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前情人的情人

    想到幻想中预演过多少次的事今夜要变成现实,许峻岭兴奋起来。《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双手奋力向上举了几下,在心中欢呼着。服务小姐端了盘子从旁边过,惊愕地望了他。

    许峻岭又慢慢将手举上去,做出伸懒腰的样子,口里打着哈欠。他又在心里设想着那细节种种,也不像往常那样想了又要在心里骂自己几声,觉得事情就应该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卑鄙。

    店里的钟敲响了十二点,许峻岭心一惊,从幻想中猛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乐观毫无道理,那一声声钟声像撞在他心头,每一下都带来金属般的沉重。宣判临近了,许峻岭一时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眼盯着台阶上报社那扇门不再移开,每一次门一晃被推开他都想着是纪先生出来了,一阵紧张,看看不是,又轻松了。心中七上八下,一会儿觉得刚才的兴奋毫无道理,简直可笑,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也写了这么多文章了,一个编辑也应该谋得到,要说写,那扇门里的人他都不怕。

    盯着门眼都看酸了,看见纪先生从门中出来,许峻岭中了电击似的站起来,推开门出去,心中像听侯判决似的紧张,又像豁出去了似的轻快。体会着双腿迈出的步态,有一种滑稽的悲壮感。

    他跟在纪先生后面,几乎想趋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心中却奇怪地退避着,终于没有前去,一直跟到了翠园酒楼。他在一楼等电梯,许峻岭趁他背朝着楼梯,从他身边擦过去,一口气跑到四楼。电梯还没上来,他就在门边找个位子坐了,刚坐稳,他就进来了。

    纪先生坐下,问许峻岭是不是还在ho—ke—chow,许峻岭说:“没有做了,公司把店卖了,新来的老板嘴一天到晚念叨叨的,抱怨生意清淡,又抱怨什么事也没做好,就不想做了。”

    他说:“经济不好,到处都一样。报社的广告也少了,老板也不高兴。”

    推车人送点心过来,许峻岭点了几样,请他点,他也点了几样。他说:“那你现在呆在家里有时间多写点东西过来。”

    许峻岭说:“拿失业金呢,每个星期也有三百来块钱,我原来工资还算可以。”

    他说:“那你还算幸运的,唐人街很多人天天出工也没有这么多,失业的人太多了,政府借钱发失业金和救济金。”又问许峻岭:“失业了心情怎么样”

    许峻岭说:“还好呢,原来五百多一点,扣了税剩四百,现在三百多一点,才交十几块钱税,还有三百,也想得通。加拿大还是很仁慈的。”

    他笑了说:“福利国家嘛,政府欠人民的钱有几千亿了,平均欠每个人两三万块。”

    许峻岭嘴关不住似的说:“这几年我还存了三四十万块钱,利息也够交房租了。”

    说完他心里直急,恨自己的嘴不听使唤,今天干什么来了还想装个胖子呢。许峻岭说:“纪先生你十多年前从台湾过来,也在餐馆洗过碗,今天居然当上了总编辑,这有几个人做得到”

    他马上笑了,又忍着,说:“运气还不错。早些年《星岛》才开张,只有几个人,真正学新闻的也就只有我。现在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许峻岭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这两个字,正想问当个一般编辑的机会有没有,一迟疑,他又问:“拿完失业金有什么打算还是回国去”

    许峻岭说:“回国,回国,这不是我呆的地方,一点优势也没有。”

    他说:“我觉得你也是回国好,在这里浪费了,可惜了你自己。”

    许峻岭说:“拿了这点钱,回国一辈子也够了,在这里才刚起步。我的目标是五十万块,失业金拿几千,再到哪里赚几千,有五十万块我就饱了,不像这边的人胃口大,百万也吃不饱。我想得通,人在这世上暂时这么呆着,饭只能吃一碗,床只能睡一张,何必为个钱把自己折磨得九死一生”

    他点头微笑,说:“都是你这样想,天下就安宁了,少多少麻烦,只可惜这种人太少了点,你也是这样说说吧这话只能对人说,不能对自己说。真那样人活着也没意思了,总得找点事给自己做。”

    许峻岭说:“那倒也是,口里还含着这口气呢。成功不成功,事业不事业,转头也是一场空,几十年一过什么也不是了。可这口气还含在口里,总得找件事觉得自己活着有点价值,在为了点什么。人就是为了那么渺小得看不见的一点什么折腾了一辈子,其实也可怜。”他又点头微笑,说:“说穿了也是这么回事。但天下之大,就那一点什么属于你。”

    许峻岭说:“那也是,不属于自己这一点什么在这世界算什么呢天下也不少那几篇文章。”

    说来说去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还越说越远了。许峻岭怎么就张不了这个嘴他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逼自己张嘴。结账的时候纪先生抢着用信用卡付了账。下了楼眼看要分手,许峻岭心里急得直疼,换了一种神态,说:“纪先生,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像我这样的人,也算个写东西的,要到哪家报社谋个事,不知也有点希望没有”

    他一愣,马上说:“你可以到《世界》去试试,他们的报是台湾人办的,说国语的多。”

    许峻岭说:“《世界》的人我不那么熟,也没和那里的总编说过什么话。”

    他说:“在加拿大人熟不熟倒不是最重要的。”

    许峻岭急急地说:“在家里闲起来也无聊,还不如找点事有意思些,呆着日子也难过。”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星岛》呢,现在广告少,版面也撤了几个,老板也不高兴。”

    许峻岭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整天这么呆着不是个味道。”

    笑着和纪先生道了别,还挥了挥手,挥手之间手掌一飘特意显出一种轻松的样子。拐过街角,许峻岭的心一沉,几乎就站不住,扶稳了墙靠着,喘着粗气,头脑中轰轰的一片什么也不能想,口里反反复复念着:“完了,完了。”就这么近乎呆傻地一直念叨着往前走,手脚身子飘飘的没有感觉,好像浮在梦里。过了好远想起单车还在那边,又回过头去找了单车,昏沉沉骑了,回到家里。那一个星期张小禾总是问许峻岭心情为什么不好,许峻岭说:“它要不好它就不好了,我也不懂它。”他琢磨着怎么跟她去说这些。

    在那两个多月里范凌云隔两三天必定打电话给许峻岭,告诉他她和凌志的进展,到哪里去玩了,话是怎么说的,当时是什么表情,都跟他作详细的汇报。看着他们的事渐渐有了眉目,许峻岭心中的包袱慢慢放了下来。每次范凌云跟他说了这些,又反复叮嘱他不能跟任何人说。

    许峻岭说:“我跟谁去喷这些泡沫!”

    她说:“反正你出去说了别人会连你一起笑。你呢,还给我牵线,我呢,还跟你汇报。别人当笑话一下子就传遍了。你知道中国人的嘴巴传话比电还快些,传回国内去至多只一封信在路上的时间。”

    许峻岭没有料到范凌云对凌志会这样着迷。开始他还劝她小心一点,她说:“还用你说,你知道我的疑心是最重的。你以为我十八岁吧!”

    听她这样说,许峻岭也就放了心。她告诉许峻岭说:“我已经给家里写信去了,跟他们讲了,如果凌志大概是我看到的那么回事呢,我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许峻岭说:“这个人我一点都不了解,全靠你自己。”

    她说:“你别怕负责,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怪你。”又告诉我怕凌志打电话来自己不在家,新装了answer眦chine(录音电话)。

    有一次范凌云讲起凌志有点懒,许峻岭开玩笑说:“反正你不懒,两个人就调和了。”

    谁知她认真地说:“那也是的,他赚钱多一些,对家里贡献大些,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许峻岭说:“同志,你小心点,不要开始惯坏了他。把自己做老了,人家又变心了。”

    她说:“反正加拿大的事也做不老人,又不是中国。”

    许峻岭见她都有点痴了,这么精明的人!只好说:“什么人都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了。我不算个坏人,也不能想得太好了。”

    她说:“许峻岭你当我是谁,反过来还要你来提醒”过了几天又来电话告诉他,准备和凌志开车去渥太华玩几天。许峻岭说:“好是好,你小心点。”她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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