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庭,

    凤栖殿!

    荀尚观端坐君位,面容沉肃,案几上的灯火,缓缓摇拽之时,点点昏黄烛光,似在眼前跳动。略显宽厚的身影,倒映于铜殿墙壁上,仿佛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令人只得仰望。

    太宰闻渊明矗立于殿中,着一袭金玉绶带,托着一柄金蛟雌雄鞭,眉心第三神目,徐徐绽放紫电神光,背脊挺立笔直,犹似一根擎天白玉柱,撑起一方天地。

    “太师,重安之事愈发危急,十万蛮兵扣关,蛮人首领更具武圣人修为,蛮兵也有兵阵辅佐……”

    荀尚观望着神态从容的老太师,一字一句,道:“重安,事若危卵矣!”

    重安战局絮乱,已然让荀尚观感到了,来自蛮人的强大威胁。

    十万蛮兵扣关,这是能击溃一国的力量!

    闻渊明闻言,轻声一笑,老迈而雄浑的声音,在铜殿中回荡。

    “君侯,胸中自有定论,何须老臣来明言?蛮人日渐壮大,三大蛮部皆非等闲,又有上古蛮族依靠,早已是君侯心中一处病疾。”

    闻渊明斩钉截铁,道:“既是病疾,迟早也该拔除。”

    “或早……或晚……无有分别!”

    荀尚观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令婿司子期,坐守重安大邑,致使蛮兵十万不得寸进,有大功与国,寡人其心甚慰。”

    闻渊明道:“此为分内事,当不得君侯赞誉。”

    荀尚观带着笑意,道:“老师,您可不能因为子期是闻鸯的夫婿,而刻意压下子期的功劳。”

    闻渊明肃声,道:“老臣,也只是有一说一,就事论事,不含任何私人情分。”

    因为司子期的夫人,就是闻渊明唯一的嫡女。而司子期堪为一方封疆,为了避嫌起见。闻渊明在朝中,对于内外公私,一直都是极为敏感的。

    “重安的情况,老太师是知道的……十万蛮兵昼夜攻袭,以三万甲兵据守城邑,却是着实不易。虽有三十二路援兵,但也只是应急,当不得甚么大用。”

    闻渊明道:“老臣知君侯之意,蛮人来势汹汹,甚至连宋、郑二国,也同遭扣关……蛮人三路进兵,堪为数百载未有之事,其中是否有着甚么……阴谲事?”

    “君侯,这不可不查啊!”

    百万蛮人之众,在荀尚观与闻渊明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一个是一步迈入【超凡入圣】的大宗师,一个是臻达【炼神还虚】的大地游仙。皆是力破千军,摧坚毁城的强人。

    若是,没有同样顶尖武力制衡,只这区区百万蛮人,还不放在他们的眼里。

    只是蛮人背后的古蛮族,却让荀尚观君臣不得不忌惮几分。若真是古蛮族搅风搅雨,这能掀起的风浪,可不是几个蛮人首领,就能比拟的。

    那一定是滔天巨浪啊!

    荀尚观颔首,道:“老太师之言,深合寡人之心,寡人也有此忧虑。”

    “古蛮族为上古大族,族中强人何其之多。他们……若是对豫州有所图谋,这才是真的麻烦。”

    “君侯无需忧思……”闻渊明道:“古蛮虽天生强大,但豫州是吾人族神土之一。想要染指豫州气运,还要看吾人族的三皇五帝,七十二人王,众多先贤答不答应。”

    “只怕,是古蛮们心有顾虑,因此才控制蛮人,以人、蛮混血为旗号,实则行谋略九州之事。”

    “故此,那驻守北吕的十五万甲士,绝对不能动用。这十五万甲士,是布防郑、宋、蛮三方之用,一旦郑、宋生变,吾吕国大军亦能随机而行。”

    吕国有数十万大军,其中最强的十五万精锐,如今在北吕不敢擅动,无法直接支援重安战事。

    重安战事日渐艰难,主要便是因为如此。

    战局一团乱麻,吕国主力大军不敢妄动。

    荀尚观叹息:“久困无援,重安处境之险恶,已然超乎想象。”

    毕竟老太师是四朝耆老,重安上大夫又是老太师的子婿,若是司子期有何不测,荀尚观着实不想凉了这一位老臣的心。

    闻渊明肃声,道:“君侯,天下大业为重,宋、郑二国底蕴,远比吾吕国厚重,他们可以败……但吾吕国只要败一次,就难复大国之望了。”

    吕国八百载国祚,在一些古老诸侯眼里,着实过于‘年轻’了。

    毕竟,大殷开国万载,一些强大诸侯都源于开国册封,甚至不乏有经历前代大夏的强大古国。似豫州宋国一般,就是前代大夏的所属诸侯之一。

    那些经历万载的古国,底蕴之强大,就是一两次伤筋动骨,也不会伤及根本。但吕国崛起时日太短,一次惨败,就能让吕国跌落尘埃。

    闻渊明咬牙,沉重道:“蛮人大举进兵,以三路攻伐,其中蹊跷太多太多。老臣以谨慎为重,用兵或是保守一些。”

    “吕国国情便是如此,这是持重之策。”

    “若是子期为国捐躯,寡人何以面对闻鸯?”荀尚观意兴阑珊,望着空旷的大殿。

    “君侯,切勿因老臣,而更改决意。”

    “定议军国大事,岂能夹杂私人私念?”

    看着执着的老太师,荀尚观不由摇了摇头。

    …………

    夜黑风高,山风鼓动,吹得岩壁簌簌,一片片沙烁脱落。

    “这里,就是上古霸王封禁之地?”

    一尊高大的身影,矗立数千丈高山上,直径自高处俯瞰,远方南阳重中的繁华景象,眉宇紧紧蹙着。

    月光朦朦胧胧间,这一尊高大身影,在月色中显出一张粗矿面庞,夹杂着不少风霜之意。

    黑雾中的身影,带着一丝丝玩味:“上古霸王的一部分残躯,就镇压在吕国烨庭中,由着吕国公室耆老,轮番看管。”

    “前几年,有一头不知轻重的白虎,擅闯烨庭宫禁,结果一头顶尖元神大妖,连一丝浪花也没翻起来。这烨庭之之中禁止厉害,由此可见一二。”

    达到上古霸王这般境地,虽非血肉衍生的大神通者,但肉身已然不死,断肢可重生,有了不死的神通,想要死的彻底,也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粗矿汉子面色不变,道:“哼……禁止再如何厉害,也终会有破绽。吾不需要去硬打硬冲,寻其破绽即可。”

    “烨庭,可是吕国的要地,其中高手众多,是荀氏的命根子。”

    这尊浑身黑雾缭绕的身影,静静站在粗矿汉子一旁,低声冷笑着:“呵呵呵……若非这是霸王埋尸地。你当小小的吕国,如何能让殷天子另眼看待?不过八百载而已,就有了一尊君侯之位,可谓荣宠之极。”

    昔年吕国初祖得殷天子看重,一跃而居于众诸侯之上,并非是没有缘由的。荀氏八百载兢兢业业,看守霸王残躯,也是一大功勋。

    这一尊粗矿身影,呓语:“妫履杀共勋与大泽,五龙运其尸……这位昔年初代殷天子,就是在大泽斩霸王,以奠定了古殷万载基业。他是踩着吾共氏的尸骸,一步步登上天子至尊。”

    妫履者,初代殷天子名讳;共勋者,则是霸王之真名。

    这两个埋葬在历史长河的姓名,在粗矿身影口中,犹似万钧之重。

    作为上古霸王的嫡系血脉,粗矿汉子背负了共氏一族,缠绵万载的怨气。

    世人对于共氏一脉的不公,让他的心中积蓄着一股‘火’,一股烧尽众生的‘火’。

    “共渊,”

    黑雾中的身影,淡淡道:“现今,还不是吾等暴露行藏之时……吾等需要合适的时机,一击必重。否则……只是荀尚观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虽然二人皆非弱者,共渊更是窥进了武圣人之境的大高手。但荀尚观立身烨庭时,可以调用历代布置的重重禁止,以烨庭禁止之力,就是一尊天人落入其中,都未必能囫囵着出来。

    正是有着诸般顾忌,共渊才一直按耐心思,等待着关键一刻的到来。

    三大蛮部扣关,豫州局势的混乱,都有着共渊的一部分手笔。

    或者说,这只是为了让吕国内部空虚,而作的调虎离山之策。

    尽可能的,将镇守在南阳的高手调离,最后发出‘致命’的一击。

    共渊望着吕国国都南阳,眸光血色幽幽,冷笑道:“吾,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吾共氏丧去的辉煌,吾共氏流下的血泪,都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吾要振兴共氏,共氏的辉煌,需要他们的血来浇灌……”

    共渊身为霸王后裔,一身荣辱尽系霸王一身。作为争夺天子大位的失败者,共氏历经的苦难,是他人想也想不到的。因此共氏族人的脾性,大多阴戾居多。

    黑雾中的身影,似虚似幻,犹自呢喃自语道:“蛮兵大举扣关,重安数度告急,在这诸国自顾不暇的良机,能作到如何境地,就全看你的了……这,可是不知死伤多少生灵,才换得的一丝机会,就看你能否把握了。”

    “这天下不乱,妫氏的江山就不会动摇。吾倒要看看,妫氏一族的落幕,又会是何等壮观。”

    “大殷万载治世,也是时候换一朝天子了。”

    …………

    重安大邑!

    无数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无数道法术神通,在彼此碰撞着。每时都有着生灵陨落,每刻都有着强人染血。

    无边的血色仿佛笼罩在这一方百里大邑,无尽的血腥气息,似乎一股无数丈大浪落下,让人心中充满着毁灭的欲望。

    这一座大邑,已经成了双方的血肉磨盘,无数的生灵席卷其间,一个个生命灵光的逝去,冲天的血气犹如火光宣天,更似夕阳落幕的刹那余晖。

    常云光战袍染血,稳稳镇守着城关,一次次抵挡蛮兵们的冲袭。

    轰——

    他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手中青铜长矛舞动,似蛟龙闹海,已经具有先天神意,只差分毫就能踏入【脱胎换骨】的宗师境地。

    生死之际的挣扎,不愧是武道强有力的‘养分’。

    常云光这几日的磨砺,简直比以往数年,还要厉害几分。一手《蟠龙十八矛》,青铜长矛俨然化为蟠龙之形,随时随地都能晋升宗师之列。

    这些蛮人都有着堪比【易筋煅骨】的力量,虽然兵势稍显微弱,但自身强大的力量,足以弥补很多缺陷。

    数百、上千蛮人架着高梯,涌上城邑,上百丈高的墙体,满是斑驳血迹。一具具残破的尸身,散落在城门下。

    “杀!”

    “杀!”

    “杀!”

    常云光率着残存的甲士们,奋力高呼,俨然有千军辟易之象。

    这短短三日,对常云光是脱胎换骨的三日,对于这些兵甲而言,也是难挨的三日。三百血煞级数的强兵们,融入一千二百血光兵甲中,经过战场的不断锤炼,几乎都有了血煞之象。

    虽然一千五百兵甲,如今只剩下不到五百,但五百血煞强兵,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三日来的大战,常云光表现出的勇猛,乃至于麾下部众们的强悍,都让众路援兵刮目相看。

    常云光面色阴郁,望着城上的几具残破尸首。这是蛮人袭城时,他伤亡的部下兵卒。

    “不对劲,”

    “不对劲!”

    常云光心头愈发压抑,三十二路援兵如今都被打光了半数,但仍未有大军来援。对于重安邑即将会有的结果,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除非有五万血煞级数的强兵,驻守着重安城邑。否则重安在蛮人们,愈发疯狂的攻袭中,或能多支撑一时半刻。

    “城破了!!”

    “城破了!!”

    远处喧嚣阵阵,混杂的哭喊,让常云光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一簇簇大火灼烧,滚滚的黑烟,从一处城门上烧起。

    常云光望着一望无际的蛮人大军,牙呲欲裂。八座城门,他也只能顾着一座,其他七座城门,是由其他援兵驻守。如今一座城门率先坚守不住,让大批蛮人涌上。连锁反应之下,几处城门也是岌岌可危。

    一声声哭嚎声,更让常云光心头怒意翻腾。

    但,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身影,自远方徐徐而来,仿佛一片乌云遮盖残阳似血,却彻底浇灭了常云光身心所有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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