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托孤
许知秋所在的西厢，靠墙边是一排书架。</p>
在最早，这间屋子是陆氏相公的书房。</p>
上面码着百十本蓝封书籍，多是些四书五经，儒学诗篇。</p>
书页大都被翻得陈旧，夹层中还附有不少注解。</p>
由此可见，这屋主人平日里就是泡在书堆里，算是个饱学之士。</p>
这两日许知秋基本窝在屋里打坐，闲暇时便随手翻翻这些书籍，寥作打发。</p>
却偶然从砚台底下，翻出一片书笺。</p>
《闲隙随笔》</p>
原来是那陆秀才留下的日记。</p>
他搭眼一看，那上面以精简文体，书写着一段往事——</p>
庚子年，岷地大旱。</p>
村民饱尝饥馑，却空守大山而不敢入，任凭灾荒消磨。</p>
只希冀于山中神祇操云布雨，救活田亩，遂日日叩请，筹办祭祀山神节庆日。</p>
吾当时不解，求问村民。</p>
里正公曰：此地三年一祭，百年至今数十节日矣，每逢灾年，此祭之后，必有灵验。</p>
那日山下，锣鼓喧腾，众民狂热。</p>
吾见村中垂垂老朽，耄耋老妪，相互争先缚于祭台，甘愿添为血食，非不惧死，反有莫大荣焉。</p>
吾后知后觉，乃知其以人为祭，心下骇然！</p>
如此荒唐，却道那山中之物究竟为何？</p>
神耶？鬼耶？</p>
实难知也。</p>
悔，初时顾虑太多，未敢请高僧顺势驱神。</p>
如今知此祇食人面目，吾心既定，唯有横渡山川，再去搬请法驾。</p>
此举凶险，干系甚大，奈何村民蒙昧，更不敢与人说。</p>
愿苍天护佑，使我妻女无我之日，也能平安过活。</p>
待吾归。</p>
————</p>
读完了这篇古文日记，许知秋沉思了好久。</p>
直到陆丫头唤他吃午饭，他才醒觉，忽而感叹：</p>
“倒是个意气书生。”</p>
今日的陆氏，气色比往日都要好。</p>
不但面色饱满，脸上少见的敷了脂粉，唇角涂了丹蔻。</p>
许知秋在陆家住了也小两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她化妆。</p>
相较于往日病态的清艳，如今更添了三分妩媚。</p>
或许，女子妆容，本该如此。</p>
许知秋很有礼貌的没有夸赞。</p>
三人这一顿粗茶淡饭，吃的很安静。</p>
转眼又是夜晚三更，许知秋靠着书架，心里盘算着时间。</p>
按照那里正所言，明日就是第七天，是他该滚蛋的日子。</p>
按说拍屁股走人，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打不了的。</p>
只是，</p>
他忽的看向屋门处。</p>
以他的听力，自然能察觉到门外的呼吸声。</p>
开门一看，顿感诧异。</p>
陆氏身着睡袍，俏生生的立在门口。</p>
突然开门吓得她眼神闪躲，举止有些局促。</p>
“陆大嫂，你这是？”</p>
“雪琪睡了，所以我来看看你。”</p>
她扭捏着衣角，两颊微醺，似乎饮了些酒水。</p>
“知秋兄弟，明日……你就要走了。”</p>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p>
许知秋点头。</p>
他毕竟不能仗着本事，去伤害一群凡夫俗子。</p>
离开了对谁都好。</p>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再给你配上几副药，你按时吃了，总归是有好处的，至于那丫头……”</p>
他碎碎念着，忽的被陆氏打断：</p>
“许兄弟！”</p>
许知秋一怔，却见陆氏目光灼灼，眼底隐隐泛红。</p>try{ggauto();} catch(ex){}
“说这些又何必呢？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么？”</p>
语气幽怨，又带着恳求。</p>
许知秋叹了口气：</p>
“陆大嫂，非是我故意装糊涂，实在是……”</p>
他这话一出，算是就点明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p>
“……此事托付于我，总有些不合适。”</p>
陆氏闻言，慢慢把头低下，咬紧了下唇。</p>
“你的恩德，妾身无以为报，唯有……”</p>
说着，把手放在腰间，拉住衣带的丝扣，轻轻一拽。</p>
睡袍滑落，</p>
这妇人雪白的娇躯，赤条条的暴露在许知秋眼前。</p>
由于身材太过消瘦，以致于并没有体现出多少美感。</p>
但仍然足以让男人呼吸急促。</p>
在她动作的瞬间，许知秋就背过了身去。</p>
“陆大嫂，你这就过分了。”</p>
他叹了口气，内心对于这妇人的决绝，感到震惊。</p>
陆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p>
“我知道，此举对你来说，更像是侮辱……”</p>
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歉疚，</p>
说话之间，她的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p>
“可作为母亲，我没办法。”</p>
许知秋：</p>
“若我没看错，这村子的人虽然愚昧，却也不是狼心狗肺之辈，纵然有天你不在了，你女儿的生计应该也会有人照料的。”</p>
“可我不放心！我不放心把雪琪交给他们！”</p>
陆氏语气激动，雪白的身子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p>
“这次是我，难保若干年后……不会是她。”</p>
“祭品么……”</p>
许知秋细细咀嚼着。</p>
这个词儿出现的突兀，但有迹可循。</p>
事实上，稍微一想就知道，</p>
砚台下的那篇古文日记，只能是陆氏故意留在那里的。</p>
为的就是让他看见。</p>
毕竟，明白人之间的事，有时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p>
……</p>
许知秋把眉头一蹙，问：</p>
“那山神祭品，可是他们逼你做的么？”</p>
陆氏惨然一笑，</p>
“是那山神钦点，村民们不敢违抗。”</p>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保你们母子周全。”</p>
“那样一来，这一村的百姓就会受牵连，到了来年，他们会饿死。”</p>
“收起你那份圣母心肠吧！”</p>
许知秋情绪有些红温了，“你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身为母亲，只对你女儿负责就够了！“</p>
“可我本来也活不久了啊……”陆氏惨笑，咽下唇边的泪水。</p>
“倒不如用这身残躯做些有用的事，毕竟，我夫君也是因为这靠山村才……”</p>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知秋的跺脚声打断。</p>
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气喘如牛。</p>
“所以，为了那些蠢人的死活，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命？”</p>
也不避讳什么礼仪了，指着赤条条的陆氏破口大骂：</p>
“甚至现在连贞洁都不打算要了，就为了将我的军？非要把亲生女儿撇给我这个外人？那你这又是什么tmd狗屁逻辑！你又对得起哪个！？”</p>
面对他戳心窝子式的破口大骂，陆氏的眼神却始终温柔如水，仿佛包容万物。</p>
“你，不是外人。”她柔声纠正。</p>
许知秋冷哼，</p>
“那是什么？”</p>
“是亲人。”</p></div>
在最早，这间屋子是陆氏相公的书房。</p>
上面码着百十本蓝封书籍，多是些四书五经，儒学诗篇。</p>
书页大都被翻得陈旧，夹层中还附有不少注解。</p>
由此可见，这屋主人平日里就是泡在书堆里，算是个饱学之士。</p>
这两日许知秋基本窝在屋里打坐，闲暇时便随手翻翻这些书籍，寥作打发。</p>
却偶然从砚台底下，翻出一片书笺。</p>
《闲隙随笔》</p>
原来是那陆秀才留下的日记。</p>
他搭眼一看，那上面以精简文体，书写着一段往事——</p>
庚子年，岷地大旱。</p>
村民饱尝饥馑，却空守大山而不敢入，任凭灾荒消磨。</p>
只希冀于山中神祇操云布雨，救活田亩，遂日日叩请，筹办祭祀山神节庆日。</p>
吾当时不解，求问村民。</p>
里正公曰：此地三年一祭，百年至今数十节日矣，每逢灾年，此祭之后，必有灵验。</p>
那日山下，锣鼓喧腾，众民狂热。</p>
吾见村中垂垂老朽，耄耋老妪，相互争先缚于祭台，甘愿添为血食，非不惧死，反有莫大荣焉。</p>
吾后知后觉，乃知其以人为祭，心下骇然！</p>
如此荒唐，却道那山中之物究竟为何？</p>
神耶？鬼耶？</p>
实难知也。</p>
悔，初时顾虑太多，未敢请高僧顺势驱神。</p>
如今知此祇食人面目，吾心既定，唯有横渡山川，再去搬请法驾。</p>
此举凶险，干系甚大，奈何村民蒙昧，更不敢与人说。</p>
愿苍天护佑，使我妻女无我之日，也能平安过活。</p>
待吾归。</p>
————</p>
读完了这篇古文日记，许知秋沉思了好久。</p>
直到陆丫头唤他吃午饭，他才醒觉，忽而感叹：</p>
“倒是个意气书生。”</p>
今日的陆氏，气色比往日都要好。</p>
不但面色饱满，脸上少见的敷了脂粉，唇角涂了丹蔻。</p>
许知秋在陆家住了也小两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她化妆。</p>
相较于往日病态的清艳，如今更添了三分妩媚。</p>
或许，女子妆容，本该如此。</p>
许知秋很有礼貌的没有夸赞。</p>
三人这一顿粗茶淡饭，吃的很安静。</p>
转眼又是夜晚三更，许知秋靠着书架，心里盘算着时间。</p>
按照那里正所言，明日就是第七天，是他该滚蛋的日子。</p>
按说拍屁股走人，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打不了的。</p>
只是，</p>
他忽的看向屋门处。</p>
以他的听力，自然能察觉到门外的呼吸声。</p>
开门一看，顿感诧异。</p>
陆氏身着睡袍，俏生生的立在门口。</p>
突然开门吓得她眼神闪躲，举止有些局促。</p>
“陆大嫂，你这是？”</p>
“雪琪睡了，所以我来看看你。”</p>
她扭捏着衣角，两颊微醺，似乎饮了些酒水。</p>
“知秋兄弟，明日……你就要走了。”</p>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p>
许知秋点头。</p>
他毕竟不能仗着本事，去伤害一群凡夫俗子。</p>
离开了对谁都好。</p>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再给你配上几副药，你按时吃了，总归是有好处的，至于那丫头……”</p>
他碎碎念着，忽的被陆氏打断：</p>
“许兄弟！”</p>
许知秋一怔，却见陆氏目光灼灼，眼底隐隐泛红。</p>try{ggauto();} catch(ex){}
“说这些又何必呢？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么？”</p>
语气幽怨，又带着恳求。</p>
许知秋叹了口气：</p>
“陆大嫂，非是我故意装糊涂，实在是……”</p>
他这话一出，算是就点明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p>
“……此事托付于我，总有些不合适。”</p>
陆氏闻言，慢慢把头低下，咬紧了下唇。</p>
“你的恩德，妾身无以为报，唯有……”</p>
说着，把手放在腰间，拉住衣带的丝扣，轻轻一拽。</p>
睡袍滑落，</p>
这妇人雪白的娇躯，赤条条的暴露在许知秋眼前。</p>
由于身材太过消瘦，以致于并没有体现出多少美感。</p>
但仍然足以让男人呼吸急促。</p>
在她动作的瞬间，许知秋就背过了身去。</p>
“陆大嫂，你这就过分了。”</p>
他叹了口气，内心对于这妇人的决绝，感到震惊。</p>
陆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p>
“我知道，此举对你来说，更像是侮辱……”</p>
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歉疚，</p>
说话之间，她的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p>
“可作为母亲，我没办法。”</p>
许知秋：</p>
“若我没看错，这村子的人虽然愚昧，却也不是狼心狗肺之辈，纵然有天你不在了，你女儿的生计应该也会有人照料的。”</p>
“可我不放心！我不放心把雪琪交给他们！”</p>
陆氏语气激动，雪白的身子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p>
“这次是我，难保若干年后……不会是她。”</p>
“祭品么……”</p>
许知秋细细咀嚼着。</p>
这个词儿出现的突兀，但有迹可循。</p>
事实上，稍微一想就知道，</p>
砚台下的那篇古文日记，只能是陆氏故意留在那里的。</p>
为的就是让他看见。</p>
毕竟，明白人之间的事，有时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p>
……</p>
许知秋把眉头一蹙，问：</p>
“那山神祭品，可是他们逼你做的么？”</p>
陆氏惨然一笑，</p>
“是那山神钦点，村民们不敢违抗。”</p>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保你们母子周全。”</p>
“那样一来，这一村的百姓就会受牵连，到了来年，他们会饿死。”</p>
“收起你那份圣母心肠吧！”</p>
许知秋情绪有些红温了，“你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身为母亲，只对你女儿负责就够了！“</p>
“可我本来也活不久了啊……”陆氏惨笑，咽下唇边的泪水。</p>
“倒不如用这身残躯做些有用的事，毕竟，我夫君也是因为这靠山村才……”</p>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知秋的跺脚声打断。</p>
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气喘如牛。</p>
“所以，为了那些蠢人的死活，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命？”</p>
也不避讳什么礼仪了，指着赤条条的陆氏破口大骂：</p>
“甚至现在连贞洁都不打算要了，就为了将我的军？非要把亲生女儿撇给我这个外人？那你这又是什么tmd狗屁逻辑！你又对得起哪个！？”</p>
面对他戳心窝子式的破口大骂，陆氏的眼神却始终温柔如水，仿佛包容万物。</p>
“你，不是外人。”她柔声纠正。</p>
许知秋冷哼，</p>
“那是什么？”</p>
“是亲人。”</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