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皱着眉头打量那几个满脸惊慌是江湖人,抬手挥了挥:“把尸首都带上,走吧!”

    徐康还有那第一次杀人之后的余悸,刀在空中挥了挥,呵道:“滚,快滚!”

    几人如蒙大赦,没有一句话语,却有那慌慌张张的动作。

    一旁的老汉,活了几十年,似乎并不那么害怕血腥,只是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还拉在徐杰臂膀上的手却下意识放了下来,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徐杰回头看了看老汉,松了眉头,说道:“老丈,让你受惊了!”

    老汉闻言,等了等,等得几个低头躬身的江湖人匆匆逃出,看着地上还留着的血迹,答道:“公子多虑,老汉见得惯血腥的,只是不像公子这些随从武艺高强。”

    徐杰听言倒是有些奇怪,一个乡下农汉竟然不怕这般的血腥,显然也是有过一番经历,伸手拉过老汉再到火边落座,口中又问:“想来老丈也有些故事啊。时候还早,长夜漫漫,不妨听老丈讲讲故事如何?”

    老汉落座,环顾了几个半大的少年,摆摆手道:“都是丢人的事情,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比不得几位年少英雄。”

    徐杰又给倒了一碗酒,拿起身旁一根小木棍摆动了一下火堆,天空中又传来几声炸雷,雨声更隆。

    “老丈也通些武艺?”徐杰随意问道。

    老汉摇摇头:“练过几手刀枪,都是军中最基础的把式,拿不上台面,也不敢与人拼斗,便是在军中也练得不勤快,多在偷懒,实在算不得武艺。”

    徐杰闻言倒是欣喜非常,家中长辈皆是军汉,此时出门碰上一个老军汉,更多几分好感,连忙又问:“老丈还从过军?”

    老汉拿起酒喝得一口,面露惭愧,终究还是借着酒轻声说道:“丢人的事情啊,当年与室韦大战,老汉就在大阵之中,还远远见过当今圣上呢,只是后来溃败了一番,看着同袍被那室韦人的健马追杀,吓破了胆,高大帅在应州城重聚兵马,老汉思前想后许久,硬是躲在林子里不敢去应州城,最后偷偷回了乡。好在官府后来也没有深入追究,否则临阵脱逃的士卒,抓起来怕是没个好下场。那时候当真是吓破胆了,惭愧惭愧。。。”

    徐虎与徐康徐泰闻言,已然面露鄙夷之色。他们自小听着父辈说勇武故事,此时听得这个老汉原来是个逃兵,自然是一脸的鄙夷。

    甚至准备递给老汉肉干的云书桓,陡然也把手缩了回去。

    徐杰听得也是眉头皱起,看着这老汉,听着这个逃兵说的故事,却又莫名恨不起来。

    徐杰伸手拿过云书桓缩回去的肉干,递给老汉,挤出一个笑脸,口中说道:“老丈,战阵之事,兵败如山倒,当时害怕了也是正常。怪不得你,喝酒喝酒。。。”

    老汉闻言,并不洒脱,还是一脸惭愧,显然这一辈子都在纠结这件事情了,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口中却道:“若是老汉我再回到当时战阵,必然入那应州城去,也随高大帅共享那胜利的荣光。可惜了。。。”

    徐杰此时当真笑了出来:“老丈不必如此,那高大帅奋力作战,也是为了保卫大华百姓,也当是保卫了你,如今你也有子孙满堂,想那高大帅九泉之下也是瞑目的。”

    徐杰说着话语安慰这个心中惭愧了一辈子的老汉,抬手示意徐虎再与他倒酒。只是倒酒之时,徐虎的眼神之中都是不乐意。

    老汉似乎也感受到了徐虎的鄙夷,伸手边去拦徐虎倒酒的动作,口中只道:“喝了一碗多,够了够了,着实够了,公子自己留着喝吧。老汉酒量有限,再喝就醉了。”

    徐虎闻言立马就收回了酒坛。徐杰却是又去接过酒坛准备再倒酒。

    老汉已然起身,也把自己喝过的碗拿了起来,还把刚才徐杰刚刚递给他的肉干也放下了,说道:“公子,这个碗老汉喝脏了,拿去洗洗再送来。也到外面去把几个同伴叫回来,他们肯定是吓坏了,老汉去安抚几番。”

    徐杰不再起身去留,而是拿起老汉放下的那块肉干,放到口中吃了起来。

    不得多久,老汉回来,带着几个淋了雨的同伴,把碗还回来之后,又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破陶罐,接了些水把那还有血迹的地面洗刷了一下。少了血腥之气,也好休息。

    暴雨让夜来得更早,破庙之内火光摇曳。

    徐杰喝了不少,拿过那柄饮血刀,横在膝前,以碗轻敲暗红刀,随意唱道:

    “黄沙天,残阳笑。不知几人梦年少?

    马长嘶,战阵鏖。膝有儿孙正欢淘。

    莫教英雄忆同袍,百十万户皆素缟。

    枯骨不想闻那亲哀号,坟冢可愿等得清明到。

    黄沙天,残阳笑。可否不再梦年少?

    马蹄轻,凯歌好。将军百战身死了。

    老妇梦醒渐哭老,孩童水中戏竹篙。

    公卿岂能珍惜民脂膏,君王可还记起逝华韶。”

    徐杰唱得随意,随心所出,意思简单明了,也并不在意那格律。

    唱了从未见过的父亲与叔叔,唱了那兴许夜夜还在梦年少的二叔、八叔等人。唱了家中哭瞎眼的老奶奶,唱了那死的不明不白的高大帅,也唱了自己与徐家那些半大小子。

    还唱了对面而坐的逃兵老汉,兴许也在安慰这个战阵的逃兵,希望让他以后不再梦年少。

    老汉听得涕泪俱下,开口问道:“公子唱的是什么曲子?”

    “随口而作,就叫个《老卒歌》吧。”徐杰答完,长叹。

    老汉闻言,已然哭出声来,兴许更想起了昔日太多太多。。。

    三个少年听得这《老卒歌》皆是面带悲伤。还有一个少女泪珠滚落,低头不语。

    篝火还在摇曳,风雨呼啸不止,雷声时起,带来瞬间的光亮。

    半夜雨停,方有好梦。天色微微一亮,老汉轻手轻脚收拾了一番,推着独轮车,已然先走,去那寿州城里走街串巷一番,卖了贩运的乡下土产之后,带着赚到的铜钱,买些家用之物与给孙子的小礼物,回家还有子孙满堂。

    天色明亮,徐杰也起身往寿州城而去。酒已喝完,干粮也不多,待得再过一日之后,方才能入城补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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