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内。

    中书侍郎李直等候在宫门之外,面色有些不安。

    年轻的太监兴匆匆而来,拱手一礼。

    李直连忙问道:“祝公公,陛下是否召见?”

    祝公公笑而不语,轻轻抬起手,露出手臂下的宽大袖笼。

    李直见此,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子,轻轻送入祝公公的袖笼之内,再问:“祝公公,陛下召见了吗?”

    祝公公笑了笑,伸手到袖笼之内摸了摸,抬手作请:“李侍郎请,陛下在御书房。”

    李直连忙快步往前而去,心中犹疑不定,却又在暗暗下决心,帝心所想,李直揣测了多日,今日方才下定决心。

    也是因为有些事情被逼无奈,自从新皇登基,李直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些人要拿自己开刀,惴惴不安这么久,直到如今李直方才下定决心。机会正好,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李直进入御书房,跪地就是大礼。

    一直在看公文的皇帝夏文抬头:“李卿有何事禀奏?”

    事到临头的李直,却还是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夏文见得李直犹豫,又问:“且说就是,朕以宽厚待人,不论好事坏事,定不以言语获罪。”

    夏文最近常说这种话语,让人知道他宽厚仁德,让人知道他是那种以德治国的君主。让所有人都敢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李直沉默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陛下,臣听闻太师领万余骑兵出关入了草原,大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夏文闻言愁上眉头,答道:“李卿忧国忧民啊,此事虽然没有在朝堂上公开商议过,但也确实当真,太师亲率奇兵袭击室韦人的后勤,一去十多天,毫无消息。朕日夜担忧,只盼太师安然而回。”

    李直闻言心中略微一松,又道:“陛下,臣有忠心一语,还请陛下恕罪。”

    夏文眉头一皱,这般时候,李直忽然有什么忠心之语,夏文已然多想了一些,抬手一挥:“李卿直言。”

    李直郑重其事跪拜而下,俯首:“陛下,太师乃国之栋梁,却也是那………………是那国之忧患。而今……而今朝堂之上,皆乃太师之党,陛下处深宫式微,臣冒死忠谏,冒死忠谏一语!”

    李直说到这里,吓得夏文身形一绷而起,连忙左右看了看这个御书房,一旁唯有一个小太监,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捂耳朵,磕头不止,屁股翘得比头高。

    夏文指着李直语无伦次:“你……你……你此言何意?”

    “陛下,臣此言忠心,太师冒失而前,生死未卜。京城远在边镇千里之外,不若陛下借此宣布太师阵亡,重整朝政,定可手握大权。陛下乃宽厚仁德之君,乃黎民向往之君。太师是那刻薄寡恩之辈,朝中众人早已对他心怀怨恨。陛下不趁此良机一举夺权,更待何时?”李直说出这些话语之后,好似浑身的舒坦了。一辈子的趋吉避凶,大多时候都是李直在用被动的办法去躲避,这还是李直第一次用主动的办法去趋吉避凶。

    只因为李直心中总觉得徐杰会拿他开刀,人若心虚,就怎么也出不了这种思维。李直在徐杰与欧阳文峰面前说过的话语,他自己岂能不知晓?虽然只是自鸣得意,但是不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如今徐杰与欧阳文峰得势了,岂能还有他好日子过?

    头前徐杰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大事太多,还没有顾得上。若是等徐杰真的回来了,李直心中都猜到了自己的下场。

    夏文被惊得愣在当场,指着李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李直也抬头盯着夏文,只等夏文反应。

    夏文终于开口说道:“你……你当真是胆大包天,不思鞠躬政务,每日想着争权夺利,你到底是何居心?”

    “陛下,臣已多方联络,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助力无数,定可让陛下执掌大权,还请陛下决断,过了今日,一旦太师真的回来了,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李直知道夏文害怕,也看得出夏文惊慌,李直只想夏文能下定决心。

    夏文却忽然从惊慌中回过了一点神,慢慢坐了下来,问了一语:“李直,你可敢死?全家老小皆敢死?”

    李直眉头一皱,片刻犹豫,答道:“为陛下,臣敢万死。”

    夏文微微笑了笑,又道:“你联络的那些人,可皆如你这般敢万死?”

    李直坚定点了点头:“皆是世受皇恩之人,为陛下,为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夏文忽然真的笑了出来:“万死不辞,哈哈……你们可有人拿得起刀剑?”

    李直闻言愣了愣,答道:“陛下,臣家中门客有八十,皆是武艺在身之辈。”

    “八十?”夏文拿起了案几上的笔,低头又开始看起了公文,口中又道:“其他人呢?有几十?”

    李直连忙默算了一下,答道:“加在一起,千余人不在话下。”

    “千余人。”夏文忽然在案几上翻了翻,翻出了一本《三国志》,随后夏文把书往地上一扔,说道:“拿去看看吧。走吧,就当你没有来过。”

    李直捡起书一看,答道:“陛下,这本书臣年幼时候就熟读过。其中魏武曹操与那司马懿,正是太师之辈。陛下若不趁此良机下定决心,必受其害。”

    夏文在一份公文上写下几个朱砂红字批示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是在保你的命,教你好好为国效力。争权夺利之事,往后你就不要参与了。活着不好吗?”

    李直听着夏文的话语,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有听懂,心中慌乱不已,心中又还有自己的琢磨,宁愿相信皇帝陛下是担忧太多,口中又道:“陛下,臣不敢苟活。”

    一想和气的夏文,忽然把笔一扔,怒喊一语:“走吧,走!”

    李直却还在地上跪着,口中再道:“陛下,良机在此,良机在此啊!”

    夏文已然不耐烦起来,又起身,走出了案几,来到了李直身边,开口问道:“是何良机?大敌当前,可是军心涣散的良机?你是收了室韦人的钱财,还是收了拓跋人的钱财?”

    李直直到听得这一言,方才大惊失色,口中连忙答道:“陛下明鉴,臣从未收过任何人的钱财。陛下明鉴!”

    “你若想死,朕当再不拦你,滚!”夏文怒道。

    李直听得这一语,脑中一片空白,连忙站起,退出御书房。

    刚刚走出御书房,李直心中却又后悔不已,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后悔刚才过于慌乱了,没有把皇帝夏文说服。

    李直却又想再走进御书房,抬头看得一眼,御书房内哪里还有人。

    李直心中却想起了皇帝最后那一语:你若想死,朕再不拦你。

    这句话,李直琢磨着,就站在御书房门口琢磨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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