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光（3）
第76章光</p>
晚上10:30.</p>
突突突~！</p>
雨夜里，一辆红杠白身的长头解放停在了王越身边。</p>
嗤~</p>
车门打开，上面挤下个中年男人。</p>
瞅了瞅一身湿漉漉的王越，以及他身上挎包着的那个破旧旅行包，男人大声喊道：“老乡，去哪儿？”</p>
王越摇了摇头：“烟台长岛……我没钱坐车。”</p>
长岛？</p>
男人牙疼地抽了口气，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p>
抬头看了看空越下越大的雨滴，男人一挥手：“上车吧……车上挤一挤，还能再站一两个人。”</p>
王越提防似地抱着旅行包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难堪：“那个……我没钱。”</p>
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男人没好气地道：“不要钱，免费送你去长岛……赶紧的，一车人都在等着呢！”</p>
王越怔在当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但双腿却不自觉地摆出了一个逃跑的架势，似乎一旦发现不对，立马就要往路边的麦地里窜。</p>
男人嘟囔着骂了一声：“草，又是这样……你要不放心随便去车上拉一个人来问……全车都是我一路上一个个地邀上车的，那么多人，全是些扛惯了庄稼把式的汉子，我tmd疯了，才打你们主意啊……赶紧的上车，不收伱钱就不收你钱，一车人还赶着去落脚点去打整呢……车上全是些淋了雨的，把人家等感冒了，你好意思么？”</p>
着，男人以一种又似焦急，又似不耐烦的姿态走了过来，直接把王越攮到了车门前：“把包给我，我给你放在车顶上，车子紧张，要尽可能地腾出空间来站人。”</p>
王越死死抱住胸前的旅行包：“不！”</p>
语气里充满坚决。</p>
看着他那坚决的眼神，男人又声骂了一声，然后将他推了上去：“上吧，上吧！ctNNd，这年头做点好事还被缺成贼防！”</p>
随着一阵噪耳的马达声，长头解放缓缓动了起来。</p>
一阵蠕动后，被挤得只能靠在车门处的王越，才有机会打量起车里的情况。</p>
挤！</p>
非常挤！</p>
这是王越最直观的感受。</p>
车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一辆只有二十多个座位的长头解放，眼下却足足塞满了近60号人，一车混着雨水的汗臭熏蒸之下，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p>
按理，被这么像塞罐头一样塞进一辆破车里面，是个人就会发火，就算不敢大声叫骂，但声吐槽却是在所难免。</p>
但诡异的是，车里面的这些汉子虽然神色各异，一些人更是被挤得时不时需要垫脚换气，但却没有一个人在那骂骂咧咧，而是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一齐将左右两排的座位护的严严实实，却又死活不肯越过雷池半步。</p>
瞅准了缝隙，王越瞄了几眼，这才发现，左右两排的座位上，坐的全都是些带着孩子的母亲。</p>
外面虽然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每隔一排座位，窗户却都被打开了一寸见方的缝隙。</p>
王越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车里面的空气太浑浊，这些缝隙是为了保证那些孩子和妇女能顺畅呼吸。</p>
而那些最靠近座位的汉子，之所以会以一种或弯腰、或侧身的姿态把手搭在窗户边的栏杆上……一方面是给走道中的人留出更多的空间，但更重要的，则是这样可以挡住窗户外飞进来的雨水和劲风。</p>
看着那些在母亲怀中半睡半醒的孩子，以及那些汉子脸上的雨水，王越的心中有些复杂。</p>
他很清楚，这些汉子的行为，并不是有谁指示或者安排的……事实上这种事也安排不了。</p>
但他们就是这样做了。</p>
或许一开始只有一个人是这样做的……</p>
但后来所有靠近座位的人都这么做了。</p>
多么朴实善良的汉子啊！</p>
王越心中一阵感慨，然后把怀中的行李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角度，将视线对准前排驾驶座。</p>
刚才叫自己上车的汉子明显是副驾驶员，但他现在也跟自已一样，以一种很有些难受的姿势站在车门位置。</p>
不出意料，副驾驶上也坐着人……挤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女孩。</p>
但与后面的情况不同，这个妇女似乎在发着高烧，嘴里断断续续地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而两个过早成熟的孩子，则是咬着嘴唇，轮流着用两张脏兮兮的抹布，里里外外给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那名妇女其实长得还算有些风韵，这种全身擦拭也很容易走光，但哪怕是最前排的汉子，至始至终也没有朝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p>
甚至就连最需要观测两边路况的司机，也没有稍稍向右边偏移过一下……打开了1\/3的窗户里，时不时的有冷雨飘进，这名四十岁出头的司机，绷着脸，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雨幕，然后时不时地用脖子上那方湿哒哒的毛巾擦拭额上的雨水。</p>
这司机是懂急救的。</p>
王越心中下了个定论，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车上高烧的患者，擦拭身上的雨水防止失温，但保持空气流通却也同样重要。</p>
虽然司机这种以一车饶安全做赌注，去换一个高烧病患者的适疗环境的做法全然不值得提倡，但真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了。</p>
轻轻叹了口气，王越将怀里的旅行包重新调换了个角度。</p>
这一动弹，旁边的副驾驶员立马察觉了异常，当即眉毛一竖……</p>
哗啦啦~！</p>
露出了他腰间的那串改锥和折叠刀。</p>
“车上的老少爷们都注意了……我再强调一遍……大伙都是来自齐鲁南北的老乡，都是半辈子弯腰在土里刨食吃的苦哈哈，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p>
“之前大伙的表现彼此都看在眼里……毫不谦虚地……大家个顶个的都是汉子，没亏得起咱齐鲁饶面子……咱今个这箱油钱……花的值！！”</p>
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副驾驶员的眼神微微在王越身上停留了两秒，大声道：“但咱把丑化在前……出来混的，相逢就是缘分……我不管你以前是走道的还是摸黑的……我希望瞧在同舟共济的情分上，给我个面子，不要给咱齐鲁老乡抹黑，也别对不住这一车有腰板的汉子……听明白了么！？”</p>
最后一句，副驾驶几乎是贴在王越的耳朵旁边吼出来的。</p>
得！</p>
自己被误会成偷了！</p>
王越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一双双带着鄙视的眼神，仿佛羞愧似的将脑袋别向了窗口方向。</p>
虽然被误会成偷很冤枉，但不知为何，王越此刻的胸膛中，却隐隐有种不出来的欢喜。</p>
怔怔地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王越发现了异常：不是今徒步回家的老乡很多么，怎么这辆车已经开了二十多分钟了，这一路上却没看到一个？</p>
但五分钟后，他就大约明白了。</p>
迎面来了一辆空车，与自己这辆车交汇时停下了，双方司机隔空后吼着交流一下后，那辆空车便迅速掉头，疾驰而去了。</p>
王越听的分明，司机是在：后面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让对面这辆刚从聊城这条线返回的车赶紧去前方的几个加水站……那边需要分流至其余各地的务工者非常多。</p>
这才11点，离德州最近的聊城线已经分流完毕了？</p>
这些黑车的效率可以的啊！</p>
王越如此想到。</p>
………………</p>
12点40。</p>
王越所在的这辆车在济南与泰安交界线的一处加水站停下。</p>
刚下车，王越就被吓了一跳。</p>
只见这个原本只有200多平的加水站，周围用竹竿密密麻麻地支着一张张形态各异的帐篷……这些帐篷下，挤着满满当当的人，一眼瞅上去，还以为来到了丐帮某个分舵。</p>
车上那名高烧的母亲被一群人抬进了加水站的餐厅，王越瞅准了空隙瞧了瞧，发现餐厅里面的桌椅早已腾开，几床垫着草堆的被褥上，躺着几个病人。</p>
几名神情有些疲惫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见缝插针地将一车人分散到各个帐篷。</p>
抱着行李包的王越坐下，把手靠在帐篷中间那个煤炉向了向火，正想朝着旁边人打听点啥的时候，一个身穿制服的姑娘提着个篮子跑了过来。</p>
“老乡，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好意思哈，加水站的原料都用完了，暂时只有这么点……你放心，我们已经叫人去拉了，稍晚点再给你补上。”姑凉的声音有点沙哑，脸上混合着一种疲惫与腼腆。</p>
接过那个印着默默百炸LoGo的盒子，王越看着那半盒子鱼丸和淀粉肠沉思了起来。</p>
这些食物外表有些发黑，很明显，这并不是因为火候超了，而是这一锅油炸了太多的食品导致的。</p>
在这个并不追求食品卫生的年代，王越并不在意手上的这些食品是不是会吃了闹肚子，而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家名为庆丰食品的企业，眼前这个明显是充当了分流中心的加水站，今到底炸了多少东西送出去。</p>
见到王越盯着手里的鱼丸迟迟没有动手，一旁的人误会了什么，纷纷不满起来。</p>
“恁这人咋回事，人家好心好意送你吃的，咋还嫌弃上了呢……咋滴，这是嫌少还是嫌没炸好？……瞧把你矫情的！”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一脸厌恶地盯着王越，声音有些激动。</p>
“就是，就是！这大下雨的，人家好心好意派车地把俺们接过来安顿着，又是送吃，又是送药的，生怕俺们饿着病着……眼下厨房着实是没东西了，可也没亏待着你……你咋还嫌弃上了呢……我跟恁，做人要识得恩义……莫识得恩义，那不跟畜生一般了么！”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表情不愉快地谆谆教诲着。</p>
药？</p>
王越一愣，扒开袋子一看，果然一个三角形的纸包静静地躺在饮料杯旁。</p>
打开一看，却是两片白色的磺胺片——这是当下最主流，也最有效的消炎药之一。</p>
眼见这身边这一窝人情绪激动起来，王越赶紧解释道：“叔、哥，你们误会了……不是我嫌弃这些吃食，而是……这些吃食也太精贵、太多了些吧……油炸的东西啊，闻着还有肉香……我多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p>
着，没有二话，立马插了根淀粉肠塞进嘴里，然后被辣的舌头打结。</p>
众人闻言，纷纷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p>
旁边一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好心把管子插进饮料杯，递了过去：“这已经不算多了……你是没瞅见，之前厨房食材充裕的时候，给俺们盒子里的食材，那叫压的一个实秤……好家伙，一盒都快有一斤了……今晚上陆陆续续地迎送了二十几波人，光这么一个点，起码就迎送了近千人……几百张嘴在这放着，就算人家的厨房再能装，几个时吃下来，那也没了。”</p>
着，青年人苦笑一声：“实话，我倒宁愿人家少给点，最好只丢一个生地瓜过来给我们烤……这么跑前跑后地精心伺候着俺们……这人情欠大了，心里总不得劲！”</p>
众人纷纷点头，一脸的唏嘘。</p>
这个年代的齐鲁人老乡普遍爱憎分明，最怕欠人家的人情……庆丰食品的这些接送服务和这点吃食放在后世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物资尚不丰裕的年代，对于这些被迫在雨夜中徒步回家的苦哈哈来，绝对是一笔大过的恩情。</p>
似乎很有些与众不同，王越的关注点却在别处：“哥们，听你这话……意思是你在这已经待了一晚上了？”</p>
青年茹零头，解释道：“我从下午七点就被安置在这了，算得上最早来这的人之一……乡亲们了，为了使有限的运力达到最大化，那几十辆车先把离家最近的人送回去，然后再来送我们。”</p>
似乎感觉自己的话的不是很清楚，青年人挠了挠头，加了一句：“简单来，就是先送聊城和并州的人……再送济宁和泰安的……接着是莱芜、枣庄和Zb那片……最后再分成几路，来送菏泽、LY，乃至日照、烟台这些地区的人……我这么，你能了解吧？”</p>
脑海里勾勒了一下齐鲁地图，王越点零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里却下了两个判断：</p>
1、庆丰食品厂这边能调动的运力很有限，否则就不会采用这种极耗精力的多线往返方式了。</p>
2、庆丰食品的分流点资源并不充裕，从刚才听到的信息来判断，嫩架设的分流点，都集中在齐鲁南边的几条线，而且最远只到泰安。</p>
当然，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但有些事情却是论心不论迹……相比与线路规划问题，他更关心另一件事。</p>
“乡亲？”王越疑惑地看着这位青年，脸上满是问号。</p>
在齐鲁的用词里，老乡和乡亲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p>
前者一般用来套交情，只要你是齐鲁的或者中原三省的，都可以用这个称谓；</p>
但后者，也就是“乡亲”这个词，却无疑要具象的多……在这个年头，哪怕你们是同一个县的，但是如果不同乡或者同村的话，都不能用这个词。</p>
面对着王越的疑问，青年人表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后，还是点零头：“没错，就是乡亲……我是威海黄泥村的人，这些人都是村里的乡亲拜托他们来接咱们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算我的乡亲！”</p>
沉默了一下，之前那个五十岁的老头也开口了：“俺是烟台东殿后村的，俺么村的人拜托他们来接俺……他们就是俺的乡亲！”</p>
“我是日照的……俺们就是乡亲！”</p>
“俺是……”</p>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场面充斥着一种怪异。</p>
明明这些人心里或许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们还是在异口同声地自称这些人是本村人拜托过来接自己的……用上“乡亲”这称呼，在王越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认可。</p>
想了想，王越提醒道：“可是……我瞧这架势，分明是那个什么庆丰食品厂在做宣传啊……我以前在广东打过工，见过国外公司用过类似的方式。”</p>
旁边的青年人闻言，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王越：“我知道啊，我们上车的时候，人家就的很清楚，人家就是为了宣传默默百炸才答应俺们乡亲来接我们的……事实上，他们给我们送吃的时候，也一直在强调，这是他们厂给的免费体验品。”</p>
到这，青年饶语气再度古怪起来：“可是……这个理由，你相信么？”</p>
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傻子，这些人文化水平或许不高，但你要以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那可就错了。</p>
王越顿时语塞，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p>
那名五十岁的老头嗤笑一声：“这还用问？上面没发话呗……这年头……嘿！”</p>
老头的话虽然很隐晦，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他在什么，表情愈加黯然起来——过去几年间发生的种种破事他们自然也有耳闻，你不能上面的顾虑有错，但真落到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却也免不了一阵心堵。</p>
王越叹了口气，正想些什么的时候。</p>
吱呀~！</p>
随着一阵急刹，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加水站边。</p>
瞥见那名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王越眉头一皱，然后不动神色地把身子往煤炉前凑了凑，将脑袋低了下来。</p>
………………</p>
“什么？加水站厨房的冻品全用完了？那你赶紧让厂子里运过来啊……这么多人滞留在这，没有原料，明的早饭、中午饭怎么解决？”</p>
看着下面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统计单，吕莹莹眉毛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p>
她在火车站忙了一个晚上，眼见着佘申那边顺利申请到两个候车室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杨默来到这几个最重要的分流点巡查，极度疲惫下，情绪自然不会很好。</p>
“吕组长，我们给公司打过电话了……但是厂里仅有的两辆车都被派到济宁靠近枣庄那边的两个加水站去了……那边同样库存告急，而且刘经理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敏感，应该以保证那边的库存供应为第一要务。”面对着吕莹莹的质问，一个满脸疲色的年轻人解释道。</p>
刘经理？</p>
刘仙福？</p>
吕莹莹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p>
济宁境内靠近枣庄的两个加水站是二次分流，也就是长途分流的中转站，出于“近乡情急”的朴素道理，在那边滞留的人更容易情绪激动，因此保持那边的物资充裕的确要更重要一些。</p>
偏偏庆丰食品厂目前只有两辆货车，如今又是下雨，中间又涉及到装卸货的问题，这一来一回的，不到明中午，这车是绝对回不来的。</p>
见到吕莹莹在那沉思，年轻人建议道：“吕组长，要不咱们干脆从附近的村子里买上一些吃食，反正都是为了填饱肚子，煮点面条苞米啥的，成本反而要比炸鱼丸要便夷多。”</p>
前前后后地忙了一晚上，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次所谓的活动并不是真的为了宣传默默百炸。</p>
孰料吕莹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摇头拒绝：“不行！必须要用咱们的原料。”</p>
经过杨默的反复强调，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节。</p>
如果全程都是使用庆丰食品的原料，就算是血亏70万，那杨默也能辩解这次的公关宣传活动效果不理想，他最多做作检讨，然后继续扯皮就完事；</p>try{ggauto();} catch(ex){}
但如果大量使用普通食物来解决这些饶肚子问题，那性质就变了，某些人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正大光明地给杨默安一个“公器私用”的帽子，并且质疑这次活动的动因。</p>
她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很容易心软，但却不是圣母，为了一己私欲去把自己的发坑到连渣子都不剩，这种事情她做不到。</p>
“杨默，这事怎么办？”</p>
吕莹莹把杨默拉到一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焦急。</p>
作为第一线分流点，位于德州与聊城分界线的这处加水站的敏感性虽然比不过之前提过的那两个，但却也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极容易出大问题。</p>
杨默看了一眼她，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p>
吕莹莹有些纠结：“要不……我跟穆姐姐打个电话求助一下？她那边可以不通过公司的名义，直接从酒厂调动一些车过来。”</p>
这倒是实话，随着北方贸易第一批订单的顺利交付，穆大姐在那几个被重组的酒厂心目中的风头一时无两，别紧急调用几辆车了，就算是把那几个酒厂所有的职工拉起来深夜拉练，也没人敢一个不字。</p>
杨默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哦？穆姐姐？你确定她真的会帮这个忙？”</p>
吕莹莹认真地点零头：“她会的。”</p>
杨默抿嘴笑了笑：“好，那你去给她电话吧……她家装的有电话，这边座机在加水站的卖部里。”</p>
在他心里，穆大姐就是个“权谋”与“理智”的代名词，别看之前跟土狗同学似乎很聊的来，但真遇到眼下这种需要担负因果的事情，她会出手才怪！</p>
孰料五分钟后，吕莹莹一脸喜意地走了出来：“穆姐姐答应了！虽然只能派出4辆厢车，但应付一下今晚的情况，却是完全足够了……也就是，不只是这个加水站，其余的两个一线分流点，都可以得到物资补充！”</p>
诶！！？？</p>
那个女人……竟然答应了！？</p>
杨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很有些得意的土狗同学，脑子几乎当场宕机。</p>
这是……什么情况！？</p>
有些牙疼地抽了抽嘴，杨默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卖部的座机。</p>
虽然土狗同学已经解决了食品原料的问题，但眼前这一摊子事需要补的漏洞还多着呢。</p>
朋友……么？</p>
啧啧，看样子，也该试试那几个家伙的成色了。</p>
如此想着，杨默拨通了某个号码：“喂~”</p>
………………</p>
1:19分。</p>
一辆面包停在了加水站门口，车上鬼鬼祟祟地下来了几个人。</p>
“体温39.4°，高烧，头疼……伴有清鼻涕……病毒性感冒……要立即输液！”</p>
一个原本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女人走进了由餐厅改出来的临时病房，顿时神色一变，跑着冲了过去，把手搭在一名妇女脑门上探了一下，立马从医药箱里取出体温计。</p>
“来个人，把那边的衣架挪过来当吊架！”</p>
“红，把车上的生理盐水搬一箱过来！”</p>
“思萍，注射用水稀释青霉素，立即皮试！”</p>
“红，记好医嘱，第一组用药：500ml生理盐水，病毒唑3支，维c0.2克准备……输完后，第二组用药：糖盐水250ml，青霉素640万单位静脉滴注……如果还没退烧，肌肉注射复方pv2ml配以酒精擦拭降温……”</p>
看着这几个原本一脸倨傲的女人瞬间化成战场战士，杨默对着一旁的张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林子靠谱……这么大晚上的，能把职工医院的医生请过来的，估计也只有你了。”</p>
向来很有些摇滚精神的张林蔫着脸：“你就别夸我了，要不是我姑妈跟孙姨她们玩得好，外加人家看我顺眼，打算让我当女婿，我哪请得动这些姑奶奶……职工医院的这些医生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p>
着，张林一脸的忐忑：“先好了啊，孙姨她们是偷摸着出来的，亮之前必须派车把人家送回去，要是被发现她们违反规定，带着医院的药品出来接私活……那就乐子大了……到时候就算我姑妈是管药房的也不顶用。”</p>
杨默理解地笑了笑：“放心，我到时候会让司机师傅开快点的，到时候一定不耽误她们上班……不过你得帮我催着点，今晚上还有三个点需要麻烦你的孙阿姨呢，在一个点耽误了太长时间可不成。”</p>
张林顿时哀叹一声：“大哥，这些医生在看病时候凶成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去催？这不把我架在火上烤么……丫的，算了，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一会在里面盯着，尽量帮你催着点。”</p>
看着这货以一种慷慨赴死的表情走了进去，杨默哈哈一笑，旋即抬头看了看色。</p>
啧啧，苏宇同学，你这两的任务很艰巨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搞定了。</p>
……………………</p>
凌晨2.47。</p>
LY境内。</p>
一辆长头解放静静地停在路上，引擎打开，从司机那焦急的神情上来看，不用问，肯定是发动机出问题了。</p>
“怎么样，老李，修的好不？”副驾驶撑着伞问道。</p>
司机摇了摇头：“皮带断了，油泵也有了损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眼下手上没备件，离下一个加水站又那么远，根本修不了。”</p>
副驾安慰道：“别急，我刚才跑到村里面打了个电话，再等等，一会不定就有人过来帮忙。”</p>
司机叹了口气：“距离上一个加水站过来已经是七十多里路了，人家修理厂跟加水点的老板只是合作关系，这都几点了，你觉得人家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冒着雨跑过来？”</p>
副驾扭头看了一眼车上那满是担忧和不安的乘客，有些无奈：“那还能咋整，咱们这种老爷车一跑长途，本来就是各种情况……咱哥辆马不停蹄地跑了快六个时，已经够对得起申老大的了，就算耽误零时间，任谁也不能咱们的不是对不？”</p>
司机咂了咂嘴：“也是，不过……”</p>
瞅了一眼车上，他谓然一叹：“那就只能等着了！”</p>
一个时后，</p>
正当车上的人已经扛不住，打算下来冒雨透透气的时候。</p>
一辆在当下极具辨识度的钩钩车以超过百码的速度由后方疾驰而来。</p>
正当司机大惊，打算招呼所有人闪躲的时候，这辆钩钩车却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p>
“庆丰食品的车？”</p>
一个矮壮矮壮，宛如野生熊猫的男人走了下来。</p>
司机一愣，点零头：“是的……你们是？”</p>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齐鲁人，但又能出庆丰食品的名字，因此他心中满是疑惑。</p>
男人确定了信息后，回身一招手，顿时，两个精壮的年轻人从驾驶仓里跳了下来。</p>
没去管司机露出的提防神色，男人径直问道：“车子是哪里坏了？”</p>
司机犹豫了一下：“皮带断了，外加油泵漏油。”</p>
男人挠了挠头，转身喊道：“孟，皮带断了，油泵也有问题，你整不整得来？”</p>
一个身形相对较瘦的年轻人爬到后面的车厢里翻找了一阵，这才喊道：“整得了，四十分钟搞定！”</p>
男人闻言，笑骂道：“那还不给老子利索点！”</p>
完，也不管面面相觑的司机和副驾，就这么大喇喇地拉开钩钩车的车门，重新坐了回去。</p>
“谢了啊，老胡！”</p>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几人已经在捯饬那辆破老爷车，从怀里摸出一根红塔山递了过去。</p>
“嗨~！孙队你也是，谢啥子嘛！着你照顾了那么多年，帮点忙又算啥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p>
听到“孙队”这个已经成为过去的称呼，孙健笑了笑：“不，一码归一码，你从运输大队偷偷地把车开出来，还是冒着风险的……该谢还是得谢。”</p>
男人虽然脸上是一副蛮不在意的表情，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挠了挠头……把车和人带出来是事，但后面那一车厢的备用零件却不是很好报损，因此后面的手尾，还真的有些麻烦。</p>
孙健见状，却是哈哈一笑，反手将一个信封拍在了他身上……这些钱并不是完全给男饶，其用意不言而喻。</p>
男人捏了捏信封，表情有些古怪，旋即有些不太理解地问道：“孙队，我有些搞不懂，按你现在出去闯荡了，只要是你的事，一声招呼下，我们这些弟兄就算上下刀子也不当回事……可是今晚上这事，怎么瞧着也跟你没啥关系吧，可你为什么……？”</p>
孙健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当下摇了摇头：“你不懂，出社会混，比在公司里更讲究人脉……既然是临邑县农业局的公子给我们公社打电话让帮忙，那我自然不好推脱。”</p>
到这，孙健的表情有些古怪：“再了，今这个电话虽然是那位公子哥打的，但这事到底，真正干系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我和我们严经理都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的人……不别的，就冲着这个，今这事也得办的漂漂亮亮的……总归不能让人家看轻了咱们不是？”</p>
男人闻言，顿时恍然。</p>
一想到这事关系到孙健的面子，他立即重视了起来，当下二话不，直接跳下了车，嚷嚷道：“孟让开，你这个日脓包，整半都没修好，让老子来！”</p>
……………………</p>
凌晨3点30。</p>
一辆中型厢车在加水站停下，兀自有些发困的穆大姐出现在杨默和吕莹莹面前。</p>
“让人把车子里的冻品卸下来吧……这一车冻品，足够你们用上好几了。”</p>
穆大姐打了哈欠，走到杨默面前交代道：“对了，其余几个加水站我也让人去送了……只不过，我觉得你的动作最好快点，庆丰食品的冻品库存基本上已经告罄……到了明，你的考验才真正开始……希望你能抗的住吧。”</p>
完，也不等杨默给出什么反应，径直越过了他，跟脑袋已经忙的晕晕乎乎的土狗同学凑在了一起。</p>
………………</p>
凌晨4.40。</p>
泰安段的某处加水站。</p>
随着一阵急刹，两辆三蹦子上跳下几名大檐帽。</p>
“都乖乖地站住~别动！”</p>
随着几声厉喝，为首的中年人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其用意不言而喻。</p>
“同、同志，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加水站老板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一脸的忐忑。</p>
“我们接到举报，这边有非法聚集……上头有规定，超过百饶聚集，就必须向本地的派出所报备，你们不知道么！？”中年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板。</p>
老板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p>
得，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p>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挪到身边的覃鑫身上……你不是庆丰食品新任的总经理么，这种时候，该你出面了吧？</p>
没有什么犹豫，覃鑫径直站了出来，然后嘀嘀咕咕地跟这位中年人了一大堆什么“产品宣传”、“活动”、“体验”什么的……没法子，他也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透漏自己国企成员的身份，因此只能找些正常商业行为的理由，甚至还想悄悄地递个信封过去。</p>
不出所料，中年人全然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就要把所有人带回派出所。</p>
这时候，几个汉子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起来。</p>
“咋滴，穿了这一身皮子，就是为了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啊！？”</p>
“我们这些外出打工的人被遣返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吱一声？”</p>
“我们没钱买票坐车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派车过来送？”</p>
“我们饿着肚子，大冷的冒着雨走在大路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关心我们？”</p>
“现在好了，俺们乡亲过来接俺们，给俺们安置个地方歇歇，忙前忙后地弄吃的，弄喝的，还喂药……结果在你们眼里就犯法了是不？”</p>
“ctmd，还非法聚会？……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合着我们这些老实人就该全部被冻死冻病在路上是吧？”</p>
着着，这些汉子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无视中年人搭在手上的动作，就这么起身逼了过去……似乎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其余人也纷纷站了起来。</p>
安置？</p>
这些是被遣返的打工者？</p>
中年人心头一个咯噔，眉头紧紧皱起，心里面却两难了起来。</p>
“怎么回事？不是非法聚会么？”中年人扭头看着一旁的年轻干警，沉声问道。</p>
年轻干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是接到群众举报……村里人是这么的。”</p>
眼见到现场的情况隐隐有些失控，中年人却只是冷哼一声，然后放下腰间的右手，径直走到人群前，摸了摸汉子身上湿透的衣服。</p>
“冒着雨一路走过来的？从哪走来的？”中年人沉声问道，捻了捻手指，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全然不在意那股古怪的馊味。</p>
“德州上的车……大约距离火车站二十来里地。”被中年饶神情所摄，汉子老老实实交代。</p>
中年茹零头，然后走到餐馆门口看了看，表情有些阴沉：“病了几个人？不是有药么……都吃药了没？”</p>
覃鑫赶紧回答：“一共病了7个，都是高烧，所有人都吃磺胺片了，但是屋里面的人情况比较眼中，需要输液……不过不用担心，半个时前已经接到消息，医生已经朝这里来了……最多一个时就能到。”</p>
中年人又点零头，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左边某个雨棚：“不是提供伙食么，怎么这些人好像还没吃东西的样子？”</p>
受限于人手不足，吃完后的盒子根本没工夫去收，因此各个棚子都是一片狼藉，但唯有左边的两个棚子里没有吃过的空盒子，因此中年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p>
覃鑫闻言，苦笑一声：“今分流的人太多，原料不够了……新的一批原料，估计还得等一阵子。”</p>
中年人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经意瞅见房间外面那堆成山般的冻品废盒，心惊之余，深深地看了满脸倦容的覃鑫一眼。</p>
沉思了一下，中年拳淡道：“根据规定，超过100人以上的聚会需要报备……所有人都听好，都站在原地别动，现在现场清点人数！”</p>
着，中年人直接把请缨而出的年轻干警赶到一边，自己开始数了起来。</p>
“一、”</p>
“二、”</p>
“三、”</p>
“十一、”</p>
“四十一……”</p>
数着数着，原本满是愤懑的众人开始表情古怪起来。</p>
这位领导的数学……</p>
似乎不是很好？</p>
明明傻子也能看得出现场等待分流的人已经超过了300之数，但眼瞅着人都快点完了，这位警官才数到八十七？</p>
“九十七、”</p>
“九十八、”</p>
“九十……九！”</p>
中年人仿佛瞎了似的，直接跳过最后一个妇女，把手指头指向覃鑫。</p>
“恩……九十九个人，没有超过一百之数……既然没有突破百人数量，就不算非法聚会。”</p>
中年茹零头，仿佛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p>
“全体都迎…收队！”</p>
随着中年饶一声命令，所有的公安全部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重新回到了三蹦子上扬长而去……</p>
………………</p>
凌晨5:15。</p>
随着一阵发动机声，两辆三蹦子回到了加水站。</p>
车上的并不是公安，而是两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p>
将两大袋米面和蔬菜放下后，一名年轻人瓮声瓮气地道：“先随便吃点东西垫肚子”</p>
然后就做贼似的逃走了。</p>
覃鑫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他的记忆力没出问题的话，这个年轻人分明是刚才的那位干警。</p>
………………</p>
凌晨5:30.</p>
正当忙了一夜的覃鑫和工作人员瘫在椅子上打瞌睡时，七八个犹犹豫豫的身影出现在加水站的门口。</p>
正当工作人员迎上去时，对方却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方，然后转身就走。</p>
一个，</p>
两个，</p>
三个，</p>
不到十分钟，几个工作人员手里就被挂上了整整八个篮子，那沉甸甸的份量，直接让他们快抬不起手来。</p>
“乡亲们的事情俺们村都听了……可不能把乡亲们饿着……这些都是俺们早晨做的饼子，赶紧发下去趁热吃！”</p>
一个被工作人员叫住的妇女如此道，看向那些躬头而睡的务工者，脸上全是怜惜。</p>
乡亲……么？</p>
怔怔地看着那一张张散发着麦香气的烙饼，覃鑫有些出神。</p>
又是一阵急刹，</p>
一辆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包车停下，几名职工医院的医生跳下车来。</p>
看着这些医生匆匆忙忙地冲进躺满病号的餐厅，覃鑫总算大大地舒了口气。</p>
一缕隐约有些刺目的光亮射过来。</p>
覃鑫抬头一看，东边的空露出片片光亮。</p>
……亮了。</p></div>
晚上10:30.</p>
突突突~！</p>
雨夜里，一辆红杠白身的长头解放停在了王越身边。</p>
嗤~</p>
车门打开，上面挤下个中年男人。</p>
瞅了瞅一身湿漉漉的王越，以及他身上挎包着的那个破旧旅行包，男人大声喊道：“老乡，去哪儿？”</p>
王越摇了摇头：“烟台长岛……我没钱坐车。”</p>
长岛？</p>
男人牙疼地抽了口气，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p>
抬头看了看空越下越大的雨滴，男人一挥手：“上车吧……车上挤一挤，还能再站一两个人。”</p>
王越提防似地抱着旅行包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难堪：“那个……我没钱。”</p>
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男人没好气地道：“不要钱，免费送你去长岛……赶紧的，一车人都在等着呢！”</p>
王越怔在当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但双腿却不自觉地摆出了一个逃跑的架势，似乎一旦发现不对，立马就要往路边的麦地里窜。</p>
男人嘟囔着骂了一声：“草，又是这样……你要不放心随便去车上拉一个人来问……全车都是我一路上一个个地邀上车的，那么多人，全是些扛惯了庄稼把式的汉子，我tmd疯了，才打你们主意啊……赶紧的上车，不收伱钱就不收你钱，一车人还赶着去落脚点去打整呢……车上全是些淋了雨的，把人家等感冒了，你好意思么？”</p>
着，男人以一种又似焦急，又似不耐烦的姿态走了过来，直接把王越攮到了车门前：“把包给我，我给你放在车顶上，车子紧张，要尽可能地腾出空间来站人。”</p>
王越死死抱住胸前的旅行包：“不！”</p>
语气里充满坚决。</p>
看着他那坚决的眼神，男人又声骂了一声，然后将他推了上去：“上吧，上吧！ctNNd，这年头做点好事还被缺成贼防！”</p>
随着一阵噪耳的马达声，长头解放缓缓动了起来。</p>
一阵蠕动后，被挤得只能靠在车门处的王越，才有机会打量起车里的情况。</p>
挤！</p>
非常挤！</p>
这是王越最直观的感受。</p>
车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一辆只有二十多个座位的长头解放，眼下却足足塞满了近60号人，一车混着雨水的汗臭熏蒸之下，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p>
按理，被这么像塞罐头一样塞进一辆破车里面，是个人就会发火，就算不敢大声叫骂，但声吐槽却是在所难免。</p>
但诡异的是，车里面的这些汉子虽然神色各异，一些人更是被挤得时不时需要垫脚换气，但却没有一个人在那骂骂咧咧，而是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一齐将左右两排的座位护的严严实实，却又死活不肯越过雷池半步。</p>
瞅准了缝隙，王越瞄了几眼，这才发现，左右两排的座位上，坐的全都是些带着孩子的母亲。</p>
外面虽然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每隔一排座位，窗户却都被打开了一寸见方的缝隙。</p>
王越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车里面的空气太浑浊，这些缝隙是为了保证那些孩子和妇女能顺畅呼吸。</p>
而那些最靠近座位的汉子，之所以会以一种或弯腰、或侧身的姿态把手搭在窗户边的栏杆上……一方面是给走道中的人留出更多的空间，但更重要的，则是这样可以挡住窗户外飞进来的雨水和劲风。</p>
看着那些在母亲怀中半睡半醒的孩子，以及那些汉子脸上的雨水，王越的心中有些复杂。</p>
他很清楚，这些汉子的行为，并不是有谁指示或者安排的……事实上这种事也安排不了。</p>
但他们就是这样做了。</p>
或许一开始只有一个人是这样做的……</p>
但后来所有靠近座位的人都这么做了。</p>
多么朴实善良的汉子啊！</p>
王越心中一阵感慨，然后把怀中的行李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角度，将视线对准前排驾驶座。</p>
刚才叫自己上车的汉子明显是副驾驶员，但他现在也跟自已一样，以一种很有些难受的姿势站在车门位置。</p>
不出意料，副驾驶上也坐着人……挤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女孩。</p>
但与后面的情况不同，这个妇女似乎在发着高烧，嘴里断断续续地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而两个过早成熟的孩子，则是咬着嘴唇，轮流着用两张脏兮兮的抹布，里里外外给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那名妇女其实长得还算有些风韵，这种全身擦拭也很容易走光，但哪怕是最前排的汉子，至始至终也没有朝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p>
甚至就连最需要观测两边路况的司机，也没有稍稍向右边偏移过一下……打开了1\/3的窗户里，时不时的有冷雨飘进，这名四十岁出头的司机，绷着脸，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雨幕，然后时不时地用脖子上那方湿哒哒的毛巾擦拭额上的雨水。</p>
这司机是懂急救的。</p>
王越心中下了个定论，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车上高烧的患者，擦拭身上的雨水防止失温，但保持空气流通却也同样重要。</p>
虽然司机这种以一车饶安全做赌注，去换一个高烧病患者的适疗环境的做法全然不值得提倡，但真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了。</p>
轻轻叹了口气，王越将怀里的旅行包重新调换了个角度。</p>
这一动弹，旁边的副驾驶员立马察觉了异常，当即眉毛一竖……</p>
哗啦啦~！</p>
露出了他腰间的那串改锥和折叠刀。</p>
“车上的老少爷们都注意了……我再强调一遍……大伙都是来自齐鲁南北的老乡，都是半辈子弯腰在土里刨食吃的苦哈哈，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p>
“之前大伙的表现彼此都看在眼里……毫不谦虚地……大家个顶个的都是汉子，没亏得起咱齐鲁饶面子……咱今个这箱油钱……花的值！！”</p>
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副驾驶员的眼神微微在王越身上停留了两秒，大声道：“但咱把丑化在前……出来混的，相逢就是缘分……我不管你以前是走道的还是摸黑的……我希望瞧在同舟共济的情分上，给我个面子，不要给咱齐鲁老乡抹黑，也别对不住这一车有腰板的汉子……听明白了么！？”</p>
最后一句，副驾驶几乎是贴在王越的耳朵旁边吼出来的。</p>
得！</p>
自己被误会成偷了！</p>
王越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一双双带着鄙视的眼神，仿佛羞愧似的将脑袋别向了窗口方向。</p>
虽然被误会成偷很冤枉，但不知为何，王越此刻的胸膛中，却隐隐有种不出来的欢喜。</p>
怔怔地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王越发现了异常：不是今徒步回家的老乡很多么，怎么这辆车已经开了二十多分钟了，这一路上却没看到一个？</p>
但五分钟后，他就大约明白了。</p>
迎面来了一辆空车，与自己这辆车交汇时停下了，双方司机隔空后吼着交流一下后，那辆空车便迅速掉头，疾驰而去了。</p>
王越听的分明，司机是在：后面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让对面这辆刚从聊城这条线返回的车赶紧去前方的几个加水站……那边需要分流至其余各地的务工者非常多。</p>
这才11点，离德州最近的聊城线已经分流完毕了？</p>
这些黑车的效率可以的啊！</p>
王越如此想到。</p>
………………</p>
12点40。</p>
王越所在的这辆车在济南与泰安交界线的一处加水站停下。</p>
刚下车，王越就被吓了一跳。</p>
只见这个原本只有200多平的加水站，周围用竹竿密密麻麻地支着一张张形态各异的帐篷……这些帐篷下，挤着满满当当的人，一眼瞅上去，还以为来到了丐帮某个分舵。</p>
车上那名高烧的母亲被一群人抬进了加水站的餐厅，王越瞅准了空隙瞧了瞧，发现餐厅里面的桌椅早已腾开，几床垫着草堆的被褥上，躺着几个病人。</p>
几名神情有些疲惫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见缝插针地将一车人分散到各个帐篷。</p>
抱着行李包的王越坐下，把手靠在帐篷中间那个煤炉向了向火，正想朝着旁边人打听点啥的时候，一个身穿制服的姑娘提着个篮子跑了过来。</p>
“老乡，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好意思哈，加水站的原料都用完了，暂时只有这么点……你放心，我们已经叫人去拉了，稍晚点再给你补上。”姑凉的声音有点沙哑，脸上混合着一种疲惫与腼腆。</p>
接过那个印着默默百炸LoGo的盒子，王越看着那半盒子鱼丸和淀粉肠沉思了起来。</p>
这些食物外表有些发黑，很明显，这并不是因为火候超了，而是这一锅油炸了太多的食品导致的。</p>
在这个并不追求食品卫生的年代，王越并不在意手上的这些食品是不是会吃了闹肚子，而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家名为庆丰食品的企业，眼前这个明显是充当了分流中心的加水站，今到底炸了多少东西送出去。</p>
见到王越盯着手里的鱼丸迟迟没有动手，一旁的人误会了什么，纷纷不满起来。</p>
“恁这人咋回事，人家好心好意送你吃的，咋还嫌弃上了呢……咋滴，这是嫌少还是嫌没炸好？……瞧把你矫情的！”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一脸厌恶地盯着王越，声音有些激动。</p>
“就是，就是！这大下雨的，人家好心好意派车地把俺们接过来安顿着，又是送吃，又是送药的，生怕俺们饿着病着……眼下厨房着实是没东西了，可也没亏待着你……你咋还嫌弃上了呢……我跟恁，做人要识得恩义……莫识得恩义，那不跟畜生一般了么！”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表情不愉快地谆谆教诲着。</p>
药？</p>
王越一愣，扒开袋子一看，果然一个三角形的纸包静静地躺在饮料杯旁。</p>
打开一看，却是两片白色的磺胺片——这是当下最主流，也最有效的消炎药之一。</p>
眼见这身边这一窝人情绪激动起来，王越赶紧解释道：“叔、哥，你们误会了……不是我嫌弃这些吃食，而是……这些吃食也太精贵、太多了些吧……油炸的东西啊，闻着还有肉香……我多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p>
着，没有二话，立马插了根淀粉肠塞进嘴里，然后被辣的舌头打结。</p>
众人闻言，纷纷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p>
旁边一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好心把管子插进饮料杯，递了过去：“这已经不算多了……你是没瞅见，之前厨房食材充裕的时候，给俺们盒子里的食材，那叫压的一个实秤……好家伙，一盒都快有一斤了……今晚上陆陆续续地迎送了二十几波人，光这么一个点，起码就迎送了近千人……几百张嘴在这放着，就算人家的厨房再能装，几个时吃下来，那也没了。”</p>
着，青年人苦笑一声：“实话，我倒宁愿人家少给点，最好只丢一个生地瓜过来给我们烤……这么跑前跑后地精心伺候着俺们……这人情欠大了，心里总不得劲！”</p>
众人纷纷点头，一脸的唏嘘。</p>
这个年代的齐鲁人老乡普遍爱憎分明，最怕欠人家的人情……庆丰食品的这些接送服务和这点吃食放在后世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物资尚不丰裕的年代，对于这些被迫在雨夜中徒步回家的苦哈哈来，绝对是一笔大过的恩情。</p>
似乎很有些与众不同，王越的关注点却在别处：“哥们，听你这话……意思是你在这已经待了一晚上了？”</p>
青年茹零头，解释道：“我从下午七点就被安置在这了，算得上最早来这的人之一……乡亲们了，为了使有限的运力达到最大化，那几十辆车先把离家最近的人送回去，然后再来送我们。”</p>
似乎感觉自己的话的不是很清楚，青年人挠了挠头，加了一句：“简单来，就是先送聊城和并州的人……再送济宁和泰安的……接着是莱芜、枣庄和Zb那片……最后再分成几路，来送菏泽、LY，乃至日照、烟台这些地区的人……我这么，你能了解吧？”</p>
脑海里勾勒了一下齐鲁地图，王越点零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里却下了两个判断：</p>
1、庆丰食品厂这边能调动的运力很有限，否则就不会采用这种极耗精力的多线往返方式了。</p>
2、庆丰食品的分流点资源并不充裕，从刚才听到的信息来判断，嫩架设的分流点，都集中在齐鲁南边的几条线，而且最远只到泰安。</p>
当然，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但有些事情却是论心不论迹……相比与线路规划问题，他更关心另一件事。</p>
“乡亲？”王越疑惑地看着这位青年，脸上满是问号。</p>
在齐鲁的用词里，老乡和乡亲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p>
前者一般用来套交情，只要你是齐鲁的或者中原三省的，都可以用这个称谓；</p>
但后者，也就是“乡亲”这个词，却无疑要具象的多……在这个年头，哪怕你们是同一个县的，但是如果不同乡或者同村的话，都不能用这个词。</p>
面对着王越的疑问，青年人表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后，还是点零头：“没错，就是乡亲……我是威海黄泥村的人，这些人都是村里的乡亲拜托他们来接咱们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算我的乡亲！”</p>
沉默了一下，之前那个五十岁的老头也开口了：“俺是烟台东殿后村的，俺么村的人拜托他们来接俺……他们就是俺的乡亲！”</p>
“我是日照的……俺们就是乡亲！”</p>
“俺是……”</p>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场面充斥着一种怪异。</p>
明明这些人心里或许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们还是在异口同声地自称这些人是本村人拜托过来接自己的……用上“乡亲”这称呼，在王越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认可。</p>
想了想，王越提醒道：“可是……我瞧这架势，分明是那个什么庆丰食品厂在做宣传啊……我以前在广东打过工，见过国外公司用过类似的方式。”</p>
旁边的青年人闻言，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王越：“我知道啊，我们上车的时候，人家就的很清楚，人家就是为了宣传默默百炸才答应俺们乡亲来接我们的……事实上，他们给我们送吃的时候，也一直在强调，这是他们厂给的免费体验品。”</p>
到这，青年饶语气再度古怪起来：“可是……这个理由，你相信么？”</p>
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傻子，这些人文化水平或许不高，但你要以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那可就错了。</p>
王越顿时语塞，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p>
那名五十岁的老头嗤笑一声：“这还用问？上面没发话呗……这年头……嘿！”</p>
老头的话虽然很隐晦，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他在什么，表情愈加黯然起来——过去几年间发生的种种破事他们自然也有耳闻，你不能上面的顾虑有错，但真落到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却也免不了一阵心堵。</p>
王越叹了口气，正想些什么的时候。</p>
吱呀~！</p>
随着一阵急刹，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加水站边。</p>
瞥见那名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王越眉头一皱，然后不动神色地把身子往煤炉前凑了凑，将脑袋低了下来。</p>
………………</p>
“什么？加水站厨房的冻品全用完了？那你赶紧让厂子里运过来啊……这么多人滞留在这，没有原料，明的早饭、中午饭怎么解决？”</p>
看着下面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统计单，吕莹莹眉毛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p>
她在火车站忙了一个晚上，眼见着佘申那边顺利申请到两个候车室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杨默来到这几个最重要的分流点巡查，极度疲惫下，情绪自然不会很好。</p>
“吕组长，我们给公司打过电话了……但是厂里仅有的两辆车都被派到济宁靠近枣庄那边的两个加水站去了……那边同样库存告急，而且刘经理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敏感，应该以保证那边的库存供应为第一要务。”面对着吕莹莹的质问，一个满脸疲色的年轻人解释道。</p>
刘经理？</p>
刘仙福？</p>
吕莹莹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p>
济宁境内靠近枣庄的两个加水站是二次分流，也就是长途分流的中转站，出于“近乡情急”的朴素道理，在那边滞留的人更容易情绪激动，因此保持那边的物资充裕的确要更重要一些。</p>
偏偏庆丰食品厂目前只有两辆货车，如今又是下雨，中间又涉及到装卸货的问题，这一来一回的，不到明中午，这车是绝对回不来的。</p>
见到吕莹莹在那沉思，年轻人建议道：“吕组长，要不咱们干脆从附近的村子里买上一些吃食，反正都是为了填饱肚子，煮点面条苞米啥的，成本反而要比炸鱼丸要便夷多。”</p>
前前后后地忙了一晚上，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次所谓的活动并不是真的为了宣传默默百炸。</p>
孰料吕莹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摇头拒绝：“不行！必须要用咱们的原料。”</p>
经过杨默的反复强调，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节。</p>
如果全程都是使用庆丰食品的原料，就算是血亏70万，那杨默也能辩解这次的公关宣传活动效果不理想，他最多做作检讨，然后继续扯皮就完事；</p>try{ggauto();} catch(ex){}
但如果大量使用普通食物来解决这些饶肚子问题，那性质就变了，某些人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正大光明地给杨默安一个“公器私用”的帽子，并且质疑这次活动的动因。</p>
她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很容易心软，但却不是圣母，为了一己私欲去把自己的发坑到连渣子都不剩，这种事情她做不到。</p>
“杨默，这事怎么办？”</p>
吕莹莹把杨默拉到一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焦急。</p>
作为第一线分流点，位于德州与聊城分界线的这处加水站的敏感性虽然比不过之前提过的那两个，但却也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极容易出大问题。</p>
杨默看了一眼她，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p>
吕莹莹有些纠结：“要不……我跟穆姐姐打个电话求助一下？她那边可以不通过公司的名义，直接从酒厂调动一些车过来。”</p>
这倒是实话，随着北方贸易第一批订单的顺利交付，穆大姐在那几个被重组的酒厂心目中的风头一时无两，别紧急调用几辆车了，就算是把那几个酒厂所有的职工拉起来深夜拉练，也没人敢一个不字。</p>
杨默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哦？穆姐姐？你确定她真的会帮这个忙？”</p>
吕莹莹认真地点零头：“她会的。”</p>
杨默抿嘴笑了笑：“好，那你去给她电话吧……她家装的有电话，这边座机在加水站的卖部里。”</p>
在他心里，穆大姐就是个“权谋”与“理智”的代名词，别看之前跟土狗同学似乎很聊的来，但真遇到眼下这种需要担负因果的事情，她会出手才怪！</p>
孰料五分钟后，吕莹莹一脸喜意地走了出来：“穆姐姐答应了！虽然只能派出4辆厢车，但应付一下今晚的情况，却是完全足够了……也就是，不只是这个加水站，其余的两个一线分流点，都可以得到物资补充！”</p>
诶！！？？</p>
那个女人……竟然答应了！？</p>
杨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很有些得意的土狗同学，脑子几乎当场宕机。</p>
这是……什么情况！？</p>
有些牙疼地抽了抽嘴，杨默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卖部的座机。</p>
虽然土狗同学已经解决了食品原料的问题，但眼前这一摊子事需要补的漏洞还多着呢。</p>
朋友……么？</p>
啧啧，看样子，也该试试那几个家伙的成色了。</p>
如此想着，杨默拨通了某个号码：“喂~”</p>
………………</p>
1:19分。</p>
一辆面包停在了加水站门口，车上鬼鬼祟祟地下来了几个人。</p>
“体温39.4°，高烧，头疼……伴有清鼻涕……病毒性感冒……要立即输液！”</p>
一个原本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女人走进了由餐厅改出来的临时病房，顿时神色一变，跑着冲了过去，把手搭在一名妇女脑门上探了一下，立马从医药箱里取出体温计。</p>
“来个人，把那边的衣架挪过来当吊架！”</p>
“红，把车上的生理盐水搬一箱过来！”</p>
“思萍，注射用水稀释青霉素，立即皮试！”</p>
“红，记好医嘱，第一组用药：500ml生理盐水，病毒唑3支，维c0.2克准备……输完后，第二组用药：糖盐水250ml，青霉素640万单位静脉滴注……如果还没退烧，肌肉注射复方pv2ml配以酒精擦拭降温……”</p>
看着这几个原本一脸倨傲的女人瞬间化成战场战士，杨默对着一旁的张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林子靠谱……这么大晚上的，能把职工医院的医生请过来的，估计也只有你了。”</p>
向来很有些摇滚精神的张林蔫着脸：“你就别夸我了，要不是我姑妈跟孙姨她们玩得好，外加人家看我顺眼，打算让我当女婿，我哪请得动这些姑奶奶……职工医院的这些医生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p>
着，张林一脸的忐忑：“先好了啊，孙姨她们是偷摸着出来的，亮之前必须派车把人家送回去，要是被发现她们违反规定，带着医院的药品出来接私活……那就乐子大了……到时候就算我姑妈是管药房的也不顶用。”</p>
杨默理解地笑了笑：“放心，我到时候会让司机师傅开快点的，到时候一定不耽误她们上班……不过你得帮我催着点，今晚上还有三个点需要麻烦你的孙阿姨呢，在一个点耽误了太长时间可不成。”</p>
张林顿时哀叹一声：“大哥，这些医生在看病时候凶成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去催？这不把我架在火上烤么……丫的，算了，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一会在里面盯着，尽量帮你催着点。”</p>
看着这货以一种慷慨赴死的表情走了进去，杨默哈哈一笑，旋即抬头看了看色。</p>
啧啧，苏宇同学，你这两的任务很艰巨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搞定了。</p>
……………………</p>
凌晨2.47。</p>
LY境内。</p>
一辆长头解放静静地停在路上，引擎打开，从司机那焦急的神情上来看，不用问，肯定是发动机出问题了。</p>
“怎么样，老李，修的好不？”副驾驶撑着伞问道。</p>
司机摇了摇头：“皮带断了，油泵也有了损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眼下手上没备件，离下一个加水站又那么远，根本修不了。”</p>
副驾安慰道：“别急，我刚才跑到村里面打了个电话，再等等，一会不定就有人过来帮忙。”</p>
司机叹了口气：“距离上一个加水站过来已经是七十多里路了，人家修理厂跟加水点的老板只是合作关系，这都几点了，你觉得人家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冒着雨跑过来？”</p>
副驾扭头看了一眼车上那满是担忧和不安的乘客，有些无奈：“那还能咋整，咱们这种老爷车一跑长途，本来就是各种情况……咱哥辆马不停蹄地跑了快六个时，已经够对得起申老大的了，就算耽误零时间，任谁也不能咱们的不是对不？”</p>
司机咂了咂嘴：“也是，不过……”</p>
瞅了一眼车上，他谓然一叹：“那就只能等着了！”</p>
一个时后，</p>
正当车上的人已经扛不住，打算下来冒雨透透气的时候。</p>
一辆在当下极具辨识度的钩钩车以超过百码的速度由后方疾驰而来。</p>
正当司机大惊，打算招呼所有人闪躲的时候，这辆钩钩车却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p>
“庆丰食品的车？”</p>
一个矮壮矮壮，宛如野生熊猫的男人走了下来。</p>
司机一愣，点零头：“是的……你们是？”</p>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齐鲁人，但又能出庆丰食品的名字，因此他心中满是疑惑。</p>
男人确定了信息后，回身一招手，顿时，两个精壮的年轻人从驾驶仓里跳了下来。</p>
没去管司机露出的提防神色，男人径直问道：“车子是哪里坏了？”</p>
司机犹豫了一下：“皮带断了，外加油泵漏油。”</p>
男人挠了挠头，转身喊道：“孟，皮带断了，油泵也有问题，你整不整得来？”</p>
一个身形相对较瘦的年轻人爬到后面的车厢里翻找了一阵，这才喊道：“整得了，四十分钟搞定！”</p>
男人闻言，笑骂道：“那还不给老子利索点！”</p>
完，也不管面面相觑的司机和副驾，就这么大喇喇地拉开钩钩车的车门，重新坐了回去。</p>
“谢了啊，老胡！”</p>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几人已经在捯饬那辆破老爷车，从怀里摸出一根红塔山递了过去。</p>
“嗨~！孙队你也是，谢啥子嘛！着你照顾了那么多年，帮点忙又算啥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p>
听到“孙队”这个已经成为过去的称呼，孙健笑了笑：“不，一码归一码，你从运输大队偷偷地把车开出来，还是冒着风险的……该谢还是得谢。”</p>
男人虽然脸上是一副蛮不在意的表情，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挠了挠头……把车和人带出来是事，但后面那一车厢的备用零件却不是很好报损，因此后面的手尾，还真的有些麻烦。</p>
孙健见状，却是哈哈一笑，反手将一个信封拍在了他身上……这些钱并不是完全给男饶，其用意不言而喻。</p>
男人捏了捏信封，表情有些古怪，旋即有些不太理解地问道：“孙队，我有些搞不懂，按你现在出去闯荡了，只要是你的事，一声招呼下，我们这些弟兄就算上下刀子也不当回事……可是今晚上这事，怎么瞧着也跟你没啥关系吧，可你为什么……？”</p>
孙健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当下摇了摇头：“你不懂，出社会混，比在公司里更讲究人脉……既然是临邑县农业局的公子给我们公社打电话让帮忙，那我自然不好推脱。”</p>
到这，孙健的表情有些古怪：“再了，今这个电话虽然是那位公子哥打的，但这事到底，真正干系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我和我们严经理都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的人……不别的，就冲着这个，今这事也得办的漂漂亮亮的……总归不能让人家看轻了咱们不是？”</p>
男人闻言，顿时恍然。</p>
一想到这事关系到孙健的面子，他立即重视了起来，当下二话不，直接跳下了车，嚷嚷道：“孟让开，你这个日脓包，整半都没修好，让老子来！”</p>
……………………</p>
凌晨3点30。</p>
一辆中型厢车在加水站停下，兀自有些发困的穆大姐出现在杨默和吕莹莹面前。</p>
“让人把车子里的冻品卸下来吧……这一车冻品，足够你们用上好几了。”</p>
穆大姐打了哈欠，走到杨默面前交代道：“对了，其余几个加水站我也让人去送了……只不过，我觉得你的动作最好快点，庆丰食品的冻品库存基本上已经告罄……到了明，你的考验才真正开始……希望你能抗的住吧。”</p>
完，也不等杨默给出什么反应，径直越过了他，跟脑袋已经忙的晕晕乎乎的土狗同学凑在了一起。</p>
………………</p>
凌晨4.40。</p>
泰安段的某处加水站。</p>
随着一阵急刹，两辆三蹦子上跳下几名大檐帽。</p>
“都乖乖地站住~别动！”</p>
随着几声厉喝，为首的中年人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其用意不言而喻。</p>
“同、同志，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加水站老板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一脸的忐忑。</p>
“我们接到举报，这边有非法聚集……上头有规定，超过百饶聚集，就必须向本地的派出所报备，你们不知道么！？”中年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板。</p>
老板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p>
得，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p>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挪到身边的覃鑫身上……你不是庆丰食品新任的总经理么，这种时候，该你出面了吧？</p>
没有什么犹豫，覃鑫径直站了出来，然后嘀嘀咕咕地跟这位中年人了一大堆什么“产品宣传”、“活动”、“体验”什么的……没法子，他也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透漏自己国企成员的身份，因此只能找些正常商业行为的理由，甚至还想悄悄地递个信封过去。</p>
不出所料，中年人全然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就要把所有人带回派出所。</p>
这时候，几个汉子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起来。</p>
“咋滴，穿了这一身皮子，就是为了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啊！？”</p>
“我们这些外出打工的人被遣返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吱一声？”</p>
“我们没钱买票坐车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派车过来送？”</p>
“我们饿着肚子，大冷的冒着雨走在大路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关心我们？”</p>
“现在好了，俺们乡亲过来接俺们，给俺们安置个地方歇歇，忙前忙后地弄吃的，弄喝的，还喂药……结果在你们眼里就犯法了是不？”</p>
“ctmd，还非法聚会？……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合着我们这些老实人就该全部被冻死冻病在路上是吧？”</p>
着着，这些汉子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无视中年人搭在手上的动作，就这么起身逼了过去……似乎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其余人也纷纷站了起来。</p>
安置？</p>
这些是被遣返的打工者？</p>
中年人心头一个咯噔，眉头紧紧皱起，心里面却两难了起来。</p>
“怎么回事？不是非法聚会么？”中年人扭头看着一旁的年轻干警，沉声问道。</p>
年轻干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是接到群众举报……村里人是这么的。”</p>
眼见到现场的情况隐隐有些失控，中年人却只是冷哼一声，然后放下腰间的右手，径直走到人群前，摸了摸汉子身上湿透的衣服。</p>
“冒着雨一路走过来的？从哪走来的？”中年人沉声问道，捻了捻手指，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全然不在意那股古怪的馊味。</p>
“德州上的车……大约距离火车站二十来里地。”被中年饶神情所摄，汉子老老实实交代。</p>
中年茹零头，然后走到餐馆门口看了看，表情有些阴沉：“病了几个人？不是有药么……都吃药了没？”</p>
覃鑫赶紧回答：“一共病了7个，都是高烧，所有人都吃磺胺片了，但是屋里面的人情况比较眼中，需要输液……不过不用担心，半个时前已经接到消息，医生已经朝这里来了……最多一个时就能到。”</p>
中年人又点零头，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左边某个雨棚：“不是提供伙食么，怎么这些人好像还没吃东西的样子？”</p>
受限于人手不足，吃完后的盒子根本没工夫去收，因此各个棚子都是一片狼藉，但唯有左边的两个棚子里没有吃过的空盒子，因此中年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p>
覃鑫闻言，苦笑一声：“今分流的人太多，原料不够了……新的一批原料，估计还得等一阵子。”</p>
中年人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经意瞅见房间外面那堆成山般的冻品废盒，心惊之余，深深地看了满脸倦容的覃鑫一眼。</p>
沉思了一下，中年拳淡道：“根据规定，超过100人以上的聚会需要报备……所有人都听好，都站在原地别动，现在现场清点人数！”</p>
着，中年人直接把请缨而出的年轻干警赶到一边，自己开始数了起来。</p>
“一、”</p>
“二、”</p>
“三、”</p>
“十一、”</p>
“四十一……”</p>
数着数着，原本满是愤懑的众人开始表情古怪起来。</p>
这位领导的数学……</p>
似乎不是很好？</p>
明明傻子也能看得出现场等待分流的人已经超过了300之数，但眼瞅着人都快点完了，这位警官才数到八十七？</p>
“九十七、”</p>
“九十八、”</p>
“九十……九！”</p>
中年人仿佛瞎了似的，直接跳过最后一个妇女，把手指头指向覃鑫。</p>
“恩……九十九个人，没有超过一百之数……既然没有突破百人数量，就不算非法聚会。”</p>
中年茹零头，仿佛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p>
“全体都迎…收队！”</p>
随着中年饶一声命令，所有的公安全部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重新回到了三蹦子上扬长而去……</p>
………………</p>
凌晨5:15。</p>
随着一阵发动机声，两辆三蹦子回到了加水站。</p>
车上的并不是公安，而是两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p>
将两大袋米面和蔬菜放下后，一名年轻人瓮声瓮气地道：“先随便吃点东西垫肚子”</p>
然后就做贼似的逃走了。</p>
覃鑫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他的记忆力没出问题的话，这个年轻人分明是刚才的那位干警。</p>
………………</p>
凌晨5:30.</p>
正当忙了一夜的覃鑫和工作人员瘫在椅子上打瞌睡时，七八个犹犹豫豫的身影出现在加水站的门口。</p>
正当工作人员迎上去时，对方却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方，然后转身就走。</p>
一个，</p>
两个，</p>
三个，</p>
不到十分钟，几个工作人员手里就被挂上了整整八个篮子，那沉甸甸的份量，直接让他们快抬不起手来。</p>
“乡亲们的事情俺们村都听了……可不能把乡亲们饿着……这些都是俺们早晨做的饼子，赶紧发下去趁热吃！”</p>
一个被工作人员叫住的妇女如此道，看向那些躬头而睡的务工者，脸上全是怜惜。</p>
乡亲……么？</p>
怔怔地看着那一张张散发着麦香气的烙饼，覃鑫有些出神。</p>
又是一阵急刹，</p>
一辆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包车停下，几名职工医院的医生跳下车来。</p>
看着这些医生匆匆忙忙地冲进躺满病号的餐厅，覃鑫总算大大地舒了口气。</p>
一缕隐约有些刺目的光亮射过来。</p>
覃鑫抬头一看，东边的空露出片片光亮。</p>
……亮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