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真定。

    看着眼前的墓碑,叶昭取出酒囊,将半囊酒倒在墓碑前的雪地上,而后仰头将剩下的半囊一饮而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爱上这杯中之物,这个时代的酒并不似后世白酒那般甘醇猛烈,也不容易上头,偶尔喝一些,反而会使头脑更清明。

    “子皓是个真正的军人。”叶昭叹了口气,自语道:“只可惜,这样纯粹的军人不多了。”

    在他身后,赵云和夏侯兰立在叶昭身后,默然不语。

    叶昭对着赵荣的墓碑拜了三拜之后,扭头看向赵云:“虽然子皓兄所言也不差,男儿生在这世间,功勋马上取,何须依靠他人?不过作为昔日袍泽,若不知此事,也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我却不能不管。”

    “子龙,此番你与子淳有救驾之功,便是以功勋论,也够资格在我麾下当个军侯,叶某治军如何,子皓当与你说过,若你无能,你便是我亲弟弟,叶某也绝不会有半分优待,此番卫尉麾下旅贲三校以及羽林军折损颇多,正是用人之际,你二人武艺不凡,也有领兵之能,我欲荐你二人入我军中做个军侯,有法可依,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叶昭看着赵云与夏侯兰道。

    “这……”赵云有些迟疑,他是想效仿其兄前往边关参军,只是叶昭所言,也不无道理,何况叶昭如今身为卫尉,这般相邀,已是对他二人重视,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更何况,赵云和夏侯兰这几年也没少听过叶昭事迹,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子龙,还在犹豫什么?”见赵云默不作声,一旁的夏侯兰不禁怂恿道:“子龙不是也常说恨不能与大兄一起参军,与将军并肩作战么?”

    “承蒙将军错爱,云愿意一试。”赵云看了夏侯兰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叶昭躬身道:“只要将军不弃。”

    “好!”叶昭笑了,笑的很开心,伸手拍着赵云的肩膀道:“能得子龙与子淳相助,亦昭之幸也,那便收拾一下,准备随我回洛阳吧,家中可还有亲人?”

    赵云和夏侯兰摇了摇头,赵荣在赵云小时候便投军,很少回来,父亲也在赵云十二岁之时离世,而夏侯兰更是孤儿,两人在枪绝童渊门下习武多年,如今已然出师,却是无甚牵挂。

    “那便收拾行装,明日我等启程!”叶昭笑道。

    “喏!”两人躬身一礼,目送叶昭离开。

    赵云与夏侯兰对视一眼,能够看到夏侯兰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激动之情,不由苦笑摇头,自己这位发小对于叶昭可是崇拜的紧,此番拜入叶昭门下,于夏侯兰来说,可说是得偿夙愿。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叶昭带着两人汇合了典韦、管亥所率的亲卫,一路向南离开常山,往河内与大军汇合。

    因为王芬等党人合谋谋害天子,使得刘宏这次出巡河间的计划搁浅,刘宏回了洛阳,叶昭却是不必急着回去,此刻回去,也没他什么事情,因此,叶昭在回到河内老家之后,便命令大军驻扎,自己在老宅之中住了下来。

    洛阳恐怕会随着刘宏这次回去掀起腥风血雨,这种事情,叶昭现在不愿意掺和,他跟士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很尖锐,尤其是这次,几乎可说是因他破坏了谋刺王芬的计划,虽然王芬已诛,但看当日刘宏离开时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这件事情,显然不可能如此轻易了结,就算刘宏没有袁家参与此事的直接证据,加上王芬已死,许攸逃窜,刘宏没办法收拾袁家,恐怕袁家的附庸势力这段时间会缩水不少,这份仇恨,恐怕会被袁家记在自己头上,这个时候回去,会给那些士人一个宣泄口,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来,叶昭虽然不惧,却也不想触这个眉头。

    洛阳之中,刘宏的安危是没问题的,叶昭也不急于回去,就在怀县老宅住下,平日里看看书,练练武,偶尔会跟丁力一起训练家丁,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时间就在这般悠闲之中,渡过了年关。

    一直到中平五年二月中旬,叶昭才不得不起身回洛阳。

    却是西凉传来战报,皇甫嵩、董卓平定西凉羌乱,董卓自领了凉州牧之举令刘宏大怒,同时也深感手中兵权不足,命叶昭尽快回洛阳重组旅贲,同时北宫卫的女兵营也已经重建,更从原本的七百人扩编至一千两百人,刘宏这次见识到女兵的强悍,几乎将宫中一半的宫女都给扔进了北宫卫,让任红昌等人训练,来扩大自己的兵权。

    同时刘宏还在密诏中隐约提及准备另立新军之事,希望叶昭能够回朝帮他镇住各方蠢蠢欲动,意图插手新军的势力。

    刘宏这根本是要分了何进这个大将军的兵权呢!

    何进手握北军五校,掌控洛阳实际兵权,却不帮刘宏干正事,反而跟一群士人混在一起,看来经过此番出巡河间,已经碰触到刘宏的底线,让刘宏下定决心重新整顿洛阳军权了。

    哪怕叶昭在收到密诏之后立刻动身,但大军抵达洛阳时,已经到了三月上旬。

    再入洛阳,叶昭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洛阳比之以往萧条了不少。

    刘宏在年底回京之后,便祭起了屠刀。

    洛阳城中,数百名士人被下狱,所有与王芬、许攸等人有过书信往来或者关系密切者,都被廷尉一一拿下,洛阳大狱几乎人满为患,甚至连袁家都受此事牵连,袁绍被罢免了司隶校尉之职,在叶昭不在洛阳的情况下,让叶昭兼任司隶校尉。

    除了袁绍,袁家还有不少人受牵连,甚至连袁隗,最近都称病不出,已经多日未曾上朝参政。

    这些只是没有直接证据的士人,被下狱,但直接或间接能够找到证据的士人便立刻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洛阳城外的护城河里,几乎卷走了数万颗人头,叶昭也是回京之后才知道,有一段时间,洛水几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子一怒,仅是洛阳城中,便伏尸数万,不知多少昔日豪门望族家破人亡,灭亡在刘宏的怒火之中。

    叶昭自忖,若非自己此番有救驾之功,就凭自己跟王芬的关系,都有足够的理由让刘宏命廷尉将自己下狱。

    叶昭前去拜见刘宏时,被告知刘宏这几日身体有恙,已然称病数日。

    这并非推脱之言,而是刘宏在这次北巡之中受了惊吓,加上回京之后,大动肝火,一口气杀了几万人,直到诸事告一段落,心神一松,在给叶昭下了密诏之后,第二天便病倒了。

    张让让叶昭耐心等候几日,待天子病情好转之后,便会在朝堂上正式为叶昭封侯。

    对于封侯之事,叶昭并不着急,在询问了一番刘宏的病情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府中第二日,便被曹操找上门来,拉去了醉仙楼。

    “今日孟德怎如此慷慨,竟然舍得邀我来此?”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面,叶昭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这醉仙楼的消费可不便宜,曹家虽然有钱,但那也是曹嵩的,曹操就算是曹家的继承人,也不可能随意挥霍,以叶昭对曹操的了解,这货恐怕是有事相求才会如此慷慨,否则的话,依着平日里这货蹭吃蹭喝的风格,怎么可能单独将他邀来此处。

    “也是本初近日触了袁公眉头,被袁公禁足,使得这最先楼里失了他这位金主,我等才有机会坐在这四海阁中观看歌舞,否则的话,操就算有心相请,怕是也无力与本初相争。”曹操笑道。

    “是啊,无力相争,孟德会直接过去与本初同坐吧。”叶昭揶揄道。

    “知我者,修明也。”曹操嘿笑着看了叶昭,毫不脸红的道:“还未恭喜修明,此番护驾大功,不但得了司隶校尉之职,听说不日等陛下临朝时便会为你封侯,若真能如此,不算那些世袭侯爵,修明将是当朝最年轻的侯爵!”

    叶昭今年也才二十五岁,比曹操年轻了近十岁,曹操之父曹嵩可是坐过太尉,但曹操也没有封侯,袁绍是四世三公之后,封侯时也已经年近三十,若叶昭此时封侯,可真的是以寒门之身压过一众世家大族了,叶家也将成为大汉天下举足轻重的家族。

    眼看着昔日好友一个个封侯,要说曹操这心里面不羡慕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孟德兄之能在我之上,所缺者不过一机缘尔。”叶昭笑着给曹操添了一盏酒道:“这次抢了那袁本初的司隶校尉之职,恐怕今后与本初再难如往日一般饮酒了。”

    曹操闻言默然,看着叶昭,突然低声问道:“修明,你实话告知于我,此事是否真与本初有关?”

    “事情已经过去,陛下都不再追究,你我又何须操心?”叶昭摇头叹道,袁家这次受损不小,但却不至于伤筋动骨,刘宏杀了一大帮袁家门生故吏,却只是罢了袁绍的官职,对袁隗也只是罚俸,这让叶昭有些遗憾。

    莫看历史上最终称霸中原的是曹操,但在这个时候,袁家的势力之庞大,一旦针对某人,哪怕对方是天子,都能让对方喘不过气来。

    曹操闻言会意,不再多言,而是看着叶昭笑道:“此番邀修明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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