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容华垂下头,心灰意冷的嗐了一口气,然后复又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向乌拉那拉氏道,“德瑶她于昨天下午已经剃了头发做姑子,我也只有做和尚这一个选择了。”

    乌拉那拉氏只觉得他话说的好生混帐,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气,不过还是强自将这股怒气压了下来,好言好语的劝道:“她既然剃了头发做姑子,说明已看破了红尘,于你而言她已是红尘之外的人了,你又何必去做什么和尚。”

    “……”

    “即使你真做了和尚,也是尘缘未了,六根不净的和尚,因为你不是真心入佛门,而是想要去陪她,你说你这样做,不是分明想强逼着要将她再拉入红尘之中,让她深陷在红尘软丈,执念缠身而无法自拔么?”

    容华没想到姐姐不仅没有训斥他,反而还说出了这么一番大道理,关键是这大道理他还听进去了几许,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他的决心,他想了一下道:“姐姐,我就是想要她重归红尘,与我喜结连理,因为她也是尘缘未了,六根不净的姑子。”

    “此话怎讲?”乌拉那拉蹙起双眉,“她若尘缘未了,六根不净,如何剃了头发做姑子。”

    “还不是因为我。”容华满脸惭责,“其实她从未允诺要嫁给我,是我一厢情愿非要娶她,为了表明我的决心,我回来就禀报了额娘,额娘不肯同意,我又想说服十三爷帮我,好让我明正言顺的去尚书府求亲,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我,结果……”

    他顿了一下,眼睛更红了,垂下头道,“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一气之下就将三千青丝都剃了个干净,我知道,她这是为我着想,怕她配不上我,才想着要彻底断了我的念头,其实……我哪里会在意她的过去呢,若真在意,我也不会废这般心力了。”

    “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旁人在意,容华……”乌拉那拉氏苦口婆心道,“你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正因为兆佳德瑶知道这些,所以她才做的这般决绝,你若还是坚持要做和尚,岂非让她一片苦心全都白废了,说到底……”

    她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根本不爱她,或者说你没有你自己想像的那么爱她。”

    “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容华气得反驳她,“我若不爱她,又为何……”

    乌拉那拉氏打断他道:“你想说什么,我全都知道,我只问你,爱一个人是不是想着要成全对方?”

    容华怔怔的盯着她,然后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乌拉那拉氏继续道:“那你如果真的爱兆佳德瑶,就应该成全她的这份心意,而不是陪她去做什么和尚,让她不安心。”

    她的话叫容华一时间之间无法反驳,似乎有道理,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他怔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问道:“难道彼此有情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有错么?”

    “本无错,但这世间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各自还有家人,身上还背负着责任,尤其是你,容华。”

    “……”

    “你身上背负着乌拉那拉一族的兴衰荣辱……”

    容华立刻道:“我在乌拉那拉家族中又算得什么,大哥才是正经八百的嫡长子,我不过就是个庶出罢了,平常无事不给家里惹祸已经很好了,哪还担得起什么兴衰荣辱。”

    乌拉那拉氏正了脸色道:“你姐夫也是庶出,他可曾像你这般妄自菲薄过,男儿生于世间当头顶天,脚立地,岂能为嫡庶身份所累,说句最直白的话,不蒸馒头还蒸口气呢,你当活出个人样来,方不辜负你自己。”

    “……”

    “何况大哥本就是过继过来的,小婶和容馨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家人,他何曾将额娘,将我,将你当成一家人过,若真让他和容馨得了势,府里哪里还能有额娘的容身之所,额娘这场病因何所生,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么?容华啊……”

    她益发语重心长起来,“额娘养你这么多年,视如已出,从不图任何回报,但你也该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一个儿子的担当,哪怕不能为额娘分忧,也不能让她老无所依吧。”

    容华被她说的羞惭的无地自容了,刚开始来的那份坚定的决心渐渐涣散,就在他动摇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又添了一把火侯:“退一万步说,哪怕你真为了兆佳德瑶,也该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当你真踏上那高峰,何愁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只是你现在……”

    她唏嘘的摇了摇头,“不是姐姐瞧不起你,你现在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就算真能如你所愿,你将她娶进家门,她依旧要遭受非议和耻笑,依她的性子恐怕比杀了她更叫她难受,容华,你这真是爱她吗,是害她呀,至少她在庵里可以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你为何非要在自己无能的时候,还要拉着她一起坠入红尘是非之中?”

    容华已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深深垂下了头,过了良久,才抬起头道:“姐姐,你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好。”

    容华失魂落魄的来,又失魂落魄的走,也不知该何去何从,走到廊前站在那里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一阵风吹过,虽已是春天,这风却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寒彻入骨,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抬起脚匆匆出了正院。

    走到花园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容华舅舅……”

    他怔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弘时,与他并肩而行的还有向海棠,向海棠正牵着他的小手,后面跟着两个丫头,也不知道两个人要去哪里。

    他与向海棠不熟,待他二人过来时,只是依礼略略打了一声招呼,又跟弘时说了两句话便要离开,忽然向海棠唤住了他。

    他又愣了一下,很是意外的看着她:“不知凌福晋还有何事?”

    凌福晋轻轻拍了拍弘时的肩膀道:“你先去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弘时笑着点了点头,又歪着脑袋冲着容华挥了挥手方才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向海棠这才问道:“听说你要求娶德瑶姑娘?”

    容华对向海棠的印象说不上好坏,本来也是与他不相干的人,只是因为姐姐是嫡妻,向海棠过去曾那般受宠,后来又出了陈圆之事,他自动将她归为心思狡诈的狐狸精那一类了。

    他撇了一下嘴,斜睨着她道:“这与凌福晋有何相干?”

    “确实与我不相干,只是德瑶姑娘说若连姑子也做不成,只有自绝这一条路了。”

    容华肩膀一震:“你说什么,德瑶怎么可能会自绝,你休要危言耸听!而且你与德瑶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又如何听她说?”

    “我倒也不必亲耳听德瑶姑娘怎么说,是德慧姑娘说的,容华公子可以不意世人的眼光,德瑶姑娘却做不到,否则,当初她也不选择死路。”

    容华知道向海棠因为怀真和兆佳德慧有几份交情,而且十三爷和德慧的婚事也是她在协理操办,方相信了她的话。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与德瑶之间的事,额娘和姐姐掺合也就罢了,向海棠有什么资格掺合,他冷笑了一声道:“凌福晋还真是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向海棠也不恼,只淡淡道:“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我只不是忍让一位无辜的姑娘受伤,也不愿见到德慧姑娘为妹妹忧心,其实……”突然,她话锋一转,“我挺佩服你。”

    容华怀疑的盯着她:“你……佩服我?”

    “对,你有勇气舍下名声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这于世间许多人而言已是难得了。”

    “……”

    “我相信德瑶姑娘恐怕对你也是有情的,只是她心里始终无法迈过那一道槛,所以你要娶她,她只能剃了头发好断了你的念想,谁知你却一意孤行,非闹着要去做和尚。”

    “……”

    “你若是一片真心归入佛门,也算是你的虔诚,可是偏偏你只是为了赌气,或者说是为了一个情字,你这样做,就是逼她自绝。”

    “我……”

    “《古尊宿语录》中有一段寒山与拾得的问答,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

    “你扪心自问,你能做得到这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么?”

    “我……自然做不到。”容华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若有谁敢在我面前说德瑶的坏话,老子一定揍死他!”

    “倘若你打不过对方呢?”

    “这?”

    “难道你还要跑到雍亲王府来找你姐夫和姐姐求助?”

    容华将脖子一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我可不会这么没出息。”

    向海棠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就做出一番有出息的事来,等你的能力足够保护德瑶姑娘不受任何流言蜚语,恶意中伤时,再提娶她之事。”

    那日德慧来王府,她见德慧面露忧色,便问了她,方知乌拉那拉容华救了跳水自尽的兆佳德瑶后,又牵扯出这一段缘故。

    其实双方都是情的,若两个人都可以放下世俗的偏见,突破重重阻力在一起,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只是兆佳德瑶心里暂时根本放不下那段不堪过往。

    而且,乌拉那拉容华空有一腔热情,却根本没有保护兆佳德瑶的能力,这让兆佳德瑶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责之中,干脆剃了头发。

    哪晓得乌拉那拉容华如此执着,逼得兆佳德瑶又有了自绝之心,所以兆佳德慧那日来时才会那般忧心忡忡。

    说到底,兆佳德瑶是受害者,她有什么错呢?

    乌拉那拉容华虽然表面上纨绔了些,但本质上还是个心地善良的热血青年,他又有什么错呢?

    那到底是谁错了?

    正想着,就听到容华问她:“她都已经落发为尼了,何谈再娶?”

    “斩断七情六欲并非斩断了青丝这么简单,而是在乎本心,否则也不会有还俗这一说了,若她真的看破红尘,无欲无求,摒弃了七情六欲,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是徒劳,若她如今所作所为皆是因为无法斩断情丝,无法抛下红尘中的你,那以后就还有机会还俗。”

    “……”

    “不过,不管她最终如何选择都是她的自由,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还希望到时容华公子你尊重她的选择,先有尊重,才谈情深。”

    容华未料眼中心机深沉的狐媚子会突然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虽然和姐姐说的大同小异,但很明显向海棠的话更能打动人心。

    他突然有些明白当初姐夫为何会这般宠爱她了,只是容馨凭着绝世美貌后来者居上,才占了她的风头。

    即使如此,姐夫依旧还是宠爱她的。

    她的话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他强大到可以真正保护德瑶的那一天,那他和德瑶就还有机会。

    如果到那时,德瑶真的已看破红尘,他能为她做的,也只能是不去打扰,各自相安。

    他心里突然就对她有所改观,换了一副很是受教的态度:“凌福晋一袭话叫在下茅塞顿开,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再离开时,脑子清明了几许,抬头望天,天已没有刚才那般阴沉沉的了,就连风也不似刚才那般凛冽刺骨。

    向海棠在容华离开之后,加快脚步朝着府门口走去,然后带着弘时上了马车赶往陈家。

    自打陈圆入了皇宫之后,弘时又落了单,虽然有怀莹相伴,但李福晋不喜欢怀莹,为此几次三番的斥骂弘时,有一次更是当着怀莹和李嬷嬷的面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弄得李嬷嬷都不好意思带怀莹过去找弘时,弘时就寂寞了。

    今日她恰好要去陈府,准备接陈金妍过来散散心,其实也是想让她和狗儿多接触接触,至于两个人能不能成,但就得看缘分了。

    她刚准备要走,弘时就来了,听说她要去陈府,想起陈夫人在王府时做的点心实在好吃,便缠着说要一起去。

    向海棠只得命人去锦香阁回禀了李福晋,李福晋只交待了一句,让弘时好好听话,所以她便带上了弘时一起。

    到了下午,弘时心满意足的捧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回来了,因为陈家老太太实在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弘时对她很是喜欢,再加上陈夫人做的一手美食,陈府还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弘时想着回来就要面对繁重的课业和额娘紧皱的眉头,反而舍不得回来了。

    陈金妍瞧他托着腮帮子,一脸不自在的模样,便笑道:“怎么着,还想赖在我家不走了?”

    弘时抬起头,嗐了一口气,十分不解道:“金妍姑姑,你家那么好,你做什么要跟着凌福晋来咱们王府啊?”

    “嗨!”陈金妍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去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弘时连忙摆手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家太好了,老太太好,夫人好,弟弟妹妹也很可爱。”

    “那我呢,我怎么样?”

    “你呀——”弘时抬起手挠了挠脑袋,想了想道,“你有时候挺好,又时候又很凶。”他又看了一眼面含微笑的向海棠,“如果你能像凌福晋一样温柔就好了。”

    “瞧瞧……”陈金妍冲着向海棠挑了一下眉毛,“这臭小子还是喜欢你。”

    向海棠笑道:“这个自然,谁叫我温柔呢。”

    “切,夸你一句就上天了,我才不稀罕这臭小子喜不喜欢我呢。”

    弘时立刻问道:“那金妍姑姑稀罕谁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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