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路，</p>
潘家大宅，潘武急匆匆的找上了父亲。</p>
“爹，你瞧瞧这个。”</p>
潘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一对玉石球，戴上水晶眼睛。</p>
“胥江园区，官督商办。非经许可，差役不得入内。”</p>
“除1成抽成以外，不再以任何名目收取任何税费。”</p>
“匪患、火患、水患，皆由园区一力承担。”</p>
“四周以砖墙围绕，杜绝一切闲人滋扰。”</p>
潘老爷子惊讶的差点跳起来，</p>
“这小子想搞个独立王国吗？谁给他的胆子。”</p>
“大约是黄知府吧，他俩关系好的能吃一盘菜。”</p>
“不妥，不妥。”</p>
潘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太清楚大清朝是个什么德行。</p>
如此高调，早晚要被人搞的。</p>
李郁，充其量算个红顶商人，人脉深厚，消息灵通。</p>
手底下养着不少打手，敢杀人，敢放火。</p>
对于普通人，已经是不可仰望的大人物了。</p>
但是，</p>
在真正的官老爷面前，这些都是浮萍。</p>
风一吹，就没了。</p>
……</p>
府城商人，对于入驻胥江园区心存疑惑。</p>
李郁倒也不意外，</p>
只是嘱咐，集中全力先把码头搞好。</p>
规模要大，航道要疏浚，驳岸再次加固。</p>
增加了3架起吊机，这是最大的亮点。</p>
原先的力夫、纤夫，全部留用。</p>
甚至，前来投奔的其他纤夫，也全部接纳。</p>
一时间，</p>
倒是在苦力当中博得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p>
李郁让人开了一家“苦力食堂”，</p>
只接待这些扛大包，拉纤为生的汉子，</p>
每次收1根筹子，就提供一顿餐。</p>
大约是，</p>
猪油渣白菜咸汤一盆，糙米陈米饭一海碗，豆腐一块，窝窝头两个。</p>
这样廉价的饭食，</p>
惹得苦力们喜出望外，</p>
每次拿到饭食，都会小声说一句，感谢李爷。</p>
吃一顿，能顶半天。</p>
码头负责发放筹子的，是李郁派来的人。</p>
每扛一个大包，得筹子一根。</p>
而傍晚收工时，拿筹子去换钱。</p>
一根筹子，换一文钱。</p>
这个价格，倒是和以前大体相似。</p>
李郁没有调整，是因为火候未到。</p>
他的最终目的，</p>
是把这些一无所有的汉子，吸纳成军。</p>
……</p>
知府衙门后堂，</p>
黄文运在书房，召见了李郁密谈。</p>
“皇上对本官给予厚望，可目前的形势，差强人意。”</p>
“你瞧瞧。”</p>
李郁接过一迭公文，仔细翻阅了上面的数字。</p>
打击清洗反清反满分子，</p>
一共抓获216人，已上缴朝廷的脏银拢共才12万两，平均下来一人还不到1000两。</p>
“黄大人的意思是？”</p>
“不足以堵住悠悠之口。”</p>
李郁深深的看了黄文运一脸，对于他的心思大体有数了。</p>
他，还想往上爬。</p>
没有硬扎的成绩，是不行的。</p>
“黄大人勿忧，在下有一些线索，想在吴县协助黎知县试个点。”</p>
“够分量吗？”</p>
“绝对够。”</p>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事趣事。</p>
临离开前，</p>
李郁留下了一份胥江园区的分红凭证，悄然离开。</p>
……</p>
回到李家堡，</p>
他找来了刘千，直接就问道：</p>
“苏州府，无论官民，目前对于我们敌意最大的，列出一份名单。”</p>
“江湖上的势力也算吗？”</p>
“算。”</p>
刘千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几个名字。</p>
一个是漕帮的旧苏帮，</p>
一个是新任太湖厅同知，</p>
“有过哪些摩擦？”</p>
“上次新苏帮漕船帮我们运铁矿石，经过北段运河的时候，旧苏帮拦截漕船，并发生殴斗。”</p>
“后来呢？”</p>
“后来长洲县差役赶到，勒令让开航道，没有进一步追究此事。”</p>
“那这位太湖厅新任同知，段大人又是怎么回事？”</p>
“此人对于东山团练颇有微词，私下向布政使朱大人反映过，希望撤销团练。而且暗示，团练不宜掌握在豪强手中。”</p>
太湖厅，</p>
是雍正年间设置的新机构，</p>
主官为同知，驻地在东山，主要负责沿湖区域的民事，加捕盗。</p>
平衡，分权，牵制，</p>
属于清廷的一贯玩法。</p>
……</p>
“布政使司，有咱们的眼线？”</p>
“是的。”</p>
刘千凑近，小声说出了具体人名。</p>
“如此说来，这个段同知，是不能留了。在官场游戏规则内，搞掉他。”</p>
“属下明白，尽快拿到足够分量的证据。”</p>
刘千犹豫了一下，又说道：</p>
“实际上，还有一人对我们极度仇视，多次叫嚣要举报我们私自冶铁。”</p>
“何人如此嚣张？”</p>
“松江府，金山县商人董三郎。”</p>
李郁有些疑惑，</p>
自己没有在金山县布局，何来的矛盾？</p>
“董三郎是做生铁生意的，被我们冲击的厉害。西山铁厂，定期低价销售不合格生铁，量很大。”</p>
“如此说来，董家的铁料质量还要差？”</p>
“对。”</p>
刘千也忍不住笑了。</p>
“若是在苏州府地面上，早拿他了。”</p>
“有区别吗？”</p>
“请老爷明示。”</p>
“不要被这些规矩束缚了手脚，该抓就抓，一介商贾而已。</p>
金山县，在松江府的东南角。</p>
东面临海，属于位置重要，油水不大的地方。</p>
史密斯使团，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书籍中，</p>
就有一本大清舆图，虽然抽象，可是信息真实。</p>
李郁对着舆图，金山县的位置琢磨半天，</p>
指示刘千，</p>
尽快把这个董三郎绳之以法。</p>
……</p>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董府门前停下。</p>
车夫傲气的递上一份请帖：</p>
“我家老爷，有桩大买卖，请董掌柜的亲自去谈。”</p>
说罢，就赶着马车走了。</p>
管家连忙把请帖转交给自家老爷。</p>
“吴江县富商，没听说过啊。”</p>
“老爷，这还有一份购买意向清单。”</p>
董三郎打开一看，</p>
就两眼放光，大生意上门了。</p>
生铁5000斤，农具500把。</p>
再看那请帖，</p>
竟然是烫金纸的，非常的体面。</p>
“唔，这请帖，就够小户人家10天的口粮。”</p>
“想必是吴江的某位低调的士绅老爷吧。”</p>
“我当亲自去拜见。”</p>
从金山县，到吴江县，并不远。</p>
100多里而已。</p>
董三郞带着儿子，管家，赶着一辆马车。</p>
赶路花了两天，终于抵达了请帖所说的位置。</p>
吴江县五都，</p>
然而，请帖上所写的“陈府”，却没有影子。</p>
正在疑惑，是不是走错路了。</p>
一个汉子走了过来，拱手行礼：</p>
“可是金山县董老爷当面？”</p>
“正是，正是。”</p>
汉子笑了，从背后摸出一面铜锣。</p>
当当当，敲了三下。</p>
大批官差，呼啸而至。</p>
领头的一人，骑着马，举着刀，正是苏州府捕头黄四。</p>
“董三郎，你勾结会匪，阴谋推翻大清朝廷。人赃并获，带走。”</p>
……</p>
黄四掀开马车帘子，</p>
指着里面的农具样品，生铁样品说道：</p>
“这些都是反清物证，统统带走。”</p>
“直接去县衙，借用一下地方，速速取得口供。”</p>
“刘爷，你这招引蛇出洞，绝了。”</p>
刘千也骑着一匹黑马，摆摆手：</p>
“这是李爷的计策，在下不敢贪功。”</p>
“跟着李爷做事，就一个字，顺！”</p>
当晚，</p>
在挨了3道大刑后，董三郎就招了。</p>
他此时，已经猜到了缘由。</p>
哀求道：</p>
“我什么都愿意配合，只求放了我儿子。”</p>
不过，黄四怎么可能心软。</p>
将父子俩，一并取得口供，当场画押。</p>
次日清晨，</p>
押解着人犯，和口供回府城。</p>
同时派人飞马报告李郁，证据链完成三分之一了。</p>
接下来，</p>
就看李郁，如何把这张网织密了，掀起一次规模宏大的刑狱了。</p>
……</p>
“修桥铺路，疏浚河道？”</p>
“对。”</p>
“此举倒是可圈可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p>
李郁听出了黄文运赞许的话，背后的含义。</p>
这钱，花的还不够刀刃。</p>
上一轮打击反清反满分子，抄家所得的三分之一，准备用在地方上。</p>try{ggauto();} catch(ex){}
此举的好处是，既赢得地方上的官声，朝廷那也算成绩。</p>
“在下还有一个想法。”</p>
“讲。”</p>
“不征发百姓，而是雇佣流民、乞丐、还有运河沿岸的苦力。发给工钱，以工代赈，安稳民心。”</p>
黄文运点点头，</p>
相当于，不给经手胥吏分润的机会，而是发给最不安稳的底层群体。</p>
此举，</p>
倒是亮点多多。</p>
“好。”</p>
“具体的工程，可否交给维格堂承办？”</p>
黄文运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p>
“本官答应你。”</p>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我担保。”</p>
至于说，</p>
要修哪些桥，铺哪些路，以及疏浚哪些河道，加固哪些河堤，</p>
自然是按照上一次乾隆南巡的路线。</p>
而这个路线，</p>
也是李郁将来用的上的造反路线。</p>
双向奔赴，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一分都没浪费。</p>
江苏布政使，朱珪听说了，</p>
也派人召来了李郁，叮嘱此事。</p>
这位老大人，清廉是真的。</p>
如果大清朝搞个财产排名，他大约是在末尾的5%。</p>
李郁准备了一份厚礼，</p>
不出意外的被委婉拒绝了，朱大人追求的不在黄白之物，另有其他。</p>
……</p>
“李堂主，老夫只有一个要求。”</p>
“老大人请讲。”</p>
“抄犯官的家财，建朝廷的工程，赈一贫如洗的苦力，此举若能办妥，就是今年最耀眼的成绩。大清朝的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的，可办起来就变了味儿，你可明白？”</p>
“在下明白。”</p>
“朱某刚到苏州，就听人说维格堂如何如何嚣张，和胥吏们来往密切。还有你那个东山团练，争议颇大，段同知多次抗议。”</p>
“朱大人明鉴，这些都是谗言。”</p>
朱珪，突然睁大老眼，摆摆手：</p>
“本官治学三十载。看人，只论迹，不论心。”</p>
“你是江湖中人，行事难免跋扈。有些瑕疵，倒也不算大污点。”</p>
“但是这一次，你要好好为朝廷出力，少赚点。”</p>
“待工程竣工，验收之后，本官亲自保举你个正经出身，百年之后，地方府志也会留下你的大名。两代之后，李氏就是本府书香门第，正经士绅人家。”</p>
“老夫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p>
李郁摆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p>
眼眶微红，哽咽，半天才拱手道：</p>
“在下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谢大人垂爱。”</p>
“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去吧，好好办差，皇上是圣明的。”</p>
李郁走出布政使司衙门，</p>
坐到马车里，才放松了表情管理。</p>
开始琢磨，朱珪的话。</p>
先敲打，后许诺，手段无懈可击，炉火纯青。</p>
你说他是画大饼吧，听完了你还感激的道一声“谢谢啊”。</p>
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果然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p>
他最怕的，</p>
就是这一类不贪财，不露声色的官。</p>
一旦被他看破了，密折抵达紫禁城。</p>
乾隆就会异地调兵，围剿自己。</p>
……</p>
乾隆干的事，看似昏聩，实则是面子、享受作祟。</p>
在提防权臣，打击反清势力方面，他是非常冷静理智的。</p>
以朱珪的分量，若是说自己是反贼，乾隆会信的。</p>
“下雪了。”</p>
街上孩童一声惊叫，李郁掀开帘子。</p>
铅灰色的天空，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p>
乾隆40年的第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p>
气温，</p>
骤然降低，积雪过脚踝。</p>
对于穿越人士来说，这雪就不小了。</p>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p>
小冰河的影响，还得持续200年。</p>
江南的冬季，大雪纷飞，湖水结冰都很常见。</p>
甚至在华南一带，</p>
都有过池塘结冰，大雪压垮房子的灾害。</p>
意识到了思维误区后，</p>
李郁立即下令，临时招募数百苦力，去长兴煤矿下井。</p>
抢囤一批煤炭。</p>
没地方存放，就露天存放在东山团练营区附近的空地。</p>
同时，</p>
溢价收购4000石大米。</p>
仓中有粮，心里才不慌。</p>
这两样事，</p>
一下子就把李家堡的人手，全部调动了起来。</p>
所有人忙疯了。</p>
而这个时节，靠运河吃饭的苦力们是最凄惨的。</p>
因为航运量，商业来往，</p>
都开始急剧萎缩。</p>
他们也就没了挣钱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等着。</p>
……</p>
“李家堡招募临时工，下井挖煤，包吃住。百斤10文，多劳多得。”</p>
招工的风声一放出去，</p>
胥江码头，顿时人山人海。</p>
报名的苦力，甚至打来了起来。</p>
直到园区的护卫队，鸣锣举着棍子驱散，才恢复了秩序。</p>
“排队。”</p>
“谁踏马的再乱挤，以后就胥江码头就没他吃饭的地儿。”</p>
威胁很有效，</p>
苦力们一下子就噤若寒蝉，开始排队。</p>
等待挑选，</p>
标准自然是年轻，力气大，看着憨厚不油滑的。</p>
一个咳嗽不止的苦力，被筛选掉了。</p>
他苦苦哀求，甚至下跪。</p>
但是，招募的人不敢开这个口子。</p>
一旦，有传染病暴发，</p>
在人员高度密集的矿区，就是灾难。</p>
而李郁，恰好前来视察。</p>
6个带刀护卫，左右簇拥。</p>
杨云娇，为他撑着伞。</p>
这种富贵逼人的派头，一下子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p>
苦力们都低着头，害怕恶了贵人。</p>
这可是苏州府最传奇的江湖大佬，心善人帅的李爷。</p>
不知道是谁带头，</p>
说了一句：“李爷大慈大悲。”</p>
苦力们都忙不迭的附和，不是虚伪。</p>
而是发自内心的。</p>
码头旁的“苦力食堂”一直开着，一文钱的专供餐，敞开供应。</p>
不过，</p>
若是有人投机取巧，重复购买，</p>
再悄悄拿出去卖，赚差价。</p>
脑子活泛的赵老六，就是最好的下场。</p>
先被园区护卫，从队伍中揪出，一顿毒打。</p>
打到满口吐血，</p>
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吴县差役，抓进了站笼。</p>
2天了，</p>
大约是死了。</p>
……</p>
“李爷，我不是肺痨。就是最近受凉了，咳咳咳，家里等米下锅，给我个机会吧。”</p>
“既然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p>
李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随从立即掏出些碎银子，塞入汉子手中。</p>
咳嗽的汉子，激动的跪在雪地里，</p>
磕头大喊：“谢谢李爷。”</p>
而李郁，则是两步走上附近的高台。</p>
平日里，这是工头分配任务的地方。</p>
他拿掉伞：</p>
“下雪了，商船少了，诸位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p>
“我李某人深知不易，所以给你们争取了一些活计。”</p>
哗，在场众人都兴奋了。</p>
李郁手一压，立即鸦雀无声。</p>
“这世道，谁都靠不住，但是我李郁靠得住。”</p>
“我是拜关二爷的，最讲义字。一句话，跟着我，忠于我的，都是兄弟。私下挖我墙角，想搞我的，我就白刀子红刀子出。”</p>
“都吃饭去吧，今天全场的饭，我请了。天寒，每人加一碗黄酒。”</p>
欢呼，</p>
苦力们激动兴奋，有人作揖，有人磕头，有人说吉利话。</p>
还好，没人喊李爷万岁。</p>
……</p>
虽说这一顿饭，平时也就收一文钱。</p>
可是白捡的便宜，还饶了一碗温黄酒，这让平日里受尽了白眼的苦力们，感受到了人格上的尊重。</p>
用一个苦力的话说：</p>
“我活了30年，头一次被人请客。”</p>
大清朝的底层百姓很容易满足，因为平时极少能接触到善意。</p>
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工具人，或者叫骡马。</p>
稍微受到一丝恩惠，就能惦记很久。</p>
但是，</p>
古人又说，升米恩，斗米仇。</p>
李郁深以为然，所以并没有在工钱上，给与优待。</p>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人心收益。</p>
他和杨云娇感慨过，</p>
在大清朝，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走不远的。</p>
由此可以推断，</p>
封建王朝帝王将相们的私德，大约都是很糟糕的。</p>
所以说，曹丞相那样的枭雄很寻常。</p>
刘皇叔很不寻常。</p>
大争之世，豺狼遍地。</p>
身披重甲尚且如履薄冰，何论坦露自己的软肋“善良”。</p>
至少，李郁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刘备那般善待百姓，宽仁待友的。</p>
……</p></div>
潘家大宅，潘武急匆匆的找上了父亲。</p>
“爹，你瞧瞧这个。”</p>
潘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一对玉石球，戴上水晶眼睛。</p>
“胥江园区，官督商办。非经许可，差役不得入内。”</p>
“除1成抽成以外，不再以任何名目收取任何税费。”</p>
“匪患、火患、水患，皆由园区一力承担。”</p>
“四周以砖墙围绕，杜绝一切闲人滋扰。”</p>
潘老爷子惊讶的差点跳起来，</p>
“这小子想搞个独立王国吗？谁给他的胆子。”</p>
“大约是黄知府吧，他俩关系好的能吃一盘菜。”</p>
“不妥，不妥。”</p>
潘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太清楚大清朝是个什么德行。</p>
如此高调，早晚要被人搞的。</p>
李郁，充其量算个红顶商人，人脉深厚，消息灵通。</p>
手底下养着不少打手，敢杀人，敢放火。</p>
对于普通人，已经是不可仰望的大人物了。</p>
但是，</p>
在真正的官老爷面前，这些都是浮萍。</p>
风一吹，就没了。</p>
……</p>
府城商人，对于入驻胥江园区心存疑惑。</p>
李郁倒也不意外，</p>
只是嘱咐，集中全力先把码头搞好。</p>
规模要大，航道要疏浚，驳岸再次加固。</p>
增加了3架起吊机，这是最大的亮点。</p>
原先的力夫、纤夫，全部留用。</p>
甚至，前来投奔的其他纤夫，也全部接纳。</p>
一时间，</p>
倒是在苦力当中博得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p>
李郁让人开了一家“苦力食堂”，</p>
只接待这些扛大包，拉纤为生的汉子，</p>
每次收1根筹子，就提供一顿餐。</p>
大约是，</p>
猪油渣白菜咸汤一盆，糙米陈米饭一海碗，豆腐一块，窝窝头两个。</p>
这样廉价的饭食，</p>
惹得苦力们喜出望外，</p>
每次拿到饭食，都会小声说一句，感谢李爷。</p>
吃一顿，能顶半天。</p>
码头负责发放筹子的，是李郁派来的人。</p>
每扛一个大包，得筹子一根。</p>
而傍晚收工时，拿筹子去换钱。</p>
一根筹子，换一文钱。</p>
这个价格，倒是和以前大体相似。</p>
李郁没有调整，是因为火候未到。</p>
他的最终目的，</p>
是把这些一无所有的汉子，吸纳成军。</p>
……</p>
知府衙门后堂，</p>
黄文运在书房，召见了李郁密谈。</p>
“皇上对本官给予厚望，可目前的形势，差强人意。”</p>
“你瞧瞧。”</p>
李郁接过一迭公文，仔细翻阅了上面的数字。</p>
打击清洗反清反满分子，</p>
一共抓获216人，已上缴朝廷的脏银拢共才12万两，平均下来一人还不到1000两。</p>
“黄大人的意思是？”</p>
“不足以堵住悠悠之口。”</p>
李郁深深的看了黄文运一脸，对于他的心思大体有数了。</p>
他，还想往上爬。</p>
没有硬扎的成绩，是不行的。</p>
“黄大人勿忧，在下有一些线索，想在吴县协助黎知县试个点。”</p>
“够分量吗？”</p>
“绝对够。”</p>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事趣事。</p>
临离开前，</p>
李郁留下了一份胥江园区的分红凭证，悄然离开。</p>
……</p>
回到李家堡，</p>
他找来了刘千，直接就问道：</p>
“苏州府，无论官民，目前对于我们敌意最大的，列出一份名单。”</p>
“江湖上的势力也算吗？”</p>
“算。”</p>
刘千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几个名字。</p>
一个是漕帮的旧苏帮，</p>
一个是新任太湖厅同知，</p>
“有过哪些摩擦？”</p>
“上次新苏帮漕船帮我们运铁矿石，经过北段运河的时候，旧苏帮拦截漕船，并发生殴斗。”</p>
“后来呢？”</p>
“后来长洲县差役赶到，勒令让开航道，没有进一步追究此事。”</p>
“那这位太湖厅新任同知，段大人又是怎么回事？”</p>
“此人对于东山团练颇有微词，私下向布政使朱大人反映过，希望撤销团练。而且暗示，团练不宜掌握在豪强手中。”</p>
太湖厅，</p>
是雍正年间设置的新机构，</p>
主官为同知，驻地在东山，主要负责沿湖区域的民事，加捕盗。</p>
平衡，分权，牵制，</p>
属于清廷的一贯玩法。</p>
……</p>
“布政使司，有咱们的眼线？”</p>
“是的。”</p>
刘千凑近，小声说出了具体人名。</p>
“如此说来，这个段同知，是不能留了。在官场游戏规则内，搞掉他。”</p>
“属下明白，尽快拿到足够分量的证据。”</p>
刘千犹豫了一下，又说道：</p>
“实际上，还有一人对我们极度仇视，多次叫嚣要举报我们私自冶铁。”</p>
“何人如此嚣张？”</p>
“松江府，金山县商人董三郎。”</p>
李郁有些疑惑，</p>
自己没有在金山县布局，何来的矛盾？</p>
“董三郎是做生铁生意的，被我们冲击的厉害。西山铁厂，定期低价销售不合格生铁，量很大。”</p>
“如此说来，董家的铁料质量还要差？”</p>
“对。”</p>
刘千也忍不住笑了。</p>
“若是在苏州府地面上，早拿他了。”</p>
“有区别吗？”</p>
“请老爷明示。”</p>
“不要被这些规矩束缚了手脚，该抓就抓，一介商贾而已。</p>
金山县，在松江府的东南角。</p>
东面临海，属于位置重要，油水不大的地方。</p>
史密斯使团，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书籍中，</p>
就有一本大清舆图，虽然抽象，可是信息真实。</p>
李郁对着舆图，金山县的位置琢磨半天，</p>
指示刘千，</p>
尽快把这个董三郎绳之以法。</p>
……</p>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董府门前停下。</p>
车夫傲气的递上一份请帖：</p>
“我家老爷，有桩大买卖，请董掌柜的亲自去谈。”</p>
说罢，就赶着马车走了。</p>
管家连忙把请帖转交给自家老爷。</p>
“吴江县富商，没听说过啊。”</p>
“老爷，这还有一份购买意向清单。”</p>
董三郎打开一看，</p>
就两眼放光，大生意上门了。</p>
生铁5000斤，农具500把。</p>
再看那请帖，</p>
竟然是烫金纸的，非常的体面。</p>
“唔，这请帖，就够小户人家10天的口粮。”</p>
“想必是吴江的某位低调的士绅老爷吧。”</p>
“我当亲自去拜见。”</p>
从金山县，到吴江县，并不远。</p>
100多里而已。</p>
董三郞带着儿子，管家，赶着一辆马车。</p>
赶路花了两天，终于抵达了请帖所说的位置。</p>
吴江县五都，</p>
然而，请帖上所写的“陈府”，却没有影子。</p>
正在疑惑，是不是走错路了。</p>
一个汉子走了过来，拱手行礼：</p>
“可是金山县董老爷当面？”</p>
“正是，正是。”</p>
汉子笑了，从背后摸出一面铜锣。</p>
当当当，敲了三下。</p>
大批官差，呼啸而至。</p>
领头的一人，骑着马，举着刀，正是苏州府捕头黄四。</p>
“董三郎，你勾结会匪，阴谋推翻大清朝廷。人赃并获，带走。”</p>
……</p>
黄四掀开马车帘子，</p>
指着里面的农具样品，生铁样品说道：</p>
“这些都是反清物证，统统带走。”</p>
“直接去县衙，借用一下地方，速速取得口供。”</p>
“刘爷，你这招引蛇出洞，绝了。”</p>
刘千也骑着一匹黑马，摆摆手：</p>
“这是李爷的计策，在下不敢贪功。”</p>
“跟着李爷做事，就一个字，顺！”</p>
当晚，</p>
在挨了3道大刑后，董三郎就招了。</p>
他此时，已经猜到了缘由。</p>
哀求道：</p>
“我什么都愿意配合，只求放了我儿子。”</p>
不过，黄四怎么可能心软。</p>
将父子俩，一并取得口供，当场画押。</p>
次日清晨，</p>
押解着人犯，和口供回府城。</p>
同时派人飞马报告李郁，证据链完成三分之一了。</p>
接下来，</p>
就看李郁，如何把这张网织密了，掀起一次规模宏大的刑狱了。</p>
……</p>
“修桥铺路，疏浚河道？”</p>
“对。”</p>
“此举倒是可圈可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p>
李郁听出了黄文运赞许的话，背后的含义。</p>
这钱，花的还不够刀刃。</p>
上一轮打击反清反满分子，抄家所得的三分之一，准备用在地方上。</p>try{ggauto();} catch(ex){}
此举的好处是，既赢得地方上的官声，朝廷那也算成绩。</p>
“在下还有一个想法。”</p>
“讲。”</p>
“不征发百姓，而是雇佣流民、乞丐、还有运河沿岸的苦力。发给工钱，以工代赈，安稳民心。”</p>
黄文运点点头，</p>
相当于，不给经手胥吏分润的机会，而是发给最不安稳的底层群体。</p>
此举，</p>
倒是亮点多多。</p>
“好。”</p>
“具体的工程，可否交给维格堂承办？”</p>
黄文运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p>
“本官答应你。”</p>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我担保。”</p>
至于说，</p>
要修哪些桥，铺哪些路，以及疏浚哪些河道，加固哪些河堤，</p>
自然是按照上一次乾隆南巡的路线。</p>
而这个路线，</p>
也是李郁将来用的上的造反路线。</p>
双向奔赴，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一分都没浪费。</p>
江苏布政使，朱珪听说了，</p>
也派人召来了李郁，叮嘱此事。</p>
这位老大人，清廉是真的。</p>
如果大清朝搞个财产排名，他大约是在末尾的5%。</p>
李郁准备了一份厚礼，</p>
不出意外的被委婉拒绝了，朱大人追求的不在黄白之物，另有其他。</p>
……</p>
“李堂主，老夫只有一个要求。”</p>
“老大人请讲。”</p>
“抄犯官的家财，建朝廷的工程，赈一贫如洗的苦力，此举若能办妥，就是今年最耀眼的成绩。大清朝的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的，可办起来就变了味儿，你可明白？”</p>
“在下明白。”</p>
“朱某刚到苏州，就听人说维格堂如何如何嚣张，和胥吏们来往密切。还有你那个东山团练，争议颇大，段同知多次抗议。”</p>
“朱大人明鉴，这些都是谗言。”</p>
朱珪，突然睁大老眼，摆摆手：</p>
“本官治学三十载。看人，只论迹，不论心。”</p>
“你是江湖中人，行事难免跋扈。有些瑕疵，倒也不算大污点。”</p>
“但是这一次，你要好好为朝廷出力，少赚点。”</p>
“待工程竣工，验收之后，本官亲自保举你个正经出身，百年之后，地方府志也会留下你的大名。两代之后，李氏就是本府书香门第，正经士绅人家。”</p>
“老夫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p>
李郁摆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p>
眼眶微红，哽咽，半天才拱手道：</p>
“在下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谢大人垂爱。”</p>
“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去吧，好好办差，皇上是圣明的。”</p>
李郁走出布政使司衙门，</p>
坐到马车里，才放松了表情管理。</p>
开始琢磨，朱珪的话。</p>
先敲打，后许诺，手段无懈可击，炉火纯青。</p>
你说他是画大饼吧，听完了你还感激的道一声“谢谢啊”。</p>
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果然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p>
他最怕的，</p>
就是这一类不贪财，不露声色的官。</p>
一旦被他看破了，密折抵达紫禁城。</p>
乾隆就会异地调兵，围剿自己。</p>
……</p>
乾隆干的事，看似昏聩，实则是面子、享受作祟。</p>
在提防权臣，打击反清势力方面，他是非常冷静理智的。</p>
以朱珪的分量，若是说自己是反贼，乾隆会信的。</p>
“下雪了。”</p>
街上孩童一声惊叫，李郁掀开帘子。</p>
铅灰色的天空，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p>
乾隆40年的第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p>
气温，</p>
骤然降低，积雪过脚踝。</p>
对于穿越人士来说，这雪就不小了。</p>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p>
小冰河的影响，还得持续200年。</p>
江南的冬季，大雪纷飞，湖水结冰都很常见。</p>
甚至在华南一带，</p>
都有过池塘结冰，大雪压垮房子的灾害。</p>
意识到了思维误区后，</p>
李郁立即下令，临时招募数百苦力，去长兴煤矿下井。</p>
抢囤一批煤炭。</p>
没地方存放，就露天存放在东山团练营区附近的空地。</p>
同时，</p>
溢价收购4000石大米。</p>
仓中有粮，心里才不慌。</p>
这两样事，</p>
一下子就把李家堡的人手，全部调动了起来。</p>
所有人忙疯了。</p>
而这个时节，靠运河吃饭的苦力们是最凄惨的。</p>
因为航运量，商业来往，</p>
都开始急剧萎缩。</p>
他们也就没了挣钱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等着。</p>
……</p>
“李家堡招募临时工，下井挖煤，包吃住。百斤10文，多劳多得。”</p>
招工的风声一放出去，</p>
胥江码头，顿时人山人海。</p>
报名的苦力，甚至打来了起来。</p>
直到园区的护卫队，鸣锣举着棍子驱散，才恢复了秩序。</p>
“排队。”</p>
“谁踏马的再乱挤，以后就胥江码头就没他吃饭的地儿。”</p>
威胁很有效，</p>
苦力们一下子就噤若寒蝉，开始排队。</p>
等待挑选，</p>
标准自然是年轻，力气大，看着憨厚不油滑的。</p>
一个咳嗽不止的苦力，被筛选掉了。</p>
他苦苦哀求，甚至下跪。</p>
但是，招募的人不敢开这个口子。</p>
一旦，有传染病暴发，</p>
在人员高度密集的矿区，就是灾难。</p>
而李郁，恰好前来视察。</p>
6个带刀护卫，左右簇拥。</p>
杨云娇，为他撑着伞。</p>
这种富贵逼人的派头，一下子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p>
苦力们都低着头，害怕恶了贵人。</p>
这可是苏州府最传奇的江湖大佬，心善人帅的李爷。</p>
不知道是谁带头，</p>
说了一句：“李爷大慈大悲。”</p>
苦力们都忙不迭的附和，不是虚伪。</p>
而是发自内心的。</p>
码头旁的“苦力食堂”一直开着，一文钱的专供餐，敞开供应。</p>
不过，</p>
若是有人投机取巧，重复购买，</p>
再悄悄拿出去卖，赚差价。</p>
脑子活泛的赵老六，就是最好的下场。</p>
先被园区护卫，从队伍中揪出，一顿毒打。</p>
打到满口吐血，</p>
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吴县差役，抓进了站笼。</p>
2天了，</p>
大约是死了。</p>
……</p>
“李爷，我不是肺痨。就是最近受凉了，咳咳咳，家里等米下锅，给我个机会吧。”</p>
“既然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p>
李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随从立即掏出些碎银子，塞入汉子手中。</p>
咳嗽的汉子，激动的跪在雪地里，</p>
磕头大喊：“谢谢李爷。”</p>
而李郁，则是两步走上附近的高台。</p>
平日里，这是工头分配任务的地方。</p>
他拿掉伞：</p>
“下雪了，商船少了，诸位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p>
“我李某人深知不易，所以给你们争取了一些活计。”</p>
哗，在场众人都兴奋了。</p>
李郁手一压，立即鸦雀无声。</p>
“这世道，谁都靠不住，但是我李郁靠得住。”</p>
“我是拜关二爷的，最讲义字。一句话，跟着我，忠于我的，都是兄弟。私下挖我墙角，想搞我的，我就白刀子红刀子出。”</p>
“都吃饭去吧，今天全场的饭，我请了。天寒，每人加一碗黄酒。”</p>
欢呼，</p>
苦力们激动兴奋，有人作揖，有人磕头，有人说吉利话。</p>
还好，没人喊李爷万岁。</p>
……</p>
虽说这一顿饭，平时也就收一文钱。</p>
可是白捡的便宜，还饶了一碗温黄酒，这让平日里受尽了白眼的苦力们，感受到了人格上的尊重。</p>
用一个苦力的话说：</p>
“我活了30年，头一次被人请客。”</p>
大清朝的底层百姓很容易满足，因为平时极少能接触到善意。</p>
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工具人，或者叫骡马。</p>
稍微受到一丝恩惠，就能惦记很久。</p>
但是，</p>
古人又说，升米恩，斗米仇。</p>
李郁深以为然，所以并没有在工钱上，给与优待。</p>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人心收益。</p>
他和杨云娇感慨过，</p>
在大清朝，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走不远的。</p>
由此可以推断，</p>
封建王朝帝王将相们的私德，大约都是很糟糕的。</p>
所以说，曹丞相那样的枭雄很寻常。</p>
刘皇叔很不寻常。</p>
大争之世，豺狼遍地。</p>
身披重甲尚且如履薄冰，何论坦露自己的软肋“善良”。</p>
至少，李郁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刘备那般善待百姓，宽仁待友的。</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