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梳洗完毕,穿上了正经的朝服的顾峥,在坐上了龙辇之后……对着安公公说了一串对于翠竹居的赏赐,又因为昭才人的善解人意,劳苦功高而又晋封了一级,从从六品的才人升至了正六品的贵人的时候,那些跟随在帝王身边的人才觉出来,这位小主子怕真就是被皇帝陛下给放在心上的呢。

    瞧瞧,郑昭仪奋力陪睡,一晚上叫水两三回的,这等级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就在底儿那沉着呢。

    可是这位昭贵人呢,随便的讲俩故事,吹个小曲儿,就能升一级。

    别瞅着就是个六品贵人。

    若不是盛宠,那一般的低等妃嫔,到个死……那也升不了一个品级呢。

    众人评估新贵昭贵人受宠程度的同时,顾峥也准时步入到了朝堂。

    太和殿下的诸位大臣们,依然是围绕着西岳国的用兵来讨论的。

    但是在顾峥的大方向的制定,以及王首辅的强势回归之后,整个大魏国的朝堂都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围绕着此次战争而工作的好现象。

    在今日的朝会之中顾峥主要是听取了一下各个部门的工作的进展,在此基础上又补充了一下最近各地所发生的琐碎的事件。

    要说这场战役的时间选的着实不错,最起码大魏国境内,暂时一派的风平浪静。

    对于此种表象顾峥那是十分的满意。

    这让他在因为要提审要犯以及调取档案的缘故需要亲临大理寺后监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的抵触了。

    因为在顾峥微服亲下大理寺监狱,他见到这个地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拨款重建这座大魏国最重要的监狱。

    这叫什么条件啊。

    那露天的狱所狭窄憋屈不说,因为犯人个人卫生打理的问题,还散发着一阵阵的怪味,就像是去了极其破败的动物园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更何况,这竟然还是条件最好的地面狱所,关押的都是刑期较短,犯事儿没那么严重的罪犯。

    待到大理寺正徐本召带着顾峥一行人绕过地面监狱群,打开底下诏狱的大门的时候,就连颇为皮实的顾峥都下意识的从安公公手中接过绢帕,将自己的口鼻暂时的捂了起来。

    这是一股阴暗潮湿混杂着血腥腐臭的味道。

    再配合上幽幽的烛火之光,以及痛苦的呻吟之声,简直就可以拍出一部十八线烂制作的网剧了。

    这种条件,对罪犯来说倒是罪有应得了,但是也太亏着这群在这里驻守的卫兵以及时不时需要审理犯人的大理寺官员了。

    大概是知晓从小养尊处优的帝王怕是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大理寺正徐本召都不曾将顾峥往诏狱的深处引领,反倒是在下得监牢之后,就将其印入了他平日间提审犯人以及处理公文的在诏狱之中的一处临时办公之所。

    这虽然是大理寺的吏员们利用这诏狱之中一处牢房进行改造的。

    但是在拆掉了外部的栅栏,全部换成了黑漆木板,并添置了书架与案几之后,再让人进去瞧瞧,也算是有几分模样了。

    在知道大魏国的君主在今日要屈尊驾临的时候,从一大早开始这些在诏狱之中看守犯人的牢头也好负责处理牢房琐碎事务的小吏也罢,那是将整个房间上上下下的打扫了一番。

    确信皇帝陛下不会感到什么不适的时候,才隐退到了诏狱的最深处。

    开玩笑呢,像是他们这种底层的吏员,一生都不一定能够见到一眼帝王。

    今日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原本应该休沐在家的人也要找个理由来当值啊。

    若是能看上一眼,瞧清楚了他们心中最崇敬的君主到底是何种的模样的话,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

    于是躲在暗处的吏员们就看到了玄色仪仗开头,朱红色侍卫服开道的帝王行仪。

    那个穿着一身黑底朝服打底儿上绣金银丝线五爪金龙的帝王,在如此浩荡的队伍之中依然是那般的明显。

    他略有些嫌弃这里的味道,却是适应的相当之快。

    当他被他们的顶头上司大理寺正让到了上首,那个崭新的红漆案桌的后边坐下的时候,那一方一看就相当名贵的冰寒蚕丝织就的手帕,就被这位年轻帝王从口鼻处放了下来。

    一个肤质略有些发白,却是气势惊人,仪表堂堂的年轻帝王仪容就昭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真俊呢!”

    趴在一个拐角处的小吏扶着栅栏喃喃自语。

    他这一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了,但是俊朗成这等模样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这个并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吏并不知道,一个优秀的皮囊之中若是填充了一个了不得的灵魂之后,那么在气质与气势的加成之下,这具皮囊将会散发出成倍的魅力。

    这种魅力异于常人,再加上一个帝王的光环笼罩,怕是神也不过是如此了。

    而此时,这个足可以被百姓当成神来崇拜的帝王,却是对着站在一侧的徐本召说到:“带他们上来吧。”

    说罢这句话,他就将早就放置在他右手边的案件口供拿了起来,一目十行的浏览了起来。

    待到那个光看表面并没有什么损伤,但是见到徐本召人之后就开始抖得像个筛子一般的西岳国正使博尔济吉的时候,顾峥一边翻着对方的结案陈词一边开了口。

    “博尔济吉,没想到啊,你的身世还真的挺复杂的。身上还有一半大魏国的血脉,朕想这就是你们的西岳国的皇帝将你派到我大魏国的理由之一吧。”

    “利用血脉之间的共通性,更快的融入到大魏国的生活当中,更快的完成情报的搜集工作,从而为你真正的祖国做出一番贡献。”

    “只可惜,这一切原本进行的十分的顺利,却偏偏被你手下的那个傲慢无礼自以为是的真正的西岳国的权贵子弟给搞砸了。”

    “不但让你的任务失败,还让使团内外一干人等都陪着他一个人进了朕的大狱。”

    “你的心中一定是懊恼万分吧,在未曾见识到朕的诏狱的手段之前,你是不是还心存侥幸,期望你能熬过这一劫呢?”

    “只可惜啊,你高估了与你们随行的那一群只不过想要来大魏国镀镀金的纨绔子弟的品格与节操,也低估朕的刑狱人员的手段罢了。”

    “看!”顾峥将这厚厚的一摞供词往案桌上一抛,跟着就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只不过用了几日,他们就完完本本的全交代了。”

    无需牢监押解就主动跪在地上的博尔济吉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也只剩下苦笑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那个用阴郁的眼神盯着他的徐本召之后,就不由的瑟缩了一下,随后转向顾峥的眼神之中就带了几分的求生的味道。

    他用沙哑粗糙的嗓音开口讨饶到:“伟大的大魏国皇帝陛下,博尔济吉知道自己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过。”

    “但是看在博尔济吉的母亲也是大魏国的子民的份儿上,给草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陛下若能将博尔济吉的亲眷从西岳国解救出来的话,博尔济吉不但对此次事件知无不言,还会为陛下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哦?”

    顾峥挑挑眉毛,看向了一旁的徐本召,在对方皱着眉头摇摇头的时候,就饶有兴趣的开口问到:“什么大礼?怎么在朕最欣赏的徐大人的手底下,你还藏了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

    “看来,朕从一开始就把你看轻了啊?”

    “说吧,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让你抗到了到朕亲自提审的时候才说出口的。”

    “又是何种的消息让你有底气跟朕来谈条件的呢?”

    说到这里,顾峥还拿着手中的文书朝着徐本召的手臂处拍了拍,轻笑了一声:“你徐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错把一头豺狼给当成了家犬了啊。”

    说的徐本召赶忙就低下了头,那原本放在腿侧的双手都攥成了拳头。

    看到上首的帝王如此的打趣,跪在底下的博尔济吉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帝王有所取信了。

    见到于此,博尔济吉趁热打铁,不再佯装颤抖反倒是提高了几分音量仿佛是回答帝王的问题一般的说道:“因为陛下,贵重如同天上的骄阳,高洁如同苍穹的明月一般的陛下,您压根不知道生活在西岳与大魏两国边境之处的杂种们的生活啊。”

    “是的,杂种,就因为有了两国的血脉,就成为了最终的原罪。”

    “若是生活在大魏国的话,还能够幸运一些。”

    “因为在大魏国生活着的人们,多数都是在两个国家的往来之中,结合在一起的家庭。”

    “他们定居在大魏,就是大魏国的一份子,虽然也有歧视,也有排斥,但是若能安分低调,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他们周围的大魏国的百姓们也就接受了。”

    “但是在西岳。”

    说到这里的博尔济吉就轻笑了一下。

    “就因为它的蛮荒不开化,就因为它的游牧与流动性,大魏国的百姓是绝对不会去那种国度之中生存的。”

    “在那个国家,出现了西岳和大魏两个国家的混杂在一起的血脉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由大魏国被掳劫过去的女子生下的,被自己的母亲都当成耻辱的血脉。”

    “试想,一个父亲都不当回事儿,母亲认为是耻辱的孩子,在西岳国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当博尔济吉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偌大的审讯室之中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嘈杂。

    大家都在静静的听着博尔济吉的诉说,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在这个厅堂之中缓缓的弥漫。

    “但是我博尔济吉很幸运,因为我有一个为了孩子放弃了仇恨,拼尽了力气也要保护我的伟大的母亲。”

    “而她最初如同千百个被劫掠的大魏国的女人一样,对于那个国家的男人充满了仇恨。”

    “但是为了我,她放下了尊严,放下了骄傲,放下了一个天朝大国富庶家庭女儿的矜持,就为了让我这个杂种能够在西岳那个国家之中过的更好。”

    “我应该庆幸,我的母亲有着不同于西岳国女人的美丽与温婉,也应该庆幸她有着足够的身份被先给身份更高的男人。”

    “而我更应该庆幸我的父亲,在西岳国拥有着足够高的地位与权力,才让我今天能够以一个使团的正使的身份,出现在陛下的眼前。”

    “这是我博尔济吉,不应该说是我柳思乡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不易才获得的位置。”

    “为的就是有一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带着我的母亲,重新返回到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土地。”

    “所以陛下,番邦子民柳思乡,在见到陛下的第一面时就确定了,您是唯一能够帮助我的人。”

    “而今日的第二面,更是让我确认了自己为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的。”

    “陛下,请屏退左右,若能将我的母亲解救出来,臣必将一切都说个明白。”

    这是一个狠人啊。

    寥寥几句话,就让顾峥对于此件事情的最后一点疑问都给解释清楚了。

    明明西岳国的大军就打着偷袭的想法,又怎么会在万国会之前打草惊蛇呢?

    若说这一切都是博尔济吉的示警与投效,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清楚了。

    那么在这个时候,屏退左右的事情,就有必要做一下了。

    但是这个屏退,也只不过是让这个诏狱之中的闲杂人等往外围推一推,帝王的心腹臣子与侍卫们往当中聚一聚了。

    只不过,真正能被留在这个房间内的人已经被压缩成为了精华。

    作为博尔济吉的主审官员,徐本召亲自站在了这个全身枷锁的犯人的身侧,以防止什么狗血的暴起伤主的事件。

    而安公公则是带领着刚才被升任的禁卫军首领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顾峥的身侧,守卫着这个国家的帝王的安全。

    “行了。”见到清场完毕,顾峥就开了口:“可以与朕说说你的交换的条件了。”

    “若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信息可是交换不到一个身处在西岳国腹地之中的一位普通的大魏国的母亲的性命的。”

    这本应该是一个冷酷的话语,但是博尔济吉在听到了顾峥如此说之后,反倒是展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个威仪甚重的帝王,能想到他母亲现在到底身处何处,就说明对方是真的考虑过将他的母亲给救出来的这个命题的。

    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本就是在钢丝上跳舞,只求一搏的博尔济吉就条理分明的将他可以用来救命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微臣,不,草民在出使魏国的时候,接到的任务是真的。”

    “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我与西岳国边境的人传递消息的频率并不频繁。”

    “所以,这是草民能为陛下做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为陛下传递大魏国需要西岳国知道的假消息。”

    “这只是草民的举手之劳,换不得母亲的性命,但是草民若是拿近十年来西岳国往大魏国边境派遣的密探以及以大魏国百姓身份在大魏生活的钉子的名单来换母亲的一切安康,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接受?”

    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顾峥还是徐本召都不曾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凡是有摩擦的国度之中,像是博尔济吉口述的这种探子,大魏国在对方的国度之中也是有的。

    有些商号以及马队,还有双重甚至是七八重的身份。

    那些边疆的将领以及隶属于帝王的密探司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份内容详尽,目标明确的具体名单,却是有几分难得。

    但是,这位西岳国的正使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因为他将这份名单提供出来,不但是对于大魏国有好处,更是替他自己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因为这样,就能减缓他叛国的消息传到西岳,若是做的更加的聪明一些,比如说找到一个背锅侠的话,说不定在西岳国还能全身而退。

    他拿出名单的同时,也等同于保全了自己。

    如果仅仅凭借这一份名单的话,还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在博尔济吉说出了这番话之后,顾峥全程都是沉默的。

    他觉得对面的这个人既然费劲了心思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么他一定还有第二步。

    是的,在顾峥的沉默之中,博尔济吉并没有停下他的讲述。

    在一个抛砖引玉的名单之后,他才说出了对于这场战争来较为重磅的消息。

    “陛下,臣知晓西岳国秘密调遣囤积的三路军的军需补给路线,以及暂时囤积的地点。”

    只这一句话,就让坐在上首的顾峥眼皮子一跳,他知道这个提审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对于一个普通的帝王来说,去确认这个足够改变整个战局进度,甚至是关乎于一个国家的存亡的消息的真伪,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多疑的帝王往往对于这种投诚是抱有极大的怀疑的。

    但是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对于顾峥来说,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地图确认方面,笑忘书的确有着其独到之处。

    所以,现在的顾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好脸色。

    他朝着一旁的安公公使个眼色,对方就一垂手,倒着退回到了还在地面上等待伺候帝王的侍者群落之中。

    帝王出宫,甭管这大理寺距离皇宫有多么近便,一应用度,帝王常备,那是绝对不会或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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