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元武就像是当年的王惊梦。”

    在乌氏,乌氏人随着牧场和围猎场的搬迁而不断的迁徙,皇族亦然,然而和外界的联系,在这段时间却越来越紧密。一顶顶像散落在荒原里的明珠一般的帐篷里,乌氏拥有最高权力的老妇人看着从胶东郡最新传递而来的信笺,异常温和的看着营帐里的两名侍女,慢慢说道:“当年天下人都想王惊梦死,但是王惊梦死了一次之后,现在天下人发现元武掌控秦王朝,还不如王惊梦再时,这么多年天下人也将元武和郑袖看穿了,所以现在天下人都很想元武死。”

    “郑袖要和元武一战,天下人都很想看。”

    在高处的人总是有相同的看法,她也说出了一句同样的话,“应该很多人会想着帮郑袖,尤其当郑袖必死。”

    此时在她营帐里的两名侍女是谢柔和胡京京。

    无论是关中诸多豪门,还是长陵诸多修行地,都是郑袖执政之后的受害者,她们自然不可能对郑袖有好感。

    到了这一步,这两名少女只觉得这冥冥之中都有因果。

    “即便没有九死蚕重生,两人之间恐怕也会有这样一战,只是到时天下想谁死就不一定。”胡京京很直接的吐露了内心的想法,“但身为夫妻,连一个剑阵都不舍得交换,元武这人的薄情和虚伪,比起郑袖的冷酷和背叛更让人都觉得恶心。”

    “女人总是容易同情女人。”乌氏老妇人和蔼的笑了起来,笑得满脸皱纹如刀刻:“尤其身在相似的位置,我更能理解女人要坐到这种位置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

    “很多人的功过即便是史书都无法评论,再骄傲和天才的人,也只是大河里的一朵浪花。”老妇人看着谢柔和胡京京,“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们了,你们也应该离开乌氏去胶东郡了。”

    在谢柔和胡京京开口之前,老妇人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们帮我带件礼物给郑袖,我们乌氏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但是有一件软玉面具却是可以让她的容颜恢复如初,既然她要回到长陵和元武一战,单纯的同样身为女人而言,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谢柔和胡京京一直很敬佩这名老妇人。

    不在于她的修为,而在于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在于她的智慧以及包容。

    容貌对于一名女人而言,是最后的尊严,尤其是当这样的场面一定会被仔细描述在很多典籍里。

    老妇人赠给郑袖的,便是这样的尊严。

    “您不开心么?”乌潋紫进入了这个营帐,他和谢柔等人年纪相近,再加上昔日战争时和丁宁厉西星的关系,他早和谢柔、胡京京成了朋友,送别她们离开乌氏去胶东郡的事宜便交由他办。他本身也是这名老妇人最疼爱的皇孙之一,平时经常回来请安逗留,他很能看出老妇人的情绪。

    老妇人和郑袖于有形和无形之中也已经争斗了很多年,现在郑袖落幕,在他想来老妇人应当是开心的,但是他实际看到的,却似乎并非如此。

    “人终究会死去,她只是早我一些,我也终究会离开这世间,所以在生死之上,没有什么好开心的。”老妇人微笑着告诉他,“只是他人的人生,往往会变成回望自己的一面镜子。在我看来,她的一生就是想得太远,想得太狠。”

    “就如我现在,哪怕管着整个乌氏。”她看着乌潋紫,认真的给出了训诫,“若是在将来有一天,轮着你来管着乌氏,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太远,这世间哪里有千秋万古的基业,等你闭眼时,一切便不复存在。对身周人好一些,让说你好的人多一些,等到你离世时,快乐一些,这就是一生的意思所在,和你坐在什么位置无关。”

    “人不就是人吗?”

    她走出了营帐,看着远方白雪皑皑的高大群山,微笑而自然的说道:“再怎么样强,还是人,又不会真的成为神。”

    这最后一句,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

    骊山下,大片的宫殿已经接近完工。

    在某座刚刚完成的宫殿里,殿顶用金粉和银粉绘着日月星辰,熠熠生辉。

    有许多奇妙的光线,随着元武的呼吸而从天地间飞来,飘舞在元武的身周。

    修炼之中的元武很像传说中的神灵。

    一封信笺传到了这殿的门口。

    双手托着这封信笺的官员已经见惯了大场面,但是双手和整个身体依旧抖得厉害。

    因为这封信笺来自皇后郑袖,是她的亲笔所书。

    元武停止了修行,玄奥的光线在殿中消失。

    他拆开了这封远道而来的信笺。

    “下月月盈时,我将归长陵,与你一战,望不怯而失约,为天下耻笑。”

    信笺的内容很简单。

    元武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的左眼皮却莫名的跳了起来。

    这是一份相邀的战书。

    在很多年前的长陵,他和郑袖之间也有过很多私密的书信来往。

    但在当年所有的书信里,郑袖不用“你”,而是都用“君”字。

    “与你一战”和“与君一战”之间,有着莫大的差别。

    元武缓缓的抬首。

    这封信笺在他手中飘落的瞬间便化为粉尘。

    宫殿外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目。

    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在心中算了算时间。

    这月刚过月圆时,下月月圆时,便不足一月。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中也长长的冷笑和叹息了一声,“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有诸多不满,无论是对当时的胶东郡,对当时的长陵,还有对王惊梦,还有对我,都是不满,永远的不满,除了害你,还害了所有人。”

    ……

    当他在这清冷的宫殿里如是想是,澹台观剑在秦楚边境赶上了一个商队。

    商队里有一名年轻的瞎子。

    这名赵剑炉的宗师和当年在渭河上一战时相比,少了一些桀骜,却多了几分沉静。

    而这支商队里,有不少本身是当年离开长陵的秦人,比如王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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