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 梦至天明（一）
夏弥偶尔还是会和楚子航聊起曾经的事情，虽然楚子航都看过、经历过，也明确表示了不会为此动摇，但夏弥还是时不时借口提起以试探他的口风。</p>
近来无事时夏弥和苏小妍在家里追剧，恰好看到一部讲述大明的历史剧。</p>
看完后，夏弥晚上就拉着楚子航整夜吐槽里面的各种“艺术加工”，紧接着便聊起了那时化名夏的经历。</p>
其实夏当时还曾暗中帮助过“白莲教”，助红巾起义来动摇国祚，虽然她又联合熊将军抗击后金，但实际所想不过都是让人类国度陷入混乱才好找机会崛起。</p>
不过当时风王隐匿人类之中，也在暗暗搅动风雨，夏因为被囚五十年而根基薄弱最终才会被逼入以湿婆业舞同归的境地。</p>
夏弥拉着楚子航聊了一整夜如果她有足够时间经略、发展，会如何暗度陈仓，颠覆风王计划和人类朝廷，最终建立自己的王国云云。</p>
楚子航在外忙了一天，本想好好补一觉，奈何看夏弥讲的那么兴致勃勃，只好强打精神听着，不时的附和两句。</p>
毕竟人家都为自己放弃了曾经称王称霸的目标，总不能连畅想一下都不配合吧？</p>
可听到后面，楚子航学霸综合症又犯了，开始和夏弥讨论她方案的可行性和不足之处。</p>
最终搞得夏弥破防问出了一句：“那我就问你，如果你生在那个年代遇到我，是不是还要杀我一次！？”</p>
楚子航沉默良久，只能无奈回答：“如是带着这一世记忆，自是不会的。”</p>
然后他就被夏弥赶出了卧室。</p>
关门之前，楚子航抱着枕头驻足片刻，回头道：“其实不论哪一次，不论是否有记忆，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都想试着找一条能与你并肩的路。”</p>
“上一世做不到，是我完全没有准备……但更重要的是——我的能力不足，是我的错，没做到。”</p>
夏弥正气呼呼的裹着被子背对楚子航生闷气，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软了下来，刚要回头找个借口喊他回来，却听到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响起。</p>
哀叹一声“木头”后，夏弥也顿感有些困乏，不知不觉中沉沉就睡了过去。</p>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芬里厄没有被打扰而是自然的苏醒，随后一路东行还是来到了大明。</p>
她以龙王之力暗中收服了一批教众，以“不朽家乡，灵山圣母”为八字真言将她奉为圣母神灵，而后又联合其余被压迫的百姓于东乡起义。</p>
而她则混入流民之中隐藏身份，一路悄悄前往京城以图谋更大。</p>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男孩真的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梦中的他们都没有所谓记忆，如是乱世初逢。</p>
……</p>
黑色曳撒纹有飞鱼，悬金牌，配绣春刀，男人立于微雨中如一尊漆黑沉默的墓碑。</p>
前方宅邸大门上悬着“龙门客栈”的牌匾，高挂的橘色灯笼映照出男人修罗般的冷硬面容。</p>
“是那厮，那索命修罗，楚子航……”</p>
“来不及了，但名册必须送出去……”</p>
斗笠下，男人耳朵微动便听到了宅邸中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手指轻勾，数十人影如黑色鸦群从他身后阴影里扑出，呈半圆形提刀朝客栈两边围去，长靴踏破积水的声音铿锵如铁。</p>
数名锦衣卫从他身后两侧持刀冲向客栈紧闭的大门，没有警告或寒暄，抬脚蹦开大门的同时寒光凛凛的刀锋便已出鞘。</p>
“锦衣卫捉拿逆贼，所有人呆在原地，妄动者，杀！”</p>
男人紧跟着跨入客栈，径直走向前方瑟瑟发抖的高鼻深目老者，斗笠下方雨水滴落在地，响起的却是暗处某些人愈发急促的心跳声。</p>
“北镇抚司，百户楚子航。接到检举，此客栈窝藏包庇红巾逆党，你就是掌柜吧？跟我走一趟。”他手握腰牌推至掌柜脸前，冷声道。</p>
掌柜看着金边腰牌上的“锦衣卫”字样，立刻半跪着高喊冤枉和饶命，然而楚子航身后那些锦衣卫可不听这些无谓辩解，两柄长刀架住掌柜脖颈就要压他离开。</p>
“有什么话，诏狱里我会慢慢听你说。”楚子航冷冷的说，“伙计、小二、厨师，一个都不能少，全都带走。”</p>
他耳朵再次微动，一缕金属缓缓抹擦的声音传进耳中——那是有人悄然拔刀的声音！</p>
而那声音，竟是在他身后！</p>
楚子航立刻反应过来，竟是那刚被押送往门外的掌柜！</p>
他正欲回头，客栈里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杀了这些走狗！”</p>
刚刚那些低头的食客们骤然掀桌而起，上方包厢木窗尽数被撞破，数不清的人影手持各式武器如下山猛虎扑来！</p>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抬手捏住斗笠帽檐将其甩至半空，斗笠当空舞旋挥洒出千百水珠，而凛冽刀光从下方透过这些水珠射出，一阵狂风随着刀势升起竟将这千百颗水珠逆拂冲天！</p>
抢先从二楼落下的七人，才落地腿便尽皆齐膝而断，哀嚎声一瞬间竟压过了客栈外的瓢泼大雨声。</p>
楚子航紧接着立刻反身，踏步突刺，曳撒裙摆被风压拉出水波般纹路。</p>
前方那掌柜刚刚以诡异扭曲的身姿挣脱束缚斩杀了身边两个锦衣卫，他见楚子航杀来立刻将匕首藏于腋下，身子缩成一团以诡异的步伐向旁边滑去。</p>
这是源自西域的一种奇特身法，有类似缩骨功般易筋错骨改变自己身体构造的奇特能力。</p>
然而他只是眨了个眼，在眼皮再次抬起睁眼时前方却已然没了楚子航的身影，紧接着他心口寒气顿生，伴随着一股冰冷的刺痛袭来，他瞬间感觉浑身再提不起一丝气力。</p>
掌柜瞪着双眼，在倒下之前怔怔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喃喃道：“吹皱春水，望穿秋水……这就是楚修罗的……楚河雁落刀吗？”</p>
楚子航漠然立于掌柜身后，横刀于前，左手屈肘擦去绣春刀上的血迹，随后暴喝一声：“地上的抓走，其余的，一个不留！”</p>
客栈内外的锦衣卫们齐声暴喝：“是！”</p>
说罢，楚子航再度转身，挥刀杀入店内。</p>
手持长枪的汉子咆哮着冲杀向楚子航，然而却被他侧身躲过后握住枪身贴近，还来不及挣扎就看到一道银河般的轨迹在眼前划过。</p>
汉子最后看到场景，是颠倒的天地里，楚子航踏过他的无头尸体，又挥刀斩杀了两人。</p>
这些乱党之中也不乏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者，然而却无一人是楚子航的一合之敌。</p>
因为他使的是楚家秘传刀术，《楚河雁落》，这是他父亲楚云卫早年拜江湖门派“明月门”习得的“天涯刀”改进而成，融入了楚云卫后来从军征战沙场修习的战场刀术。</p>
除了最基础的七七四十九式外，还有四式号称绝杀之刀的秘技，刚才楚子航斩断从二楼跃下的七名逆贼腿脚的，便是第一式，吹皱春水。</p>
而刺穿掌柜胸口的则是第二式，望穿秋水。</p>
剩下两式则还无人见过，一是楚子航从不以展示或交流之名施展此刀法，二是或许有见过之人，但看到的代价自然就是再也无法开口。</p>
楚子航所领的百数锦衣卫皆是好手，加之他亲自出手掠阵斩杀强敌，客栈里三十多名白莲教教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尽数伏诛。</p>
那断腿的七人，则被楚子航手下包扎止血后带走。</p>
不要以为他们苟活是什么幸事，他们之后的遭遇只会比那些当场毙命的教众更加凄惨，因为他们即将被带进号称比“无间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昭狱。</p>
“楚大人，加上带走的七人，拢共三十六名逆党。全搜完了，没有名册。”一人小跑着来到楚子航身后，拱手垂头道。</p>
此人是锦衣卫总旗，程非，随楚子航一同从辽东战场死里逃生的同袍，算是为数不多敢自称楚修罗朋友的人。</p>
“确认没有逃走的吗？”楚子航问。</p>
程非刚欲禀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人慌乱的跑进客栈大喊：“大人，后院马厩有个洞，兄弟们寻了过去，有没冲掉的脚印！”</p>
“混蛋，林格，你怎么围的！？”程非上前一脚就将林格踢翻在地，怒斥道。</p>
随后他立刻回头躬身道：“楚大人，我这就带人去追！”</p>
楚子航却眼神凝重了些，合围之前他听院内响动确实只有三十六人，可听那些人的私语却又不似早有人跑走的样子。</p>
他自信自己耳力不该出错，因为他本身就异于常人。</p>
除非……逃走之人，亦有异于常人之处。</p>
“我亲自去追，程非你带人再搜一遍客栈，林小旗，点十人跟我走。”楚子航沉思片刻，提刀大步走向客栈外。</p>
雨势不减反增，门外锦衣卫见楚子航走来立刻替他挂上雨披，牵来骏马。</p>
林格则跟在楚子航身后，冲着周边警戒的几名锦衣卫喝道：“你，你们，上马！随我跟楚大人走！”</p>
铁蹄奔踏，积水四溅，楚子航领着数十人撞破风雨，朝客栈后方竹林小道追去。</p>
他一马当先，面色沉肃，一双耳朵时刻听着八方动静，一对冷峻的黑眸则不停穿过黑暗扫视四周。</p>
大概追出二里地，他们十二人已然到了竹林深处，就在此刻楚子航眼神微变——他听见雨打竹林的声音中有异响！</p>
像是水滴砸碎在刀锋处。</p>
“吁！有埋伏！”楚子航暴喝一声。</p>
话音刚落，破风声随即响起，十数弩箭穿透风雨射来！</p>
楚子航踏着马鞍跃起拔刀，暴雨立刻呈扇形挥洒开来，半数箭矢立刻当空断落。</p>
然而还是有一名锦衣卫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胸口中箭惨叫一声跌落马下。</p>
骏马受惊，纷纷昂首嘶鸣起来，锦衣卫们一手策马一手拔刀，警惕着四方。</p>
“强弩，上面！”楚子航落回马背，收刀拔出挂在马鞍边的劲弩填装，当即对着竹林上方发射。</p>
锦衣卫们亦是立刻收刀换弩，纷纷对着竹林上方发射。</p>
破风声后哀嚎声立刻响起，紧接着便是数人从竹林上空坠落，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早已蹲伏在了劲竹之上，却不想月黑雨大，竟还能先一步被楚子航发现。</p>
林格立刻带人下马，找了一个活口审问。</p>
片刻后，林格脸上染血，回到了楚子航马前拱手道：“大人，就在前方二里山脚有条河，那携带名册的逆贼是要乘船沿河入江。”</p>
“追。”楚子航点点头。</p>
然而他离开时却未曾发现，在一根劲竹最顶端，纤柔窈窕的黑影以足尖立于细枝上方把玩着一支弩箭，正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p>try{ggauto();} catch(ex){}
“楚子航……当初辽东救你，可不是让你来给我添乱的。”</p>
……</p>
楚子航拔出插在那人胸口的绣春刀，挥刀血振，血滴被暴雨冲刷汇入河中，片刻便淡化了去。</p>
就像今夜这几十人命一样，历史长河滚滚而去，他们那么点血染不上一丝颜色，也没人会记得。</p>
有时候楚子航也会想，若是某天不幸死的是自己，是否也很快会被忘记？</p>
就像那个男人，母亲离开后，这个世界上一直记着他的人大概就只剩自己了。</p>
“大人，名册。”小旗林格抹去脸上的雨水，用斗笠遮着手中名册递向楚子航。</p>
“嗯。”楚子航随意翻看了两页，上面那些名字里藏着不少连他见了都要行礼的大人物。</p>
等这本名册递到镇抚司衙门后，又有不少人的血该将汇入历史长河之中了。</p>
他正欲收起名册打道回府，突然听到风里传来极其尖锐的声音，那不是箭矢的声音，更像是极细极薄的刀刃划破空气而来。</p>
但那声音的轨迹却诡异的变化无端，就好像风中那些刀刃在如鸟儿一般飞翔腾转。</p>
“唔！呃——！”一名正在打扫战场的锦衣卫突然毫无征兆的捂住咽喉，随后指缝间迸射出殷红的痕迹。</p>
“怎么回事！？”</p>
“敌袭！？警戒，保护大人！”林格惊骇的拔刀大喊，护在楚子航身后望向四周漆黑的风雨。</p>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隐隐能感觉到四周逐渐阴冷了下来。</p>
楚子航眸光沉凝了下来，在他耳中似有蜂群于雨中嗡鸣，这些看不见的刀刃或飞鸟正围绕着他们打旋，像是群鹰环伺猎物。</p>
“所有人，跟着我。”楚子航悄然握紧了刀柄，“林格，护好名册上马，听我号令杀出去。”</p>
“可！大人您……”林格大惊，“大人您先走，我带弟兄们留下来为您断后！”</p>
“你们挡不住，听我命令！”楚子航沉喝道。</p>
林格咬咬牙，随即怒喝：“上马待命！”</p>
就在众人上马之际，又有两名锦衣卫突然被看不见的刀刃封喉，呜咽着倒地气绝。</p>
这些久经训练的战马也不安的嘶鸣了起来，若非锦衣卫们牢牢把控着缰绳，恐怕它们立时就要撒蹄奔逃而去。</p>
楚子航脸色愈发凝重，雨水自他长长的睫毛滴落，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尖锐到几乎难以感知的声音。</p>
他陡然翻转刀刃，绣春刀拉出一道如星河般璀璨的轨迹，沿途千百雨滴皆被刀锋斩碎，随着一声打铁般的脆响，火花在雨中闪灭一瞬。</p>
一名还在持刀警戒的锦衣卫这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道破碎的黑影。</p>
这赫然是一只形状骇人的怪鸟，长着一双骨翼，翼膜几近透明边缘平滑如镜，就连雨水都无法在上方逗留片刻，它被楚子航斩碎的脖颈像是竹节，脸上竟戴着铜色骨面，逐渐黯淡的眼眸——</p>
是灿灿的金色！</p>
“这是什么妖怪！？”饶是见惯血腥和人命的锦衣卫们，此刻也惊骇欲绝，惶恐不安起来。</p>
“定神！朝北走！”楚子航大吼道。</p>
林格立刻策马朝北，挥刀暴喝：“所有人，跟上我！”</p>
风声像是呼吸般急促了起来，竹叶断落的嚓嚓声不绝于耳，漫天碎叶在大雨中散落而下，可还未落地就于半空中再次破碎，就好像楚子航他们头顶正飞舞着无数柄看不见的利刃。</p>
楚子航双手持刀，弓步蓄力随后身影陡然在雨中消失，所站之处溅起二尺高的积水。</p>
绚烂火花在马队周遭不停闪灭，枯槁的黑影如落叶般接连破碎坠地，楚子航竟然跟上了这些怪鸟的速度，还似乎极为轻易的就斩杀了它们。</p>
林格借机带着其余锦衣卫策马狂奔，直到那种刺骨的阴冷逐渐褪去他才回头大喊：“大人！？”</p>
可楚子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夜里。</p>
楚子航踩碎了地上那只还在挣扎的怪鸟头颅，随后持刀环顾四周。</p>
前方暗涌的河面亮起了一丝微光。</p>
微光渐近，楚子航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盏挂在船头纹着白莲的灯笼。</p>
白衣书生负手立于床头，他身后两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垂头而立，在楚子航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同时抬头望向楚子航。</p>
眼眸皆是灿灿如金！</p>
“是你……辽东时，我见过你。”楚子航冷声道，“大同镇卫所指挥佥事，徐涵。”</p>
“见到上官，还不拜？”徐涵淡淡的笑道，狂风暴雨中他身上长衫竟无一丝水迹。</p>
楚子航抬眸望去，只见徐涵头顶像是盘旋着一片浓厚的黑云，正是这群黑云替他挡下了瓢泼大雨。</p>
也是这片乌云，无形中便斩杀了三名锦衣卫，若非楚子航相护，恐怕今夜林格等十人皆要交代在此。</p>
“私通逆党，其罪当诛。”楚子航冷冷的抬刀，遥指徐涵眉心。</p>
“朝廷腐朽，百姓疾苦，为正天道，何罪之有？”徐涵淡然的一笑。</p>
他身后那两个铁塔般的汉子立刻屈膝俯身，小舟船尾陡然高高翘起，与此同时两个壮汉竟一跃五六丈之远，跨上了河岸来到楚子航近前。</p>
他们一人手持南瓜铜锤，一人手持狼牙大棒，挥舞间周遭劲竹皆如被强风催折般弯曲，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p>
然而不仅如此，他们速度还快的异常，迈步之间再度跨越数丈贴到了楚子航跟前，巨棒铜锤裹挟风雷之势对着楚子航当头便砸！</p>
楚子航脸色凝重了几分，立即后撤闪躲。</p>
然而船上那徐涵却笑着挥手道：“暗影藏锋，饮血破敌。真言术，饮血鬼车。”</p>
他念诵声像是山巅古寺群僧唱经，头顶那片黑云登时翻涌起来随后散开，成群的鬼车鸟随风尖啸扑向楚子航。</p>
前方两名壮汉锤裂大地的一击落空，却也毫不停顿，在鬼车鸟群的掩杀下再度扑向楚子航，铜锤、大棒一左一右封死了楚子航的躲闪之路。</p>
楚子航见状也不再藏拙，吹皱春水破开上方鬼车鸟袭扰，随后不退反进，以望穿秋水擦着铜锤贴至一名壮汉身前，绣春刀当胸便刺！</p>
可刀刃刺在那名壮汉裸露的胸膛前，竟迸射出一阵火星，以楚子航的功力竟也只刺入不到半分！</p>
“以我之躯，为王之御座！真言术·铜鼎金身！”壮汉暴喝一声，口中念诵着晦涩之语，紧接着一脚蹬在楚子航胸口。</p>
楚子航虽及时回刀格挡，却还是感觉如同被蛮牛冲撞，倒退数十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p>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鬼车鸟群已然袭至身后，鲜血迸射间，他的斗笠和乌青幞头便化为碎屑，如瀑黑发在雨中散乱开来。</p>
“噗！”楚子航吐出一口血，还来不及调息又强行格挡了一击狼牙棒的攻击，再次倒退了十数步。</p>
“所谓《楚河雁落》，也不过凡俗武技罢了。”徐涵的船也到岸了，他怡然的缓步下船，朗声道：“快些解决，追回名册。”</p>
楚子航杵着绣春刀起身，擦去了唇角血迹，面无表情的低声道：“还未见过完整的《楚河雁落》，下此断言未必过早了。”</p>
“我知江湖传言，你有四式绝杀之刀，前两式吹皱春水、望穿秋水我已见过，不外如是。”徐涵轻笑着摇头，“你非要试试最后两式再死，倒也不是不可。”</p>
“据说见过最后两式者无一生还，我确实倒也有几分好奇呢。”他拔出腰间佩刀，随意舞花，朝着楚子航勾了勾手指。</p>
黄金瞳里，尽是轻蔑。</p>
楚子航屈肘擦刀，藏在刀身后的双眸缓缓抬起。</p>
这一瞬间，徐涵像是看到了一只古奥威严的龙神抬眸，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双眼眸里金色的燃天大火！</p>
“儿子，《楚河雁落》最后两式并不固定，且真正习得的方式，不靠修炼，不靠明悟，靠的是吾等身体里古神的血……”</p>
“但这不是恩赐，这是诅咒。所以，只有遇到濒死绝境才能施展，亦或者……遇到任何有着金色眼眸的，不论人……还是，怪物。”</p>
那个男人在篝火前的话，再次于楚子航耳边响起。</p>
“于窃天之塔顶，灼为烈阳……”楚子航念诵出了自遥远上古而来的咒言，绣春刀随着他屈肘擦拭燃起灼灼烈焰，雨水洒落皆被蒸发为升腾的白雾！</p>
“真言术·君焰！？”徐涵震惊的大吼，“你竟也是龙神血裔！？”</p>
“我《楚河雁落》最后的两式——”楚子航长呼了一口灼热之气吹散刀锋白雾，持烈火之刃撞破风雨。</p>
烈焰圆环在风雨中闪灭，随后发出烧水般的沸腾声，茫茫白雾间那两名壮汉浑身僵直随后头颅高高飞起，然而脖颈间却不见鲜血涌出，因为那里的伤口竟已然被烈焰烧灼凝固！</p>
“一为，冬湮。”楚子航挥刀舞出日晕般的痕迹，随后双手持刀紧盯着徐涵。</p>
徐涵唇色微微泛白，接着仰天嘶吼一声，天空那群鬼车鸟立刻附合着尖啸扑向楚子航，而他也藏进了黑影之中，伺机持刀袭杀！</p>
楚子航深深的呼吸，雨落他周身皆化做浓雾升腾。</p>
“二为，夏弥。”</p>
刀挟烈焰在雨中画出娇娆如龙的痕迹，一瞬间所有鬼车鸟皆被烈焰引燃焚身，嚎叫着坠地摔成古铜色的碎片。</p>
而楚子航立于河畔，将刀举过头顶随后挥洒出圆润的弧线，烈焰随之消弭。</p>
徐涵站在楚子航身后，却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平滑如镜的伤口处亦是被烧至焦黑的血肉。</p>
他如脱水的鱼儿般嚅嗫了半晌，只说出了一句：“助尔纲纪坏，政事壅，鱼肉百姓之腐朽朝廷，你必遭……天雷焚身，死无……全尸！”</p>
楚子航默不作声，正欲收刀入鞘却咳出一口血，随即半跪在地。</p>
视野逐渐泛起黑晕，恍惚间，他似乎听到神女般悦耳的娇笑在身后响起。</p>
可他还来不及回头，就昏死了过去。</p>
雨势间歇，黑云破开了一道裂口洒下清冷的月光，赤足立于竹枝顶端的红裙女子像是自月上而来，随风飘荡而下，裙摆起落间她如雪般的脚踝上衔尾蛇金环闪闪发光。</p>
“该死，你爹竟然用儿媳妇的名字给刀法命名！？”她像是踏风而行，翩然飘落于楚子航身前，一脚踩在了楚子航脸上，冷声道。</p></div>
近来无事时夏弥和苏小妍在家里追剧，恰好看到一部讲述大明的历史剧。</p>
看完后，夏弥晚上就拉着楚子航整夜吐槽里面的各种“艺术加工”，紧接着便聊起了那时化名夏的经历。</p>
其实夏当时还曾暗中帮助过“白莲教”，助红巾起义来动摇国祚，虽然她又联合熊将军抗击后金，但实际所想不过都是让人类国度陷入混乱才好找机会崛起。</p>
不过当时风王隐匿人类之中，也在暗暗搅动风雨，夏因为被囚五十年而根基薄弱最终才会被逼入以湿婆业舞同归的境地。</p>
夏弥拉着楚子航聊了一整夜如果她有足够时间经略、发展，会如何暗度陈仓，颠覆风王计划和人类朝廷，最终建立自己的王国云云。</p>
楚子航在外忙了一天，本想好好补一觉，奈何看夏弥讲的那么兴致勃勃，只好强打精神听着，不时的附和两句。</p>
毕竟人家都为自己放弃了曾经称王称霸的目标，总不能连畅想一下都不配合吧？</p>
可听到后面，楚子航学霸综合症又犯了，开始和夏弥讨论她方案的可行性和不足之处。</p>
最终搞得夏弥破防问出了一句：“那我就问你，如果你生在那个年代遇到我，是不是还要杀我一次！？”</p>
楚子航沉默良久，只能无奈回答：“如是带着这一世记忆，自是不会的。”</p>
然后他就被夏弥赶出了卧室。</p>
关门之前，楚子航抱着枕头驻足片刻，回头道：“其实不论哪一次，不论是否有记忆，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都想试着找一条能与你并肩的路。”</p>
“上一世做不到，是我完全没有准备……但更重要的是——我的能力不足，是我的错，没做到。”</p>
夏弥正气呼呼的裹着被子背对楚子航生闷气，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软了下来，刚要回头找个借口喊他回来，却听到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响起。</p>
哀叹一声“木头”后，夏弥也顿感有些困乏，不知不觉中沉沉就睡了过去。</p>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芬里厄没有被打扰而是自然的苏醒，随后一路东行还是来到了大明。</p>
她以龙王之力暗中收服了一批教众，以“不朽家乡，灵山圣母”为八字真言将她奉为圣母神灵，而后又联合其余被压迫的百姓于东乡起义。</p>
而她则混入流民之中隐藏身份，一路悄悄前往京城以图谋更大。</p>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男孩真的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梦中的他们都没有所谓记忆，如是乱世初逢。</p>
……</p>
黑色曳撒纹有飞鱼，悬金牌，配绣春刀，男人立于微雨中如一尊漆黑沉默的墓碑。</p>
前方宅邸大门上悬着“龙门客栈”的牌匾，高挂的橘色灯笼映照出男人修罗般的冷硬面容。</p>
“是那厮，那索命修罗，楚子航……”</p>
“来不及了，但名册必须送出去……”</p>
斗笠下，男人耳朵微动便听到了宅邸中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手指轻勾，数十人影如黑色鸦群从他身后阴影里扑出，呈半圆形提刀朝客栈两边围去，长靴踏破积水的声音铿锵如铁。</p>
数名锦衣卫从他身后两侧持刀冲向客栈紧闭的大门，没有警告或寒暄，抬脚蹦开大门的同时寒光凛凛的刀锋便已出鞘。</p>
“锦衣卫捉拿逆贼，所有人呆在原地，妄动者，杀！”</p>
男人紧跟着跨入客栈，径直走向前方瑟瑟发抖的高鼻深目老者，斗笠下方雨水滴落在地，响起的却是暗处某些人愈发急促的心跳声。</p>
“北镇抚司，百户楚子航。接到检举，此客栈窝藏包庇红巾逆党，你就是掌柜吧？跟我走一趟。”他手握腰牌推至掌柜脸前，冷声道。</p>
掌柜看着金边腰牌上的“锦衣卫”字样，立刻半跪着高喊冤枉和饶命，然而楚子航身后那些锦衣卫可不听这些无谓辩解，两柄长刀架住掌柜脖颈就要压他离开。</p>
“有什么话，诏狱里我会慢慢听你说。”楚子航冷冷的说，“伙计、小二、厨师，一个都不能少，全都带走。”</p>
他耳朵再次微动，一缕金属缓缓抹擦的声音传进耳中——那是有人悄然拔刀的声音！</p>
而那声音，竟是在他身后！</p>
楚子航立刻反应过来，竟是那刚被押送往门外的掌柜！</p>
他正欲回头，客栈里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杀了这些走狗！”</p>
刚刚那些低头的食客们骤然掀桌而起，上方包厢木窗尽数被撞破，数不清的人影手持各式武器如下山猛虎扑来！</p>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抬手捏住斗笠帽檐将其甩至半空，斗笠当空舞旋挥洒出千百水珠，而凛冽刀光从下方透过这些水珠射出，一阵狂风随着刀势升起竟将这千百颗水珠逆拂冲天！</p>
抢先从二楼落下的七人，才落地腿便尽皆齐膝而断，哀嚎声一瞬间竟压过了客栈外的瓢泼大雨声。</p>
楚子航紧接着立刻反身，踏步突刺，曳撒裙摆被风压拉出水波般纹路。</p>
前方那掌柜刚刚以诡异扭曲的身姿挣脱束缚斩杀了身边两个锦衣卫，他见楚子航杀来立刻将匕首藏于腋下，身子缩成一团以诡异的步伐向旁边滑去。</p>
这是源自西域的一种奇特身法，有类似缩骨功般易筋错骨改变自己身体构造的奇特能力。</p>
然而他只是眨了个眼，在眼皮再次抬起睁眼时前方却已然没了楚子航的身影，紧接着他心口寒气顿生，伴随着一股冰冷的刺痛袭来，他瞬间感觉浑身再提不起一丝气力。</p>
掌柜瞪着双眼，在倒下之前怔怔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喃喃道：“吹皱春水，望穿秋水……这就是楚修罗的……楚河雁落刀吗？”</p>
楚子航漠然立于掌柜身后，横刀于前，左手屈肘擦去绣春刀上的血迹，随后暴喝一声：“地上的抓走，其余的，一个不留！”</p>
客栈内外的锦衣卫们齐声暴喝：“是！”</p>
说罢，楚子航再度转身，挥刀杀入店内。</p>
手持长枪的汉子咆哮着冲杀向楚子航，然而却被他侧身躲过后握住枪身贴近，还来不及挣扎就看到一道银河般的轨迹在眼前划过。</p>
汉子最后看到场景，是颠倒的天地里，楚子航踏过他的无头尸体，又挥刀斩杀了两人。</p>
这些乱党之中也不乏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者，然而却无一人是楚子航的一合之敌。</p>
因为他使的是楚家秘传刀术，《楚河雁落》，这是他父亲楚云卫早年拜江湖门派“明月门”习得的“天涯刀”改进而成，融入了楚云卫后来从军征战沙场修习的战场刀术。</p>
除了最基础的七七四十九式外，还有四式号称绝杀之刀的秘技，刚才楚子航斩断从二楼跃下的七名逆贼腿脚的，便是第一式，吹皱春水。</p>
而刺穿掌柜胸口的则是第二式，望穿秋水。</p>
剩下两式则还无人见过，一是楚子航从不以展示或交流之名施展此刀法，二是或许有见过之人，但看到的代价自然就是再也无法开口。</p>
楚子航所领的百数锦衣卫皆是好手，加之他亲自出手掠阵斩杀强敌，客栈里三十多名白莲教教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尽数伏诛。</p>
那断腿的七人，则被楚子航手下包扎止血后带走。</p>
不要以为他们苟活是什么幸事，他们之后的遭遇只会比那些当场毙命的教众更加凄惨，因为他们即将被带进号称比“无间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昭狱。</p>
“楚大人，加上带走的七人，拢共三十六名逆党。全搜完了，没有名册。”一人小跑着来到楚子航身后，拱手垂头道。</p>
此人是锦衣卫总旗，程非，随楚子航一同从辽东战场死里逃生的同袍，算是为数不多敢自称楚修罗朋友的人。</p>
“确认没有逃走的吗？”楚子航问。</p>
程非刚欲禀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人慌乱的跑进客栈大喊：“大人，后院马厩有个洞，兄弟们寻了过去，有没冲掉的脚印！”</p>
“混蛋，林格，你怎么围的！？”程非上前一脚就将林格踢翻在地，怒斥道。</p>
随后他立刻回头躬身道：“楚大人，我这就带人去追！”</p>
楚子航却眼神凝重了些，合围之前他听院内响动确实只有三十六人，可听那些人的私语却又不似早有人跑走的样子。</p>
他自信自己耳力不该出错，因为他本身就异于常人。</p>
除非……逃走之人，亦有异于常人之处。</p>
“我亲自去追，程非你带人再搜一遍客栈，林小旗，点十人跟我走。”楚子航沉思片刻，提刀大步走向客栈外。</p>
雨势不减反增，门外锦衣卫见楚子航走来立刻替他挂上雨披，牵来骏马。</p>
林格则跟在楚子航身后，冲着周边警戒的几名锦衣卫喝道：“你，你们，上马！随我跟楚大人走！”</p>
铁蹄奔踏，积水四溅，楚子航领着数十人撞破风雨，朝客栈后方竹林小道追去。</p>
他一马当先，面色沉肃，一双耳朵时刻听着八方动静，一对冷峻的黑眸则不停穿过黑暗扫视四周。</p>
大概追出二里地，他们十二人已然到了竹林深处，就在此刻楚子航眼神微变——他听见雨打竹林的声音中有异响！</p>
像是水滴砸碎在刀锋处。</p>
“吁！有埋伏！”楚子航暴喝一声。</p>
话音刚落，破风声随即响起，十数弩箭穿透风雨射来！</p>
楚子航踏着马鞍跃起拔刀，暴雨立刻呈扇形挥洒开来，半数箭矢立刻当空断落。</p>
然而还是有一名锦衣卫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胸口中箭惨叫一声跌落马下。</p>
骏马受惊，纷纷昂首嘶鸣起来，锦衣卫们一手策马一手拔刀，警惕着四方。</p>
“强弩，上面！”楚子航落回马背，收刀拔出挂在马鞍边的劲弩填装，当即对着竹林上方发射。</p>
锦衣卫们亦是立刻收刀换弩，纷纷对着竹林上方发射。</p>
破风声后哀嚎声立刻响起，紧接着便是数人从竹林上空坠落，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早已蹲伏在了劲竹之上，却不想月黑雨大，竟还能先一步被楚子航发现。</p>
林格立刻带人下马，找了一个活口审问。</p>
片刻后，林格脸上染血，回到了楚子航马前拱手道：“大人，就在前方二里山脚有条河，那携带名册的逆贼是要乘船沿河入江。”</p>
“追。”楚子航点点头。</p>
然而他离开时却未曾发现，在一根劲竹最顶端，纤柔窈窕的黑影以足尖立于细枝上方把玩着一支弩箭，正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p>try{ggauto();} catch(ex){}
“楚子航……当初辽东救你，可不是让你来给我添乱的。”</p>
……</p>
楚子航拔出插在那人胸口的绣春刀，挥刀血振，血滴被暴雨冲刷汇入河中，片刻便淡化了去。</p>
就像今夜这几十人命一样，历史长河滚滚而去，他们那么点血染不上一丝颜色，也没人会记得。</p>
有时候楚子航也会想，若是某天不幸死的是自己，是否也很快会被忘记？</p>
就像那个男人，母亲离开后，这个世界上一直记着他的人大概就只剩自己了。</p>
“大人，名册。”小旗林格抹去脸上的雨水，用斗笠遮着手中名册递向楚子航。</p>
“嗯。”楚子航随意翻看了两页，上面那些名字里藏着不少连他见了都要行礼的大人物。</p>
等这本名册递到镇抚司衙门后，又有不少人的血该将汇入历史长河之中了。</p>
他正欲收起名册打道回府，突然听到风里传来极其尖锐的声音，那不是箭矢的声音，更像是极细极薄的刀刃划破空气而来。</p>
但那声音的轨迹却诡异的变化无端，就好像风中那些刀刃在如鸟儿一般飞翔腾转。</p>
“唔！呃——！”一名正在打扫战场的锦衣卫突然毫无征兆的捂住咽喉，随后指缝间迸射出殷红的痕迹。</p>
“怎么回事！？”</p>
“敌袭！？警戒，保护大人！”林格惊骇的拔刀大喊，护在楚子航身后望向四周漆黑的风雨。</p>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隐隐能感觉到四周逐渐阴冷了下来。</p>
楚子航眸光沉凝了下来，在他耳中似有蜂群于雨中嗡鸣，这些看不见的刀刃或飞鸟正围绕着他们打旋，像是群鹰环伺猎物。</p>
“所有人，跟着我。”楚子航悄然握紧了刀柄，“林格，护好名册上马，听我号令杀出去。”</p>
“可！大人您……”林格大惊，“大人您先走，我带弟兄们留下来为您断后！”</p>
“你们挡不住，听我命令！”楚子航沉喝道。</p>
林格咬咬牙，随即怒喝：“上马待命！”</p>
就在众人上马之际，又有两名锦衣卫突然被看不见的刀刃封喉，呜咽着倒地气绝。</p>
这些久经训练的战马也不安的嘶鸣了起来，若非锦衣卫们牢牢把控着缰绳，恐怕它们立时就要撒蹄奔逃而去。</p>
楚子航脸色愈发凝重，雨水自他长长的睫毛滴落，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尖锐到几乎难以感知的声音。</p>
他陡然翻转刀刃，绣春刀拉出一道如星河般璀璨的轨迹，沿途千百雨滴皆被刀锋斩碎，随着一声打铁般的脆响，火花在雨中闪灭一瞬。</p>
一名还在持刀警戒的锦衣卫这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道破碎的黑影。</p>
这赫然是一只形状骇人的怪鸟，长着一双骨翼，翼膜几近透明边缘平滑如镜，就连雨水都无法在上方逗留片刻，它被楚子航斩碎的脖颈像是竹节，脸上竟戴着铜色骨面，逐渐黯淡的眼眸——</p>
是灿灿的金色！</p>
“这是什么妖怪！？”饶是见惯血腥和人命的锦衣卫们，此刻也惊骇欲绝，惶恐不安起来。</p>
“定神！朝北走！”楚子航大吼道。</p>
林格立刻策马朝北，挥刀暴喝：“所有人，跟上我！”</p>
风声像是呼吸般急促了起来，竹叶断落的嚓嚓声不绝于耳，漫天碎叶在大雨中散落而下，可还未落地就于半空中再次破碎，就好像楚子航他们头顶正飞舞着无数柄看不见的利刃。</p>
楚子航双手持刀，弓步蓄力随后身影陡然在雨中消失，所站之处溅起二尺高的积水。</p>
绚烂火花在马队周遭不停闪灭，枯槁的黑影如落叶般接连破碎坠地，楚子航竟然跟上了这些怪鸟的速度，还似乎极为轻易的就斩杀了它们。</p>
林格借机带着其余锦衣卫策马狂奔，直到那种刺骨的阴冷逐渐褪去他才回头大喊：“大人！？”</p>
可楚子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夜里。</p>
楚子航踩碎了地上那只还在挣扎的怪鸟头颅，随后持刀环顾四周。</p>
前方暗涌的河面亮起了一丝微光。</p>
微光渐近，楚子航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盏挂在船头纹着白莲的灯笼。</p>
白衣书生负手立于床头，他身后两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垂头而立，在楚子航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同时抬头望向楚子航。</p>
眼眸皆是灿灿如金！</p>
“是你……辽东时，我见过你。”楚子航冷声道，“大同镇卫所指挥佥事，徐涵。”</p>
“见到上官，还不拜？”徐涵淡淡的笑道，狂风暴雨中他身上长衫竟无一丝水迹。</p>
楚子航抬眸望去，只见徐涵头顶像是盘旋着一片浓厚的黑云，正是这群黑云替他挡下了瓢泼大雨。</p>
也是这片乌云，无形中便斩杀了三名锦衣卫，若非楚子航相护，恐怕今夜林格等十人皆要交代在此。</p>
“私通逆党，其罪当诛。”楚子航冷冷的抬刀，遥指徐涵眉心。</p>
“朝廷腐朽，百姓疾苦，为正天道，何罪之有？”徐涵淡然的一笑。</p>
他身后那两个铁塔般的汉子立刻屈膝俯身，小舟船尾陡然高高翘起，与此同时两个壮汉竟一跃五六丈之远，跨上了河岸来到楚子航近前。</p>
他们一人手持南瓜铜锤，一人手持狼牙大棒，挥舞间周遭劲竹皆如被强风催折般弯曲，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p>
然而不仅如此，他们速度还快的异常，迈步之间再度跨越数丈贴到了楚子航跟前，巨棒铜锤裹挟风雷之势对着楚子航当头便砸！</p>
楚子航脸色凝重了几分，立即后撤闪躲。</p>
然而船上那徐涵却笑着挥手道：“暗影藏锋，饮血破敌。真言术，饮血鬼车。”</p>
他念诵声像是山巅古寺群僧唱经，头顶那片黑云登时翻涌起来随后散开，成群的鬼车鸟随风尖啸扑向楚子航。</p>
前方两名壮汉锤裂大地的一击落空，却也毫不停顿，在鬼车鸟群的掩杀下再度扑向楚子航，铜锤、大棒一左一右封死了楚子航的躲闪之路。</p>
楚子航见状也不再藏拙，吹皱春水破开上方鬼车鸟袭扰，随后不退反进，以望穿秋水擦着铜锤贴至一名壮汉身前，绣春刀当胸便刺！</p>
可刀刃刺在那名壮汉裸露的胸膛前，竟迸射出一阵火星，以楚子航的功力竟也只刺入不到半分！</p>
“以我之躯，为王之御座！真言术·铜鼎金身！”壮汉暴喝一声，口中念诵着晦涩之语，紧接着一脚蹬在楚子航胸口。</p>
楚子航虽及时回刀格挡，却还是感觉如同被蛮牛冲撞，倒退数十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p>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鬼车鸟群已然袭至身后，鲜血迸射间，他的斗笠和乌青幞头便化为碎屑，如瀑黑发在雨中散乱开来。</p>
“噗！”楚子航吐出一口血，还来不及调息又强行格挡了一击狼牙棒的攻击，再次倒退了十数步。</p>
“所谓《楚河雁落》，也不过凡俗武技罢了。”徐涵的船也到岸了，他怡然的缓步下船，朗声道：“快些解决，追回名册。”</p>
楚子航杵着绣春刀起身，擦去了唇角血迹，面无表情的低声道：“还未见过完整的《楚河雁落》，下此断言未必过早了。”</p>
“我知江湖传言，你有四式绝杀之刀，前两式吹皱春水、望穿秋水我已见过，不外如是。”徐涵轻笑着摇头，“你非要试试最后两式再死，倒也不是不可。”</p>
“据说见过最后两式者无一生还，我确实倒也有几分好奇呢。”他拔出腰间佩刀，随意舞花，朝着楚子航勾了勾手指。</p>
黄金瞳里，尽是轻蔑。</p>
楚子航屈肘擦刀，藏在刀身后的双眸缓缓抬起。</p>
这一瞬间，徐涵像是看到了一只古奥威严的龙神抬眸，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双眼眸里金色的燃天大火！</p>
“儿子，《楚河雁落》最后两式并不固定，且真正习得的方式，不靠修炼，不靠明悟，靠的是吾等身体里古神的血……”</p>
“但这不是恩赐，这是诅咒。所以，只有遇到濒死绝境才能施展，亦或者……遇到任何有着金色眼眸的，不论人……还是，怪物。”</p>
那个男人在篝火前的话，再次于楚子航耳边响起。</p>
“于窃天之塔顶，灼为烈阳……”楚子航念诵出了自遥远上古而来的咒言，绣春刀随着他屈肘擦拭燃起灼灼烈焰，雨水洒落皆被蒸发为升腾的白雾！</p>
“真言术·君焰！？”徐涵震惊的大吼，“你竟也是龙神血裔！？”</p>
“我《楚河雁落》最后的两式——”楚子航长呼了一口灼热之气吹散刀锋白雾，持烈火之刃撞破风雨。</p>
烈焰圆环在风雨中闪灭，随后发出烧水般的沸腾声，茫茫白雾间那两名壮汉浑身僵直随后头颅高高飞起，然而脖颈间却不见鲜血涌出，因为那里的伤口竟已然被烈焰烧灼凝固！</p>
“一为，冬湮。”楚子航挥刀舞出日晕般的痕迹，随后双手持刀紧盯着徐涵。</p>
徐涵唇色微微泛白，接着仰天嘶吼一声，天空那群鬼车鸟立刻附合着尖啸扑向楚子航，而他也藏进了黑影之中，伺机持刀袭杀！</p>
楚子航深深的呼吸，雨落他周身皆化做浓雾升腾。</p>
“二为，夏弥。”</p>
刀挟烈焰在雨中画出娇娆如龙的痕迹，一瞬间所有鬼车鸟皆被烈焰引燃焚身，嚎叫着坠地摔成古铜色的碎片。</p>
而楚子航立于河畔，将刀举过头顶随后挥洒出圆润的弧线，烈焰随之消弭。</p>
徐涵站在楚子航身后，却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平滑如镜的伤口处亦是被烧至焦黑的血肉。</p>
他如脱水的鱼儿般嚅嗫了半晌，只说出了一句：“助尔纲纪坏，政事壅，鱼肉百姓之腐朽朝廷，你必遭……天雷焚身，死无……全尸！”</p>
楚子航默不作声，正欲收刀入鞘却咳出一口血，随即半跪在地。</p>
视野逐渐泛起黑晕，恍惚间，他似乎听到神女般悦耳的娇笑在身后响起。</p>
可他还来不及回头，就昏死了过去。</p>
雨势间歇，黑云破开了一道裂口洒下清冷的月光，赤足立于竹枝顶端的红裙女子像是自月上而来，随风飘荡而下，裙摆起落间她如雪般的脚踝上衔尾蛇金环闪闪发光。</p>
“该死，你爹竟然用儿媳妇的名字给刀法命名！？”她像是踏风而行，翩然飘落于楚子航身前，一脚踩在了楚子航脸上，冷声道。</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