然我丁宁师弟已然踏入了第三境,只是你也不妨不要这么心急,在大新年里动剑终是有些不好。”

    到访的少年正式和丁宁有着破境再战之约的关中少年沈奕,他的神情原本有些犹豫不安,此时听到张仪这句,他便显得有些急促般转过身,让张仪和丁宁看见自己的背部,同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快解释道:“我没有带剑,我不是来战的。”

    张仪的眉头顿时松开,温和道:“如此甚好,可先来坐下饮茶。”

    张仪天性有令人放松和亲近之感,略微紧张的沈奕顿时舒了口气。

    “谢谢你们的两株三阳草。”丁宁也对这名走进小院的直率关中少年微微一笑。

    沈奕看着丁宁的笑容,更加放松了些,先对着薛忘虚和王太虚行了一礼,这才看着丁宁说道:“先前两天便听说了你破境的消息,且破境的度过了安抱石和净琉璃,我便想要过来找你,只是想着光是这样的修为进境度,我便怎么都不如,一时有些气馁,犹豫了数日,到了今日才来。”

    丁宁平静的说道:“前三境修为快并不意味着什么。”

    “因为先前有了破境再战的约定,我不来见你,躲着总不是事情。”沈奕看着他解释道:“不过又自觉不如,再加上和你张仪师兄所说的一样,新年里便来约战总是不好,所以先过来一下,就当是拜年。”

    薛忘虚微微一笑,赞许道:“不愧是关中八百里平川走出的少年,胸怀坦荡。”

    沈奕面容微红,忽然有些鼓足勇气道:“薛洞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是否同意。”

    薛忘虚微微一怔,昏黄的眼瞳骤然有些亮,道:“如何?”

    沈奕说道:“我之前未进入任何剑院学习…不知薛洞主是否能举荐我参加白羊洞的入试?”

    “白羊洞现在是已然并入青藤剑院,你的意思,便是想成为青藤剑院的学生,想和张仪、丁宁成为师兄弟了?”薛忘虚顿时捻须大笑起来,“这真是妙极。”

    丁宁有些无言。

    之前薛忘虚还透露过对沈奕有意思的想法,未曾想沈奕竟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沈奕此时脸上充满欣喜的表情,看着得意大笑的薛忘虚,激动道:“这么说洞主是同意了?”

    薛忘虚看着这名兴奋的关中少年,道:“只要你不担心妨碍你的前程,我既然破例收了丁宁,再破一次例也没有什么,想必狄青眉也乐意由我挑担子,为青藤剑院收这样一名优秀学生。”

    听到薛忘虚如此一口答应,沈奕一时欣喜得口干舌燥,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丁宁摇了摇头,也不表什么意见,只是平静的问沈奕,“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沈奕道:“我听闻你想要参加岷山剑会,我便想着即便现在和你酣畅的激战一场,就算能赢你,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地方,毕竟你从去年秋里才开始修行,更何况我回去细想你击败我的剑势,觉得现在放手相斗可能还是输。一时无法过,我想最好也是跟着你的脚步,看着你前行比较好。”

    薛忘虚闻言微微一笑,道:“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丁宁微微蹙眉,但不等他开口,沈奕已然抢着说道,“丁宁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如此做,并非完全为了谢柔。”

    张仪的目光更为温和,他越清楚沈奕之所以这样决定,先是因为丁宁的表现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某些不足,但更为重要的原因,也是丁宁和薛忘虚让他由心的折服。

    “既然洞主答应了你,你现在已然是我院的学生,有些礼便应该循。”于是他温和的看着沈奕,说道:“你现在还称呼丁宁么?”

    沈奕一怔,顿时反应过来,兴奋而恭谨的对丁宁和张仪揖手为礼,说道:“见过丁宁师兄,张仪大师兄。”

    “这下可好。”薛忘虚看了张仪和丁宁一眼,又对着王太虚笑了笑,道:“来了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宽厚直爽却不像张仪婆婆妈妈,敢作敢为却不像丁宁这么太过冷静性子,少了些少年的莽撞冲动。”

    王太虚闻言一笑,道:“太过冷静持重不好么?”

    薛忘虚认真的说道:“当然不算太好,太过理智和权衡,有时候也会束手束脚。”

    丁宁也不多话,道:“我等下要去鱼市一趟。”

    沈奕顿时道:“能否带我一起去?”

    看着转头过来的丁宁,他马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丁宁师兄,我不是想事事跟着你,只是我才到长陵不久,鱼市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却也从未曾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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