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有些后悔了。

    当初要求叶昭遍传天下,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当成妾氏来看待,毕竟他蔡邕的女儿,就算是皇帝要娶,那也得明媒正娶。

    只是叶昭定蜀,借此机会迎娶蔡琰时,蔡邕才惊觉,叶昭这般大张旗鼓的迎娶蔡琰,他的面子有了,蔡琰日后的地位也定了,但汉室的威严又置于何地!?

    要知道,叶昭的正室可是大汉公主,虽然刘薇本人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对于蔡琰能够嫁给叶昭也十分欢喜,毕竟昔日刘薇与蔡琰感情就不错。

    但这事,落在天下人眼中,可就是另一番味道了,而且,这还是蔡邕主动要求的。

    学院里,不知有儒学,叶昭将当今学派分门别类,除了中庸之学之外,叶昭还单独开辟了算学、格物学、法学、纵横学、兵家乃至墨学在这成/都学院都设有专门的学堂,叶昭邀请了不少各类人才前来教授,任何一门,只要能够有一定建树,通过各院考核,便可根据成绩入仕。

    如今虽然因为初立的关系,还看不出什么,但蔡邕已经隐隐察觉到叶昭的心思,他想恢复百家争鸣的盛况。

    “先生何故烦忧?”几名弟子从学堂里出来,正看到蔡邕坐在一张胡床上皱眉沉思,恭恭敬敬的对蔡邕行礼道。

    “无事,只是……”蔡邕摇了摇头,他的纠结和烦恼无法为外人道。

    几名弟子突然相视一笑,对着蔡邕躬身一礼道:“还未恭喜恩师,此番师姐大婚,主公遍邀天下豪杰,看得出来,主公待师姐颇厚。”

    这些,都是这段时日前来投奔的寒门学子,有的已经在叶昭麾下出仕,有的则是在学院中继续精研学问,不过这成/都学院门槛极高,学院内的讲师皆是如今叶昭所能请到的最顶尖人才,只有其他郡县学院成绩优异的弟子方可进入,如今招的都是有一定天赋,或者已经小有名气之人,只要入了这成/都学院,哪怕未曾出仕,都会受官府礼遇,不论出身,官府都会给予其家优渥的俸禄,而这些人,对叶昭也是以主公相称,自觉将自己归到叶昭麾下。

    蔡邕叹了口气,他的政治嗅觉不佳,但此刻也能看得出来,十年之后,只要叶昭还占据着这蜀中,哪怕没有士人支持,叶昭麾下也会出现源源不绝的人才,叶昭在这学院一事之上,投入的财力、物力以及人力甚至超过军队,如此一来,叶昭一直以来的短板也被补齐了。

    他想干什么?

    蔡邕心里有数,但此时此刻,他能做什么?悔婚?

    如今已经遍传天下,而且是蔡邕亲口允诺,蔡邕做不出这等事来,与叶昭同流?蔡邕乃帝党,哪怕在董卓身边任职之时,亦是以帝党自居,如今让他背节,他心中亦不愿。

    “不管了!”在几名弟子诧异的目光中,蔡邕叹了口气,挥挥手,径直离开了,自己就在这学院之中,当个先生,渡此残生吧,这也合了他的心思,至于未来如何,他实在不想管,也无力去管了。

    “恩师怎么了?”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有人想到了,却没有说,毕竟汉室于蜀中而言,影响力远不似中原那般深厚,更何况如今叶昭在各郡县开设学院、学堂,虽然时日尚短,但对这些大多数来自寒门的人才来说,叶昭才是他们要效忠的对象,至于汉家天子,如今不过一傀儡,他们自然没有效忠的想法。

    “蔡师之事,诸位便不用操心了,如今天下群雄使者汇聚成/都,亦有不少名士,诸位若是无事,不如一同去见见这中原名士之风采,主公常说盲目自信乃自绝前程,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中原名士有何厉害之处!”一人提议道。

    “正有此意。”一名学子见到远处走来一人,不由笑着招呼道:“公义,我等欲往天下楼,一观中原士人风采,公义是否同行?”

    此人乃近期通过成/都学院考核被招入成都学院的寒门子弟,名为张任,字公义,不但能做学问,兵法之上也颇有研究,如今在学院中也是主修兵法,而且一身武艺也极为精湛,入学之日,甚至惊动了叶昭,堪称这同期学子中最出色的一员,甚至还未得学院考核,叶昭已经准了其校尉之职,这可是头一例。

    不过让人敬佩的却是张任哪怕就算现在再不学任何东西,躺着也能得校尉之职,却依旧每日刻苦学习,不为外物所扰,这才是叫众人最钦佩的地方。

    张任闻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听闻主公当年在中原处处碰壁,在下也想看看,这中原士人,有何本事?”

    蜀中大族不说,但在这些寒门学子眼中,却是真心拥戴叶昭,因为叶昭给了他们一条求学之路,不必去出卖尊严和未来的求学之路,对这些寒门学子来说,这要比给他们荣华富贵更重要。

    而同时,叶昭当年在中原的事情,也经过随着叶昭入蜀带来的部下或是一些近年来入蜀的东州士流传出来,叶昭早年的经历,令这些蜀中寒门颇为不忿。

    毕竟按传言来说,叶昭不但是蔡邕最出色的弟子,入仕以来,便屡立战功,治理一方也颇有建树,但就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才,在仕途之上却屡屡被人压制,这让不少寒门子弟心生共鸣,同是寒门出身,要想出人头地,没人比这些寒门士子更清楚,是以这次中原名士扎堆而来,这些蜀中寒门士子,大多抱着类似的想法,想给叶昭找个场子去。

    天下楼,乃叶昭在蜀中开设的类似驿站的酒楼,专门招待各地官员以及过往蜀中的士子,不以盈利为目的,天下楼会对各级官员按照品秩不同安排不同的住所和食物。

    年关已过,随着叶昭婚期将近,已经开始陆续有各路诸侯使者前来,最出名的,便是代表朝廷的颍川名士钟繇,随行的还有不少名士,朝廷中派来的,多多少少,昔日都跟叶昭有些交情,比如马日磾还有一些东观士子。

    吕布不肯前来,王允无奈,只能请了钟繇等人过来,重要乃天下名士,颍川书院的主人,分量倒也不比吕布差,甚至更高,也可以表现出朝廷对叶昭的重视,如今董卓虽死,但朝廷就是个空壳子,仅有京兆、弘农、左冯翊三郡在掌握之中,连文武百官的俸禄都发不起,各州、郡又以没有传国玉玺,朝廷不正为由,拒不纳贡,使得如今朝廷十分窘迫。

    这次钟繇带着这些与叶昭有过交情的士人前来,也是希望蜀中能够纳贡,不需如以往一般上缴大半赋税,但至少能够支援一点儿。

    也是因为抱着这个目的,是以钟繇几乎是第一个抵达成/都的,又是拜见蔡邕,又是积极拜访叶昭麾下一些有分量的文武,希望能够说服叶昭,至于蜀中豪族……钟繇在探听清楚如今叶昭的行政体系之后,便没有联络。

    叶昭如何对待士人,钟繇管不了,但现在朝廷需要叶昭的支持,自然不能跟这些人走的太近惹叶昭不快,如今朝廷可没能力征伐蜀中,反而有求于人,连叶昭娶蔡琰,削了汉室颜面这种事朝廷都忍了,叶昭如何对待蜀中士人,跟不关他们的事。

    所以朝廷派来的士人集团,对于叶昭麾下这些出身寒门的官员学子是相当亲善的,不过其他人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比如许攸,他跟叶昭梁子早就结下,自然不会跟叶昭客气,如今叶昭大婚大宴天下,正是彰显礼仪、气度之时,自然不可能对许攸如何,莫说在这成/都,只要在蜀地许攸遭遇不测,叶昭都会遭到天下士人指责,也会令人觉得叶昭不能容人,毕竟在大汉,言路还是比较开放的。

    整日纠结了不少前来观礼的中原士人抨击叶昭执政方案,点评叶昭在蜀中的重重作为,甚至将许多陈年旧事拿出来说事。

    “大力扶植寒门乃至贫民,却至蜀中士人于不顾,这般本末倒置之事,也只有他叶修明才干得出来。”许攸如同往常一般,坐在天下楼最醒目之处,点评着叶昭如今的执政手段,对于叶昭打压士人,却扶持寒门、贫民学子,嘲讽不已:“似这般执政,就算蜀中能安,却也是故步自封,他日也只配做他人踏脚石。”

    张任等人进来时,正听到许攸与几名蜀中士人高谈阔论,不过那些蜀中士人也有意思,虽然一脸认同,但却没有人开口应和。

    “这位是……”张任抬了抬头,看向许攸皱眉道,他平日里很少来天下楼,虽然天下楼对于成/都学院弟子是免费开放,但张任总觉得不好沾叶昭太多便宜,是以对于最近比较出名的中原士人并不认识。

    “南阳名士许攸,昔年于牧野谋刺先帝为主公所破,流亡多年,如今在渤海太守袁本初麾下任职。”一名弟子笑着解释道:“此人倒是颇为大胆,在这成/都敢公然言主公不是,也是主公心胸宽广,不屑与此人计较,否则他焉有命在。”

    “哗众取宠之辈尔。”张任摇了摇头:“若中原名士皆是这般,他日主公扫平天下易如反掌!”

    “你是何人?”张任的话并未刻意压低,许攸自然听得到,闻言皱眉看向张任道:“安敢在此狂言?”

    “后学张任。”张任淡然道。

    许攸疑惑的扭头看向身旁几名蜀中名士,完全没有印象,一人低声跟许攸解释了一遍,许攸不由目露嘲讽之色:“原是一寒家子,与那叶修明,却是一丘之貉。”

    张任疑惑的看了许攸一眼道:“中原士人,都如阁下这般,只能凭着先辈余荫来彰显自身么?”

    一句话,说的许攸面色发燥,恼怒的看向张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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