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将晚,庞统留宿于司马徽家中,王氏只得再收拾一间屋子,另做客房。只是王氏没想到的是,这间客房收拾好,庞统却从未住过一宿,就连躺下歇息都没有,一直放着不动。

    “早些时候,操德与令叔伯庞德公通信,他在信中提及你这个侄儿。”司马徽微笑的说道,“前些日子去过荆州襄阳,本想前去拜会庞德公,只是家中事务耽搁,无奈只能作罢。”

    庞统恭敬的回道:“先生之名,亦是家叔提及,盛赞‘水镜先生’学究天人,通晓古今。学生初出茅庐,游历四方,慕名而来。学生前来,乃是有事请教,还望先生给予些许建议。”

    司马徽笑道:“庞德公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操德又如何有答案。”

    “此言非也!”庞统连忙说道,“家叔庞德公曾说过,当世以学问来说,能与先生相匹敌的唯有儒学大师宋忠。但是,宋忠大师专于一门,而先生却是精通道学以及其它学术,学生之所问并非儒学。”

    “自大汉朝武帝之始,罢黜百家之言,独尊儒术,使得儒学在本朝盛行。现如今大汉朝日益衰落,天子之权已然旁落,只怕大汉江山将不久矣!彼时,中原军阀甚多,天下门阀甚多,其中又以雄踞许昌曹孟德兵力最强盛,不久以后曹孟德必定会攻打袁绍。”

    “原本袁绍兵力强盛,为人忠厚得军心,奈何其弟袁术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又好大喜功,可袁绍任其妄为,甚至让袁术掌管大权,无异于自取灭亡,袁绍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益州牧刘璋手握重兵,有谋士法正等谋士出谋划策,拥有良好的基础,只可惜刘璋性子柔弱宽容,缺乏威信谋略,并无王者之气,更与汉中军阀张鲁有深仇大恨,麾下将领对他也不是真心依附,怕是益州不久以后便会发生内乱。”

    “刘表占据荆州等地,恩威并施,群民心服口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并且,刘表也有一些谋略,远交袁绍,近结张绣,占据数千里地域,手握大军十余万,称雄荆州。只可惜,刘表为人多猜疑,只求自保不求安定天下,无四方之志,更与江东军阀孙策有杀父之仇,非明主之选。”

    “江东军阀孙策,其父孙坚乃是一代英雄,有勇有谋,深得民心,只可惜与刘表一战去世,孙策继承其父之志。孙策作为将领倒是帅才,有智有勇,治军严整,军纪严明;作为君王也不是明主,年轻气盛,处事不慎、好勇斗狠,只怕得罪不少军阀势力,危险将至却不自知。”

    庞统侃侃而谈,谈论天下群雄割据之势,又接着说道:“以学生之见,当今天下群雄割据一方,天子之威已然褪去,无可奈何也!无可奈何也!”

    司马徽见庞统将天下形势分析的十分透彻,料定他必定费了不少功夫,而他所言也正是司马徽所想。如今天下大势已去,汉朝江山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分崩离析,彻底灭亡。

    天下军阀并起,群雄割据的时代,只要群雄出现枭雄之人,必定会结束这纷争的乱世。庞统的意思是想请教司马徽,自己是否此时出山,要是出山,并无明主可投,不出山又无法让自己声名大噪,这才让他无可奈何,心里十分复杂。

    “士元可知《邹阳列传》否?”

    “此乃《史记》之中记载的故事!”

    司马徽笑道:“既然你知晓这则故事,那你应该知晓‘明珠暗投’的含义。此时出山,以你之才必可受到重用,只是你该何去何从?莫不是要投奔曹孟德?曹孟德之才能当今天下无人能超过此人。”

    “吕奉先何许人也?此乃当今第一勇猛将领,论战力无人能出其右,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若是你去投奔曹孟德,势必受到战火牵连,要是天下出现明主,你岂不是又要背离旧主,背负着不忠不义的骂名?”

    “此外,曹孟德麾下谋臣武将甚多,武将自不必多言,就以谋臣来说,孟德麾下就有郭嘉、荀彧、荀攸等人,就算你前去投奔,何时才有出人头地之日?郭嘉此人才策谋略,世之奇士也,颇得孟德器重,官拜军师祭酒;荀彧被称为‘王佐之才’,你初出茅庐之人,又如何与他们争夺?”

    “先生说的是,请问学生该如何?”庞统思索再三,也认为司马徽说的很对,他只不过是刚刚初出茅庐,并无盛名在外,又如何受到重用,最多也就是当个闲官,又如何有大作为。

    “韬光养晦,四方远游!”司马徽言简意赅地说道,庞统立即懂得其中意思,也就是让他暂时别急着投奔,等待时机,待盛名在外时便可出山,那个时候必定有人请他出山。

    但是,不可足不出户,一定要云游四方,增长自己的见识,以及看清天下形势,如此这般才可让自己更快成长起来。当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必定会遇到明主,再自行选择即可。

    庞统心中疑惑消除,他便开始请教司马徽有关于经学上的知识,司马徽也没有藏私,将自己所学与他一一说明,庞统自己也有独到见解,二人互相交流,而司马无忌也放下简书,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二人谈论。

    庞统与司马徽二人谈古论今,一天一夜,二人都没有任何睡意,司马无忌也是听得精神奕奕,三个不同阶段的男子在烛火下不断地谈论眼下局势,以及古今经学的区别,以及自己的见解。

    庞统乃是好学之人,不拘小节,入乡随俗,司马徽采桑叶时,他便坐在桑树下仰起头与他攀谈。王氏见司马徽顾着与庞统交流学问,忘记采桑之事,也没抱怨,干脆让他下去与庞统好好谈论,司马无忌见王氏独自一人,也前来帮忙,他是孩童爬树那可是能手,只是采桑之事还是需要一些功夫的,有些桑叶根本就无用,不过王氏也没说什么,反而耐心指教。

    司马徽与庞统二人聊得欢畅,纵古论今,无所不谈。

    “先生之子先前所言,足以看出有大才!”庞统回想起那日初来之时,被司马无忌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顿,还让他哑口无言,庞统自问口才不输于任何人,却被司马无忌说的无法反驳。

    司马徽看了一眼司马无忌,有些自豪,道:“无忌乃是我养子,字改之,并非亲子却一般无二。原本是我的弟子,只是贱内与我都喜欢无忌,便为他取名,自此跟随于我生活,日后我的衣钵定然传授于他。”

    庞统瞥了一眼司马无忌,有些惊讶,司马徽没有子嗣这事也曾听从叔父庞德公提及,却不想司马无忌被司马徽收为弟子,又直接收为义子,这事倒是奇哉,他心里料想此子定然有不凡之处。

    “先生,学生想与改之聊聊,还请先生准许!”

    “这有何不可!”司马徽当即答应下来,他喊来司马无忌,自己却没有参与其中,继续采桑,其实他也想庞统教导一下司马无忌一些学问,对于司马无忌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爹说,你有话与我说?”司马无忌有些纳闷,他与庞统初次见面,也不见得有什么交情,再说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而庞统的年纪已经二十出头,比自己大太多,沟通有代沟。

    “你是先生的学生,又是义子,那你跟随先生多久?”庞统见司马无忌如此态度,不生气也不恼怒,反而询问起来。

    “已经有大半年了!”

    “那你想必也跟随‘水镜先生’学习不少时日!”庞统当即大喜过望,又见司马无忌木讷的点点头,笑道:“以你之见,当今天下谁可称之为英雄?”

    “这事应该不是问我吧!”司马无忌有些尴尬,他真不知道庞统是怎么想的,以五岁的孩童来说,这个问题有些朝纲了,又如何回答,只不过司马无忌还真的知道答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庞统回道,“学无先后,也无年龄之分。你就按照你所想的回答便是。”

    “曹操,曹孟德!”司马无忌见庞统誓不罢休的模样,他也没有犹豫,张口便道出。

    “为何?”顿时,庞统便来了兴趣。

    “曹孟德如今的实力,在天下群雄割据的军阀之中也不算是最强大的,只是董卓此贼死后,放眼天下望去,唯有曹孟德称之为英雄,无论是用兵、用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司马无忌接着补充道,“曹操既是英雄,也是枭雄,各个参半。昔日吕奉先与袁术攻打沛城,豫州牧刘备早已归顺于曹军之中,如此一来曹操定然心中憋着一股怒气,大战一触即发。”

    “曹操正是枭雄之首,挟天子以令诸侯,却迟迟不愿废帝位,以其兵力大可以行之。只是他清楚要是真的如此做,便是天下罪人,时机尚不成熟。可以说,曹操胸襟宽广,却有宁使我负天下人之心,非英雄乃是枭雄也!”

    庞统本是抱着考量一下司马无忌的心思,却被他的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纵然庞统也是学贯古今之人,却从未如此评价曹操。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曹操当真是英雄,却没有人说过他是枭雄,今日之言却是从五岁孩童口中道出,这让他很是惊讶。

    “此子日后成就必定超越我!”庞统暗暗地赞叹一声,他猜想司马无忌有些才学,却不想今日司马无忌的话,却深深地打动庞统之心,也彻底打消他前往曹军效命的想法。

    司马无忌见庞统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这些都是他看得很多历史书籍,尤其是喜爱三国故事,对于里面的人物不说全部熟悉,那些重要的人物还真的十分清楚,庞统的问题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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