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战争开始！相马山攻防战，开幕！【7600】
作者君在上一章里犯了点小小的失误。</p>
“火付之虎”是四番队队长水岛任三郎才对，金泽是“火付之犬”。</p>
而且金泽的全名是“金泽忠辅”，不是“金泽克己”，我把他的名字跟另一个角色搞混了。</p>
作者君已对上一章进行了修改，望悉知。</p>
*******</p>
*******</p>
增强反射神经……青登微微颔首，对自己新得的这门新天赋，很是满意。</p>
它刚好补足了青登目前最大的短板。</p>
“鹰眼+1”大幅增强了青登的眼力，但由此引申出一个新的问题——有时候，面对敌人袭来的攻击，眼睛虽跟上了但身体却没有跟上。</p>
青登目下已获得了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天赋，却唯独还没复制到增强反射神经的天赋。</p>
身体的反应速度与眼力不匹配……在与那位高度疑似是绪方逸势的黑衣人战斗时，青登饱尝了这种“明明眼睛看穿对方是怎么攻击的，但身体却没法配合眼睛做出行动”的痛楚。</p>
运气不错，中了大奖——这本应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青登现下却无暇去细细品味这份新得一强力天赋的喜悦。</p>
他与金泽忠辅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身，看向正背着双手、缓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火付之龙”、一番队队长：我孙子忠太郎。</p>
只见平日里常面带澹澹笑意的我孙子，此刻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p>
“我孙子君。”金泽忠辅嘴角微抽，“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p>
“我确实是已经睡下了，但又被你们闹出来的动静给吵醒了。”我孙子叹了口气，“你们是嫌行军还不够累吗？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居然还在这儿比拼武艺。”</p>
金泽忠辅听罢，连忙出声辩解：“我们……”</p>
他的话音才刚来得及起个头，就给我孙子给打断了话头：</p>
“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在行军途中做出这种浪费体力的行为，既不合时宜，也不可取。今夜的比武，下不为例，所有人现在都快点给我回旅店睡觉。”</p>
我孙子的语气很平静，音调并不高昂，也没有扯着嗓子吼叫，但无形之中有着股异样的威压，主帅气场尽显。</p>
难得碰上一位不管是剑术技法，还是实战经验皆可圈可点的武道好手，身体刚热起来，正想集中身心、全神贯注地好好打上一场呢，结果比试却被我孙子以一席话语突然叫停。</p>
这种寸止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p>
不论是青登还是金泽忠辅，现在都一副憋闷的表情——尤其是青登。</p>
因为火付盗贼改的各番队之间，平日里很少有往来，所以青登本还打算趁着今夜的这份大好良机，多薅一薅其他番队队士的天赋呢。</p>
只不过，青登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我孙子说得很对。</p>
他们明日还要接着行军，等抵达前线后，还要立即着手准备战斗。接下来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对众人的体力将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多保留点体力总没错。</p>
——算了。</p>
青登心想。</p>
——反正今夜也已经有所收获了。</p>
这般暗忖过后，青登主动放下了手里的竹剑。</p>
眼见青登率先做出表率，金泽忠辅等其余人也不再继续做挣扎，纷纷跟进，放下手中的竹剑、和弓等物事，转身回旅店睡觉。</p>
……</p>
……</p>
天公作美。</p>
打从讨伐军自江户开拔起，天气全程风和日丽。</p>
既没有降雨，也没有出现寒潮突降等极端天气。</p>
甲斐无愧“山国”的别称。</p>
自打进入甲斐地界后，四周的景色发生了极明显的变化。</p>
平原变少了，山岭变多了。</p>
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山。</p>
山连着山、山抱着山……</p>
在遥望层层叠叠的甲斐群山时，青登忽然发现：这似乎是自己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离开江户那么远。</p>
耗费了四天三夜的时间，讨伐军总算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抵达了此次作战的最前线：一座名为“稻和村”的山村。</p>
抬眼看去，脚下的乡间小路的尽头处是树林，树林一直伸展到山嵴，山嵴的背面有几道炊烟鸟鸟升起——那就是稻和村的所在地。</p>
翻过山嵴。瞬间，一股股焦臭的风向青登扑鼻而来。</p>
还未正式进入村子，青登就已在村外围发现一幕接一幕的目不忍睹的悲惨景象。</p>
不远处的开阔地那边，不久前大抵还是栽满水稻的农田，如今已经被无数只人足踩踏得面目全非。</p>
密密麻麻的脚印仿佛一枚枚印章，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地贴刻在稻田的泥地上。</p>
蔫巴的稻穗、四散的稻种、碎裂的农具，以及各种已经辨不清它原先是什么东西的破烂玩意儿，到处抛散着、洒播着。</p>
其中还间杂着不少人，在这座“碎裂”的稻田里往来奔走。</p>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想必就是稻和村的村民们了。</p>
只见稻和村的村民们或是拿着铲子、锄头等器具，将凌乱的土地重新梳理整齐；或是以拆来的木板作担架，捡拾并运走散乱在泥地里的所有垃圾、破烂；或是什么也不干地在稻田的一角支愣着，呆望不复往日风光的稻田，无语凝噎。</p>
嘎啊！嘎啊！嘎啊！</p>
这时，忽有数只乌鸦从稻田的上方掠过、盘旋。</p>
它们刺耳的叫声，为这片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稻田，添上一笔浓重的凄凉。</p>
青登见状，不禁暗生感慨。</p>
他身为此次战役的最高军官之一，自是早早就获悉了与这座稻和村有关的不少情报。</p>
稻和、稻和……稻穗丰和，寓意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住在该村的村民们，却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p>
青登等人这次西征所讨伐的对象，是一伙盘踞于相马山上的山贼。</p>
相马山：虽以“山”为名，实质上却只是一座海拔尚不满150米的小峰头。尽管居住条件很恶劣，但因地势险要，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p>
将相马山侵占为根据地的这帮贼人，自称“相马众”，势力很大。</p>
据保守估计，相马众的匪数保底也有200人，其中不乏因活不下去而不得不落草为寇的武士。</p>
稻和村就坐落于相马山的山脚下，故常受相马众的欺凌——也正是因为稻和村距离相马众很近，火付盗贼改才会把该村选定为本次战事的最前沿阵地。</p>
据青登所知：相马众隔三岔五地就会下山要求稻和村的村民们“进贡”。</p>
“进贡”物品包括且不限于：食物、酒水、衣服、女人……</p>
相马众的势力庞大，随便挥挥手，就能让稻和村的全村上下直接从物理上消失。</p>
为了不落得“人死村灭”的悲惨境地，稻和村的村民们只能一直逆来顺受、含垢忍辱。</p>
倘若粮食丰收、光景好，那么村民们在向相马众“上贡”后，还能剩下一点点勉强湖口的边角料。</p>
但假使粮食歉收、光景不好……</p>
恰好今年就是一个粮食产量不尽人意的荒年。</p>
今年，因各种各样的缘由，粮食歉收严重，日本各地爆发了大量一揆。</p>
一时间，人心惶惶。</p>
幕府及各地藩国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总算是将所有一揆镇压下去。</p>
一揆：字面解释为“团结一致”，在古代日本引申为团结而起义。白话的说法就是民变、民乱。</p>
古日本将所有反抗领主统治的行为，统统称为“一揆”。</p>
也不知道是哪个谁，曾编出来个劳什子的“山贼有十不抢、七不夺、五不准”，什么喜车丧车不抢、什么娶姑娘送媳妇的不夺、什么穷苦人不准抢……完全的胡说八道！</p>
古往今来，不论是哪个国家、哪个地区，占山为王的山贼们所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p>
某些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傻瓜，甚至还幻想山贼都是一帮英武的草莽豪杰，幻想自己成为人家的压寨妇人啥啥的。</p>
狗屁的十不抢、七不夺！你越是弱小，山贼就越是逮着你欺负！</p>
指望山贼们盗亦有道……所谓痴心妄想，不过如是。</p>
相马众的所作所为，深刻诠释了为何亘古亘今那么多人皆恨山贼入骨。</p>
今年的光景不好，稻和村的村民们的生活本已很是艰难，但相马众还是强硬地要求村民们按时按数“上贡”，一粒米也不能少。</p>
他们甚至直接放狠话威胁道：要么给钱给粮，要么就给你们的脑袋！</p>
相马众的雪压霜欺，早就使村民们的心中憋着一团不吐不快的怒火。</p>
这帮可恶的山贼，此次实在是逼人太甚！这种把人往绝路上逼的行径，直接引爆了村民们久埋于心的怒火！</p>
村民们拿起锄头、铁铲等一切能用作武器的物事，向相马众发起愤怒的反击……然后立即遭受了极严厉的报复。</p>
在人数、武器、战斗力上皆占绝对优势的相马众，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村民们组成的简易武装击溃。</p>
大量人被杀。</p>
半数以上的房屋被焚为焦炭。</p>
稻田被踩踏成泥泞不堪的烂地。</p>
土匪们以掘地三尺的劲头渔夺侵牟，一口气抢走了所有的年轻姑娘，以及村内仅剩的最后一点财产。</p>
藏在地窖里的小米；搁在房梁上的腌萝卜；本应“颐养天年”的老牛……</p>
相马众的一干匪徒揽着尖叫的妇女们，满载满归、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而去。</p>
这就是青登刻下所见之景的由来……</p>
眼见幕府的军队来了，收拾稻田的村民们纷纷停下各自手头的工作。</p>
讨伐军恰好要从横亘在2片稻田之间的田垄上穿过。</p>
田垄地势较高，所以稻田里的村民们必须得挺直腰、抬起脸才能看清军士们的容貌。</p>
感应到有许多人正看着自己的青登，脑袋一偏，向自己的左侧看去——碰巧与一位年纪应该还不满8岁的小女孩四目相对。</p>
只见这位小姑娘的身上，几乎就没有一块皮肉是干净的，不是这儿有块泥巴，就是那儿有块污垢。从头至脚，只有一对乌熘熘的黑眼珠子是明亮的——怎可惜，这对很是好看的眼睛，此刻却在泛着半是欣喜半是惊忧的眸光。</p>
青登扫视四周，发现稻和村的所有村民无一例外，皆是同副模样——满身污垢，身上的衣服肮脏得看不清原先的颜色，脸上爬满长年经受风吹雨打的沟壑，表情木然，看向青登等人的眼神里，透露着由“喜”与“忧”混杂而成的复杂情绪。</p>
某些人在与青登四目相对后，甚至立即面色大变，露出惶恐的神情，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青登哪怕半眼。</p>
在这种信息交流不发达的封闭年代里，对于这种小山村的农民们来说，城里的武士……尤其是江户的武士，基本跟从外星球来的外星人没啥两样。</p>
“外星人”来了……村民们对此感到紧张、惶恐，再正常不过。</p>
穿过崎区不平的田垄后，青登很快就看到了满是尘土与粪便的肮脏路面、低矮的茅草屋、以及被大火焚毁的焦黑废墟……</p>
举目望去，一片灰蒙蒙的色彩……</p>
仿佛有片厚密的乌云罩住了村子。</p>
有条从村子的中央横穿而过的河流，在阳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此乃稻和村时下唯一的亮色。</p>
该河连通了南面的稻田与北方的群山，把稻和村划分成齐齐整整的东西两半，“东半村”与“西半村”仅靠几座简易木桥相连。</p>
村民们耷拉着脑袋与双肩，脸色死死平平，一举一动像行尸走肉，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与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泥巴相同的气息：潮湿、泥泞、肮脏、软弱可欺……河水也受他们的气质影响而显得阴冷、寒气逼人。</p>try{ggauto();} catch(ex){}
此地没有青登所熟悉的热闹街巷。</p>
此地没有青登所熟悉的繁荣景幕。</p>
此地与江户……简直就像两个世界。</p>
我此刻所见的，方为“真实”……青登心想。</p>
贫穷、肮脏、落后，常受山贼、浪人等恶势力的欺压——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日本最真实的模样</p>
繁华的江户，只不过是这个国家里特例中的特例。</p>
这时，忽有一阵料峭的秋风从远方的山林之间扫过。遍布于村子各处的杂草被齐齐整整地压弯。一大团混杂着粪便的恶臭、人的汗臭、废墟的焦臭的惊人臭气，在这股秋风的引动下四散开来，提醒青登，提醒所有途径此地的旅人——这是一座经历了无数凄风苦雨、饱经世变的悲凉之地。</p>
……</p>
……</p>
是夜——</p>
我孙子纠合群将，在稻和村村长的屋子里，召开讨论下一步行动的军事会议。</p>
“相马众的根据地，设于相马山的最高处。”</p>
因为村长的屋子里没有坐垫，所以群将只能在地板上随意地席地而坐。以我孙子为中心，围成一个椭圆形的圈。圈子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用炭笔画成的简易地图。</p>
“相马山的地势虽不高，但地形却很复杂，万壑千岩的，到处是难以攀登的山壁，或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p>
穷得箪食瓢饮的稻和村，自是不可能会有蜡烛这种奢侈的物事，村民们能为青登等人提供的，就只有一些照明效果仅比奇差无比的粗劣灯油。</p>
不过好在，讨伐军自身有备着一些蜡烛，不至于陷入摸黑开会的窘境。</p>
为了使群将能更清楚地看到地图，我孙子在对着地图解说时，一手指着图面上所绘的一根根线条，一手抓着蜡烛，微微摇晃的灯苗与指地图的手同步移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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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前往相马众的根据地，只有通过一条毗邻稻和村的山路。”</p>
我孙子的话音刚落，其身旁的水岛任三郎便立即蹙起眉头。</p>
“就没有其他的登山道路了吗？”</p>
“没有了。我已请教过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儿的稻和村村民。若想登山，能走的路就只有这一条。”</p>
我孙子一边答，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地图上所绘的一条粗长黑线。</p>
霎时间，弥散在群将身周的气氛，变得稍稍微妙了起来。</p>
登山的道路仅有一条……这便意味着他们在对相马众的根据地发起攻势时，留给他们的进攻选择并不多。</p>
“哈……”八番队队长风间信义苦笑一声，“真是一座优良的关塞啊……”</p>
“匪徒们在相马山上经营多年。”</p>
我孙子这时接着道。</p>
“他们不仅将他们的营寨打造得固若金汤，还在这条仅有的登山道路上，设下两重关卡。若欲强攻相马众的根据地，还得先设法拔除掉这两重关卡才行。”</p>
说完，我孙子抬起头。</p>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补充的吗？”</p>
群将面面相觑。</p>
局势很明了——讨伐军的人数、装备皆优于相马众。但对面却占了据山而守的地利。</p>
“啧……”金泽忠辅将双手环抱于胸前，轻声呢喃，“这一仗，不好打啊……”</p>
“武士大人！”</p>
这时，端坐于房间一角的一位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向青登等人行着土下座的大礼，一边用带有些许哭腔的声调，撕心裂肺道：</p>
“你们可一定要铲除掉那帮杀千刀的恶棍啊！”</p>
这位老人，正是稻和村的村长：藤五郎。</p>
他或许是见青登等人都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所以感觉心慌吧，以为讨伐军会打退堂鼓之类的。</p>
藤五郎的口音很重，青登等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p>
“藤五郎先生。”我孙子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去。不将匪徒们的首级提回江户，我们可没法跟上官们交差。”</p>
听到我孙子这么说，藤五郎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欢欣鼓舞的神情。</p>
“相马众虽不容易应付，但也不必对他们有太多畏惧。”我孙子说，“接下来，我打算一边组织斥候，侦察相马山的地形，一边派人与相马众接触，尝试着劝降他们。”</p>
“与此同时，积极整兵备战。一旦谈判破裂……就与他们在山林间决一死战！”</p>
“诸位有什么想补充的吗？”</p>
侦察地形、尝试劝降、积极备战，三者同步进行……现下，没有比这还要好的作战计划了。</p>
群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用力点头。</p>
……</p>
……</p>
接下来几日，大战将至的凝重气氛，笼罩在稻和村的上空。</p>
虽然稻和村的村民们已笃定地向讨伐军保证：没有其他的进山道路了。但为保险起见，我孙子还是派出了大量人手，侦察相马山的地形地势、有无其他可利用的山道。</p>
在此期间，我孙子派出数名辩才无碍的伶牙俐齿之辈，与山上的匪徒们展开接触、交流。</p>
相马众的首领，名为横仓启之助。</p>
从名字听来，就知是一名因生活落魄而不得不落草为寇的浪人。</p>
面对讨伐军的到来，相马众摆出了一副据山死守的态势。</p>
建于山巅的营寨，以及设于山道上的两重关卡，每天都能听见操练兵马的声音。</p>
每临夜晚，火把晃动，无数匪徒的身影在望台、岗哨上来回晃动。</p>
只不过——横仓启之助接下来的表现，却彰显出他刻下的心态并没有那么地云澹风轻、宁死不屈。</p>
表面上摆出一副“我们会战斗到底，有胆就来进攻吧”的强硬态度，但等我孙子派出的使者打着“谈判”的旗号上山时，横仓启之助就立即敞开大门，恭迎使者们的到来，态度热情至极。</p>
可见：横仓启之助显然听说过火付盗贼改的赫赫威名，并不愿与战功卓着的火付盗贼改硬碰硬。</p>
这几日里，横仓启之助积极地与使者们交换意见。他豪爽地拍着胸脯表示：只要能答应我开出的条件，我立马指示手下们放下武器！</p>
相马众若能主动投降，那自然最好。</p>
然而……横仓启之助提出的投降要求，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不知是该说他过于自信，还是该说他没有自知之明，</p>
简单来说，他想当梁山泊的宋江——他要求江户幕府将他和他的手下们招安为有正式编制的武士。</p>
收到横仓启之助提出的该项投降条件时，包括青登在内的所有人都乐了。</p>
江户幕府治下的社会，最讲究等级、尊卑、血缘。</p>
你一介山贼，还想被招安为有正式编制的武士？你这不开玩笑吗？</p>
连想都不用想，我孙子直接一口回绝。</p>
讨伐军所能接受的投降条件，仅有一个：所有山贼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争取宽大处理——横仓启之助对此表示无法接受。</p>
使者们说：横仓启之助在得知讨伐军不接受除“无条件投降”以外的一切要求之后，气得整张脸都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眼睛圆睁、鼻孔大张。</p>
“要我们无条件投降？门儿也没有！我手下足足有200多号弟兄！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还有相马山可作屏障！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我凭什么无条件投降？要么接受我开出的条件！要么就放马过来！看看是你们火付盗贼改的铁炮、弓箭更犀利，还是我们相马众的刀锋、枪刃更锐利！”</p>
双方的意见，始终无法谈拢，谈判彻底破裂。</p>
既然和谈已无望……那么接下来，就只能决一死战了！</p>
……</p>
……</p>
万延元年，11月24日，清晨——</p>
拂晓的云霞，像一团玫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极为明丽。</p>
东面半空的红霞，绚烂如花。一团团白云散布其间，仿佛是正恭迎太阳的“群臣”。</p>
“哈……”</p>
晚秋的寒风从全副武装的青登身侧掠过，将他的吐息凝成了半透明的白雾。</p>
为了使握刀的手不被冻僵，青登频繁地将双掌探至唇边，向掌心、手背叹出温润的热气。</p>
是时，太阳从东方的一条黢黑色的山岭后面露出脸儿来了。</p>
朝阳的暖意驱散了夜晚的凉气，顿时使周围的空气带上一股清爽的意味儿。</p>
在初升旭日所散射的霞光里，云彩被吞没成一片又一片的彤云。</p>
山野间的雾气在晨光的照射下，化为滚滚奔腾的银波。</p>
讨伐军全体将兵的刀枪、护甲、铁炮、弓箭，被红霞映照得闪闪生辉。</p>
晨光逐渐扩展，由山雾组成的银波迅速消失在山的最深处，消失在远方。</p>
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蒙在穹宇上的最后一点黑纱被揭去之后，杀气腾腾的军阵彻底显露出来。</p>
讨伐军在相马山的山脚下排成整齐的方阵，视线全都集中在前方山上的一座木制关卡。</p>
秋风徐来，林涛阵阵。相马众在山道上所设下的首道关卡，在风与光中不断变幻出深浅不一的阴影。</p>
远远地可以看到无数道高矮不一的身影，在关卡上牢牢屹立，严阵以待。</p>
金泽忠辅扶着腰间的刀，走到我孙子的身旁，说：“二番队已就位。”</p>
“四番队已就位。”水岛任三郎澹澹道。</p>
“八、八番队已就位。”风间信义用力地吞了口唾沫。</p>
“三番队已就位。”青登神情平静。</p>
我孙子微微颔首。</p>
“那么……开始吧！”</p>
他向身旁的一位手持巨大海螺的同心，用力地挥了下手。</p>
呜——！呜——！呜——！呜——！</p>
浑厚、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p>
“所有人！跟我上！”</p>
金泽忠辅拔刀在手，一马当先地直冲在前！</p>
紧接着，二番队、三番队……所有将兵像汹涌的海浪，扑向前方山道！扑向相马众的关卡！</p>
瞬间，嘈杂的喊杀声，成了主宰这片天地的唯一音响！</p>
金泽忠辅：“举枪！”</p>
冲在最前头的将兵立即停下脚步，随着一道道“卡察”、“卡察”的铁器碰撞声的落下，一挺挺枪口闪着摄人金属光泽的火绳枪被水平举起。</p>
金泽忠辅：“射击！”</p>
砰！砰！砰！砰！砰！砰！砰……</p>
火药燃烧的浓烟，淹没了讨伐军的枪阵。</p>
呼啸飞腾的弹幕，淹没了相马众的关卡。</p>
讨伐军的将士们并非同时发枪，而是分作三列轮流发射：头列射击时二列准备，三列装填火药与弹丸；头列射罢穿越二列空隙至后列，二列上前发射，三列补上二列位置，如此递进发射循环往复，以保弹幕不竭——正是经典的火枪战术：三段击！</p>
在火绳枪开始怒吼的近乎同时，弓弦也开始发出铿鸣。</p>
“张弓！”青登高高扬起手中的定鬼神。</p>
吱呀——三番队及八番队的队士们，挽弓如满月，箭失斜指天空。</p>
“放！”青登将高举的定鬼神用力挥下。</p>
彭！彭！彭！彭！彭！彭！彭……</p>
一片黑色蝗群从讨伐军的后阵齐刷刷腾起，一瞬间便迎面勐扑向相马众的关卡！</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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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久违的近8000字大章，不投月票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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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付之虎”是四番队队长水岛任三郎才对，金泽是“火付之犬”。</p>
而且金泽的全名是“金泽忠辅”，不是“金泽克己”，我把他的名字跟另一个角色搞混了。</p>
作者君已对上一章进行了修改，望悉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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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强反射神经……青登微微颔首，对自己新得的这门新天赋，很是满意。</p>
它刚好补足了青登目前最大的短板。</p>
“鹰眼+1”大幅增强了青登的眼力，但由此引申出一个新的问题——有时候，面对敌人袭来的攻击，眼睛虽跟上了但身体却没有跟上。</p>
青登目下已获得了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天赋，却唯独还没复制到增强反射神经的天赋。</p>
身体的反应速度与眼力不匹配……在与那位高度疑似是绪方逸势的黑衣人战斗时，青登饱尝了这种“明明眼睛看穿对方是怎么攻击的，但身体却没法配合眼睛做出行动”的痛楚。</p>
运气不错，中了大奖——这本应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青登现下却无暇去细细品味这份新得一强力天赋的喜悦。</p>
他与金泽忠辅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身，看向正背着双手、缓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火付之龙”、一番队队长：我孙子忠太郎。</p>
只见平日里常面带澹澹笑意的我孙子，此刻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p>
“我孙子君。”金泽忠辅嘴角微抽，“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p>
“我确实是已经睡下了，但又被你们闹出来的动静给吵醒了。”我孙子叹了口气，“你们是嫌行军还不够累吗？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居然还在这儿比拼武艺。”</p>
金泽忠辅听罢，连忙出声辩解：“我们……”</p>
他的话音才刚来得及起个头，就给我孙子给打断了话头：</p>
“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在行军途中做出这种浪费体力的行为，既不合时宜，也不可取。今夜的比武，下不为例，所有人现在都快点给我回旅店睡觉。”</p>
我孙子的语气很平静，音调并不高昂，也没有扯着嗓子吼叫，但无形之中有着股异样的威压，主帅气场尽显。</p>
难得碰上一位不管是剑术技法，还是实战经验皆可圈可点的武道好手，身体刚热起来，正想集中身心、全神贯注地好好打上一场呢，结果比试却被我孙子以一席话语突然叫停。</p>
这种寸止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p>
不论是青登还是金泽忠辅，现在都一副憋闷的表情——尤其是青登。</p>
因为火付盗贼改的各番队之间，平日里很少有往来，所以青登本还打算趁着今夜的这份大好良机，多薅一薅其他番队队士的天赋呢。</p>
只不过，青登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我孙子说得很对。</p>
他们明日还要接着行军，等抵达前线后，还要立即着手准备战斗。接下来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对众人的体力将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多保留点体力总没错。</p>
——算了。</p>
青登心想。</p>
——反正今夜也已经有所收获了。</p>
这般暗忖过后，青登主动放下了手里的竹剑。</p>
眼见青登率先做出表率，金泽忠辅等其余人也不再继续做挣扎，纷纷跟进，放下手中的竹剑、和弓等物事，转身回旅店睡觉。</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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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p>
打从讨伐军自江户开拔起，天气全程风和日丽。</p>
既没有降雨，也没有出现寒潮突降等极端天气。</p>
甲斐无愧“山国”的别称。</p>
自打进入甲斐地界后，四周的景色发生了极明显的变化。</p>
平原变少了，山岭变多了。</p>
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山。</p>
山连着山、山抱着山……</p>
在遥望层层叠叠的甲斐群山时，青登忽然发现：这似乎是自己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离开江户那么远。</p>
耗费了四天三夜的时间，讨伐军总算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抵达了此次作战的最前线：一座名为“稻和村”的山村。</p>
抬眼看去，脚下的乡间小路的尽头处是树林，树林一直伸展到山嵴，山嵴的背面有几道炊烟鸟鸟升起——那就是稻和村的所在地。</p>
翻过山嵴。瞬间，一股股焦臭的风向青登扑鼻而来。</p>
还未正式进入村子，青登就已在村外围发现一幕接一幕的目不忍睹的悲惨景象。</p>
不远处的开阔地那边，不久前大抵还是栽满水稻的农田，如今已经被无数只人足踩踏得面目全非。</p>
密密麻麻的脚印仿佛一枚枚印章，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地贴刻在稻田的泥地上。</p>
蔫巴的稻穗、四散的稻种、碎裂的农具，以及各种已经辨不清它原先是什么东西的破烂玩意儿，到处抛散着、洒播着。</p>
其中还间杂着不少人，在这座“碎裂”的稻田里往来奔走。</p>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想必就是稻和村的村民们了。</p>
只见稻和村的村民们或是拿着铲子、锄头等器具，将凌乱的土地重新梳理整齐；或是以拆来的木板作担架，捡拾并运走散乱在泥地里的所有垃圾、破烂；或是什么也不干地在稻田的一角支愣着，呆望不复往日风光的稻田，无语凝噎。</p>
嘎啊！嘎啊！嘎啊！</p>
这时，忽有数只乌鸦从稻田的上方掠过、盘旋。</p>
它们刺耳的叫声，为这片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稻田，添上一笔浓重的凄凉。</p>
青登见状，不禁暗生感慨。</p>
他身为此次战役的最高军官之一，自是早早就获悉了与这座稻和村有关的不少情报。</p>
稻和、稻和……稻穗丰和，寓意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住在该村的村民们，却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p>
青登等人这次西征所讨伐的对象，是一伙盘踞于相马山上的山贼。</p>
相马山：虽以“山”为名，实质上却只是一座海拔尚不满150米的小峰头。尽管居住条件很恶劣，但因地势险要，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p>
将相马山侵占为根据地的这帮贼人，自称“相马众”，势力很大。</p>
据保守估计，相马众的匪数保底也有200人，其中不乏因活不下去而不得不落草为寇的武士。</p>
稻和村就坐落于相马山的山脚下，故常受相马众的欺凌——也正是因为稻和村距离相马众很近，火付盗贼改才会把该村选定为本次战事的最前沿阵地。</p>
据青登所知：相马众隔三岔五地就会下山要求稻和村的村民们“进贡”。</p>
“进贡”物品包括且不限于：食物、酒水、衣服、女人……</p>
相马众的势力庞大，随便挥挥手，就能让稻和村的全村上下直接从物理上消失。</p>
为了不落得“人死村灭”的悲惨境地，稻和村的村民们只能一直逆来顺受、含垢忍辱。</p>
倘若粮食丰收、光景好，那么村民们在向相马众“上贡”后，还能剩下一点点勉强湖口的边角料。</p>
但假使粮食歉收、光景不好……</p>
恰好今年就是一个粮食产量不尽人意的荒年。</p>
今年，因各种各样的缘由，粮食歉收严重，日本各地爆发了大量一揆。</p>
一时间，人心惶惶。</p>
幕府及各地藩国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总算是将所有一揆镇压下去。</p>
一揆：字面解释为“团结一致”，在古代日本引申为团结而起义。白话的说法就是民变、民乱。</p>
古日本将所有反抗领主统治的行为，统统称为“一揆”。</p>
也不知道是哪个谁，曾编出来个劳什子的“山贼有十不抢、七不夺、五不准”，什么喜车丧车不抢、什么娶姑娘送媳妇的不夺、什么穷苦人不准抢……完全的胡说八道！</p>
古往今来，不论是哪个国家、哪个地区，占山为王的山贼们所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p>
某些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傻瓜，甚至还幻想山贼都是一帮英武的草莽豪杰，幻想自己成为人家的压寨妇人啥啥的。</p>
狗屁的十不抢、七不夺！你越是弱小，山贼就越是逮着你欺负！</p>
指望山贼们盗亦有道……所谓痴心妄想，不过如是。</p>
相马众的所作所为，深刻诠释了为何亘古亘今那么多人皆恨山贼入骨。</p>
今年的光景不好，稻和村的村民们的生活本已很是艰难，但相马众还是强硬地要求村民们按时按数“上贡”，一粒米也不能少。</p>
他们甚至直接放狠话威胁道：要么给钱给粮，要么就给你们的脑袋！</p>
相马众的雪压霜欺，早就使村民们的心中憋着一团不吐不快的怒火。</p>
这帮可恶的山贼，此次实在是逼人太甚！这种把人往绝路上逼的行径，直接引爆了村民们久埋于心的怒火！</p>
村民们拿起锄头、铁铲等一切能用作武器的物事，向相马众发起愤怒的反击……然后立即遭受了极严厉的报复。</p>
在人数、武器、战斗力上皆占绝对优势的相马众，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村民们组成的简易武装击溃。</p>
大量人被杀。</p>
半数以上的房屋被焚为焦炭。</p>
稻田被踩踏成泥泞不堪的烂地。</p>
土匪们以掘地三尺的劲头渔夺侵牟，一口气抢走了所有的年轻姑娘，以及村内仅剩的最后一点财产。</p>
藏在地窖里的小米；搁在房梁上的腌萝卜；本应“颐养天年”的老牛……</p>
相马众的一干匪徒揽着尖叫的妇女们，满载满归、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而去。</p>
这就是青登刻下所见之景的由来……</p>
眼见幕府的军队来了，收拾稻田的村民们纷纷停下各自手头的工作。</p>
讨伐军恰好要从横亘在2片稻田之间的田垄上穿过。</p>
田垄地势较高，所以稻田里的村民们必须得挺直腰、抬起脸才能看清军士们的容貌。</p>
感应到有许多人正看着自己的青登，脑袋一偏，向自己的左侧看去——碰巧与一位年纪应该还不满8岁的小女孩四目相对。</p>
只见这位小姑娘的身上，几乎就没有一块皮肉是干净的，不是这儿有块泥巴，就是那儿有块污垢。从头至脚，只有一对乌熘熘的黑眼珠子是明亮的——怎可惜，这对很是好看的眼睛，此刻却在泛着半是欣喜半是惊忧的眸光。</p>
青登扫视四周，发现稻和村的所有村民无一例外，皆是同副模样——满身污垢，身上的衣服肮脏得看不清原先的颜色，脸上爬满长年经受风吹雨打的沟壑，表情木然，看向青登等人的眼神里，透露着由“喜”与“忧”混杂而成的复杂情绪。</p>
某些人在与青登四目相对后，甚至立即面色大变，露出惶恐的神情，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青登哪怕半眼。</p>
在这种信息交流不发达的封闭年代里，对于这种小山村的农民们来说，城里的武士……尤其是江户的武士，基本跟从外星球来的外星人没啥两样。</p>
“外星人”来了……村民们对此感到紧张、惶恐，再正常不过。</p>
穿过崎区不平的田垄后，青登很快就看到了满是尘土与粪便的肮脏路面、低矮的茅草屋、以及被大火焚毁的焦黑废墟……</p>
举目望去，一片灰蒙蒙的色彩……</p>
仿佛有片厚密的乌云罩住了村子。</p>
有条从村子的中央横穿而过的河流，在阳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此乃稻和村时下唯一的亮色。</p>
该河连通了南面的稻田与北方的群山，把稻和村划分成齐齐整整的东西两半，“东半村”与“西半村”仅靠几座简易木桥相连。</p>
村民们耷拉着脑袋与双肩，脸色死死平平，一举一动像行尸走肉，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与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泥巴相同的气息：潮湿、泥泞、肮脏、软弱可欺……河水也受他们的气质影响而显得阴冷、寒气逼人。</p>try{ggauto();} catch(ex){}
此地没有青登所熟悉的热闹街巷。</p>
此地没有青登所熟悉的繁荣景幕。</p>
此地与江户……简直就像两个世界。</p>
我此刻所见的，方为“真实”……青登心想。</p>
贫穷、肮脏、落后，常受山贼、浪人等恶势力的欺压——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日本最真实的模样</p>
繁华的江户，只不过是这个国家里特例中的特例。</p>
这时，忽有一阵料峭的秋风从远方的山林之间扫过。遍布于村子各处的杂草被齐齐整整地压弯。一大团混杂着粪便的恶臭、人的汗臭、废墟的焦臭的惊人臭气，在这股秋风的引动下四散开来，提醒青登，提醒所有途径此地的旅人——这是一座经历了无数凄风苦雨、饱经世变的悲凉之地。</p>
……</p>
……</p>
是夜——</p>
我孙子纠合群将，在稻和村村长的屋子里，召开讨论下一步行动的军事会议。</p>
“相马众的根据地，设于相马山的最高处。”</p>
因为村长的屋子里没有坐垫，所以群将只能在地板上随意地席地而坐。以我孙子为中心，围成一个椭圆形的圈。圈子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用炭笔画成的简易地图。</p>
“相马山的地势虽不高，但地形却很复杂，万壑千岩的，到处是难以攀登的山壁，或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p>
穷得箪食瓢饮的稻和村，自是不可能会有蜡烛这种奢侈的物事，村民们能为青登等人提供的，就只有一些照明效果仅比奇差无比的粗劣灯油。</p>
不过好在，讨伐军自身有备着一些蜡烛，不至于陷入摸黑开会的窘境。</p>
为了使群将能更清楚地看到地图，我孙子在对着地图解说时，一手指着图面上所绘的一根根线条，一手抓着蜡烛，微微摇晃的灯苗与指地图的手同步移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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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前往相马众的根据地，只有通过一条毗邻稻和村的山路。”</p>
我孙子的话音刚落，其身旁的水岛任三郎便立即蹙起眉头。</p>
“就没有其他的登山道路了吗？”</p>
“没有了。我已请教过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儿的稻和村村民。若想登山，能走的路就只有这一条。”</p>
我孙子一边答，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地图上所绘的一条粗长黑线。</p>
霎时间，弥散在群将身周的气氛，变得稍稍微妙了起来。</p>
登山的道路仅有一条……这便意味着他们在对相马众的根据地发起攻势时，留给他们的进攻选择并不多。</p>
“哈……”八番队队长风间信义苦笑一声，“真是一座优良的关塞啊……”</p>
“匪徒们在相马山上经营多年。”</p>
我孙子这时接着道。</p>
“他们不仅将他们的营寨打造得固若金汤，还在这条仅有的登山道路上，设下两重关卡。若欲强攻相马众的根据地，还得先设法拔除掉这两重关卡才行。”</p>
说完，我孙子抬起头。</p>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补充的吗？”</p>
群将面面相觑。</p>
局势很明了——讨伐军的人数、装备皆优于相马众。但对面却占了据山而守的地利。</p>
“啧……”金泽忠辅将双手环抱于胸前，轻声呢喃，“这一仗，不好打啊……”</p>
“武士大人！”</p>
这时，端坐于房间一角的一位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向青登等人行着土下座的大礼，一边用带有些许哭腔的声调，撕心裂肺道：</p>
“你们可一定要铲除掉那帮杀千刀的恶棍啊！”</p>
这位老人，正是稻和村的村长：藤五郎。</p>
他或许是见青登等人都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所以感觉心慌吧，以为讨伐军会打退堂鼓之类的。</p>
藤五郎的口音很重，青登等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p>
“藤五郎先生。”我孙子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去。不将匪徒们的首级提回江户，我们可没法跟上官们交差。”</p>
听到我孙子这么说，藤五郎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欢欣鼓舞的神情。</p>
“相马众虽不容易应付，但也不必对他们有太多畏惧。”我孙子说，“接下来，我打算一边组织斥候，侦察相马山的地形，一边派人与相马众接触，尝试着劝降他们。”</p>
“与此同时，积极整兵备战。一旦谈判破裂……就与他们在山林间决一死战！”</p>
“诸位有什么想补充的吗？”</p>
侦察地形、尝试劝降、积极备战，三者同步进行……现下，没有比这还要好的作战计划了。</p>
群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用力点头。</p>
……</p>
……</p>
接下来几日，大战将至的凝重气氛，笼罩在稻和村的上空。</p>
虽然稻和村的村民们已笃定地向讨伐军保证：没有其他的进山道路了。但为保险起见，我孙子还是派出了大量人手，侦察相马山的地形地势、有无其他可利用的山道。</p>
在此期间，我孙子派出数名辩才无碍的伶牙俐齿之辈，与山上的匪徒们展开接触、交流。</p>
相马众的首领，名为横仓启之助。</p>
从名字听来，就知是一名因生活落魄而不得不落草为寇的浪人。</p>
面对讨伐军的到来，相马众摆出了一副据山死守的态势。</p>
建于山巅的营寨，以及设于山道上的两重关卡，每天都能听见操练兵马的声音。</p>
每临夜晚，火把晃动，无数匪徒的身影在望台、岗哨上来回晃动。</p>
只不过——横仓启之助接下来的表现，却彰显出他刻下的心态并没有那么地云澹风轻、宁死不屈。</p>
表面上摆出一副“我们会战斗到底，有胆就来进攻吧”的强硬态度，但等我孙子派出的使者打着“谈判”的旗号上山时，横仓启之助就立即敞开大门，恭迎使者们的到来，态度热情至极。</p>
可见：横仓启之助显然听说过火付盗贼改的赫赫威名，并不愿与战功卓着的火付盗贼改硬碰硬。</p>
这几日里，横仓启之助积极地与使者们交换意见。他豪爽地拍着胸脯表示：只要能答应我开出的条件，我立马指示手下们放下武器！</p>
相马众若能主动投降，那自然最好。</p>
然而……横仓启之助提出的投降要求，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不知是该说他过于自信，还是该说他没有自知之明，</p>
简单来说，他想当梁山泊的宋江——他要求江户幕府将他和他的手下们招安为有正式编制的武士。</p>
收到横仓启之助提出的该项投降条件时，包括青登在内的所有人都乐了。</p>
江户幕府治下的社会，最讲究等级、尊卑、血缘。</p>
你一介山贼，还想被招安为有正式编制的武士？你这不开玩笑吗？</p>
连想都不用想，我孙子直接一口回绝。</p>
讨伐军所能接受的投降条件，仅有一个：所有山贼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争取宽大处理——横仓启之助对此表示无法接受。</p>
使者们说：横仓启之助在得知讨伐军不接受除“无条件投降”以外的一切要求之后，气得整张脸都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眼睛圆睁、鼻孔大张。</p>
“要我们无条件投降？门儿也没有！我手下足足有200多号弟兄！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还有相马山可作屏障！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我凭什么无条件投降？要么接受我开出的条件！要么就放马过来！看看是你们火付盗贼改的铁炮、弓箭更犀利，还是我们相马众的刀锋、枪刃更锐利！”</p>
双方的意见，始终无法谈拢，谈判彻底破裂。</p>
既然和谈已无望……那么接下来，就只能决一死战了！</p>
……</p>
……</p>
万延元年，11月24日，清晨——</p>
拂晓的云霞，像一团玫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极为明丽。</p>
东面半空的红霞，绚烂如花。一团团白云散布其间，仿佛是正恭迎太阳的“群臣”。</p>
“哈……”</p>
晚秋的寒风从全副武装的青登身侧掠过，将他的吐息凝成了半透明的白雾。</p>
为了使握刀的手不被冻僵，青登频繁地将双掌探至唇边，向掌心、手背叹出温润的热气。</p>
是时，太阳从东方的一条黢黑色的山岭后面露出脸儿来了。</p>
朝阳的暖意驱散了夜晚的凉气，顿时使周围的空气带上一股清爽的意味儿。</p>
在初升旭日所散射的霞光里，云彩被吞没成一片又一片的彤云。</p>
山野间的雾气在晨光的照射下，化为滚滚奔腾的银波。</p>
讨伐军全体将兵的刀枪、护甲、铁炮、弓箭，被红霞映照得闪闪生辉。</p>
晨光逐渐扩展，由山雾组成的银波迅速消失在山的最深处，消失在远方。</p>
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蒙在穹宇上的最后一点黑纱被揭去之后，杀气腾腾的军阵彻底显露出来。</p>
讨伐军在相马山的山脚下排成整齐的方阵，视线全都集中在前方山上的一座木制关卡。</p>
秋风徐来，林涛阵阵。相马众在山道上所设下的首道关卡，在风与光中不断变幻出深浅不一的阴影。</p>
远远地可以看到无数道高矮不一的身影，在关卡上牢牢屹立，严阵以待。</p>
金泽忠辅扶着腰间的刀，走到我孙子的身旁，说：“二番队已就位。”</p>
“四番队已就位。”水岛任三郎澹澹道。</p>
“八、八番队已就位。”风间信义用力地吞了口唾沫。</p>
“三番队已就位。”青登神情平静。</p>
我孙子微微颔首。</p>
“那么……开始吧！”</p>
他向身旁的一位手持巨大海螺的同心，用力地挥了下手。</p>
呜——！呜——！呜——！呜——！</p>
浑厚、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p>
“所有人！跟我上！”</p>
金泽忠辅拔刀在手，一马当先地直冲在前！</p>
紧接着，二番队、三番队……所有将兵像汹涌的海浪，扑向前方山道！扑向相马众的关卡！</p>
瞬间，嘈杂的喊杀声，成了主宰这片天地的唯一音响！</p>
金泽忠辅：“举枪！”</p>
冲在最前头的将兵立即停下脚步，随着一道道“卡察”、“卡察”的铁器碰撞声的落下，一挺挺枪口闪着摄人金属光泽的火绳枪被水平举起。</p>
金泽忠辅：“射击！”</p>
砰！砰！砰！砰！砰！砰！砰……</p>
火药燃烧的浓烟，淹没了讨伐军的枪阵。</p>
呼啸飞腾的弹幕，淹没了相马众的关卡。</p>
讨伐军的将士们并非同时发枪，而是分作三列轮流发射：头列射击时二列准备，三列装填火药与弹丸；头列射罢穿越二列空隙至后列，二列上前发射，三列补上二列位置，如此递进发射循环往复，以保弹幕不竭——正是经典的火枪战术：三段击！</p>
在火绳枪开始怒吼的近乎同时，弓弦也开始发出铿鸣。</p>
“张弓！”青登高高扬起手中的定鬼神。</p>
吱呀——三番队及八番队的队士们，挽弓如满月，箭失斜指天空。</p>
“放！”青登将高举的定鬼神用力挥下。</p>
彭！彭！彭！彭！彭！彭！彭……</p>
一片黑色蝗群从讨伐军的后阵齐刷刷腾起，一瞬间便迎面勐扑向相马众的关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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