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骑,挤在这么一个地方,前后皆已堵死,唯有中间大片空地,云中寨的家底,黑马贼的家底,皆是尽出在此,局面已然紧张到了极致。

    真要到了两方你死我活的局势,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直接。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但是已然有了富贵,还要去拿身家性命冒险,心中似乎还有一番犹豫。

    “曾寨主可在当面?”成昆的声音隔得几百步,却能清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曾不爽看了一眼徐杰,开口答道:“曾某在此,成当家有何事?”

    “曾寨主当真要与我黑衣马拼这一番不成?”成昆此时心中比曾不爽犹豫更多。因为成昆没有料到曾不爽会带人赶来,并没有做好要与云中寨你死我活的心理准备。但是曾不爽不然,曾不爽既然来了,已然就是做好的心理准备。

    曾不爽听懂了这一语,乱战而起,谁也不想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曾不爽又看了一眼徐杰,开口又道:“成当家,江湖有道义,血刀堂与我本就是旧识,而今又为我云中寨架了这番梁子,方才与你们到得这般局面,我曾不爽如何能不到?”

    曾不爽显然是不知此事还有其他,话语听到成昆耳中,便是哈哈大笑:“哈哈……曾寨主以为此事还是江湖仇怨不成?有些浑水,曾寨主还是不蹚为好。”

    曾不爽闻言一惊,成昆身边之人,还有两个先天,曾不爽岂能感受不到,还有成昆身边的骑士数量,已然超过一千之数,有一千三四百左右。这个数量,也与曾不爽收到的消息不一样,更与黑马贼能派出来的人手数量不一样。

    这边镇之地,哪里还有这么多出五百骑兵?

    唯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禁军!

    曾不爽来的时候,一切都想得好好。此时面对禁军,曾不爽也犹豫了起来,曾不爽能在这边镇之地过得逍遥,其中大半原因也是禁军,没有禁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曾不爽也难以越过长城出关贩马劫掠,没有以往禁军大量收购马匹,云中寨的收入也不可能那么高。

    曾不爽不过犹豫片刻未答话,成昆已然又道:“曾寨主,你我之间的小仇小怨,来日再说如何?”

    成昆说得这么一番话,目的已然明确,就是希望把曾不爽支走。

    曾不爽再一次看了看徐杰,还左右看了自己麾下之人,试探性问道:“成当家,你我之间的仇怨来日再说无妨,不若今日各自退去,让这血刀堂之人安然南归,你看如何?如此我也好向麾下兄弟交代,也有脸面再在江湖行走!”

    徐杰见得曾不爽频频回头看自己,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骑在马上等着这两个人言语商议着。

    “曾寨主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日饿死在山林之间,别怪兄弟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清楚。”成昆话语已然就在威胁,这般的江湖老油子,威逼利诱起来,手段也是不凡。

    牛大已然不耐烦,开口说道:“大哥,且听那成昆叽叽歪歪,与他拼了就是,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今日拼他一命,往后这边镇六七个郡府,都是我一家吃香喝辣。”

    曾不爽闻言点点头,回头扫视麾下八百号人马,忽然坚定几番,开口大喊:“成昆,可敢出来与我一战?生死不论,一战之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徐杰听这一言,忽然对这个来都来了还犹豫不决的曾不爽刮目相看。曾不爽竟然要与成昆生死斗。

    本是一场互相的大战,曾不爽或许是不想看到麾下兄弟死伤无数,或许是不想让云中寨往后生意之事处处碰壁,竟然以身犯险,要与这成昆拼上一命。也想用这一战决斗来解决徐杰之事。

    兴许曾不爽想这么杀了成昆,杀了成昆,目的一样能达到。

    但是成昆又岂是那么好杀?如果曾不爽真有十分的胜算,岂能一直拖到今日?

    所以徐杰心中的曾不爽,已然高大了几分。

    江湖拼杀,终归不是战阵作战,战阵的军将,压根就没有机会去与敌方军将捉单比武,因为战阵大局,事事都关乎先机,哪里能等到双方都摆开阵势,然后再来阵前比武?

    曾不爽之语,听到成昆耳中,有几分难以拒绝,江湖人终究是江湖人,避而不战,便是脸面尽失。

    但是成昆又岂是那随意被人拿捏之人?

    便听成昆开口喊道:“曾不爽,比武倒是无妨,但是比武也要看怎么比,比完也该有个彩头!”

    “成昆,你想怎么比?又想要什么彩头?”曾不爽问了一语。

    成昆成竹在胸,已然打马出得马队,往前走了几十步,口中答道:“今日之事已然不是你我的仇怨,我成昆已然也担不起所有。比武也不该是独独你我二人之间,比武当有三场,两局为胜。彩头嘛,也是好说,彩头就是那江南血刀堂少主的项上人头。如何?”

    成昆一边说着,一边打马慢慢往前而去,还不时环看周遭山岗,似乎在确认杨三胖真的离开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曾不爽此时已然不敢私自应答,而是转头看着徐杰,等徐杰表达态度。

    徐杰已然在皱眉,成昆说出这番话语,显然是做好的打算。徐杰也知道成昆身边,还有两个先天。

    徐杰也还在乎徐杰几十口人命在此,若是能比武解决这件事情,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徐杰咬咬牙,与徐老八说道:“八叔,不若就这般拼他一回!三场,八叔一场,曾寨主一场,我战一场!”

    徐老八闻言有些犹豫,目光看向曾不爽,而曾不爽目光却看向了徐杰,便听曾不爽开口问道:“死斗场面,徐贤侄怕是难挡先天之威,生死难料!”

    徐杰闻言,面色不改,反而轻声反问一句:“曾寨主对那成昆,可有把握?”

    曾不爽犹豫瞬间,随后点了头,也轻声说道:“大不了把命拼了!”

    徐杰闻言点头:“曾寨主若胜,三局已然胜了两局,我家八叔,必不会败!我之性命,也不是轻松能教人拿去的。”

    徐杰自信非常,只要曾不爽能胜,徐老八这般厮杀汉,在徐杰心中是一定能胜的。两局已胜,那也就不需要第三局了。

    徐杰话语说完,与徐老八对视一眼,徐老八已然会意,压低了声音直接说得清清楚楚:“曾寨主,且应下来,你我先出,胜了两局,杰儿就不必出战了,若是胜不了两局,那就开战!”

    曾不爽闻言一愣,他还当真没有想得这么深,出尔反尔的事情,正统的江湖人在这般两千多双眼睛看着的场合上,还真鲜少往那个方向去想。

    徐老八与徐杰却懒得管这些,能胜则胜,胜不了就干!

    曾不爽微微皱眉,已然开口大喊:“成昆,三局死斗,两局为胜,一言为定!”

    成昆闻言大笑:“一言为定,曾寨主请!”

    徐老八忽然打马奔出,开口大喊:“血刀堂徐老八,何人来战?”

    徐老八兴许对曾不爽多少有些不信任,或者是想先下一城,如此也能先声夺人,让后上场的曾不爽能更有士气。

    练武之人,只要入了先天,其实内力高低已然区别不大,因为只要通了任督,内力就不在日积月累了,而在于混元贯通,源源不绝。先天高手的区别,就在于对于武道的理解上,再就是心境的区别。

    徐老八率先奔出,倒是让成昆有些意外,成昆的对手是曾不爽,自然不会与徐老八对战。

    所以成昆回头看了一眼,一人打马而出:“郑州罗寿,血刀堂徐老八,久仰大名!”

    罗寿马侧,一柄长枪在手。这罗寿何许人也?汴京西边郑州城里有名的大员外,家产丰厚,兴许隐隐还是郑州首富,江湖人称枪法一绝。

    为何一个先天高手会成为一方大富豪?还用的是枪?只因为这个罗寿,本身就出身禁军,以往还当过李启明的亲兵护卫,用的枪法也来自李家祖上的传承,后来回乡了,又得李启明恩德,方才聚下豪富身家。

    这也是罗寿不得不为李启明奔走卖命的原因所在。

    徐老八闲言不叙,从飞奔的马上一跃而起,刀已在手,连一句江湖场面话语都没有。

    罗寿也是持枪下马,捉单之法,在马背上终究不如用自己的双脚方便,马在纯熟,却还是自己的双脚更为灵活。

    两人已然战到一处。

    曾不爽一脸的急切,反倒是徐杰轻松非常。

    那战团没有眼花缭乱,反倒像是两个不那么通武艺之人来去的一招一式,先天之战,简繁之间,早已没有了那么多好看漂亮的招式来往,反而看起来好似平淡无奇。

    却是在场两千余人,没有一人敢小看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来往。

    因为满场飞沙走石,烈日之下,甚至能看到一团一团的光晕笼罩其中,传出的交击之声,刺耳非常。

    所有人都在不断拉紧缰绳,去安抚座下躁动不安的马匹。

    徐杰更是直接下马,抬手遮在双眼之上,遮着刺眼的阳光,想把那两人的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

    先天之战,徐杰已然看过几次,却再也不见昔日杨二瘦与陆子游那般浩大的场面,那两人燃尽最后的生命,只为武道巅峰,绽放出来的最后芳华,再也难以重现。

    能亲眼目睹那一战的徐杰,又是何等的幸运。

    徐老八周身皆是劲风鼓荡,阳光照在身边,好似发生了偏转折射一般,形成一团团光晕,一刀去,光晕一闪,随后撞成一道道外射的光线,能刺人眼一般。

    郑州罗寿,已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手中的长枪,再也不如最初舞动得那般得心应手。

    长枪,以往也是徐老八战阵之上常用的兵器之一,与长枪对战,徐老八似乎总能料敌先机。

    罗寿与徐老八都是军汉出身,但是两人的区别,就在于徐老八是真的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罗寿,却并未真的在战阵中厮杀过,罗寿昔年也在大同,但只是一直在李启明身边当那护卫。

    便是徐杰这么一个观战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罗寿不如徐老八悍勇。

    罗寿缺的那份悍勇,兴许不一定都是因为不曾真的进过尸山血海,也有一部分养尊处优的缘故,赚那豪富身家,武道已然落了下乘。

    交战不过百十招,罗寿已然有些烦躁,手中的长枪更是少有攻势,多是防守。

    徐老八反倒越打越勇,优势在手,就等那搏命一击,等那机会极好的搏命一击。

    罗寿似乎也看出了徐老八接下来的打算,似乎并不想把战局拖到搏命之时,手中铁枪连挡几招,身形不断向后翻阅,想要拉开距离。

    徐老八心中丝毫不想其他,即便已然离敌阵不过三四十步,已然穷追不舍。

    罗寿本还想顾及脸面,不想直接开口认输,面对徐老八这般的打法,终究还是开口大喊:“在下认输了!”

    声音笼罩在所有人的耳中,也听在徐杰耳中,徐杰也没有表现得如何欣喜,只是淡淡一笑。

    徐家众人,却是个个大声叫好,昔日在江南的血手刀徐八爷,从来不教人失望。

    便是那夔牛老二,也是拍着自己的胸毛说道:“血刀堂的兄弟,实在是厉害!”

    徐老八收刀,停步,凌厉的眼神却没有收回来,而是盯着成昆看了一眼!

    成昆黑着个脸,看着徐老八慢慢退了回去。随后来到河阴黄则天身边,低声说道:“黄兄,敌人先天不过两人,最后出的必然就是那徐杰,徐杰武艺不入先天,黄兄定要当机立断,杀之!”

    黄则天闻言势气尽出,点头答道:“必杀之!”

    黄则天还真是个江湖人,河阴之地,乃是东西货运集散地之一,那里的黄河河道也能行船,江淮之地的物资,也能从河阴下船,黄则天也是那一方豪强。西北军饷军物,大半过这人之手,也是仗着李启明的照拂。

    成昆已然打马而出,口中再也不客气:“曾老儿,来决生死!”

    曾不爽打马而出,已然有了拼命的架势!

    “大哥,干死个狗娘养的!”

    “寨主,杀了他!”

    这边已然爆发出几百人的呼喊,却是对面黑马贼,也是如此呼天喊地。这边镇两大江湖势力的明争暗斗,已然都爆发在了今日。

    曾不爽比成昆年长十岁左右,但是成昆却与曾不爽入先天的时间,前后却只隔了两三年。

    曾不爽的武艺,徐杰在董家见识过一些,徐杰看江湖一般人的高低,经验还不太足,但是看先天高手的高低,却是经验十足。

    徐杰看着打马而出的曾不爽,心中真有一些担忧,担忧曾不爽打不过那成昆。

    所以徐杰也抬眼示意了一下刚刚回来的徐老八,徐老八也是点点头,打马跟随出去几十步。

    两人都是持刀,若是董达义在此,成昆当不是对手,但是曾不爽却不是董达义,就如曾不爽所言,大不了把命拼了。

    曾不爽想拼命把成昆杀了,成昆又岂能不想把曾不爽了结当场?两人但凡有一个死了,这边镇就是一家独大了,树倒猢狲散,从来都是有道理的。

    放在一两年前,曾不爽武艺当还要高明几分,却也不知为何,如今的曾不爽,武艺竟然不比从前了。显然是曾不爽心境上起了变化。

    这件事情,徐杰也有关系在其中。若是曾不爽不知道自己的知交兄弟、自己的妹夫是杀死自己妹妹的凶手,兴许这一年多来,曾不爽也不至于积郁在心,鲜少提刀练武。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般一饮一啄,皆是因果。曾不爽也是那可悲之人,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跟强奸自己妹妹之人的儿子跑了。

    兄弟反目,女儿任性,妹妹枉死!

    这般的事情,到得五十多岁,全部压在心中。曾不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曾不爽,唯有愁眉不展,从来不见笑脸。

    就如此时的曾不爽,不过二三十招,已然就落了下风,不在功力深浅,不在武道高低,只在曾不爽真的在武艺上懈怠了。

    曾不爽真的要拼命了,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却是屡屡犯险,强攻那成昆。

    却还听得成昆出言相激:“曾老头,越老越不中用了!”

    “曾老头,你这条老命,哪里有老子的值钱!”

    这话语引来阵阵哄笑,也听得牛大等人着急上火。

    徐杰倒是决绝,回头一语:“牛兄,拢起人马,准备干!”

    胜不了就干,这是徐杰当初就想好的。夔牛老二也是满心焦急,管不得那么多,闻言回头就是大喊:“兄弟们,准备了!”

    徐杰也抬头不断往附近山岗去看,那被调虎离山的杨三胖,哪里还有人影!

    杨三胖此时却在林子里不断大喊大叫,自己与自己说话调笑,追着那室韦人一步不离,也是越追越近,空中的箭矢破空,杨三胖也是险象环生,还有怒吼连连!

    这个精神分裂的胖子,从来都是这般的独行客,从来不懂得什么大局之类,也不会去想着与人团结共事。这个胖子心中所想,唯有我说了要杀谁,那就一定要杀了谁!

    徐老八打马不断往战圈靠近,便是真怕曾不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对面那边,罗寿与黄则天见状也慢慢往战圈靠近而来。

    局势不妙,先天高手不如敌人多,人马不如敌人多。

    徐杰已然上马,不断前后去看,就等当机决断,拼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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