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刘昉?豫州牧刘备之子!”司马徽曾经与刘备见过面,不过并未多聊,而他却观察刘备此人的确是胸怀宽广,是一位不可多得明主,却有妻离子散的危机,这事他并没有说出口。

    那个时候,刘昉在府内游玩,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留意,今日不曾想再次相遇。当萧雨露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后,司马徽立即想起刘备之子刘昉,这才如实道出心中猜想。

    萧雨急忙否认道:“我不是刘昉!不是刘昉!”

    司马徽道出萧雨的身份,见他反应激烈,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自己也没认错人。接着,他想起吕奉先与袁术再次修好,发兵攻打沛城,刘备兵败如山倒,仓皇逃窜而去,刘备之妻某氏不愿被俘自尽身亡,只是刘昉却不知所踪,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死于战乱,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突然想起萧雨的反应,司马徽心中明白,刘昉是对刘备心中充满恨意,以及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自尽身亡,这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司马徽叹息一声,等萧雨的情绪缓和一些后,他又接着说道:“我与你曾有一面之缘,那时的你如同顽童一般无二,现在的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知道你心中对那些事有极大的怨言,只是他始终是你的生身之父,血缘关系是无法切断。曾经与你父亲交谈,他算得上一位明主,只是他心中太过于看重天下,疏忽家庭,注定他妻离子散的命运。”

    “男儿志在四方,若无大志向又如何在大争之世名扬天下,此乃人之常情也!你也不必心有怨恨,你还小不懂国仇家恨,也不懂江山社稷。家国天下事,当以大局为重,有时候抛弃小家在所难免。”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萧雨自己也吓了一跳,刘备与自己根本就没有关系,可是司马徽为刘备说话的时候,他心中那股怨恨不由自主的涌上来,就连语气都充满着怨愤,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泛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司马徽,反驳道:“若是他是我父亲,为何兵败,不愿意带上我母亲,不愿带上我,孤身逃亡?如果他心中有我们母子二人,又怎么会如此做?”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的家都照顾不了,如何平定天下?胸怀天下,难道天下就是他一人之天下?现如今军阀四起,群雄割据,天下又如何轻易可夺得?”

    “混账话!”司马徽在后世被人称之为‘好好先生’从不数落他人不是,今日却被萧雨的话激怒,道:“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父乃一家之主,地位最高,更别说刘豫州心怀天下,你不以有此父为傲,反心生怨愤,着实大逆不道也。”

    “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小子告辞!”萧雨不理会那一套,在他心里依旧怨愤刘备的不是,哪怕刘备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跟这具身体有关。既然完全接受刘昉的一切,自然也就接受他对刘备的怨愤。

    “站住!”司马徽低声喝止,道:“你能去哪里?以你小小年纪,外面又是兵荒马乱,自寻死路。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还是将你送至刘备处,让他好生看管你,护你周全。”

    “就算死也不愿回去!”萧雨倔脾气上来了,宁死不屈,就是不愿意回道刘备身边,其实他还真的不想回去。历史记载,刘备长子乃是刘禅,并无刘昉此人,就算有也不可考,还不如在外面流浪。

    司马徽见萧雨如此倔强,二人大眼瞪小眼,想要劝服,依旧改变不了萧雨初衷,最后还是司马徽妥协,答应不送他回去,就留在自己的身边。司马徽与刘备并无太深的交情,只是他相人很有一套,眼前的萧雨倒是不可多得栋梁之才,不仅小小年纪就有英雄气概,更是独身一人翻山越岭,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萧雨自寻死路,就将他带上一起上路。

    萧雨见司马徽承诺不送自己回去,也就不再坚持独自出去,就跟随在司马徽身边。并且,萧雨拜司马徽为师,萧雨的名字也改了,随他复姓司马,名无忌,字改之,不过萧雨不愿意‘改之’,依然用‘弃之’,司马徽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萧雨不再存在,只有司马无忌此人,他与司马徽一同离开此地,前往司马徽老家颍川。那些馒头、包子,都是司马徽这路上的干粮,以备充饥之用,又被司马无忌吃了些许,最后司马徽重新再做了一笼馒头,准备好便离开了。

    “夫君,这孩子是谁家的?”

    “娘子,他是我的弟子!”司马徽与司马无忌二人走了将近半个月才抵达颍川,当他们回到家中,司马徽的妻子王氏看见相公回来,急忙迎上前去,又看到司马无忌,觉得有些奇怪。

    “学生见过师母!”司马无忌连忙向司马徽的妻子王氏拱手作揖施礼,王氏连连让他起来。

    司马徽让妻子将房间收拾一下,留给司马无忌一间房,他们居住的地方也是在乡村地带,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家中有田地,有些时候还会开垦荒地,这些都是他们亲自播种的。

    当天晚上,王氏下厨为他们接风洗尘,每次司马徽外出回来,都会杀鸡,这次也不例外。另外,王氏还准备了玉米、番薯等物,只要是家中有的都给司马无忌端来。

    司马徽笑而不语,他知道自家妻子很喜欢孩子,奈何他们并无子嗣。现在司马无忌前来,这倒是一件喜事。自从司马无忌住进来后,王氏每天都笑眯眯的,就连左邻右舍都看得出来她内心的欢喜,有些妇人说司马无忌是她的孩子,最后王氏越听越高兴,一直没有给司马徽留下子嗣,内心十分自责。

    现在司马无忌的到来,让这个僻静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热闹许多,司马无忌白天跟随司马徽读书习字,甚至前往地里干农活,年仅五岁的司马无忌哪有那么大力气,只能拿着小锄头锄草。

    司马徽学富五车,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等,他传授司马无忌的是经学,先以《孝经》传授,只因他桀骜难驯,又对刘备这个父亲有很深的芥蒂,故而先从此经开始,只为让他懂得‘孝悌’二字。

    司马徽是好好先生,对教学却是十分严谨,司马无忌对古之圣贤所著经典有任何的非议,或是不敬之处,必会受到戒尺鞭打。司马无忌乃是后世之人,让他去念文绉绉的儒家经典,就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书本并非写在布帛之上,乃是厚重的书简,司马无忌每日都要捧着《孝经》诵读,甚至司马徽教导他背诵出来,这让司马无忌有些头痛。此篇共有十八章,要是全部背诵,那还不得数载才行。

    人的潜力当真无限,司马徽逼着司马无忌背诵,要是背不出来就得惩罚,被逼无奈之下司马无忌只得强行背诵整篇文章,不到半个月居然能背出全篇,司马徽再让逐字逐句的教导、解释,不仅让司马无忌认识东汉隶书文字,还教他书写,不是用笔墨,而是用木炭,或是在沙土上书写。

    司马徽博览群书,将自己生平所学以及所见,包括故事都穿插其中,细心地指点司马无忌,精心栽培。司马无忌也慢慢的理解其中含义,《孝经》整整解释了两个月时间才作罢。

    司马无忌也从中获益匪浅,赞叹古人的智慧,他也认真跟随司马徽学习。司马徽尽心尽力地教,司马无忌全神贯注地学习,二人就像是父子一样,王氏躲在暗处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

    “老师,无忌想请教一个问题!”

    “哦!”司马徽见司马无忌有疑惑,那可是好事,说明司马无忌好学且好问,连忙问道:“你有何问题,说与我听听!”

    “谏诤章第十五篇有关于‘不义之事’!”司马无忌躬身问道,“若是无道昏君,有诤臣不失天下,此事却不见得如此。既然是无道昏君,又岂能听从诤臣之言,怕是直言上谏惹怒天子,恐有杀身之祸,却无法劝服天子继续行不义之事,那值得吗?天子与大臣,正如父子之间关系一样,父亲在家中是一家之主,要是犯错,劝谏阻止依然无用,那还需要遵从?”

    司马徽愣了一下,这事他还真的没想过,不过沉思片刻,沉声道:“自然遵从,天地君亲师,自古而传承。天子乃是受命于天,作为臣子自当竭尽所能,但求无愧于心,纵然一死又何足道哉;至于父子之间,依然如此道理。”

    “那不是愚忠、愚孝否?”司马无忌反驳道,“对天子要忠,却不是愚忠;对父母要孝,却不是愚孝。若是愚忠、愚孝,就算身后流芳百世也不值得。前有屈原、楚怀王之列,屈大夫遇到楚怀王这个无道昏君,最后投江自尽,依旧改变不了楚国灭亡之运,要是存活于世,以自身能力造福百姓,此乃不是大大的有作为。”

    “为君者,当以民为本;为臣者,却以君为本,那不是本末倒置?君者,得天下需得民心,民心所向,天下归心,天下自然唾手可得。忠,不是愚忠;孝,不是愚孝,此乃学生所悟。”

    “孺子可教也!”

    司马徽愣了半晌,他一直不愿意入仕,甘愿隐身于山林之间,正是因为他觉得圣贤之道,那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一味的愚忠,乱世之象已见端倪,此时入仕自然不可取,最后落得身死的结局。

    当初,司马徽领悟其中的道理,也是在自己多年游历四方,广交好友,探讨之后才明白。现如今,司马无忌却在五岁之龄懂得其中道理,这让司马徽很是欢喜,他决定将生平所学倾囊相授,又仔细的看了看司马无忌的面相,暗想道:“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好了,你们两个该吃饭了!”

    王氏见他们说完话,微笑的上前提醒一句,司马无忌连忙起身,前往厨房端菜以及盛饭,这些都是他主动去做的,王氏不愿意让他去做,不过司马无忌却说这也是‘孝悌’,尽自己所能尽孝,并不是言语说说而已,成功说服王氏,只要一吃饭都是司马无忌前去做这些,甚至司马徽、王氏在田里耕作,他在一旁放着牛,原本是为了躲避文绉绉的书籍,最后反而成为一种义务,乐在其中。

    “夫君,我有一事想与你说!”王氏见司马无忌离开了,便坐了下来,柔声道:“我看无忌这孩子十分懂事乖巧,正好咱们没有子嗣,不如夫君将他收为义子如何?”

    司马徽看着王氏希冀的眼神,还有一些惆怅,更有一丝愧疚之色,他知道孩子是王氏心中的痛。当初,王氏嫁给他时,许久未有身孕,便提议纳妾,被司马徽拒绝,这也让王氏很是自责。

    “既然夫人提议,夫君自然答应!”司马徽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不想让王氏失望,这事还得看司马无忌的想法,他知道司马无忌小小年纪却十分有主见,要是他不愿意,那也只能作罢。

    当司马无忌将饭菜等都端上桌来,司马徽又让他去拿一壶酒来,司马无忌照办。

    “无忌啊!我想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司马徽也没转弯抹角,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司马无忌被司马徽的话吓了一跳,他看着一旁期盼的王氏,心里咯噔一下,他猜到这事应该是自己的师母提出来,差不多三个月接触下来,王氏待他如同亲子,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待他十分好,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就连他穿得衣服、鞋子、棉袄等都是王氏一针一线做成的,他也对王氏十分敬重。

    王氏见司马无忌久久不愿答应,有些失望时,司马无忌连忙跪在地上,恭敬地向他们二人磕头,高声喊道:“孩儿无忌拜见爹、娘!”

    “好!好!好!”司马徽一连三个‘好’,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字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他也想过收他为义子,只是司马无忌的性子这三个月相处下来,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虽然桀骜不驯,对自己以及妻子十分敬重,有时候会与司马徽斗嘴,根本没有尊卑之分,这让司马徽没有半点不悦,倒是十分开心。这样的司马无忌才是孩童一样,有了司马无忌存在,这个家才像是个家。

    王氏激动地将司马无忌拉起来,满含泪水,喜极而泣,她终于如愿以偿。司马徽让司马无忌拿来的酒,也是为他们夫妻二人收子的礼节,司马无忌为他们斟酒,喝过以后就是他们夫妻的义子。

    这次司马徽破例让司马无忌喝酒。虽然只有五岁,不过喝点酒水也没关系。司马无忌喝过以后,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他的身体还是孩童,倒是有些受不了,小脸通红,头晕目眩,这天司马徽也十分开心,他们二人都喝得有些多,直接倒在床上睡觉,而王氏慈祥的看着他们二人,将丈夫搀扶到床上后,又亲自抱着司马无忌回屋,又为他盖被子,一切准备好后才离开,而司马无忌迷迷糊糊之中也知道那人是王氏,眼泪悄悄地划脸颊,他终于有家人相伴,不再是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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