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虽然身子在摇晃,但他的速度其实并不慢,而且每一步踏在地上的瞬间,整个人都会往前飘一段不短的距离,偏偏落地的时候还没声音,整个人就如同是一只鬼魅。

    没费多大功夫,老头便从自己的住处走到了村长的屋舍门口,在看见面前的木门时,老头停了下来,锤了锤自己的后腰,叹道:

    “唉,这人老了可真不中用了,这才几步路这腰就受不住。”

    说完,老头挺直了腰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木门上的白布,对这里面嚷道:

    “村长在吗?”

    “都滚蛋!”

    里屋传来村长的怒吼声。

    之前儿子只不过是失踪,他倒是还能够耐下性子来处理后面的事宜,但就在不久前,他亲眼见到了自己独子的尸体,虽说有一人陪葬。

    但,再怎么陪葬,死人也无法复生,他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内,也算是一种最无奈的处理方式,生怕自己一时脑热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虽说是一位父亲,

    但,

    说到底他同时也是一位村长。

    他怕,

    他怕自己会让这村子跟他家一样,在今晚彻底绝了后路。

    “呵,看来是在的。”

    老头笑着自言自语道,

    随即,

    抬脚踹向了木门。

    老头身型偏瘦,两条腿看起来就像是两根竹竿,在抬起来时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感觉,但,当他的腿触及到木门的刹那...

    一道白茫茫的流光在此时划破了夜幕,

    顿时,

    木门炸裂!

    村长的屋子从外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可能比隔壁左右大了些,但墙砖都是一样爬满了青苔,看上去颇有些‘与民同乐’的意味儿。

    但,在屋子里头,景色就变得截然不同了,每一处地砖,每一块家具,都极为讲究,就算是比那李家家主的宅子,也丝毫不差。

    这人啊,一旦年轻时受苦受穷过,这到了后面,但凡是有了本事和能力,就决计不会再在这种身外享受方面去亏待和怠慢自己。

    村长坐在厅内的木摇椅上,摇椅上铺了张雪白锃亮的兽皮,在其身前的红木桌上,还摆放了一套精致的茶具,茶杯上有袅袅水雾升腾。

    当木门炸裂时,村长一个激灵从摇椅上挺了起来,且在起身过程中在红木桌下面一抽,一把早就被其藏在其间的刀被拿了出来。

    他虽说当了二三十年的年村长,但打小刻在骨子里那股劲儿,还是在的,甚至这股劲儿,在他管理村子时,起到了比小时候打猎时更大的效用。

    老头直接走了进来,许是刚刚用力猛了些,整个人的脸色显得有些涨红,但其神态,倒是很平静,平静地,像是进了自己家。

    村长看见老头整个人先是一愣,似乎是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嘴里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头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奇怪道:“你那几个狗腿呢?”

    “他们都不在。”村长摇了摇头,刀放在了红木桌上,但人,却没有继续坐回那张铺了兽皮的摇椅,甚至连之前那股子怒意,都在此时给收敛了起来。

    他,不敢表达出任何的不敬。

    “呵。”老头轻笑了一声,很随意地开口道:“今晚,够热闹的。”

    村长闻言,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目光在老头身后看了看,“是挺久没这么折腾过了,今晚......”

    “你死了儿子?”老头直接打断,他是懒得加什么前戏的,这场戏,在他的安排中来看,顶多就算是前菜,而前菜,不需要去浪费太多的时间。

    “......”村长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回答道:“是。”

    “心疼不?”

    老头问的很轻佻,仿佛是在问自家隔壁阿花,昨晚家里死了条狗,你心疼不?

    但村长依旧是咬紧了牙槽,没有发作,像是用力在把空气从肺里往外挤一般道:“心疼!”

    “知道心疼,证明你这人还有点心。”

    老头往前走了两步;

    村长则是往后退了两步。

    两个人,像是在舞池里跳起了恰恰,但又有些不同,因为两人间,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且村长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老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看村长往后退了那么多,干脆自己在那张铺了兽皮的摇椅上坐了下来,摇了摇自己竹竿似地两条腿。

    “嘿,还是你懂得享受,这兽皮,买的吧?”

    一个以打猎为主要谋生手段的村子的村长,其屋里的兽皮是外头买的,听起来其实有些奇怪,但只要是有些眼力劲儿的人,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前些年,我那儿子出去一趟,回来时送给我的皮草。”村长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成了妖的雪貂的皮,我们这山里是没有的。”

    村长说完,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贴在骨头上的脸皮像是一张纸,被揉出了更多褶皱,这些褶皱,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无力了些。

    “就是有,你们能抓?”老头翻了翻白眼,这表情,他平时不会用,但这几日跟南柯相处了些时间,倒也是学了过来。

    “是,就是有,我们也抓不得。”村长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看了一眼放在红木桌上的茶壶,又道:“这壶茶和这茶杯,我都没碰过。”

    老头微微抬起身子,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直接又放了回去,“我喝不惯。”

    “是,你当然喝不惯。”村长欠了欠身,表现地有些谦卑。

    甚至,随着时间流逝,他身上那份属于村长的傲气和稳重,都是不断消减,反而是自其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狗腿味儿。

    一个身份时间久了习惯了,想要切换到另一个身份,还真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去适应,好在,他在这方面向来是很有天赋的。

    前不久还在村道上挥斥方遒的村长,在这时,在自己家里,好似一下子跟某个下人奴仆变换了身份,甚至连自家儿子的死,都抛在了脑后。

    “您这种身份,自然是喝不惯我这偏僻地界的茶,要喝,也...也得那武江城的好茶,才能勉强入得您口吧?”

    武江城,是锦州郡的首府所在,也是锦州郡绝对的行政中心,一座军事商业重镇。

    而锦州郡,则是大楚国最靠南端的郡,其辖区,算是涵盖了整个南部十万山区与大楚国的所有接壤地域。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于生活在十万山区外围里的人来讲,这锦州郡,几乎算是他们头顶上的天。

    老头抬头瞥了一眼村长,见后者一副狗腿模样,顿时皱了皱眉,“这武江城,就是你脑子里最好的地方?”

    “郡城首府,肯定是好的,但决计也不是最好,只是小人脑子一急,也就能想到这么一个地儿。”村长憨笑道。

    这笑容有些憨厚,但出现在他的脸上,却有一种很明显的违和感。

    “我倒不是嫌弃这茶太差,而是这茶,跟我这么些年喝地比起来,太好。”说完,老头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没意义。”

    “不敢,这些年,是小人怠慢了。”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既然不敢装傻,那就好好把腰给挺直溜了,我记得当初我刚来时,你那上一任,可没你这么狗腿。”

    “我那上一任的爹,是村长,他爷爷,也是村长。”村长老老实实回答道,虽说腰挺了起来,但那姿态,依旧摆得很低。

    “呵,照这么说,你是比他们都有本事的,既然有本事,怎么还这么低声下气?”

    “跟老神仙说话,当然得把姿态放下来,我再有本事,在您面前也不过是个屁。”

    老头,就是那位老神仙!

    要是南柯在场,或者说,要是村子里任意一个人在场,恐怕此时都会惊掉自己的下巴。

    南柯之前虽说是觉得这老头身份有问题,但也肯定不会往那方面去联想,而其他村民,当然是更想不到这整日坐在太阳下的老光棍,竟是那老神仙!

    且从许多人口述的关于老神仙的记载中,老神仙明明是这村子建设之初,就已经开始庇佑村子,而这老头,进这村也就几十年时间。

    “看来,你是真知道我的身份的,你把他给顶了下去,他既然还会好心告诉你?”

    “都是为了村子延续,就算是恨,也不可能光顾自己一家。”村长顿了顿,道:“倒是中间不知道哪里出了些纰漏,搞得关于老神仙的传闻在村里满天飞;

    但,您应该都看见了,小人虽然没多大本事,但这么些年,也算是把这消息,给瞒了下来。”

    在很多时候,当东说东的,西说西的,一件事说来说去有十几个版本的时候,这件事,也就不是个事了。

    “你,有事求我?”老头指了指村长,直接略过了村长后头几个环节,要再这么聊下去,估计得聊一晚上。

    他的真实身份,这村子里是有人知道的,但这秘密有且只有一个人知晓,那就是这村子之前的村长。

    这,也算是这清河村最大也是最鸡肋的秘密,因为,你就算是知道了,你也没法去做什么,这位,也不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有丝毫改变。

    这老神仙除了在刚来时,丢给了当初的李家主一块宝贝之外,在其后的几十年里,就仿佛真是化作了一个闲散的山民,整日除了坐,就是坐。

    这么多年来,清河村前后经历了两位村长,前一位村长曾绞尽脑汁一门心思去尝试感化这老神仙,但其结果,却是直接让他的位置被如今这位给窜了下去。

    因此,现今这位村长在位多年来,从未对这位老神仙有过任何想法,甚至,就像是忘了他一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今日,算是村长在位这么多年以来,首次对话这位老神仙。

    其实,他对这位老神仙的畏,是大于敬的,要是放在平日,他就算是舍了这屋,也会躲得远远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铺垫到了位,又似乎是觉得自己继续铺垫下去也没用。

    村长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张老脸疼地泛白,却依旧是以额头点地,狠狠地磕了一个头,道:“求老神仙救救我儿!”

    老头又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滑稽,但还是开口道:

    “你这么多年来,没求过我。”

    “小人恳请老神仙念念清河村的好,救救我这苦命的儿!”

    “清河村的好...”老头的笑,更灿烂了些。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村长的面前。

    村长这回儿没往后挪,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依旧保持额头贴地的姿势。

    “我能帮你,重新见到你儿子。”

    村长闻言把脑袋抬了起来,额头位置有些泛青,“您,说什么?”

    换作旁人,可能还真以为自己的愿望成了真,但,到底是心黑的,村长在某些方面的嗅觉,着实是灵敏。

    “你所求的,难道不是重新见到你儿?”

    “......”村长脸上挤出了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老神仙说笑了,我...”

    “起来吧。”老头直接打断道。

    村长迟疑了片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容不得他再往后去退,因此,他也就没再多此一举。

    “我是村长。”村长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嗯。”老头回应道。

    “您...就算是因为什么事生了气,但,这村子是无辜的。”

    “这世间无辜的人多了去,何况,这村子里,谁是无辜的?”老头挑了挑眉,“你说说看,包括那三岁稚童,在这村子里长大,谁,算是无辜?”

    “当初,毕竟是您自己进了村,这村子,要是没了您,也到不了如今这规模。”村长强迫自己用平静地声音说道。

    “嗯,是这么说。”

    老头点了点头,

    而后,

    问道:

    “当初我进来时,可问过你们村里人的意愿?”

    “您来我们这儿,哪还需要问我们的意愿。”村长的姿态,依旧很低。

    “那些人,被你们绑进来,你们可问过他们的意愿?”

    “那些人......”村长下意识想要解释,但话开了头,却很难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对面这老神仙会怎么接。

    “那些人的意愿,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毕竟,他们也没办法决定你们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老头摇了摇头,

    又叹了口气道:

    “所以吧,你说说,我要灭了你们的村子,要送你去跟你儿团聚,与你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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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吧,我写小说是真跟你们有关系,你们要不看,我也就不会写;

    但一直到现在吧,这书的搜藏怎么连我前两本的末尾零头都不到,甚至,就我上一本的千分之一?

    这书,明明要比第一本好太多太多,也应该比上一本好一些吧,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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