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华此刻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淡然自若。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胜券在握。

    他派出的一次次刺客,并不是只为了击杀江逍一行人。即便失败,也可以将江逍一行人的能力都完全摸清。现在的老华很清楚,残余的三人之中,再没有人有能力对他造成威胁。

    心韵的精神威压不可能对同为祭司的他生效,而预判一切物理攻击的能力也无法看透被切断的空间。

    赵天雨这种只能进行肉搏的战士,即便是再来上一百个,一千个,也不可能伤到他的半根汗毛。砍不中对手的身体,哪怕高周波手刀再锐利也无济于事。

    至于江逍,只不过是个无用的半觉醒者而已。虽然似乎隐隐露出了一些领导力和判断力,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也没有丝毫意义。

    可老华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有算到已经身处半觉醒状态下四年的江逍,竟然突然在这种时候……完全觉醒了!

    他更是没有算到,江逍在觉醒之后,所获得的能力,竟然恐怖如斯!

    现在,只有搏一搏了!

    老华不清楚完全觉醒后,江逍的速度究竟如何。但如果及不上自己的话……那么或许还有机会,靠着自己的冲刺,让他撞上自己身前的那个切断面。

    在这个切断面的另一端,连接的是……距离地表三千公里的远地轨道。

    执政官职阶的身体强化幅度,应该不会太高。而无论再怎么高,也不可能让他在真空之中生存!

    更何况,即便是江逍的身体强化,强到了能够在短时间内抵御真空的程度,也绝不可能在下坠穿过大气层的过程中,抵抗住那因摩擦而产生的高热!

    只要能够撞中江逍……就是胜利!

    老华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眼前的江逍,同时还没忘了在角落的赵天雨和心韵两人身旁,创造出两个空间断面来。

    老华并不求这一手能够击杀她们。而只要能够让江逍分心……哪怕只分出半秒的注意力,也就足够了!

    但就在老华即将冲到江逍身前之时,却听见了江逍的一声冷笑。

    “你忘了……我也能够创造出空间断面了么?”

    该死!

    老华立刻知道了发生了什么,猛地一颤,猛地在空中一个翻身,便要后退,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腰间一阵剧痛,老华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已经分成了两半,颓然滚落在了地上。

    断裂的空间已经复原,但曾经存在于空间断面上的物体,却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完整。

    而滚落在地上的老华,眼角的余光也看见了一旁的赵天雨和心韵两人,骤然从原地消失,继而自另一个角落的半空中落下地面。

    老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开出的每一个空间断面,那么江逍自然也能够立刻反应过来,同样在两人的脚下创造出由他控制的空间断面!

    而当脚下的断面,倏然和另一个断面连通时,造成的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从断面这头落下,而从断面的另一头落出。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了。

    “江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的结局,但老华却仍旧没有完全死心。

    他可以败,也可以死,但他不愿意自己直到临死之前,仍旧不清楚江逍的身份。

    他的用词,不是“什么人”,而是——

    “什么东西”!!

    “我的自愈能力强化幅度并不高……腰斩的伤势……最多还能让我支持五分钟……”老华竭力抬起头,望了望自己血如泉涌的腰间,颓然长叹了一声:“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明明能在种子那里,以执政官的身份获得最高权限,又能够拥有执政官的职阶能力,但你又偏偏说……自己……不是执政官?!告诉我!江逍!”

    “我……是什么?”

    江逍回过头,看见心韵和赵天雨两人,也同样看着自己,等待着那个答案。

    “你知道,你的手下孽葬……是怎么死的么?”江逍突然转变了话题,反问道。

    “孽葬……?”老华急促地喘息着:“他……我安排他由伤渊保护着,前去截杀你们。伤渊最后给我的报告,是孽葬已经成功获得了心韵的血液,正在茧化的过程中……但之后……伤渊和我的通讯却突然中断了。他……他在茧化完成之前,就被你们击杀了?”

    “嗯。也难怪,你并不清楚发生的事情。”江逍叹了口气:“不,茧化完成了。只不过……从那个茧里走出的人,已经不是孽葬了。”

    “不是……孽葬?那是谁!?”江逍的话,让老华完全无法理解。

    “那是一个……感染体。而新生的感染体,除了构建躯体的细胞之外,自然和原本的个体毫无关系了。”

    “感染体?什么感染……等等!你说什么!!!!!”老华猛地一颤,腰部伤口之中的血液甚至都因身体的收缩而片刻减缓了收缩:“江逍!你他妈不要给我胡说!这里……这里哪里来的感染体!所有的感染体……所有的病毒……不是都已经被甩在母世界了么!”

    即便是在听到了江逍的能力之后,即便是在被江逍轻松击败,最多只能再苟延残喘五分钟之后,老华脸上的表情也从未如现在这般恐怖。

    “我没有胡说。”江逍轻轻叹了口气。

    他完全能够理解老华现在的激动心情。

    他一生所致力的,就是在重新恢复梦想中的那个母世界。

    虽然他死去了,但至少地球上仍然有觉醒者存在,有种子的存在。或许终究还有一日,会出现与他拥有相同想法的觉醒者,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但现在……当老华听到地球上也同样有了病毒,有了感染体的时候,他的梦想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这就是为何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历史……比你更多。”江逍悲哀地叹了口气:“在逃离母世界的种子之内……同样也混入了感染体。或许……那就是种子偏航的原因吧。但这……也拯救了那些幸存者的先民们。”

    “如果不是因为偏航坠落到了地球,那么那些先民,只怕早就尽数死光,或是被病毒感染了吧。地球与母世界不同的环境,不仅压抑了先民们体内的基因,也同样压抑了病毒的基因。当先民们留下的血脉,在漫长的历史之中沉睡之时,病毒体也同样陷入了数万年的沉睡。但……无论沉睡了多久,该醒来的,也终究将会醒来的。”

    心韵和赵天雨默默走到了江逍的身后,一人一边地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将自己的体温与支持传递了过去。

    “与觉醒者一样,病毒……也是需要觉醒的。但或许是条件更为苛刻的缘故吧……比如……孽葬,他就是一个体内潜伏着沉睡病毒的觉醒者。而当他第一次使用能力,吸取了心韵的血液而茧化之时,体内的病毒也同时醒来,并顺利地侵蚀了他的身体,将他变作了……感染体!”

    “那你呢……?你难道也是……感染体么?”老华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逍。

    “不。我也不是感染体。”江逍摇了摇头:“真正被感染的觉醒者,例如你没有见过的那个孽葬,几乎没有理性,只凭借着本能行动。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杀光他们口中的腐朽原体,也就是……先民与他们的后裔们,以及——同类不是杀戮的目标。而很幸运的是,我……被他识别为了同类。”

    “但……我实际上,却并不是他的同类。我是一个同时拥有执政官职阶,同时又传承了病毒基因的……怪物。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体内的基因没有受到病毒的侵蚀,反而凑巧地产生了……抗体。”

    江逍苦笑了一下:“如果按照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的话,我是一个生过天花,却没有因此而死去的人。我的体内,有着天花病毒的存在,但同时也有着这种病毒的抗体。我既拥有执政官的职阶能力,能够让种子承认我的权限,同时像孽葬这样的感染体,也会将我识别为同类。我是……一个怪胎。”

    “你……不……不是怪胎……”

    老华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了身体:“你是……解药!”

    他望着的双眼中,突然放射出憧憬的光芒来:“答应我!求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希望我答应什么。”江逍淡淡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想问我的事情,是否都已经问完了?”

    “是的……我的疑惑……已经全部被解开了……所以现在……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可以么?”老华的脸上满是希冀与可怜,仿佛即将渴死在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绿洲一般。

    江逍转过头,望了一眼心韵,随后突然笑了起来:“你凭什么会认为,我有答应你要求的义务?”

    “你……你没有……我只是……恳求你……”

    但老华断断续续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被江逍无情地打断:

    “你忘了么?你杀了以赛亚,杀了乱壤。而很不幸,他们……碰巧是我的朋友。”

    江逍的声音,冷漠而生硬,正如他望着垂死老华的眼神。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你临死之前,告诉了你这些秘密,是因为我心软?”

    “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心软了,就有可能在你临死之前,答应你的要求?”

    “你是不是以为,在我的眼中,你并不是贪恋自己的权力,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你就是情有可原的,我就会答应你临终之前的托付?”

    “不。你错了,老华。”

    江逍一口气地吐出一连串句子,根本没有给虚弱的老华任何插嘴的机会。

    “我告诉你这些你所不知道的秘密,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死得更加痛苦而已。我要你死得比老以赛亚,比乱壤更加痛苦!比得知和她相交多年的老华,竟然就是学院院长,并且一直在派部下追杀她的心韵更加痛苦!”

    “没错。你做出这些事情,的确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是为了私欲!但——你这种为了自己认为高尚的某个理想,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的家伙,比起为了私欲而行动的人,更加令我作呕!”

    “所以,再见了,老华。而你临死前的真诚恳求,我——”

    老华急促地扇动着双唇,却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只能看着江逍的面庞上,厉色越来越浓重。

    “我一句都不想听!”

    “接受吧!这给你带来最深重痛苦的死亡!”

    伴随着江逍话音的落下,老华的脖颈上骤然出现了一道血线。

    布置在他颈间的空间断面,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老华的脖子。

    而直到他临死之前,也没有等到他所期望的那个答案。

    他甚至——没有机会,将那个托付亲口说出。

    江逍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心韵,虽然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江逍轻轻地将心韵揽在了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轻声道:

    “好了,别哭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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