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顺遂，长寿平安。】</p>
李追远记起了自己曾给薛亮亮看的面相。</p>
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只要视角换得勤，总能找到好方面。</p>
比如这婚姻，确实挺顺遂的。</p>
一见定情、一日定终生。</p>
就算三年就见一次，可搭配起长寿平安，也算是一种弥补不是？</p>
“小远啊，你陪我去看看赵和泉吧，看看他现在好没好。”</p>
“亮亮哥，你现在能下床么？”</p>
“能的。”</p>
薛亮亮下了床，然后双腿开始发抖。</p>
李追远赶忙扶着他，这才没有摔倒。</p>
薛亮亮神色有些尴尬。</p>
“亮亮哥，你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正常。”</p>
“对对对。”</p>
“你慢点走，撑着我。”</p>
“好的，小远。”</p>
二人离开病房，下楼梯，来到赵和泉的病房前。</p>
赵和泉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来了，正听着医生的病情讲述，俩人的穿着都挺体面正式，家庭条件应该不差。</p>
在听到医生说，赵和泉病情突然好转，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时，两人高兴得哭了起来。</p>
等继续听到医生说，赵和泉之前身上多处糜烂溃脓，一些部位不得不切除，包括下面那俩蛋也被摘掉时，</p>
两人哭得更大声了！</p>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p>
李追远心里默念着，这么看来，自己似乎又算对了。</p>
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应在赵和泉和女友一起去美国后，没想到这么快。</p>
避开两位哭嚎着的老人，薛亮亮推开病房门，和李追远一起走了进去。</p>
此时，赵和泉已经醒了，背靠着病床坐着。</p>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颓丧。</p>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回村和潘子雷子他们一起玩儿时，见到了一条躺在坝子上意兴阑珊的狗。</p>
自己那时问哥哥们这狗狗是不是生病了？</p>
潘子回答：“昨儿个刚骟了，还没缓过劲来。”</p>
不过，虽然彼此都穿着病号服，但看见薛亮亮后，赵和泉眼里立刻闪现出了斗志，他本能地认为，薛亮亮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p>
李追远知道不是，亮亮哥是来确认白家娘娘们是否都已归家下岸。</p>
细究下来，这应该也在谈判条件里，是属于亮亮哥的“隐性彩礼”。</p>
因此，薛亮亮应该是赵和泉的救命恩人。</p>
赵和泉：“呵呵，你别笑早了，美国医学发达，等我去了美国，病就能治好了！”</p>
薛亮亮点点头，安慰道：“放宽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继续解构集体概念的话，你这样的以后在美国，地位应该会越来越高。”</p>
赵和泉闻言，整张脸气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如同被踩到了已不存在的蛋，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肢痛。</p>
“呵，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幸福，更美好。</p>
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看你的笑话。</p>
另外告诉你，丽丽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嫌弃我，等我们去了美国，她就会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我们在教堂里举办的婚礼照片。”</p>
“恭喜。”薛亮亮叹了口气，“我已经结婚了。”</p>
“你在说什么？”赵和泉愣了一下，随即嚷道，“你这是为了气我，编瞎话编得连逻辑都不要了？”</p>
这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来的是罗廷锐。</p>
学校的学生在实习课上出了事，学校必然要负责的，不仅要承担治疗费用，也得尽到赔偿责任，好在，人脱离了生命危险。</p>
“赵和泉。”</p>
“罗主任。”赵和泉马上对罗工露出笑脸。</p>
“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学校继续学业。”</p>
“好的，罗主任。”</p>
“亮亮，你才醒怎么就跑出来了，听话，回病房里休息去，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p>
“我已经没事了，罗主任。”</p>
“还叫什么主任，以后叫叔叔。”</p>
“好的，罗叔叔。”</p>
人在昏迷状态下不可能再去骗人，罗廷锐本就对薛亮亮很赏识，这次事情后，对这个年轻孩子更是喜欢。</p>
他已经打定主意，会向学校打申请报告去参加西南援建项目，到时候自己就能把薛亮亮带在身边，让这小子一开始起点就更高些。</p>
“那行，我先出去，你早点回病房休息。”罗廷锐说完，就出去安抚赵和泉的爸妈了。</p>
赵和泉这时已经气得咬紧了牙，罗主任对他是什么语气，对薛亮亮又是什么语气，居然还让薛亮亮叫叔叔？</p>
他明白了，怪不得薛亮亮说自己婚事定了，这是要和罗主任结亲啊！</p>
身为海河大学的学生，赵和泉当然清楚罗廷锐虽然只是学校系领导，但其在国内相关领域绝对是泰斗级别，而且现在上面鼓励学校专业人士入仕工作，罗廷锐要是愿意离开学校，在外面的地位立刻就会被极大拔高。</p>
“好啊，薛亮亮，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平日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啊！”</p>
“我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更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p>
“你……”</p>
李追远发现，赵和泉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烟。</p>
这时，赵和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进来，说：“和泉啊，学校托关系给你请的上海专家快到了，妈妈和爸爸去门口迎一下，放心吧，你的病没事的。”</p>
“嗯……”赵和泉沉着脸，点了点头。</p>
等母亲离开后，赵和泉冷笑道：“看吧，国内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得找关系，都得人情往来，哪像美国，就没有这些事情。”</p>
薛亮亮疑惑道：“你是怎么觉得一个还有着推荐信制度的国家是没有人情往来的？”</p>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p>
“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p>
薛亮亮被李追远搀扶着，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后，薛亮亮说道：</p>
“先不回病房，去医院门口给你买零食和玩具去。”</p>
“不用了。”</p>
“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能来，证明你帮了我大忙，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p>
走吧，哥哥给弟弟买点吃的玩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p>
“好吧，哥哥。”</p>
二人慢慢下了楼梯，在一楼的拐角处，赵和泉的爸妈站在那里正说着话，因为薛亮亮下楼速度很慢，因此听到了一段比较长的对话。</p>
“儿子那个没了，真的能治好么？”</p>
“治好了那个也没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吧，总不能让我家绝了后。”</p>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但要是生二胎，我和你的工作……”</p>
“打个申请报告说明一下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已经残废了。”</p>
“嗯，也是。”</p>
薛亮亮和李追远没作停留也没打招呼，径直出了住院大楼，来到医院外的商店。</p>
“去选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那些玩具也拿一拿，别和哥哥客气。”</p>
李追远去拿了些零食和文具应付差事。</p>
“就拿这么点？”</p>
“够我吃了。”</p>
“行吧。”薛亮亮结了账，然后又把手里余下的钱，全都塞到李追远口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p>
“谢谢哥哥。”</p>
送薛亮亮回到病房时，就看见秦叔坐在过道长椅上等着了，李追远和薛亮亮告别后，和秦叔一起走出医院。</p>
“你睡吧，我背你。”</p>
“好的，叔。”</p>
李追远被秦叔背起，他确实是累了也困了，很快就在背上睡着。</p>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子在轻微摇晃，耳边还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声响。</p>
李追远第一反应是，难道秦叔也用了纸车的那招？</p>
兴奋地睁开眼，然后失望。</p>
车里都是人，这是市区通往石港镇的大巴车。</p>
这不是秦叔用的招式，这是花钱买的车票。</p>
李追远很想再具体问问秦叔关于昨晚纸车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离家越近，一些东西就越不能谈。</p>
不过，记得秦叔昨晚说过，是“她”背过来的。</p>
所以，纸车只是类似一种入梦或者催眠，实际上，是某一尊白家娘娘，背着自己和秦叔，从思源村跑进了市区？</p>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翻版的润生哥么。</p>
“不再睡一会儿？”</p>
“不用了，叔，好奇怪，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睡这么一会儿就饱了。”</p>
“因为修路堵车了，现在下午四点了。”</p>
“哦，怪不得。”</p>
大巴车停下，李追远和秦叔下了车，二人顺着村道向里走。</p>
“小远，叔问你件事。”</p>
“叔，你说。”</p>
“你觉得你那个大朋友的选择怎么样？”</p>
“他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能理解吧。”</p>
“我问的不是这个，叔是想问你，换做是你，你愿意入赘么？”</p>
李追远停下脚步，先看了看不远处太爷家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秦叔。</p>
他没回答秦叔的问题，而是问道：“叔，你是要走了么？”</p>
秦力像是没料到男孩会如此问，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为什么这么说？”</p>
“感觉。”</p>
秦力笑了笑，没再执着先前问题的答案，也没再说话，和身边的男孩安静地走回家。</p>
秦璃把脚从门槛上收回，站起身，捧着小棋盒来到李追远面前。</p>
李追远则看向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秦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说话。</p>
等柳玉梅点头后，秦叔才跟着刘姨回了西屋。</p>
“小远，你太爷和润生出门了。”柳玉梅说道。</p>
“柳奶奶，他们是有活儿了么？”</p>
“这倒不是，今天刚结了两批纸扎的款，你太爷兜里有钱了，让润生拉着他去石港镇上买电视机去了。”</p>
李追远只能在心里感慨，太爷是真的不存钱啊，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p>
不过，对电视机他真的没什么期待。</p>
现在《阴阳相学精解》和《命格推演论》他都看完了，虽然还没完全吃透或者叫不敢现在去吃透，但至少，那两本书可以先放下了。</p>
接下来，自己就又要去地下室找书了。</p>
虽然太爷的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回响，自己也清楚打牢基础的重要性，可是……真的是忍不住了啊。</p>
他不想下次再经历类似事情时，自己只能去当一个酱油瓶。</p>
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是需要被批判的，但是，谁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p>
唔，不能总是太成熟太理性，自己这也是在控制病情。</p>
李追远先去抽屉那里组装好手电筒，然后进入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秦璃。</p>
“阿璃，来，帮我选一口箱子。”</p>
这次，李追远不再执着于把第一个箱子全部清干净。</p>
阿璃走到中间的那口箱子前。</p>
“这口么？”</p>
李追远示意阿璃拿着手电筒，然后自己用力把箱子盖打开。</p>
“阿璃，你帮我照一下。”</p>
李追远开始在里面找书，这口箱子里的书都是厚厚的大套，和自己第一次看的《江湖志怪录》很像，都是至少20卷起步的，而且规整得很好。</p>
但普遍都是基础类、概念类的，嗯，最多的是养生类。</p>
李追远甚至还看见了一本《太玄双修经》。</p>
抽出一卷翻了几页，有图有文字，各种动作姿势。</p>
在阿璃按照以往习惯把头靠过来一起看书前，李追远赶紧把书闭合。</p>
他皱起眉，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书，虽然他承认这些书未来很有用，可现在就是鸡肋。</p>
李追远把身子探入箱子，打算把最底下压的那两套掏出来，费了好大功夫，流了不少汗，终于取了出来。</p>
要是这两本还是养生类的，那这口箱子就可以永远吃灰了。</p>
目光投向书封面，李追远马上来了精神。</p>
《正道伏魔录上》！</p>
虽然这书名听起来，有点像是如今大陆正流行的港台武侠小说，</p>
但总比先前翻到的那些养生经要好太多了，而且给人以极强期待感。</p>
只是，怎么只是“上”？</p>
李追远看向拿出的另一套，封面上写着的是《正道伏魔录下》。</p>
所以，这两套，加起来一百多卷，其实是一本书？可是，为什么要分上下呢？</p>
箱子里的书，基本都是手抄版的，又不是出版物，想着上册销量好再出下册。</p>
李追远分别从上下两套里，抽出第一卷。</p>
快速翻页扫了一下内容格式，图文详细，里面还画出了各种环境下的各种死倒，还看见了用以对付死倒的东西。</p>
只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p>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追远拿出“下”的第一卷，翻开快速扫页，依旧是图文详细，但每个图文里都画着气泡，表示是在水里，而且道具使用变少了，更多的是和死倒的近身搏斗。</p>
所以，上册讲的是岸上环境以及用各种道具对付死倒的方法；下册讲的是水下环境对付死倒的方法。</p>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算完全冲突，不是说岸上的方法水下就全都不能用。</p>
作者这么分，应该是为了记述时方便，不能死搬硬套。</p>
可是这舒服的字体以及这熟悉的配图画风……李追远马上把下册的最后一卷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p>
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p>
“——魏正道著。”</p>
看着这个名字，李追远感到很是亲切。</p>
《江湖志怪录》算是他的启蒙读物了，但他真没料到，魏正道居然还写有后作。</p>
前者是概念定义，那么眼前这上下两册，就是公式了。</p>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严谨有序的感觉。</p>
环视四周这十几口箱子，这里头，是否还有魏正道的书？</p>
李追远心里升腾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入门科普读物写起，一层层写高……那么，《江湖志怪录》里每一篇结尾死倒“为正道所灭”，会不会就不是单纯的作者自娱？</p>
而是真的……魏正道所灭。</p>
之前，李追远只觉得这个作者很有趣，也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谬，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哪能去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死倒还灭了那么多。</p>
但在昨晚，亲眼目睹了秦叔的风格后，他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p>
就像太爷一直不相信自己在大学里上课一样，人确实很容易在自己的陌生领域犯经验主义错误。</p>
“我要是把你写的书全看完了，那你算不算是我的老师？”</p>
那以后自己要是写日记的话，下面该怎么写？</p>
某某死倒，</p>
为正道传承者所灭？</p>
……</p>
柳玉梅正吃着点心品着茶，然后看见李追远抱着一摞书走上楼梯，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孙女，她也抱着一摞书。</p>
俩孩子把书抱上二楼，放进了卧室，然后重新跑下楼，又从地下室各自抱着一摞书上去，往返了好多趟。</p>
柳玉梅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唉，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孙女。</p>
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不让她继续坐在屋内门槛后发呆，男孩就算扛着锄头带她去下地种田，柳玉梅都不会阻止。</p>
搬完了书，李追远先拿出毛巾，打湿搓洗了一下，先帮阿璃擦脸擦手，然后折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p>
随后，李追远拿出三罐健力宝，给阿璃开一罐收藏一罐。</p>
接下来，男孩女孩一起坐在露台，边吹着傍晚的风边喝着饮料。</p>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p>
男孩偶尔撇过头，看向女孩的侧脸，她坐在西侧，正好与暖橘色的夕阳同框。</p>
“回来喽！”</p>
润生推着车，太爷坐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黄色纸板箱。</p>
“小远侯，太爷给你把电视买回来喽！”</p>try{ggauto();} catch(ex){}
“来了，太爷。”</p>
李追远跑下了楼，迎了上去，表现出很高兴激动的样子。</p>
拆箱，插电源，竖起顶部的两根天线，旋转频道，收看到了央视台和南通地方台以及县台。</p>
县台正播放着一部琼瑶新剧，此时的地方小电视台只要能搞到片源就会放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反正看的都是本地人，辐射范围不大。</p>
“咋样，小远侯，还挺清楚的吧？”李三江摸了摸电视机头，向李追远炫耀着。</p>
“嗯，清楚呢。”</p>
“太爷我啊，可是买的最新款，好了，润生侯，把电视机抬小远侯房里去。”</p>
“不用了，太爷，就放一楼吧，这样大家都能看。”</p>
“那哪行，就是给你买的，咋能不放你房里。”</p>
“那样的话我会沉迷看电视，影响学习的。”</p>
“哦，那行吧，就放一楼。”</p>
“好嘞！”</p>
润生很高兴地把电视搬进去，他每晚都在一楼桌子上打铺睡，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整晚看电视。</p>
刘姨这会儿说道：“该吃晚饭了。”</p>
四组小饭桌已被摆好，润生手里攥着一根大香，旁边还摆着一捆小香，像极了大葱和小葱。</p>
自打那天被小远提醒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吃法，只是每次吃香之前，他都得先将香点燃，然后从另一头开始啃。</p>
李三江抿了口酒，对和柳玉梅刘婷坐一起吃饭的秦叔喊道：</p>
“力侯啊，后天史家村老赵家办丧事，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人跟我订了十六套席用，你明天下午把桌椅碗碟这些的给他送过去。</p>
哦，还有，婷侯啊，你再清点清点，家里存货够不够一批的，不够的话你抓紧时间补一补，后天让力侯办事时送去老赵家。”</p>
刘姨点头道：“纸扎我会补好的，来得及，不过阿力他……”</p>
“力侯咋了？”</p>
秦力起身离桌，走到李三江面前，说道：“三江叔，我老家大伯病了，怕是要不行了，他膝下没子女，我得回老家照料他。”</p>
“那力侯你啥时候回来？”</p>
“这就不知道了，至少，得把老人送走吧。”</p>
“那就要走挺长时间了啊。”李三江用筷尾挠了挠后脑勺，“就你一个回去么，婷侯哩？”</p>
“三江叔，就我一个回去，阿婷和我妈以及阿璃，还继续在这里。”</p>
“成吧，那你去吧。”</p>
“三江叔，你不用等我回来，家里事多，需要个壮劳力，你还是再雇个人吧。”</p>
“没事，没事，不用雇。”李三江指了指坐角落里啃香扒饭吃得满脸米粒的润生，“有润生呢！”</p>
“嗯，有我呢，没事！”润生不仅没推辞，反而很主动地用力点头。</p>
“你放心，大爷我也不让你白干，给你开工钱。”</p>
“大爷，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在你这儿住着有肉吃有香嚼现在还有电视看，给你干活是应该的。”</p>
“放你娘的屁，老子差你这点工钱？要是让你爷知道你在我这里真就打白工，他不得呕死？</p>
再说了，你在我这儿拿点工钱存着，过阵子回去给你爷再买点米面粮油啥的，别让那老东西真饿死。”</p>
“我爷那里有钱哩，上次在牛家那里挣了不老少，我又不在，他一个人够吃喝挺久的了。”</p>
“呵。”李三江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老东西一辈子没赌运，却还喜欢耍牌，那笔钱还不晓得能在他兜里捂多久。”</p>
随即，李三江又看向秦力：“阿力啊，你啥时候走啊？”</p>
“明早就走了，去车站。”</p>
“这么快？东西准备好了么？”</p>
“阿婷都帮我收拾好了，也没多少东西，带几件衣服回去就是了。”</p>
李三江伸手进兜里，把钱取出，递给秦力：</p>
“喏，大头都买电视了，这是剩下的钱，你回老家说不得还得给你那大伯看病，这钱你先带着。对了，别忘了买点南通特产带回老家，像西亭脆饼白蒲茶干这些的。”</p>
“三江叔，你的钱我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p>
李三江面色一肃：“臭小子，叫你拿你就拿着！”</p>
“真不行的，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你看我一家老小不都在你这儿吃喝么，你也给了工钱。”</p>
“你那点工钱也是叔我占了便宜的，给你就拿着，不拿叔就要生气了。”</p>
柳玉梅这时开口道：“拿着吧，记得你三江叔的好。”</p>
秦力这才接下了钱，对李三江郑重鞠了一躬。</p>
李追远默默低头吃着饭，他才不信秦叔回老家伺候大伯的话，他是去过东屋拜过灵堂牌位的，这分明就是全家，不，是全族都没了的架势。</p>
秦叔走，只能是因为昨晚的事。</p>
李追远能察觉到，他们住在太爷这里，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某种忌讳，秦叔的离开，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吧。</p>
唉，这扶一次酱油瓶的成本，可真大。</p>
偷偷看向柳玉梅，发现柳玉梅也正好向自己投来目光，二人短暂对视。</p>
柳玉梅眼里意味深长，嘴角含笑。</p>
李追远知道，这是无声的警告。</p>
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遇到棘手的事就回来求秦家人了，求一个就得走一个，这掸子还真没几根毛够自己薅的了。</p>
晚饭后，润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调起了台。</p>
李三江也没去二楼躺着听说书，也在这里坐着，抽着烟。</p>
很快，电视机里传出激昂的旋律，是县台，正在播放《力霸王雷欧》。</p>
润生坐了回来，手里抓起几根香，拿火柴点燃，一边认真看一边啃着，像是在吃着辣条。</p>
李追远没急着回屋看魏正道新书，而是搬来小板凳和阿璃一起坐着看电视。</p>
李三江有些好奇地问润生：“那穿着红皮衣的家伙是啥？”</p>
“大爷，是力霸王。”</p>
“那圆圆的飞起来的呢？”</p>
“是圆盘生物，怪兽，坏的。”</p>
“哦，这样啊。”</p>
润生以前没少蹭电视看，有时候是村里的，有时候在雇主家，甚至是在商店里，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p>
不过，这个年代，大部分有条件看电视的孩子，看这类剧，也很难系统性一次看完，中途难免有事会耽搁错过，亦或者电视台剧集没放完就换了节目。</p>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家庭录影带机，但一来机器贵，二则是录影带流通不便，也因此诞生了各地录影机厅的兴起，收门票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看，晚上也会有固定时间点老板会放成人攒劲的影片。</p>
一集放完，开始播放治疗牛皮藓的药膏广告。</p>
润生继续认真盯着广告看，希望广告结束后能继续放下一集，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了，等他继续接触电视机一段时间，哪怕手里没节目表，也能在心里清楚记得这几个台每个时间段会放什么节目。</p>
嗯，顺便，连那些个广告台词都能背下来。</p>
等了许久，润生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这个你看过吗？”</p>
李追远点点头。</p>
“有多少集啊？”</p>
“四五十集吧。”</p>
“哇，真好。”</p>
以前在家属院里时，李追远曾被几个大哥哥拉着一起去家里看录像带，他们收集到了好多套的全集，不过他们版本里的这个叫《超人尼奥》。</p>
这个时期的汉化作品还是以香江版和宝岛版为主，也因此会出现翻译习惯上的差异。</p>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阿璃该休息了。”</p>
这话，是对李追远说的。</p>
“阿璃，跟你奶奶回屋休息吧，明早见。”</p>
阿璃听话地起身，跟柳玉梅回了屋。</p>
李追远离开了小板凳，走上楼梯时，回头看去，穿过一楼屋子里的纸扎品，看见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广告的润生哥和太爷。</p>
再联想起昨夜，开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疾驰的秦叔。</p>
传统与新潮的剧烈碰撞，落后与先进的摩擦撕咬，真的很难想像，这么多东西，却居然能错位堆叠在同一个时代。</p>
只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包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察觉，哪怕这惊涛骇浪就在自己身边。</p>
或许只有等多年后，一切沉淀，再回头看时，才会讶然惊觉，自己曾身处过怎样一段光怪陆离岁月。</p>
“小远。”打破李追远思绪的是秦叔，他此时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p>
李追远跑上去。</p>
“蹲马步。”</p>
“好。”</p>
李追远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课了。</p>
按照过去秦叔的教导，李追远扎起了马步，同时开始吐纳，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p>
秦叔的手，不停在李追远身体肌肉关节处游走，认真调整着每一处发力。</p>
持续一段时间后，秦叔说了声：“好了。”</p>
李追远站起身，他不觉得累，反而感到身体轻松，现在看书久了后，他已经逐渐开始用扎马步来代替广播体操了。</p>
“好好练，别放下。”</p>
“我记住了，秦叔。”</p>
“嗯。”秦叔走下楼。</p>
李追远心里有些怅然，秦叔这么多本事，自己似乎就只学了个扎马步。</p>
不过还好，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下》里，有讲述与死倒的搏击之法，自己倒是可以练那个。</p>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李追远没急着去看下册，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练近战搏击前，还是先学学器物的使用吧。</p>
翻开上册第一卷，从第一章开始看。</p>
接下来，</p>
李追远摒弃掉所有杂念，开始认真研究起——童子黑狗的正确培育。</p>
……</p>
清晨，一觉醒来的李追远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阿璃，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一套白绿相间偏紧身的服饰。</p>
要是再给她配一把剑，就可以去武侠剧里演童年女侠了。</p>
李追远嘴角露出笑意，看来，是柳奶奶刚换了新口味，阿璃也就换了新风格。</p>
“早上好。”</p>
走到女孩面前打了招呼，李追远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孩的腰带上，腰带泛着银光，上面有精细的雕纹。</p>
额，该不会……</p>
李追远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女孩没躲避，也不羞恼，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原地。</p>
感知着指尖传递回的触感，李追远不由讶然，女孩这腰带，居然真的是一把软剑！</p>
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柳奶奶追求完美的强迫程度。</p>
或许，阿璃的强迫症表现，也有部分源自于柳玉梅的遗传。</p>
阿璃见李追远对自己腰带感兴趣，就把自己手伸下去，作势要解下来给李追远。</p>
“不不不，不用解下来。”李追远赶忙握住女孩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赞叹道，“真好看。”</p>
阿璃眼睫毛微跳，但这次不是发怒征兆，而是开心的表现。</p>
李追远惊喜地发现，这是阿璃第一次用这么明显的动作来表示自己除暴走之外的情绪。</p>
她真的在改变。</p>
吃早饭时，秦叔背着行囊，和大家告别，然后走下坝子。</p>
大家情绪都挺稳定，除了李三江。</p>
他大概是最舍不得秦力离开的人了，倒不全是因为走了秦力这么一个拿钱少干活多的伙计，这人与人嘛，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p>
饭后，李追远走到刘姨面前，拿出一张单子和一笔钱：“刘姨，你今天要去镇集上买菜的吧，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买回来？”</p>
“好啊，顺手的事。”刘姨拿起单子，扫了一眼后，先目露震惊，随即又转为传统疑惑，“小远啊，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p>
“学校布置了暑假课外实践作业，这是我完成作业所需的材料。”</p>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但无所谓，因为只需要一个理由。</p>
“行，姨到时候给你都买回来。”</p>
“谢谢姨。”</p>
让刘姨去给自己买，自己是放心的，也不用多交代吩咐什么，因为大概率，人家比自己要专业得多。</p>
上午，李追远继续在看书，这本书其实比较简单，难点在于实验操作，可以说，在不考虑实践的前提下，这套上册，更像是手工活动教科书。</p>
同时，李追远也注意到，这里面讲的不少东西，其实太爷那里也有。</p>
太爷每次捞尸或者坐斋时，都会带不少东西，可细究对比下来，却发现太爷的那些东西，只是形似或者名字雷同，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p>
李追远不禁疑惑，太爷居然是靠着一套假货，捞尸捞到现在的？</p>
不过，这里的东西可真难搞啊，一些器物，得自己按照书里描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请木匠和铁匠打造出来。</p>
木匠村里就有，但铁匠现在去哪里找？</p>
书里描述的“叮叮当”打铁的作坊，自己现在可找不到，或者，可以找个厂房，请师傅用机床给我车出来？</p>
下午，润生要去给老赵家送桌椅碗碟，他不认识路，李追远知道老赵家住哪里，就陪着他一起去。</p>
老赵家就住在史家桥东侧，距离昨晚李追远等车的位置不远。</p>
润生一个人将大板车推上老赵家的坝子，帮着赵家人一起卸货。</p>
灵堂此时已经摆好，李追远瞧见正屋中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逝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比潘子他们大不了多少。</p>
旁边有两个老太婆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p>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p>
“说是夜里去镇上戏完回来时，路上一个跟头摔田里，人就这么没了。”</p>
“那可真是的，郑大筒怎么说来着，心脏病突发？”</p>
“真是可惜了，啧啧，老赵家做小买卖的，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可就这一个儿子。”</p>
恰好有人开始给遗体化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也就被掀开，李追远看见遗体的真容，眼眶凹陷、眉宇瘫软，人中顺滑，下唇薄锐……</p>
在面相中，这就属于【福池缘浅，底塘有缺】。</p>
这算是面相中的下下签，意思就是本身福缘就薄，还有缺口会不停流走。</p>
要是惜福谨身，清简净心，也能勉勉强强安稳过一生，可要是纵享过度，比如吃喝玩乐这些，提前享受得太狠太急了，就很容易把自己榨干。</p>
再结合那俩老婆婆所说的，老赵家条件挺好的，这种生活超出周围普通人的条件，反而对这种面相的人不合适。</p>
送完货，李追远就和润生一起往家走。</p>
前方路上遇到了并排走在一起的潘子和雷子，俩人头上不知道抹的是水还是胶，头发全都向后倒梳，中间分了一条很明显的缝，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p>
“哈，远子，我们正要去太爷家找你哩，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了。”</p>
“潘子哥，雷子哥。”</p>
潘子上来就牵起李追远的手：“走，远子，哥哥们带你去镇上录像厅看电影去，下午要放发哥的《英雄本色》。”</p>
边上的雷子，双手做出开枪动作不停耸动，嘴里还配着音：“砰砰砰！”</p>
“好啊，我也要去！”润生喊道。</p>
李追远不想去，他想回去继续看书，就道：“我回去拿钱，请哥哥们去看电影，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做作业。”</p>
早上兜里的钱都给刘姨了，其它钱则在卧室抽屉里。</p>
“去去去，哪能次次要你掏钱，我们做哥哥的也是要脸的好不，我们以前是真的没零花钱，可不是就想占你这个弟弟的便宜。”</p>
“就是就是，我们俩现在有钱了，昨天刚去西村窑厂里搬了一天砖。”</p>
说着，潘子和雷子各自把口袋里的碎钱拿出来，一起数了数，点了点人头，还把润生算进去了。</p>
最后一合计，潘子笑道：“刚好，四张票，还能买四瓶汽水！”</p>
润生高兴坏了：“我先把板车推回去。”</p>
李追远见他们兴致这么高，而且是特意去搬砖挣的钱请自己这个弟弟去玩，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能答应同去。</p>
不过在把推车送回家时，李追远还是顺便回了趟卧室，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又和阿璃说了声，这才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p>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家录像厅前，门面很小，上面就挂着一个简单的牌子：</p>
“梅姐录像厅。”</p></div>
李追远记起了自己曾给薛亮亮看的面相。</p>
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只要视角换得勤，总能找到好方面。</p>
比如这婚姻，确实挺顺遂的。</p>
一见定情、一日定终生。</p>
就算三年就见一次，可搭配起长寿平安，也算是一种弥补不是？</p>
“小远啊，你陪我去看看赵和泉吧，看看他现在好没好。”</p>
“亮亮哥，你现在能下床么？”</p>
“能的。”</p>
薛亮亮下了床，然后双腿开始发抖。</p>
李追远赶忙扶着他，这才没有摔倒。</p>
薛亮亮神色有些尴尬。</p>
“亮亮哥，你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正常。”</p>
“对对对。”</p>
“你慢点走，撑着我。”</p>
“好的，小远。”</p>
二人离开病房，下楼梯，来到赵和泉的病房前。</p>
赵和泉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来了，正听着医生的病情讲述，俩人的穿着都挺体面正式，家庭条件应该不差。</p>
在听到医生说，赵和泉病情突然好转，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时，两人高兴得哭了起来。</p>
等继续听到医生说，赵和泉之前身上多处糜烂溃脓，一些部位不得不切除，包括下面那俩蛋也被摘掉时，</p>
两人哭得更大声了！</p>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p>
李追远心里默念着，这么看来，自己似乎又算对了。</p>
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应在赵和泉和女友一起去美国后，没想到这么快。</p>
避开两位哭嚎着的老人，薛亮亮推开病房门，和李追远一起走了进去。</p>
此时，赵和泉已经醒了，背靠着病床坐着。</p>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颓丧。</p>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回村和潘子雷子他们一起玩儿时，见到了一条躺在坝子上意兴阑珊的狗。</p>
自己那时问哥哥们这狗狗是不是生病了？</p>
潘子回答：“昨儿个刚骟了，还没缓过劲来。”</p>
不过，虽然彼此都穿着病号服，但看见薛亮亮后，赵和泉眼里立刻闪现出了斗志，他本能地认为，薛亮亮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p>
李追远知道不是，亮亮哥是来确认白家娘娘们是否都已归家下岸。</p>
细究下来，这应该也在谈判条件里，是属于亮亮哥的“隐性彩礼”。</p>
因此，薛亮亮应该是赵和泉的救命恩人。</p>
赵和泉：“呵呵，你别笑早了，美国医学发达，等我去了美国，病就能治好了！”</p>
薛亮亮点点头，安慰道：“放宽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继续解构集体概念的话，你这样的以后在美国，地位应该会越来越高。”</p>
赵和泉闻言，整张脸气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如同被踩到了已不存在的蛋，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肢痛。</p>
“呵，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幸福，更美好。</p>
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看你的笑话。</p>
另外告诉你，丽丽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嫌弃我，等我们去了美国，她就会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我们在教堂里举办的婚礼照片。”</p>
“恭喜。”薛亮亮叹了口气，“我已经结婚了。”</p>
“你在说什么？”赵和泉愣了一下，随即嚷道，“你这是为了气我，编瞎话编得连逻辑都不要了？”</p>
这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来的是罗廷锐。</p>
学校的学生在实习课上出了事，学校必然要负责的，不仅要承担治疗费用，也得尽到赔偿责任，好在，人脱离了生命危险。</p>
“赵和泉。”</p>
“罗主任。”赵和泉马上对罗工露出笑脸。</p>
“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学校继续学业。”</p>
“好的，罗主任。”</p>
“亮亮，你才醒怎么就跑出来了，听话，回病房里休息去，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p>
“我已经没事了，罗主任。”</p>
“还叫什么主任，以后叫叔叔。”</p>
“好的，罗叔叔。”</p>
人在昏迷状态下不可能再去骗人，罗廷锐本就对薛亮亮很赏识，这次事情后，对这个年轻孩子更是喜欢。</p>
他已经打定主意，会向学校打申请报告去参加西南援建项目，到时候自己就能把薛亮亮带在身边，让这小子一开始起点就更高些。</p>
“那行，我先出去，你早点回病房休息。”罗廷锐说完，就出去安抚赵和泉的爸妈了。</p>
赵和泉这时已经气得咬紧了牙，罗主任对他是什么语气，对薛亮亮又是什么语气，居然还让薛亮亮叫叔叔？</p>
他明白了，怪不得薛亮亮说自己婚事定了，这是要和罗主任结亲啊！</p>
身为海河大学的学生，赵和泉当然清楚罗廷锐虽然只是学校系领导，但其在国内相关领域绝对是泰斗级别，而且现在上面鼓励学校专业人士入仕工作，罗廷锐要是愿意离开学校，在外面的地位立刻就会被极大拔高。</p>
“好啊，薛亮亮，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平日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啊！”</p>
“我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更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p>
“你……”</p>
李追远发现，赵和泉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烟。</p>
这时，赵和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进来，说：“和泉啊，学校托关系给你请的上海专家快到了，妈妈和爸爸去门口迎一下，放心吧，你的病没事的。”</p>
“嗯……”赵和泉沉着脸，点了点头。</p>
等母亲离开后，赵和泉冷笑道：“看吧，国内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得找关系，都得人情往来，哪像美国，就没有这些事情。”</p>
薛亮亮疑惑道：“你是怎么觉得一个还有着推荐信制度的国家是没有人情往来的？”</p>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p>
“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p>
薛亮亮被李追远搀扶着，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后，薛亮亮说道：</p>
“先不回病房，去医院门口给你买零食和玩具去。”</p>
“不用了。”</p>
“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能来，证明你帮了我大忙，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p>
走吧，哥哥给弟弟买点吃的玩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p>
“好吧，哥哥。”</p>
二人慢慢下了楼梯，在一楼的拐角处，赵和泉的爸妈站在那里正说着话，因为薛亮亮下楼速度很慢，因此听到了一段比较长的对话。</p>
“儿子那个没了，真的能治好么？”</p>
“治好了那个也没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吧，总不能让我家绝了后。”</p>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但要是生二胎，我和你的工作……”</p>
“打个申请报告说明一下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已经残废了。”</p>
“嗯，也是。”</p>
薛亮亮和李追远没作停留也没打招呼，径直出了住院大楼，来到医院外的商店。</p>
“去选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那些玩具也拿一拿，别和哥哥客气。”</p>
李追远去拿了些零食和文具应付差事。</p>
“就拿这么点？”</p>
“够我吃了。”</p>
“行吧。”薛亮亮结了账，然后又把手里余下的钱，全都塞到李追远口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p>
“谢谢哥哥。”</p>
送薛亮亮回到病房时，就看见秦叔坐在过道长椅上等着了，李追远和薛亮亮告别后，和秦叔一起走出医院。</p>
“你睡吧，我背你。”</p>
“好的，叔。”</p>
李追远被秦叔背起，他确实是累了也困了，很快就在背上睡着。</p>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子在轻微摇晃，耳边还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声响。</p>
李追远第一反应是，难道秦叔也用了纸车的那招？</p>
兴奋地睁开眼，然后失望。</p>
车里都是人，这是市区通往石港镇的大巴车。</p>
这不是秦叔用的招式，这是花钱买的车票。</p>
李追远很想再具体问问秦叔关于昨晚纸车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离家越近，一些东西就越不能谈。</p>
不过，记得秦叔昨晚说过，是“她”背过来的。</p>
所以，纸车只是类似一种入梦或者催眠，实际上，是某一尊白家娘娘，背着自己和秦叔，从思源村跑进了市区？</p>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翻版的润生哥么。</p>
“不再睡一会儿？”</p>
“不用了，叔，好奇怪，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睡这么一会儿就饱了。”</p>
“因为修路堵车了，现在下午四点了。”</p>
“哦，怪不得。”</p>
大巴车停下，李追远和秦叔下了车，二人顺着村道向里走。</p>
“小远，叔问你件事。”</p>
“叔，你说。”</p>
“你觉得你那个大朋友的选择怎么样？”</p>
“他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能理解吧。”</p>
“我问的不是这个，叔是想问你，换做是你，你愿意入赘么？”</p>
李追远停下脚步，先看了看不远处太爷家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秦叔。</p>
他没回答秦叔的问题，而是问道：“叔，你是要走了么？”</p>
秦力像是没料到男孩会如此问，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为什么这么说？”</p>
“感觉。”</p>
秦力笑了笑，没再执着先前问题的答案，也没再说话，和身边的男孩安静地走回家。</p>
秦璃把脚从门槛上收回，站起身，捧着小棋盒来到李追远面前。</p>
李追远则看向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秦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说话。</p>
等柳玉梅点头后，秦叔才跟着刘姨回了西屋。</p>
“小远，你太爷和润生出门了。”柳玉梅说道。</p>
“柳奶奶，他们是有活儿了么？”</p>
“这倒不是，今天刚结了两批纸扎的款，你太爷兜里有钱了，让润生拉着他去石港镇上买电视机去了。”</p>
李追远只能在心里感慨，太爷是真的不存钱啊，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p>
不过，对电视机他真的没什么期待。</p>
现在《阴阳相学精解》和《命格推演论》他都看完了，虽然还没完全吃透或者叫不敢现在去吃透，但至少，那两本书可以先放下了。</p>
接下来，自己就又要去地下室找书了。</p>
虽然太爷的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回响，自己也清楚打牢基础的重要性，可是……真的是忍不住了啊。</p>
他不想下次再经历类似事情时，自己只能去当一个酱油瓶。</p>
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是需要被批判的，但是，谁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p>
唔，不能总是太成熟太理性，自己这也是在控制病情。</p>
李追远先去抽屉那里组装好手电筒，然后进入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秦璃。</p>
“阿璃，来，帮我选一口箱子。”</p>
这次，李追远不再执着于把第一个箱子全部清干净。</p>
阿璃走到中间的那口箱子前。</p>
“这口么？”</p>
李追远示意阿璃拿着手电筒，然后自己用力把箱子盖打开。</p>
“阿璃，你帮我照一下。”</p>
李追远开始在里面找书，这口箱子里的书都是厚厚的大套，和自己第一次看的《江湖志怪录》很像，都是至少20卷起步的，而且规整得很好。</p>
但普遍都是基础类、概念类的，嗯，最多的是养生类。</p>
李追远甚至还看见了一本《太玄双修经》。</p>
抽出一卷翻了几页，有图有文字，各种动作姿势。</p>
在阿璃按照以往习惯把头靠过来一起看书前，李追远赶紧把书闭合。</p>
他皱起眉，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书，虽然他承认这些书未来很有用，可现在就是鸡肋。</p>
李追远把身子探入箱子，打算把最底下压的那两套掏出来，费了好大功夫，流了不少汗，终于取了出来。</p>
要是这两本还是养生类的，那这口箱子就可以永远吃灰了。</p>
目光投向书封面，李追远马上来了精神。</p>
《正道伏魔录上》！</p>
虽然这书名听起来，有点像是如今大陆正流行的港台武侠小说，</p>
但总比先前翻到的那些养生经要好太多了，而且给人以极强期待感。</p>
只是，怎么只是“上”？</p>
李追远看向拿出的另一套，封面上写着的是《正道伏魔录下》。</p>
所以，这两套，加起来一百多卷，其实是一本书？可是，为什么要分上下呢？</p>
箱子里的书，基本都是手抄版的，又不是出版物，想着上册销量好再出下册。</p>
李追远分别从上下两套里，抽出第一卷。</p>
快速翻页扫了一下内容格式，图文详细，里面还画出了各种环境下的各种死倒，还看见了用以对付死倒的东西。</p>
只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p>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追远拿出“下”的第一卷，翻开快速扫页，依旧是图文详细，但每个图文里都画着气泡，表示是在水里，而且道具使用变少了，更多的是和死倒的近身搏斗。</p>
所以，上册讲的是岸上环境以及用各种道具对付死倒的方法；下册讲的是水下环境对付死倒的方法。</p>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算完全冲突，不是说岸上的方法水下就全都不能用。</p>
作者这么分，应该是为了记述时方便，不能死搬硬套。</p>
可是这舒服的字体以及这熟悉的配图画风……李追远马上把下册的最后一卷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p>
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p>
“——魏正道著。”</p>
看着这个名字，李追远感到很是亲切。</p>
《江湖志怪录》算是他的启蒙读物了，但他真没料到，魏正道居然还写有后作。</p>
前者是概念定义，那么眼前这上下两册，就是公式了。</p>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严谨有序的感觉。</p>
环视四周这十几口箱子，这里头，是否还有魏正道的书？</p>
李追远心里升腾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入门科普读物写起，一层层写高……那么，《江湖志怪录》里每一篇结尾死倒“为正道所灭”，会不会就不是单纯的作者自娱？</p>
而是真的……魏正道所灭。</p>
之前，李追远只觉得这个作者很有趣，也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谬，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哪能去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死倒还灭了那么多。</p>
但在昨晚，亲眼目睹了秦叔的风格后，他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p>
就像太爷一直不相信自己在大学里上课一样，人确实很容易在自己的陌生领域犯经验主义错误。</p>
“我要是把你写的书全看完了，那你算不算是我的老师？”</p>
那以后自己要是写日记的话，下面该怎么写？</p>
某某死倒，</p>
为正道传承者所灭？</p>
……</p>
柳玉梅正吃着点心品着茶，然后看见李追远抱着一摞书走上楼梯，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孙女，她也抱着一摞书。</p>
俩孩子把书抱上二楼，放进了卧室，然后重新跑下楼，又从地下室各自抱着一摞书上去，往返了好多趟。</p>
柳玉梅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唉，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孙女。</p>
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不让她继续坐在屋内门槛后发呆，男孩就算扛着锄头带她去下地种田，柳玉梅都不会阻止。</p>
搬完了书，李追远先拿出毛巾，打湿搓洗了一下，先帮阿璃擦脸擦手，然后折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p>
随后，李追远拿出三罐健力宝，给阿璃开一罐收藏一罐。</p>
接下来，男孩女孩一起坐在露台，边吹着傍晚的风边喝着饮料。</p>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p>
男孩偶尔撇过头，看向女孩的侧脸，她坐在西侧，正好与暖橘色的夕阳同框。</p>
“回来喽！”</p>
润生推着车，太爷坐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黄色纸板箱。</p>
“小远侯，太爷给你把电视买回来喽！”</p>try{ggauto();} catch(ex){}
“来了，太爷。”</p>
李追远跑下了楼，迎了上去，表现出很高兴激动的样子。</p>
拆箱，插电源，竖起顶部的两根天线，旋转频道，收看到了央视台和南通地方台以及县台。</p>
县台正播放着一部琼瑶新剧，此时的地方小电视台只要能搞到片源就会放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反正看的都是本地人，辐射范围不大。</p>
“咋样，小远侯，还挺清楚的吧？”李三江摸了摸电视机头，向李追远炫耀着。</p>
“嗯，清楚呢。”</p>
“太爷我啊，可是买的最新款，好了，润生侯，把电视机抬小远侯房里去。”</p>
“不用了，太爷，就放一楼吧，这样大家都能看。”</p>
“那哪行，就是给你买的，咋能不放你房里。”</p>
“那样的话我会沉迷看电视，影响学习的。”</p>
“哦，那行吧，就放一楼。”</p>
“好嘞！”</p>
润生很高兴地把电视搬进去，他每晚都在一楼桌子上打铺睡，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整晚看电视。</p>
刘姨这会儿说道：“该吃晚饭了。”</p>
四组小饭桌已被摆好，润生手里攥着一根大香，旁边还摆着一捆小香，像极了大葱和小葱。</p>
自打那天被小远提醒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吃法，只是每次吃香之前，他都得先将香点燃，然后从另一头开始啃。</p>
李三江抿了口酒，对和柳玉梅刘婷坐一起吃饭的秦叔喊道：</p>
“力侯啊，后天史家村老赵家办丧事，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人跟我订了十六套席用，你明天下午把桌椅碗碟这些的给他送过去。</p>
哦，还有，婷侯啊，你再清点清点，家里存货够不够一批的，不够的话你抓紧时间补一补，后天让力侯办事时送去老赵家。”</p>
刘姨点头道：“纸扎我会补好的，来得及，不过阿力他……”</p>
“力侯咋了？”</p>
秦力起身离桌，走到李三江面前，说道：“三江叔，我老家大伯病了，怕是要不行了，他膝下没子女，我得回老家照料他。”</p>
“那力侯你啥时候回来？”</p>
“这就不知道了，至少，得把老人送走吧。”</p>
“那就要走挺长时间了啊。”李三江用筷尾挠了挠后脑勺，“就你一个回去么，婷侯哩？”</p>
“三江叔，就我一个回去，阿婷和我妈以及阿璃，还继续在这里。”</p>
“成吧，那你去吧。”</p>
“三江叔，你不用等我回来，家里事多，需要个壮劳力，你还是再雇个人吧。”</p>
“没事，没事，不用雇。”李三江指了指坐角落里啃香扒饭吃得满脸米粒的润生，“有润生呢！”</p>
“嗯，有我呢，没事！”润生不仅没推辞，反而很主动地用力点头。</p>
“你放心，大爷我也不让你白干，给你开工钱。”</p>
“大爷，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在你这儿住着有肉吃有香嚼现在还有电视看，给你干活是应该的。”</p>
“放你娘的屁，老子差你这点工钱？要是让你爷知道你在我这里真就打白工，他不得呕死？</p>
再说了，你在我这儿拿点工钱存着，过阵子回去给你爷再买点米面粮油啥的，别让那老东西真饿死。”</p>
“我爷那里有钱哩，上次在牛家那里挣了不老少，我又不在，他一个人够吃喝挺久的了。”</p>
“呵。”李三江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老东西一辈子没赌运，却还喜欢耍牌，那笔钱还不晓得能在他兜里捂多久。”</p>
随即，李三江又看向秦力：“阿力啊，你啥时候走啊？”</p>
“明早就走了，去车站。”</p>
“这么快？东西准备好了么？”</p>
“阿婷都帮我收拾好了，也没多少东西，带几件衣服回去就是了。”</p>
李三江伸手进兜里，把钱取出，递给秦力：</p>
“喏，大头都买电视了，这是剩下的钱，你回老家说不得还得给你那大伯看病，这钱你先带着。对了，别忘了买点南通特产带回老家，像西亭脆饼白蒲茶干这些的。”</p>
“三江叔，你的钱我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p>
李三江面色一肃：“臭小子，叫你拿你就拿着！”</p>
“真不行的，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你看我一家老小不都在你这儿吃喝么，你也给了工钱。”</p>
“你那点工钱也是叔我占了便宜的，给你就拿着，不拿叔就要生气了。”</p>
柳玉梅这时开口道：“拿着吧，记得你三江叔的好。”</p>
秦力这才接下了钱，对李三江郑重鞠了一躬。</p>
李追远默默低头吃着饭，他才不信秦叔回老家伺候大伯的话，他是去过东屋拜过灵堂牌位的，这分明就是全家，不，是全族都没了的架势。</p>
秦叔走，只能是因为昨晚的事。</p>
李追远能察觉到，他们住在太爷这里，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某种忌讳，秦叔的离开，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吧。</p>
唉，这扶一次酱油瓶的成本，可真大。</p>
偷偷看向柳玉梅，发现柳玉梅也正好向自己投来目光，二人短暂对视。</p>
柳玉梅眼里意味深长，嘴角含笑。</p>
李追远知道，这是无声的警告。</p>
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遇到棘手的事就回来求秦家人了，求一个就得走一个，这掸子还真没几根毛够自己薅的了。</p>
晚饭后，润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调起了台。</p>
李三江也没去二楼躺着听说书，也在这里坐着，抽着烟。</p>
很快，电视机里传出激昂的旋律，是县台，正在播放《力霸王雷欧》。</p>
润生坐了回来，手里抓起几根香，拿火柴点燃，一边认真看一边啃着，像是在吃着辣条。</p>
李追远没急着回屋看魏正道新书，而是搬来小板凳和阿璃一起坐着看电视。</p>
李三江有些好奇地问润生：“那穿着红皮衣的家伙是啥？”</p>
“大爷，是力霸王。”</p>
“那圆圆的飞起来的呢？”</p>
“是圆盘生物，怪兽，坏的。”</p>
“哦，这样啊。”</p>
润生以前没少蹭电视看，有时候是村里的，有时候在雇主家，甚至是在商店里，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p>
不过，这个年代，大部分有条件看电视的孩子，看这类剧，也很难系统性一次看完，中途难免有事会耽搁错过，亦或者电视台剧集没放完就换了节目。</p>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家庭录影带机，但一来机器贵，二则是录影带流通不便，也因此诞生了各地录影机厅的兴起，收门票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看，晚上也会有固定时间点老板会放成人攒劲的影片。</p>
一集放完，开始播放治疗牛皮藓的药膏广告。</p>
润生继续认真盯着广告看，希望广告结束后能继续放下一集，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了，等他继续接触电视机一段时间，哪怕手里没节目表，也能在心里清楚记得这几个台每个时间段会放什么节目。</p>
嗯，顺便，连那些个广告台词都能背下来。</p>
等了许久，润生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这个你看过吗？”</p>
李追远点点头。</p>
“有多少集啊？”</p>
“四五十集吧。”</p>
“哇，真好。”</p>
以前在家属院里时，李追远曾被几个大哥哥拉着一起去家里看录像带，他们收集到了好多套的全集，不过他们版本里的这个叫《超人尼奥》。</p>
这个时期的汉化作品还是以香江版和宝岛版为主，也因此会出现翻译习惯上的差异。</p>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阿璃该休息了。”</p>
这话，是对李追远说的。</p>
“阿璃，跟你奶奶回屋休息吧，明早见。”</p>
阿璃听话地起身，跟柳玉梅回了屋。</p>
李追远离开了小板凳，走上楼梯时，回头看去，穿过一楼屋子里的纸扎品，看见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广告的润生哥和太爷。</p>
再联想起昨夜，开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疾驰的秦叔。</p>
传统与新潮的剧烈碰撞，落后与先进的摩擦撕咬，真的很难想像，这么多东西，却居然能错位堆叠在同一个时代。</p>
只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包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察觉，哪怕这惊涛骇浪就在自己身边。</p>
或许只有等多年后，一切沉淀，再回头看时，才会讶然惊觉，自己曾身处过怎样一段光怪陆离岁月。</p>
“小远。”打破李追远思绪的是秦叔，他此时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p>
李追远跑上去。</p>
“蹲马步。”</p>
“好。”</p>
李追远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课了。</p>
按照过去秦叔的教导，李追远扎起了马步，同时开始吐纳，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p>
秦叔的手，不停在李追远身体肌肉关节处游走，认真调整着每一处发力。</p>
持续一段时间后，秦叔说了声：“好了。”</p>
李追远站起身，他不觉得累，反而感到身体轻松，现在看书久了后，他已经逐渐开始用扎马步来代替广播体操了。</p>
“好好练，别放下。”</p>
“我记住了，秦叔。”</p>
“嗯。”秦叔走下楼。</p>
李追远心里有些怅然，秦叔这么多本事，自己似乎就只学了个扎马步。</p>
不过还好，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下》里，有讲述与死倒的搏击之法，自己倒是可以练那个。</p>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李追远没急着去看下册，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练近战搏击前，还是先学学器物的使用吧。</p>
翻开上册第一卷，从第一章开始看。</p>
接下来，</p>
李追远摒弃掉所有杂念，开始认真研究起——童子黑狗的正确培育。</p>
……</p>
清晨，一觉醒来的李追远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阿璃，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一套白绿相间偏紧身的服饰。</p>
要是再给她配一把剑，就可以去武侠剧里演童年女侠了。</p>
李追远嘴角露出笑意，看来，是柳奶奶刚换了新口味，阿璃也就换了新风格。</p>
“早上好。”</p>
走到女孩面前打了招呼，李追远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孩的腰带上，腰带泛着银光，上面有精细的雕纹。</p>
额，该不会……</p>
李追远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女孩没躲避，也不羞恼，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原地。</p>
感知着指尖传递回的触感，李追远不由讶然，女孩这腰带，居然真的是一把软剑！</p>
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柳奶奶追求完美的强迫程度。</p>
或许，阿璃的强迫症表现，也有部分源自于柳玉梅的遗传。</p>
阿璃见李追远对自己腰带感兴趣，就把自己手伸下去，作势要解下来给李追远。</p>
“不不不，不用解下来。”李追远赶忙握住女孩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赞叹道，“真好看。”</p>
阿璃眼睫毛微跳，但这次不是发怒征兆，而是开心的表现。</p>
李追远惊喜地发现，这是阿璃第一次用这么明显的动作来表示自己除暴走之外的情绪。</p>
她真的在改变。</p>
吃早饭时，秦叔背着行囊，和大家告别，然后走下坝子。</p>
大家情绪都挺稳定，除了李三江。</p>
他大概是最舍不得秦力离开的人了，倒不全是因为走了秦力这么一个拿钱少干活多的伙计，这人与人嘛，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p>
饭后，李追远走到刘姨面前，拿出一张单子和一笔钱：“刘姨，你今天要去镇集上买菜的吧，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买回来？”</p>
“好啊，顺手的事。”刘姨拿起单子，扫了一眼后，先目露震惊，随即又转为传统疑惑，“小远啊，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p>
“学校布置了暑假课外实践作业，这是我完成作业所需的材料。”</p>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但无所谓，因为只需要一个理由。</p>
“行，姨到时候给你都买回来。”</p>
“谢谢姨。”</p>
让刘姨去给自己买，自己是放心的，也不用多交代吩咐什么，因为大概率，人家比自己要专业得多。</p>
上午，李追远继续在看书，这本书其实比较简单，难点在于实验操作，可以说，在不考虑实践的前提下，这套上册，更像是手工活动教科书。</p>
同时，李追远也注意到，这里面讲的不少东西，其实太爷那里也有。</p>
太爷每次捞尸或者坐斋时，都会带不少东西，可细究对比下来，却发现太爷的那些东西，只是形似或者名字雷同，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p>
李追远不禁疑惑，太爷居然是靠着一套假货，捞尸捞到现在的？</p>
不过，这里的东西可真难搞啊，一些器物，得自己按照书里描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请木匠和铁匠打造出来。</p>
木匠村里就有，但铁匠现在去哪里找？</p>
书里描述的“叮叮当”打铁的作坊，自己现在可找不到，或者，可以找个厂房，请师傅用机床给我车出来？</p>
下午，润生要去给老赵家送桌椅碗碟，他不认识路，李追远知道老赵家住哪里，就陪着他一起去。</p>
老赵家就住在史家桥东侧，距离昨晚李追远等车的位置不远。</p>
润生一个人将大板车推上老赵家的坝子，帮着赵家人一起卸货。</p>
灵堂此时已经摆好，李追远瞧见正屋中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逝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比潘子他们大不了多少。</p>
旁边有两个老太婆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p>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p>
“说是夜里去镇上戏完回来时，路上一个跟头摔田里，人就这么没了。”</p>
“那可真是的，郑大筒怎么说来着，心脏病突发？”</p>
“真是可惜了，啧啧，老赵家做小买卖的，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可就这一个儿子。”</p>
恰好有人开始给遗体化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也就被掀开，李追远看见遗体的真容，眼眶凹陷、眉宇瘫软，人中顺滑，下唇薄锐……</p>
在面相中，这就属于【福池缘浅，底塘有缺】。</p>
这算是面相中的下下签，意思就是本身福缘就薄，还有缺口会不停流走。</p>
要是惜福谨身，清简净心，也能勉勉强强安稳过一生，可要是纵享过度，比如吃喝玩乐这些，提前享受得太狠太急了，就很容易把自己榨干。</p>
再结合那俩老婆婆所说的，老赵家条件挺好的，这种生活超出周围普通人的条件，反而对这种面相的人不合适。</p>
送完货，李追远就和润生一起往家走。</p>
前方路上遇到了并排走在一起的潘子和雷子，俩人头上不知道抹的是水还是胶，头发全都向后倒梳，中间分了一条很明显的缝，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p>
“哈，远子，我们正要去太爷家找你哩，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了。”</p>
“潘子哥，雷子哥。”</p>
潘子上来就牵起李追远的手：“走，远子，哥哥们带你去镇上录像厅看电影去，下午要放发哥的《英雄本色》。”</p>
边上的雷子，双手做出开枪动作不停耸动，嘴里还配着音：“砰砰砰！”</p>
“好啊，我也要去！”润生喊道。</p>
李追远不想去，他想回去继续看书，就道：“我回去拿钱，请哥哥们去看电影，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做作业。”</p>
早上兜里的钱都给刘姨了，其它钱则在卧室抽屉里。</p>
“去去去，哪能次次要你掏钱，我们做哥哥的也是要脸的好不，我们以前是真的没零花钱，可不是就想占你这个弟弟的便宜。”</p>
“就是就是，我们俩现在有钱了，昨天刚去西村窑厂里搬了一天砖。”</p>
说着，潘子和雷子各自把口袋里的碎钱拿出来，一起数了数，点了点人头，还把润生算进去了。</p>
最后一合计，潘子笑道：“刚好，四张票，还能买四瓶汽水！”</p>
润生高兴坏了：“我先把板车推回去。”</p>
李追远见他们兴致这么高，而且是特意去搬砖挣的钱请自己这个弟弟去玩，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能答应同去。</p>
不过在把推车送回家时，李追远还是顺便回了趟卧室，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又和阿璃说了声，这才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p>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家录像厅前，门面很小，上面就挂着一个简单的牌子：</p>
“梅姐录像厅。”</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