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七章入场四更天。</p>
晴雯窸窸窣窣起身,披了衣裳蹑足过来,方才凑近床头,李惟俭便道:“醒了醒了,莫叫。”</p>
晴雯立马关切道:“四爷可是没睡好?”</p>
李惟俭恼道:“太静了。再者你们这般,我本没紧张,反倒被带着紧张了。”</p>
晴雯只得道:“左右今儿只是进场,要考也要明儿夜里,四爷还是快起身洗漱吧,红玉这会子去取饭食了。”</p>
李惟俭打着哈欠,任凭晴雯伺候了,迷迷糊糊起身。方才落座,红玉便提着热气腾腾的食盒回返。</p>
荣国府的厨子此番算是尽心尽力,红玉早前打点过,贾母又吩咐过,大姐姐李纨放心不下,又使人打点了一番。好处得的足足的,厨子等自是尽了心力。</p>
李惟俭便觉今日饭食好似比往常还要可口些。</p>
吃用过早点,收拾停当,眼看就要五更天,几个丫鬟便催着李惟俭快些出门。今日贡院汇聚了八方实学士子,不比前些时日的乡试人少,不快些去,要进场可就要慢慢的等着了。</p>
李惟俭无奈之下,只得快步出得小院儿。不料方才出门便撞见了领着丫鬟前来送行的大姐姐李纨。</p>
“俭哥儿。”</p>
“大姐姐,昨儿都说不用送考,大姐姐怎地又来了?”李惟俭嗔了一嘴。</p>
李纨就笑道:“总是俭哥儿的大日子,我哪儿有不来送的道理?物件儿可齐备了?吃食仔细检查过没?如今暑气刚过,可得防着吃食变了味儿。你进到号房里也留着心,若是不对味儿赶紧吐了。”</p>
“省的了,大姐姐说过好几回了。”</p>
略略说过几句,李纨陪着李惟俭往外走。行过夹道,方才到得仪门前,便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迎了上来。</p>
左边儿的身量高大丰壮,乃是二姑娘身边儿的司棋;右边儿的瞧着娇小,是黛玉身边儿的雪雁。</p>
那司棋抢先过来,递过来一枚香囊,说道:“俭四哥,我们姑娘生怕四爷分到茅房左近,这是特意预备的香囊,里头放了冰片。”</p>
“嗯,代我谢过二姐姐。”</p>
交接之际,司棋隐晦地勾了勾李惟俭的手心,这才满含情意地退下。雪雁上前笑道:“可是凑巧,我家姑娘也怕俭四爷被熏了,也准备了个香囊。”</p>
李惟俭当即接过,笑着说道:“代我谢过林妹妹,这香囊不占地方,多准备一些也是好的。”</p>
两个丫鬟也不多说,送了东西便各自退下。李惟俭与李纨方才出仪门,又有丫鬟拦在前方,却是宝钗身边儿的莺儿。宝姐姐想得周全,送的却是一些解暑、治痢疾的药丸。</p>
其后又有惜春、探春的丫鬟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拖拖拉拉好半晌,李惟俭这才坐上了马车。</p>
大姐姐李纨又仔细交代了吴海平,这才目送着车马远去。</p>
此时天才蒙蒙亮,街面儿上虽清冷,却也有不少步行、骑马、乘车的士子朝着东面儿的贡院汇聚。</p>
李惟俭栽在马车里,吴海平赶车,丁家兄弟与吴钟骑马开道。一行人呼呼喝喝,穿街过巷,不片刻到得贡院之外。</p>
吴海平早有吩咐,丁家兄弟顿时挤进去,将发解凭证交与小吏,过手之际又悄然塞过去一枚银稞子。</p>
那小吏心领神会,当即将李惟俭的凭证放在最上,保准到时候头一个进场的便是李惟俭。</p>
过得半晌,小吏开始叫号。许是后头有人给的银钱更多,李惟俭第六个被叫到。丁家兄弟并吴海平护送着李惟俭,拨开人群到得前头。</p>
小吏验明正身,这才摆手放行。其后贡院门前还要搜检一番,李惟俭心下惴惴,他曾听闻遇到脑子有问题的兵丁,连后门都要瞧,实在太恶心了。</p>
好在那两名兵丁只瞧了瞧提着的篮子,翻检了食物,这便让李惟俭入内了。此时天光大亮,李惟俭按照百家姓寻了号房,左右瞧瞧,还好,距离茅厕极远,看风向也熏不着。</p>
当下哈欠连天,李惟俭先钉了油布顶子,挂了纱帐、帘子,瞥见号房左右果然有砖托,便将两块板子放上,铺了被褥,随即翻身上床,蒙头就睡。</p>
这般多各地赶考士子,等尽数进场只怕这一天都过去了。那实学的考题大抵明日四更天才会放出来。</p>
好在实学秋闱不似秋闱那般连着考九天,只十九日实学题,二十日策论,连着考完便算解脱。</p>
……………………………………………………</p>
忠勇王府。</p>
忠勇王一早儿正与郡主李梦卿吃着早点,父女二人其乐融融,便是一旁伺候的太监、女史都不禁面上噙了笑。</p>
陈福快步入得殿内,见父女二人正说着顽笑,便面上犹豫。忠勇王瞥见了,接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有事儿?”</p>
“王爷,慎刑司吴谦使人来递话儿,那人招了。”</p>
忠勇王恍惚了须臾,霍然起身:“招了?备马,本王要去慎刑司!”</p>
陈福领命,随即传令。不片刻忠勇王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去。</p>
到得内府慎刑司大牢,那郎中吴谦早已在门前恭候。二人边走边说,沿着大牢内的夹道往里走着。</p>
“如何招认的?”</p>
吴谦道:“回王爷,有邻人货郎曾瞧见,孙守良曾几次去外城扁担胡同第四家。下人使人查访,那户人家只母子二人,另有丫鬟、婆子二人,料想应是孙守良的外室。”</p>
“继续说。”</p>
“下官在孙守良面前提了一嘴,这厮就歇斯底里,只求速死不牵连家人。”</p>
忠勇王顿足,冷哼一声:“想得美!”</p>
废太子一案绵延至今半载有余,明面儿上的线索尽数掐断,瞧着就像是一起意外。可重重防护之下,能发生的意外都不是意外!</p>
废太子早已势颓,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忠勇王,乃至政和帝怕得是有人打着其名号,搅风搅雨。</p>
且废太子吞金自尽,平白让圣人背了骂名,一向好名声的政和帝又哪里肯甘心?</p>
明面的线索断了,那便只能盯着那风筝。半年来,慎刑司明察暗访,总算得了线索、拿了人。不料此人却是个硬骨头,不拘如何拷打,就是不肯招认。</p>
前几日吴谦发了狠,直接用其子当面威胁,可那孙守良油盐不进,好似全然不在意儿子的生死。吴谦当即存了疑,又命人仔细查访,这才将其外室查了出来。</p>try{ggauto();} catch(ex){}
吴谦就道:“此人乃是废太子十几年前养的死士,废太子被废后,此人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冒用了直隶秀才之身。不敢娶妻生子,只从育婴堂抱养了个养子过活,对外只说是亲生的。</p>
私下里勾搭了酱菜店的女东家,二人无媒苟合,生下了如今的孽种。”</p>
忠勇王颔首,沉着脸前行。狱卒开了两重牢门,忠勇王到得地牢最深处。那监牢里一面栏杆,三面围墙,内中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形蜷缩着,听见来人,起身看了眼,紧忙爬起来膝行到栅栏前:“我招,我招认了,莫要害我妻儿!”</p>
吴谦冷笑道:“俞大鸿,那风筝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若说出来,本官保管给伱个痛快的,也不牵连你妻儿家小。”</p>
俞大鸿惨然摇头:“大人,的确无人指使。我,我只是以为太……废太子早已亡故,这才用风筝试探。”</p>
忠勇王看向吴谦,吴谦无奈颔首,意为此言大抵是真话。昨儿夜里改名孙守良的俞大鸿精神崩溃,竹筒倒豆子,能说不能说的尽数说了出来。</p>
从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谋害废太子,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俞大鸿,你可是想好了,若自行担下罪名会是什么结果。”</p>
“这,这——等等,在下另有内情禀报。”</p>
“说。”</p>
狱卒搬来椅子,忠勇王大马金刀落座,便听那俞大鸿说道:“废太子下江南时,曾宠幸一女子,其后生下一儿一女。”</p>
“何时的事儿?”</p>
“明德二十七年。”</p>
忠勇王略略盘算,那岂不是二十一年前?当即道:“你接着说。”</p>
那俞大鸿便道:“明德三十三年,太子被废,有人便私下里寻了那一儿一女,将其送到了京师。”</p>
“有人又是谁?”</p>
“这……是义忠亲王。”</p>
忠勇王顿时眉头紧皱。吴谦在一旁兴奋追问:“然后呢?”</p>
俞大鸿摇头道:“我位卑言轻,只知晓这些,其后听闻那一儿一女被送去了育婴堂,余下的就不知了。”</p>
吴谦当即兴奋道:“王爷,属下请命拿了义忠亲王问话。”</p>
忠勇王思忖了一番,摇头道:“不急,你再细细盘问,总要确有其事才好。本王即刻入宫面圣!”</p>
“是。”</p>
……………………………………………………</p>
饱睡终日,到得夜里,李惟俭实在睡不下了。</p>
挑了灯火,用小锅煮了鸡丝面,一小碗下肚浑身暖洋洋,果然就饱了。其后便是苦熬,一直熬到过了三更,外间才有小吏举着牌子、火把,将实学题目展示出来。</p>
李惟俭也不急着作答,低声唤过小吏,塞过去二两银钱,那小吏心领神会,过得须臾便送来一份誊抄好的题目。</p>
借着烛火,李惟俭仔细观量,嗯……代数、三角函数、军需计算,曲面表面积计算,除去最后两道或许要用到微积分,其余题目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p>
李惟俭当即提笔验算,一道道作答下去。这总计二十道题目,难易不同,一一仔细演算过,待尽数答完,李惟俭一问时辰,竟还不到四更天。</p>
这可让李惟俭为难了,这实学卷子自是能提早交了,交完之后也不能离开贡院,只是能离了一个多平方的号房,能到左近四下转转。可这才四更天,他也不能一直转到第二日吧?</p>
再者说了,枪打出头鸟,恩师严希尧如今可是与新党水火不容,谁知自己提早交卷会不会让人做了手脚?</p>
因是李惟俭只能苦熬着。好巧不巧,熬过五更天,外间天色渐亮,却是个阴天。亏得大姐姐李纨与一干丫鬟早有准备,李惟俭取了袄子缠裹住。</p>
又问小吏使银钱买了些木炭,生了小火炉,这才暖和起来。</p>
李惟俭缩在号房里腹诽不已,这实学与儒学自是不同,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偏生朝廷全无经验,只能依照儒学科举的规矩来,因是单独给了一天光景。</p>
正腹诽着,就见人字号号房胡同里走出来个熟人,正是严家二公子严奉桢。二公子舒展身形,昂首踱步,随着小吏走出号房胡同,扭头瞥见李惟俭,顿时呲牙一乐。</p>
李惟俭挑了挑眉毛,这厮这么早就交卷了?呵,后头有他后悔的。</p>
不用后头,天色大亮之后二公子就后悔了。交了卷子就不能回号房,更不能与考官接触,也不能在贡院里四下乱转,因是溜达了一会子,二公子便寻了小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下,揣着手冻得嘶嘶呵呵,好不凄惨。</p>
这回轮到李惟俭乐了,连连冲着严奉桢呲牙。直把二公子恨得牙痒痒,却偏生拿其没法子。</p>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到得策论开考,二公子总算回了号房。</p>
这策论连在一处说,实则是策问与政论,前者一问一答,后者则需考生长篇大论。</p>
李惟俭早有准备,看了策问,果然事关变法。他也没想着出风头,只一板一眼的作答了;后一道政论,竟问的是西北用兵之事,李惟俭思忖良久,先打了草稿,这才仔细誊抄了。</p>
自四更天作答,一直到临近晌午,李惟俭这才搁置了笔墨。心下不由得感叹,还是实学好啊,一个时辰就答完了。哪儿像是这策论,绞尽脑汁、咬文嚼字的,有这功夫,李惟俭感觉自己连轮胎配发都试验出来了。</p>
腹中饥饿,李惟俭连着吃了几顿鸡丝面,实在不想再煮面。四下观量,忽而便见严奉桢捧腹而出,交了卷面,又捧腹而走。</p>
李惟俭眨眨眼,二公子这是闹肚子了?</p>
好容易又捱过一个时辰,见有考生陆续交了卷子,李惟俭这才起身唤过小吏,将卷面封存。</p>
施施然提着篮子出得贡院,李惟俭颇有解脱之感。外间挤挤擦擦,既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迎考生的家人,更有榜下捉婿的财主。</p>
李惟俭方才出来,呼啦啦四下便围过来几人。</p>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年方二八,品貌上佳,老爷经营皮货营生,广有家资,若公子愿娶我家小姐,老爷愿配送嫁妆三万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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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窸窸窣窣起身,披了衣裳蹑足过来,方才凑近床头,李惟俭便道:“醒了醒了,莫叫。”</p>
晴雯立马关切道:“四爷可是没睡好?”</p>
李惟俭恼道:“太静了。再者你们这般,我本没紧张,反倒被带着紧张了。”</p>
晴雯只得道:“左右今儿只是进场,要考也要明儿夜里,四爷还是快起身洗漱吧,红玉这会子去取饭食了。”</p>
李惟俭打着哈欠,任凭晴雯伺候了,迷迷糊糊起身。方才落座,红玉便提着热气腾腾的食盒回返。</p>
荣国府的厨子此番算是尽心尽力,红玉早前打点过,贾母又吩咐过,大姐姐李纨放心不下,又使人打点了一番。好处得的足足的,厨子等自是尽了心力。</p>
李惟俭便觉今日饭食好似比往常还要可口些。</p>
吃用过早点,收拾停当,眼看就要五更天,几个丫鬟便催着李惟俭快些出门。今日贡院汇聚了八方实学士子,不比前些时日的乡试人少,不快些去,要进场可就要慢慢的等着了。</p>
李惟俭无奈之下,只得快步出得小院儿。不料方才出门便撞见了领着丫鬟前来送行的大姐姐李纨。</p>
“俭哥儿。”</p>
“大姐姐,昨儿都说不用送考,大姐姐怎地又来了?”李惟俭嗔了一嘴。</p>
李纨就笑道:“总是俭哥儿的大日子,我哪儿有不来送的道理?物件儿可齐备了?吃食仔细检查过没?如今暑气刚过,可得防着吃食变了味儿。你进到号房里也留着心,若是不对味儿赶紧吐了。”</p>
“省的了,大姐姐说过好几回了。”</p>
略略说过几句,李纨陪着李惟俭往外走。行过夹道,方才到得仪门前,便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迎了上来。</p>
左边儿的身量高大丰壮,乃是二姑娘身边儿的司棋;右边儿的瞧着娇小,是黛玉身边儿的雪雁。</p>
那司棋抢先过来,递过来一枚香囊,说道:“俭四哥,我们姑娘生怕四爷分到茅房左近,这是特意预备的香囊,里头放了冰片。”</p>
“嗯,代我谢过二姐姐。”</p>
交接之际,司棋隐晦地勾了勾李惟俭的手心,这才满含情意地退下。雪雁上前笑道:“可是凑巧,我家姑娘也怕俭四爷被熏了,也准备了个香囊。”</p>
李惟俭当即接过,笑着说道:“代我谢过林妹妹,这香囊不占地方,多准备一些也是好的。”</p>
两个丫鬟也不多说,送了东西便各自退下。李惟俭与李纨方才出仪门,又有丫鬟拦在前方,却是宝钗身边儿的莺儿。宝姐姐想得周全,送的却是一些解暑、治痢疾的药丸。</p>
其后又有惜春、探春的丫鬟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拖拖拉拉好半晌,李惟俭这才坐上了马车。</p>
大姐姐李纨又仔细交代了吴海平,这才目送着车马远去。</p>
此时天才蒙蒙亮,街面儿上虽清冷,却也有不少步行、骑马、乘车的士子朝着东面儿的贡院汇聚。</p>
李惟俭栽在马车里,吴海平赶车,丁家兄弟与吴钟骑马开道。一行人呼呼喝喝,穿街过巷,不片刻到得贡院之外。</p>
吴海平早有吩咐,丁家兄弟顿时挤进去,将发解凭证交与小吏,过手之际又悄然塞过去一枚银稞子。</p>
那小吏心领神会,当即将李惟俭的凭证放在最上,保准到时候头一个进场的便是李惟俭。</p>
过得半晌,小吏开始叫号。许是后头有人给的银钱更多,李惟俭第六个被叫到。丁家兄弟并吴海平护送着李惟俭,拨开人群到得前头。</p>
小吏验明正身,这才摆手放行。其后贡院门前还要搜检一番,李惟俭心下惴惴,他曾听闻遇到脑子有问题的兵丁,连后门都要瞧,实在太恶心了。</p>
好在那两名兵丁只瞧了瞧提着的篮子,翻检了食物,这便让李惟俭入内了。此时天光大亮,李惟俭按照百家姓寻了号房,左右瞧瞧,还好,距离茅厕极远,看风向也熏不着。</p>
当下哈欠连天,李惟俭先钉了油布顶子,挂了纱帐、帘子,瞥见号房左右果然有砖托,便将两块板子放上,铺了被褥,随即翻身上床,蒙头就睡。</p>
这般多各地赶考士子,等尽数进场只怕这一天都过去了。那实学的考题大抵明日四更天才会放出来。</p>
好在实学秋闱不似秋闱那般连着考九天,只十九日实学题,二十日策论,连着考完便算解脱。</p>
……………………………………………………</p>
忠勇王府。</p>
忠勇王一早儿正与郡主李梦卿吃着早点,父女二人其乐融融,便是一旁伺候的太监、女史都不禁面上噙了笑。</p>
陈福快步入得殿内,见父女二人正说着顽笑,便面上犹豫。忠勇王瞥见了,接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有事儿?”</p>
“王爷,慎刑司吴谦使人来递话儿,那人招了。”</p>
忠勇王恍惚了须臾,霍然起身:“招了?备马,本王要去慎刑司!”</p>
陈福领命,随即传令。不片刻忠勇王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去。</p>
到得内府慎刑司大牢,那郎中吴谦早已在门前恭候。二人边走边说,沿着大牢内的夹道往里走着。</p>
“如何招认的?”</p>
吴谦道:“回王爷,有邻人货郎曾瞧见,孙守良曾几次去外城扁担胡同第四家。下人使人查访,那户人家只母子二人,另有丫鬟、婆子二人,料想应是孙守良的外室。”</p>
“继续说。”</p>
“下官在孙守良面前提了一嘴,这厮就歇斯底里,只求速死不牵连家人。”</p>
忠勇王顿足,冷哼一声:“想得美!”</p>
废太子一案绵延至今半载有余,明面儿上的线索尽数掐断,瞧着就像是一起意外。可重重防护之下,能发生的意外都不是意外!</p>
废太子早已势颓,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忠勇王,乃至政和帝怕得是有人打着其名号,搅风搅雨。</p>
且废太子吞金自尽,平白让圣人背了骂名,一向好名声的政和帝又哪里肯甘心?</p>
明面的线索断了,那便只能盯着那风筝。半年来,慎刑司明察暗访,总算得了线索、拿了人。不料此人却是个硬骨头,不拘如何拷打,就是不肯招认。</p>
前几日吴谦发了狠,直接用其子当面威胁,可那孙守良油盐不进,好似全然不在意儿子的生死。吴谦当即存了疑,又命人仔细查访,这才将其外室查了出来。</p>try{ggauto();} catch(ex){}
吴谦就道:“此人乃是废太子十几年前养的死士,废太子被废后,此人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冒用了直隶秀才之身。不敢娶妻生子,只从育婴堂抱养了个养子过活,对外只说是亲生的。</p>
私下里勾搭了酱菜店的女东家,二人无媒苟合,生下了如今的孽种。”</p>
忠勇王颔首,沉着脸前行。狱卒开了两重牢门,忠勇王到得地牢最深处。那监牢里一面栏杆,三面围墙,内中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形蜷缩着,听见来人,起身看了眼,紧忙爬起来膝行到栅栏前:“我招,我招认了,莫要害我妻儿!”</p>
吴谦冷笑道:“俞大鸿,那风筝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若说出来,本官保管给伱个痛快的,也不牵连你妻儿家小。”</p>
俞大鸿惨然摇头:“大人,的确无人指使。我,我只是以为太……废太子早已亡故,这才用风筝试探。”</p>
忠勇王看向吴谦,吴谦无奈颔首,意为此言大抵是真话。昨儿夜里改名孙守良的俞大鸿精神崩溃,竹筒倒豆子,能说不能说的尽数说了出来。</p>
从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谋害废太子,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俞大鸿,你可是想好了,若自行担下罪名会是什么结果。”</p>
“这,这——等等,在下另有内情禀报。”</p>
“说。”</p>
狱卒搬来椅子,忠勇王大马金刀落座,便听那俞大鸿说道:“废太子下江南时,曾宠幸一女子,其后生下一儿一女。”</p>
“何时的事儿?”</p>
“明德二十七年。”</p>
忠勇王略略盘算,那岂不是二十一年前?当即道:“你接着说。”</p>
那俞大鸿便道:“明德三十三年,太子被废,有人便私下里寻了那一儿一女,将其送到了京师。”</p>
“有人又是谁?”</p>
“这……是义忠亲王。”</p>
忠勇王顿时眉头紧皱。吴谦在一旁兴奋追问:“然后呢?”</p>
俞大鸿摇头道:“我位卑言轻,只知晓这些,其后听闻那一儿一女被送去了育婴堂,余下的就不知了。”</p>
吴谦当即兴奋道:“王爷,属下请命拿了义忠亲王问话。”</p>
忠勇王思忖了一番,摇头道:“不急,你再细细盘问,总要确有其事才好。本王即刻入宫面圣!”</p>
“是。”</p>
……………………………………………………</p>
饱睡终日,到得夜里,李惟俭实在睡不下了。</p>
挑了灯火,用小锅煮了鸡丝面,一小碗下肚浑身暖洋洋,果然就饱了。其后便是苦熬,一直熬到过了三更,外间才有小吏举着牌子、火把,将实学题目展示出来。</p>
李惟俭也不急着作答,低声唤过小吏,塞过去二两银钱,那小吏心领神会,过得须臾便送来一份誊抄好的题目。</p>
借着烛火,李惟俭仔细观量,嗯……代数、三角函数、军需计算,曲面表面积计算,除去最后两道或许要用到微积分,其余题目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p>
李惟俭当即提笔验算,一道道作答下去。这总计二十道题目,难易不同,一一仔细演算过,待尽数答完,李惟俭一问时辰,竟还不到四更天。</p>
这可让李惟俭为难了,这实学卷子自是能提早交了,交完之后也不能离开贡院,只是能离了一个多平方的号房,能到左近四下转转。可这才四更天,他也不能一直转到第二日吧?</p>
再者说了,枪打出头鸟,恩师严希尧如今可是与新党水火不容,谁知自己提早交卷会不会让人做了手脚?</p>
因是李惟俭只能苦熬着。好巧不巧,熬过五更天,外间天色渐亮,却是个阴天。亏得大姐姐李纨与一干丫鬟早有准备,李惟俭取了袄子缠裹住。</p>
又问小吏使银钱买了些木炭,生了小火炉,这才暖和起来。</p>
李惟俭缩在号房里腹诽不已,这实学与儒学自是不同,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偏生朝廷全无经验,只能依照儒学科举的规矩来,因是单独给了一天光景。</p>
正腹诽着,就见人字号号房胡同里走出来个熟人,正是严家二公子严奉桢。二公子舒展身形,昂首踱步,随着小吏走出号房胡同,扭头瞥见李惟俭,顿时呲牙一乐。</p>
李惟俭挑了挑眉毛,这厮这么早就交卷了?呵,后头有他后悔的。</p>
不用后头,天色大亮之后二公子就后悔了。交了卷子就不能回号房,更不能与考官接触,也不能在贡院里四下乱转,因是溜达了一会子,二公子便寻了小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下,揣着手冻得嘶嘶呵呵,好不凄惨。</p>
这回轮到李惟俭乐了,连连冲着严奉桢呲牙。直把二公子恨得牙痒痒,却偏生拿其没法子。</p>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到得策论开考,二公子总算回了号房。</p>
这策论连在一处说,实则是策问与政论,前者一问一答,后者则需考生长篇大论。</p>
李惟俭早有准备,看了策问,果然事关变法。他也没想着出风头,只一板一眼的作答了;后一道政论,竟问的是西北用兵之事,李惟俭思忖良久,先打了草稿,这才仔细誊抄了。</p>
自四更天作答,一直到临近晌午,李惟俭这才搁置了笔墨。心下不由得感叹,还是实学好啊,一个时辰就答完了。哪儿像是这策论,绞尽脑汁、咬文嚼字的,有这功夫,李惟俭感觉自己连轮胎配发都试验出来了。</p>
腹中饥饿,李惟俭连着吃了几顿鸡丝面,实在不想再煮面。四下观量,忽而便见严奉桢捧腹而出,交了卷面,又捧腹而走。</p>
李惟俭眨眨眼,二公子这是闹肚子了?</p>
好容易又捱过一个时辰,见有考生陆续交了卷子,李惟俭这才起身唤过小吏,将卷面封存。</p>
施施然提着篮子出得贡院,李惟俭颇有解脱之感。外间挤挤擦擦,既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迎考生的家人,更有榜下捉婿的财主。</p>
李惟俭方才出来,呼啦啦四下便围过来几人。</p>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年方二八,品貌上佳,老爷经营皮货营生,广有家资,若公子愿娶我家小姐,老爷愿配送嫁妆三万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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