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时五十分,那辆属于华银公司的JEEP越野刚停到公司大门口,值班的保安便即奔上来,和下车的伍军强附耳说了句什么,也没什么,就是殷助理已经打了若干次电话,千叮万嘱伍军强回来,要他马上到尚总的办公室。

    没事了吗?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银行的几位亮明身份,再加上中汽派出所所长段得贵已被控制的事,还对方暗示刘南庄的事,伍军强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那一项罪名都够蹲上几年大狱,那一项罪名也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承受不起的。

    于是接受了对方给的选择,这个选择勉强能接受的地方是目标不是尚银河而在撬动尚银河的人,也勉强让他减轻了几分负罪感。

    下车,拿上了那份沉甸甸的古籍,回头看了眼扮作司机的陌生人,心思有点慌乱地向楼上走去。

    叮声电梯门开,让伍军强意外的是,殷芳荃等了电梯之外,焦急地问着:“怎么样了军强,刚才打电话为什么接不通?尚总都急坏了。”

    “没事,银行的储藏室,信号是屏敝着的。”伍军强弱弱应了句,每每见到这位能引起大多数男人YY的殷助理,总是会不疼不痒开个玩笑,不过今天好像没那个心情了。而殷芳荃对这位尚总的司机印像也不错,不过今天似乎也没那个心情,接受了这个解释问着:“东西呢?拿到了么?”

    伍军强扬扬手里古籍,黄绫包裹,来不及看,俩个人快步走着,几步之外殷芳荃直开了尚总的办公室门,一俟伍军强进去,又轻轻地拉上,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歹又朝前迈进一步,好歹又能找回一部分损失来。这一次失误可能引发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两个亿栽进去了,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接踵而来的恐怕就是隐在幕后的斥借方要清账收债补回损失了,就是砸锅卖铁凑得上这笔斥借资金,那以后华银的信誉也就完了,更何况骄奢铺张的尚总,也未必能一时凑得起这么多的资金。

    好在,还有希望……殷芳荃在门口侧立的片刻,同样心思复杂地慢步离开了,等着尚总的下一步安排。

    房间里,尚银河未问物先问人,第一句出来却是:“没出意外吧小伍?”

    “没有。尚总,东西拿到了,就是这玩意。”伍军强把包裹递给尚银河,这部价值八百万的《英耀篇》终于展示在尚银河面前了,拿到手里,一拉一扯,一部连体的名籍尽在眼前,粗粗一览,说不上感觉来,泛黄的纸片,标准的蝇头金楷,几处清晰可辨的印鉴,尚银河拿着手机拍了若干张,亲自艹纵着,一张一张慎重无比地出去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呀?值那么多钱么?”尚银河诧异地道了句,对此尚有疑虑,要不值这么多钱,就觉得对方拿几千万买回去似乎有点说不通,而且这值昂贵的东西,得来的也似乎过于容易了点,等待的功夫,尚银河狐疑地问伍军强道着:“小伍,那人呢?不回带来其他麻烦吧?”

    “不会,这个人识趣,他在黄河景区有生意,在中州又有家有口,能威胁到他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我一谈,他就主动给咱们了,听他话的意思,想通过这个在您这儿卖个好,以后生意上好办事。”伍军强把斟酌过了一堆谎言搬了出来。

    “那就好,我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共事,改天约来坐坐,白拿人家的东西总有点不好意思,等渡过这个难关,能帮的地方就帮帮………哎。”尚银河叹着气,像在自言自语,这些许年来,在伍军强看来尚总属于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那个趋势,相比传说着凭着一把开山刀收债起家的尚银河,确实已经平和多了,不过也是形势所迫,现在这么大的公司,那些放不到桌面上的手段,已经尽可能地减少到最低限度了。

    稍停片刻,电话来了,是个短信,一看短信尚银河更是显得喜色多了几分,点点头道:“办得不错,看来对方基本能认定是真的………我们的损失又能回来一部分了。”

    说话着就要拔个号码联系,不料伍军强意外地伸手拦了下,说了句:“尚总,先别打电话。”

    “怎么了?”尚银河诧异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主动权一大部分回到我们手上了,是不是这个条件应该我们提,是不是这个电话应该等他主动打过来?”伍军强道,这话是警察教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伍军强倒也觉得在理。

    确实很在理,尚银河想想,讶异地看着伍军强,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司机什么时候开始动脑筋了,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他要是不打过来呢?”

    “那也等等,太急的话,反而显得我们很迫切地要收回这笔资金,说不定他会给我们更大更多的难题………这本古籍的膺品曾经上拍卖会上拍出了八百万的天价,我想对方不惜重金要拿到这本书,那这本书对他可能至关重要,等他亮个底,我们不能把价格再往上抬抬?现在毕竟我们说了算……”伍军强继续道。

    咦?尚银河几分疑惑,像被人点破了窗户纸一样,一拍桌子吓了伍军强一跳,不过尚银河却是不以为忤,直赞着伍军强道:“很有道理,没白跟我这几年啊……哈哈,现在懂坐地起价,对呀,我都急糊涂了,把这茬忘了,能多往回要点是点啊……对,听你的,我还就憋住了,我憋得上午试试,看他知道东西在我手里什么反应……坐,小伍。”

    伍军强羞赧地笑了笑,拿着尚总的水杯,转身倒了杯水,回头轻放到尚总面前,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沙发上,虽然给尚总开了几年车,可像这种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并不算多,尚银河也像头回发现自己身边这个小司机还颇懂些道道似地,坐下来问着伍军强道:“小伍,你觉得邰博文这儿还能找回多少损失来?”

    “够呛,建行王行长虽然买咱们的账,可余额不过一千两百万,还有他的车里、身上携带的,一黄能找到二百八十多万来,一共不到十分之一………我们昨天逼了几个小时,以他所说,转出去的钱洗净再回来,光损失费用就要有百分之十五,而且是直接到了香港、新加坡三家银行,这事可就麻烦了,这家伙是个独干户,要划账得他本人亲自出面,可咱们,又没法放他走呀?”伍军强说了一堆难处,难就难在跨境了,对于这位横跨两岸几地的骗子倒不成问题,可对于土生土长根在中州的尚银河,这问题就大了,毕竟地头蛇出了自己的地头,就什么也不是了,而且这个骗子,谁可敢放开。

    “那你说,咱们还真让这个混蛋白白坑咱们一把?”尚银河道,双臂叉在胸上,十指翕动着,不知所想。伍军强回想着和那帮雷子的谈话,轻声提示着:“尚总,也不尽然如此,我觉得这个事好像有点诡异,似乎一直对咱们指手画脚的那位,目标并不在咱们。”

    “说,往下说。”尚银河道。

    “从昨天往咱们账上汇两千万加上邰博文的交待,我觉得第一呢,这不是缺钱的主,要缺钱,他已经得手了,完全可以把邰博文扔下远走高飞;第二呢,他不嫌繁琐给咱们这么多人让咱们都挖出来,明显有借重咱们的意思。我想,他是想借咱们的手,办他自己的事。”伍军强。

    “嗯,对,你说得没错,可他恰恰拿捏到了咱们的要害,咱们不听指挥都不行呀。”尚银河难为地道。

    “我想这个危机也未必不是个机会……”伍军强话题一转,引起尚银河的重视了,就听他说着:“咱们一方面坐地起价,能多要绝不少拿,让他出出血;另一方面从邰博文这儿能榨多少榨多少。只要有一头进行的有效果,那咱们的损失就会大幅减少,要是两头都收效明显,说不定咱们还有赚头……”

    尚银河莫名地瞪了瞪眼,这眼神颇有几分凛厉,看得伍军强心有揣揣,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不料尚银河旋即哈哈一笑,指着伍军强哈哈大笑道着:“有意思,有意思……不错不错,哈哈,看来这事还得有胆识的人办,一个公司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能想这么清,想这么大胆的,你还是第一个……好,看来当司机是委曲你了,要真有赚头,我肯定让你也赚个满意……”

    “谢谢尚总,我倒不希望赚,能把损失找回来我就满意了,看您这么着急,我们心里也跟着急呀。”伍军强有点动情地说了句,不过这句让尚银河更动情,说来说去还是这帮草莽出身的兄弟贴心,不像公司里这些白眼狼,除了关心自己的工资和奖金,其他一概不管,今天华银倒了,明儿没准就到不知那家公司继续上班了,真能和公司齐心戳力的,恐怕没几个人。

    正商量着,电话铃响了,一看号码,尚银河很赞地给了伍军强一个竖大拇指的手势,轻轻地放到耳边,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尚总,谢谢您,看来您得手了。”

    “别客气,咱们各取所需。”

    “能问下,那个人持有《英耀篇》的原主人还在你们手里吗?”

    “当然在,怎么?王先生对人也有兴趣?”

    “呵呵……随便问问。尚总……”

    “先听我说,王先生,咱们谈是是桩生意对吧?”

    “对,没错。”

    “那这生意分卖家和买主,历来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现在这个开价,是不是得我们开?”

    “呵呵……当然,应该你们开,你们准备要多少呢?”

    尚银河脸上肌肉颤颤,整个面部神经似乎有点痉挛,似乎又回到了讹人不眨眼,开价就见血的青痞时候,咬咬牙迸了几个字:“一个亿。”

    嘟声……电话没来由地挂断了。

    一下子让拿着电话的尚银河倒吸凉气,心里懊悔不已,开价太高了,吓跑主顾了。此时心里已然缺了点主见,眼神征询地问伍军强,伍军强讪讪言道:“敢到太岁头上动土,不至于一个亿就吓跑了吧?等等,他敢摆谱,咱们摆个比他更大的架子……”

    这么一说,好似又让尚银河找回了几分自信,自信中,不无诧异的成份,似乎今天的决定应该自己做,可偏偏都听着自己的这位小司机的,莫非,莫非自己真的老了?尚银河奇怪地揣度着自己今天六神无主的心思,再看笃定沉稳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司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就像良医不敢给自己下药一样,不是不懂此行,而是被时间磨得已经缺了那份自信。

    伍军强其实此时是强打精神,被尚银河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看得如同芒刺在背,都是那帮雷子教的,要是真让尚总发现了自己和雷子穿上了一条裤子,那下场绝对不会比蹲大狱好上多少,唯今之计,只盼这个神秘人物再打回电话来。

    僵持着,足足有十几分钟,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几次尚银河想拿起电话,却又默默地放下了,对于他,生活就像一个赌局,是一场富贵险中求的赌局,赌局最忌讳的便是犹豫,一犹豫恐怕是胜机全失,这一次小司机无意中激起了他的豪情,还真想赌一把,要是赢了,满盘皆活;即便输了,大不了还是比现在差不我那儿的残局。

    叮铃铃铃……电话再次想起,尚银河脸上的笑意浮现出来了,知道自己坐地起价这个筹码押对了。等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起来,对方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直接道着:“好,一个亿,你漫天要价,我就地给钱。”

    “谢谢了,王先生,剩下事我保证尽全力帮您办好。”尚银河很大气地道。

    “先别谢,钱有的是,就看您有没有本事拿走,一个亿附加条件是:首先让我看到原主人的尸首,我付你五千万;之后把《英耀篇》送给我,我付你剩下的五千万。”对方的口气,比尚银河更生硬了几分。

    “什么?你让我们杀了他?”尚银河还是被这个条件吓了一跳。

    “呵呵……尚总,五千万买凶灭你都够了,你要不敢干,我有的是人。”对方道,根本没有给回旋的余地。揶揄地逼宫道:“怎么样尚总,需要我给你多少时间考虑,要不,我另请高明?”

    “咝……这个……”尚银河为难地看看司机,捂着电话,写了个“灭口”两个大字,一举给伍军强,伍军强惊得眼神动了动,咬着嘴唇,凛然点点头,尚银河闭闭眼沉声道了句:

    “成交!”

    这一次,主动挂了电话,一放下电话,询问着伍军强很严肃地道:“小伍,你确定?虽然能换回五千万来,不过这可是要命的事,你抓的这个小家伙,他爹可是铁路警察。”

    既点明了要旨,又点明了危险,尚银河知道小伍这些当兵出身的真狠起来要比地方的痞子流氓流窜犯厉害的得,盯着眼神里,有点期待,也有点不忍。

    “尚总,这事您就当不知道成不成?”伍军强轻声道了句,隐晦地说着。

    尚银河没说话,摆摆手,伍军强起身,轻轻地踱步到了门外,掩上了门,刚出电梯,电话响了,却是殷芳荃的电话,估计是得到了尚总的安排,直接追下来,给开出了一张二十万的现金支票,直接让伍军强到柜上去支钱。

    每每安抚下面兄弟,都是以这种现金支出的方式提现的,伍军强装好支票,直出了门厅,上了车,在殷助理无比恻然的眼光中出了华银公司。

    下一刻,伍军强坐在车里问司机:“听到了吗?对方要灭口。”

    “放心吧,我们帮你灭了,肯定让你圆满交差,怎么样?”司机这位装扮的外勤,和秃瓢哥有点像,动了动耳麦,里面的声音很清晰,甚至能听到尚银河的脚步声……………………………………………………………………………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手机的监听声音正在分析,不过已经初步断定就是端木界平的电话,虽然刻意伪装,但声音分析的图示波已经几处吻合,网警支队刚组建的专案组群情喜悦。

    分析尚未结束,沈子昂电话紧急调援的一队警察坐着两辆警车呼啸进了大院,直奔四层专案组指挥部,一进门,话也没说,老范带队,直上了六层放置服务器的楼层,有几间是专辟出来的休息室,到了一间门前,膨声一开门,把里面刚刚躺着的帅朗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愣眼问:“怎么了?”

    这么多警察,还真让帅朗懵了,张嘴瞪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范紧步上前,坐在床边寥寥几句一解释,帅朗惊讶成了愤怒,火冒三丈地道着:“什么?让我扮死人?亏你们想得出,那能像吗?”

    “就怕不像,所以把法医叫来了……来来来,把他架走。”

    老范叫着几人,一拥而上,把帅朗从床上直拖下来,前面拉、后面推,不管帅朗愿不愿意,拥着直到了一间空房间,然后是布景,放个破桌子,老范还找了几个罪案现场模仿,扔了一堆方便面袋、啤酒瓶道具,这边的帅朗就不好看了,那法医不知道给他脸上涂得什么玩意,一照一脸死灰色,化妆完毕,又设计了几个场景以供参照,最终的定格是斜靠在墙角被人袭杀的场景。

    到这会儿,也由不得帅朗了,还没躺下装死涅,那法医扑地一烧杯红颜料泼到脖子以下的部位,帅朗哭笑不得地道着:“大姐,提前打个照呼行不?我这衬衫好几百呢,谁赔呀?”

    “这是挽救你,真被灭了口,穿什么都是丧服……抬头,给你作个创口,一会躺下全身肌肉放松啊,千万别带着情绪装死啊,那样不像……真不行可给你用安定了啊。”女法医对帅朗可不客气了,一拔拉头,给帅朗的颈动脉的做了个貌似刀创的豁口,帅朗第一回知道被女人摸来摸去还能摸出毛骨怵然的感觉来。

    然后教着帅朗怎么躺下,怎么叉开腿,怎么像脖子折了一样歪着脑袋,怎么像猝然袭击摊着胳膊,这个凶杀现场经过好一阵布置终于完成了,帅朗的第一张香消玉殒的艺术照卡卡嚓嚓进了数码机的屏幕。

    照片上,面呈死灰,嘴唇微翕,颈部两寸长的豁口、“鲜血”顺着创口流了一襟,果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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