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这样一问,容馨脸上更红了,只听四爷笑道:“天下美人那么多,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他抬头瞧了一眼覆盖着冰雪的蜡梅,“就好比这蜡梅花,爱之者说她心性高洁,凌寒而开,不爱者说她孤芳自赏,孤寒自傲。”

    容馨原以为四爷要顺着弘时的话赞美她一番,不想他却说出各花入各眼的话来,那在四爷心里那枝最爱的花是谁?

    是她,还是向海棠?

    正想着,又听弘时问道:“那在阿玛心里,哪朵花才最美呢?”

    四爷不想弘时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轻蹙了一下眉头,正要回答,却听陈圆歪着小脑袋问弘时道:“那在弘时哥哥眼里,哪朵花才最美呢?”

    “啊?”弘时茫然的挠了挠脑袋,“我觉得都美啊,梅花好看,菊花好看,海棠好看,牡丹好看,桃花也好看……全都好看。”

    他又反问陈圆道,“那圆儿你觉得什么花最美?”

    陈圆肯定道:“我自然觉得海棠花最美,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却是我娘亲。”

    四爷默默点头,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当然是圆儿的娘亲,他的海棠。

    听到这里,容馨已毫无意趣可言,只觉得她刚刚听弘时说她是全天最美的女人就心里自得,难免有些可笑。

    这些小孩子能懂什么美人,不过小孩子的话偏偏都是真的,她不由的多看了陈圆一眼。

    从前,她从来没有细细打量过这个孩子,这样仔细一瞧,陈圆生得着实漂亮,雪团儿似的圆圆小脸,一双眼睛虽不算顶大,却澄澈干净,明亮璀璨,仿佛掬了满天星辰在里头,透着一股子别的孩子难以企及的灵气。

    再瞧瞧旁边的弘时和怀莹,两个孩子虽都生得眉清目秀,但一个愚钝,一个怯懦,益发将陈圆衬得钟灵毓秀,就像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一般。

    瞧着瞧着,她惊然发现,陈圆的眉眼竟与向海棠有几分相似,她愣了愣,转念一想,陈圆是向海棠的表弟,有几分相似应该也不奇怪,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怔愣间,就听四爷问道:“容馨,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见陈圆这孩子生得好,难免多看了两眼。”

    四爷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道:“你生得这么美,想来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好看。”

    容馨满面娇羞的垂下了头:“四爷,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陈圆见四爷待容馨这般温柔,眼底有掩不住的失落,为了掩饰内心的委屈,转头道:“弘时哥哥,怀莹妹妹,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弘时点头“嗯”了一声,怀莹却站在那里未动,还是愣愣的盯着四爷,想上前却又不敢,眼见四爷要和容馨一起离开,她嗫嚅着嘴唇,眨巴着眼睛,怯懦的唤了一声:“阿玛……”

    四爷本来对怀莹还有几分怜惜,所以哪怕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当女儿一样养在府里,可自从怀莹无缘无故用蹴鞠砸了怀曦之后,他心里就对她有了几分不喜。

    说到底,他是个自私的阿玛,真爱的只有自己亲生的儿女。

    这会子瞧见怀莹可怜兮兮,眼睛里又是畏惧又是渴望的样子,他心中微微一软,放柔了声音道:“怀莹,你叫阿玛有什么事?”

    怀莹一下子委屈的红了眼睛,泪悬于睫,朝着四爷张开小手:“阿玛,抱……”

    这一声软软糯糯的‘阿玛,抱’,让四爷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他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将怀莹掂了掂:“这些日子没抱怀莹,怀莹长重了不少,也长高了。”

    怀莹高兴的裂开小嘴,露出两行小米般整齐洁白的牙齿,抹了眼泪奶声奶气的问道:“阿玛以后还会抱怀莹么?”

    四爷笑道:“只要怀莹听话,阿玛当然会抱怀莹。”

    怀莹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怀莹一定听话。”

    容馨笑道:“往日见四爷总是严肃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慈爱的一面。”

    四爷转头笑看着她道:“以后在咱们的孩子面前,我自然会更慈爱。”说完,将怀莹放了下来,又叮嘱了弘时好好带着弟弟妹妹,方携了容馨的手一起离开。

    弘时正要拉着陈圆和怀莹继续去玩游戏,怀莹却转过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弘时问道:“弘时哥哥,府里又要添弟弟妹妹了么?”

    弘时抓抓脑袋道:“我好像听额娘说,容侧福晋也有了孩子,管她呢,咱们玩咱们的。”

    拉着陈圆和怀莹离开时,弘时不由的回过头又朝着容馨看了一眼。

    他十分不能理解,像容侧福晋这么美丽温柔,说话又这么好听的女子,额娘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就像额娘当初不喜欢凌福晋一样。还因为容侧福晋怀了孩子,整天坐在屋子里愁眉苦脸。

    难道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不好么?

    到时府里岂不更热闹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哎哟”一声惊呼,三个小家伙转头看去,就看到有人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陈圆见摔倒的是周前儿,连忙唤了一声:“前儿姐姐……”

    说话间,他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弘时见了,也一起跑了过去,他人高腿长,抢在陈圆前头扶起了周前儿,又上下看了两眼,关切的问道:“可摔着哪里了?”

    周前儿拍拍身上的雪笑道:“多谢小阿哥,奴婢没事。”她伸手往地上洒落的长盘,碟子和糕点一指,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只是润云姐姐吩咐奴婢端来的梅花糕全摔了。”

    “这有什么的,这雪地又不脏,捡起来还能吃。”

    于是,三个小家伙欢快的捡起地上的梅花糕,拍拍上面沾着的雪吃了起来,弘时一边吃一边傻兮兮的笑道:“真好吃,还热乎着呢。”他拿了一块又重新拍了拍,“前儿你也尝尝。”

    前儿忍不住噗嗤一笑,笑中又含着些许眼泪,伸手接过梅花糕吃了起来,她站在那里吃的时候,弘时歪着头又看了她一眼:“前儿,你长得真好看。”

    陈圆笑道:“弘时哥哥,怎么在你眼里谁都好看啊?”

    弘时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红着脸道:“刚刚阿玛不是说了么,各有各的美,容侧福晋好看,前儿也好看啊。”

    怀莹忙扯了扯弘时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天真的望着他:“那怀莹好看么?”

    弘时笑道:“怀莹妹妹当然也好看了。”

    怀莹高兴起来,又问道:“那等怀莹长大以后做弘时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啊?”弘时惊讶的盯着她,“我可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做我的新娘子呢?要不……”他看了陈圆一眼,“你做圆儿的新娘子吧,我长大了要娶前儿做我的新娘子。”

    前儿虽然和弘时差不多大,这些年却和祖母一起走南闯北,受尽人间苦楚,自然懂得比弘时多些。

    她一时唬住了,张着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怀莹将手里的糕往她脚下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呜呜……不要……”

    陈圆气乎乎的将小手一抄,小脑袋一扭:“我也不要。”

    弘时见弟弟妹妹一起闹起了别扭,急得抓耳挠腮,前儿连忙蹲下去去要哄怀莹,怀莹生气的推了她一把:“前儿坏,前儿坏,前儿要抢我的弘时哥哥。”

    前儿连忙解释道:“二格格莫哭,刚刚小阿哥是开玩笑哄你的,前儿只是个奴婢,小阿哥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娶前儿呢。”

    怀莹眨巴着一双泪眼,似懂非懂的盯着她,这时,陈圆也道:“是啊,弘时哥哥只是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娶你呢。”

    怀莹吸吸鼻子,正要破涕为笑,弘时却将脖子一梗认真道:“谁说我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前儿很好啊,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哇……”怀莹悲伤的号啕大哭起来,“弘时哥哥不要怀莹了,呜呜……”

    前儿急道:“小阿哥,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胡说了,否则,奴婢再不能理你了。”

    “呜呜……前儿坏,前儿是个大坏蛋!”

    李嬷嬷听到哭声,想要过来将怀莹带走,因为年纪大了,腿脚益发不灵便,恰好苏莲白赶了过来,劝住了怀莹。

    怀莹气乎乎的两手叉着小腰,瞪了一眼周前儿,然后抹着眼泪被苏莲白牵走了,苏莲白将怀莹交给了李嬷嬷,见天色不早了,和前儿一起将陈圆和弘时带到了忘忧阁一起读书。

    弘时很不理解的问苏莲白道:“苏姨,难道说真话也有错么,怀莹是我的亲妹妹,我的确不能娶她啊。”

    苏莲白笑道:“二格格还小,哪里懂这些,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你这个哥哥而已,等她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弘时又红着脸看了一眼前儿,想问苏莲白长大后他能不能娶前儿,又怕前儿生气,便忍住没再问。

    几人到了忘忧阁时,向海棠正坐在窗下做针线活,旁边摇篮里怀曦睡的很熟。

    也不知是不是做到了什么美梦,小嘴时不时往上翘起,露出可爱的笑容。

    向海棠听到外面传来陈圆和弘时说话的声音,正要叫他们轻些,忽然手上一痛,针刺破了手指,有血珠沁了出来。

    ……

    另一边,云光楼。

    四爷过来喝了一杯茶,略略坐了一会儿,狗儿那里就有要事来禀报,四爷便和狗儿一起去了书房。

    四爷离开之后不久,容馨觉得有些头晕,便让丫头替她篦头发。

    丫头解下旗头簪钗,放下乌云似的满头秀发,拿了篦子真要替她篦头,容馨突然问道:“蕊黄,你有没有觉得陈圆生得和凌福晋有几分相似?”

    蕊黄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主子这样一说,确有几分相似,不过陈圆是凌福晋的表弟,有几分相似很奇怪么?”

    容馨凝眉想了一下又问道:“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你可见过陈夫人生得什么模样?”

    蕊黄摇摇头道:“未曾见过,不过儿肖母,女肖父也未必,奴婢瞧怀莹小格格生得一点也不像主子爷。”

    容馨咬咬嘴唇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样吧……”

    在她入府之前,就听说向海棠是四爷从外地乡下带回来的,起先不过是四爷身边的一个奴婢,后来凭着狐媚手段才爬上了四爷的床,做了侍妾格格。

    待她生下怀曦,又一朝麻雀变凤凰,成了钮钴禄凌柱家走失多年的女儿,被封为侧福晋。

    这样心机深沉,不入流的狐媚女人,难保入府之前就是干净的。

    她细细在她耳朵边交待了几句,蕊黄便出去了,换了另一个贴身丫头蕊珠进来服侍篦头。

    过了两天,蕊黄果然打探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容馨得知此消息,一时间也不敢擅自做主,恰好宫里德妃派了寇公公前来送赏赐,容馨便寻了个理由,随寇公公一起入宫了。

    一入寝殿,德妃便笑着道:“容馨来了。”又吩咐问心道,“快,还不快命人将屋里的香都撤了,容馨有了身孕,闻不得这些。”

    容馨连忙请安道:“容馨见过额娘,额娘万福金安。”又笑对着问心道,“姑姑不必将香撤了,这檀香闻着就能让人静心,我很喜欢。”

    德妃更加高兴,冲着她招招手道:“好孩子,快到本宫身边来坐,就算你喜欢这檀香,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这可是我的亲孙儿,我不能让他出一点岔子,还是撤了罢。”

    容馨感激道:“多谢额娘体恤。”

    说完,便依着德妃坐到榻边,德妃亲热的握过她的手,问道:“这些日子,你在王府一切可好?”

    “容馨一切都好,额娘呢,额娘这些日子可好?”

    “娘娘吉祥,娘娘万安……娘娘一切都好。”这时,架上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叫唤起来。

    问心走过去,又添了一些米水,德妃不由笑道:“这小东西就是嘴甜,本宫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着你如今怀了身孕,怕老四这个冷情的不知道体贴你。”

    容馨微微红了脸,垂下头柔声道:“额娘放心,四爷他待我很好。”

    “那你今日急着入宫是为了何事,我还以为是老四他欺负你了?”

    “不是。”容馨抬起头,脸上凝上一层凝重之色,望着德妃道,“额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讲?”

    德妃还以为她成功拉笼了年氏,说服了年羹尧倒向老十四一边,眼睛里泛着奇异的光芒,脸色也益发和悦,笑道:“你我一家子骨肉亲的,我只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女儿在额娘跟前有什么当讲不讲的,你赶紧说。”

    容馨故作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环顾了一下四周,德妃会意,屏退了宫人,只留在问心在旁侍侯,容馨这才开口道:“额娘,凌福晋根本不是什么钮钴禄凌柱走失的女儿,她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

    德妃一听是这个,心下有些失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道:“这不过是当初老四为了封她为侧福晋弄出来,糊弄人眼睛的,连皇上那里都没说什么,你又有什么可说的。”

    “若仅是如此,容馨也不敢跑到额娘跟前来说,额娘你可知道,她在跟着四爷入王府之前就已经失了贞洁,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什么?”德妃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的?”

    “也是巧了,昨儿蕊黄去街上买胭脂水粉,恰好遇到一位差点饿晕的姑娘,蕊黄见那位姑娘着实可怜,便请那位姑娘吃了一碗面。”

    “……”

    “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位姑娘叫甘小蝶,竟是向海棠的亲表姐。”

    “……”

    “一年前,她就来京城寻过亲,许是向海棠怕她将她从前那些不堪丑事抖露出来,竟命人追杀她,她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到底心有不甘,便冒险回了京城想要揭发向海棠,只是苦于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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