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九章再无宁国府也无怪元春吃惊，她入宫前亲自教导宝玉，印象里宝玉素来乖顺。其后与家中偶有联络，都只说好的，又哪里知晓宝玉顽劣至此？</p>
此时就听吴贵妃笑道：“这世家、勋贵子弟，自幼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学些精致的淘气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既知了人事儿，再住进别院里……是不是就有些不妥啊，贾妃说呢？”</p>
元春垂首轻声应下，心中却怎地都不肯信。</p>
那李嫔便续道：“娘娘说的是正理儿，如今可不是汉唐之时，这行事总是要避讳一些。”</p>
吴贵妃也不接茬，转而点过太监，吩咐去给圣人炖一盅血燕送过去。其后眼见天色已晚，便打发众妃嫔各自散去。</p>
元春回返寝宫，暗忖事涉宝玉名声，料想必是那卫女官传话进来的。或者家中得罪了那女官，或者宝玉果然如此荒唐。</p>
想明此节，心下按捺不住，自箱笼里寻了金稞子与抱琴，叮嘱其寻了夏太监传话家中，请母亲王夫人二十六日入宫看视。</p>
夏守忠翌日去荣国府传了话儿，贾母、王夫人等俱以为元春是为宁国府之事。这几日弹劾愈甚，圣人好歹还给贾家留了脸面，不曾收监贾珍，却命三司会审宁国府一案。</p>
当下王夫人不敢怠慢，二十六日换了诰命装乘坐马车一路往皇城而去。在外等候多时，临近辰时末方才入得宫中，随即被太监引着去了元春寝宫。</p>
这二人不过是贾家的媳妇，李纨与宁国府不过是点头之交，凤姐儿与秦氏交好，可这会子秦可卿早亡，因是心下并不如何在意。</p>
王夫人顿时急了，忙道：“这是谁在胡吣？宝玉虽偶有淘气，素日里却极为乖顺。奴几辈儿的下作狐媚子倒是时常勾搭，可发现一个处置一个，娘娘扫听便知，这三二年已打发出去两個不规矩的丫鬟了。”</p>
二月里，先有士绅叩阙，言三等将军贾珍‘纵奴逞凶’，殴杀其独子，又与长安县沆瀣一气判其子恶疾暴毙。</p>
傅秋芳会错意，以为李纨说的是床笫之事，赶忙红了脸儿道：“老爷自律的很，并不曾放纵。”</p>
知女莫若母，眼见王夫人如此气急败坏，元春便知此事十之七八是假不了啦。因是便道：“宝玉算算眼看十三，也是知人事儿的时候了。我本意让宝玉住进园子里好生读书，现在看来却是想错了。母亲回去后好生教导宝玉读书，万不可懈怠了。</p>
我如今虽得恩宠，焉知来日不会打入掖庭？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要有子弟顶门立户方才不会败落。”</p>
元春颔首应下，思忖道：“本妃在宫中隐约听闻……宝玉喜吃人嘴上胭脂？”</p>
早先为女官时，元春时而随在圣人身边儿，倒是会接触一些政务。如今晋了妃子，因后宫不得干政，反倒两眼一抹黑，不知朝野情形。</p>
这三司会审，领衔者乃是大司空严希尧，李惟俭的恩师。因是贾家自也打发了李纨来求肯。</p>
李纨连连颔首，不由得心下可惜，这俭哥儿的妾室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并无什么坏心思，错非家世太差，真真儿是主母的好人选。</p>
……………………………………………………</p>
知道赶上傅秋芳生辰，昨儿李惟俭便安排下来，一应酒戏，都照着百两上下办理，并以为定例，往后晴雯、琇莹、红玉、香菱等都照此例。</p>
贾母拖着老迈之身，不得已入宫造访甄太妃。事已至此，满朝喊打喊杀，贾母自知保不住保不住贾珍、贾蓉这父子二人，便直言求肯，好歹也要将家传的爵位留下来。</p>
王夫人顿时蹙眉不已：“娘娘心中是有数的，这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计，总要诞下龙种以固宠才是。”</p>
临到下晌，茜雪忽来回话：“姨娘，隔壁的尤老安人说今儿有事儿绊住了，便打发人送了贺礼来。”</p>
正主儿不在，李纨送过贺礼，便扯着傅秋芳问道：“俭哥儿还是这般忙碌？”</p>
傅秋芳娴静笑了，说道：“大姐姐说的是，我心下也是这般想的。老爷年岁还小，不急着要子嗣，还是等主母过了门儿再说。”</p>
李纨眨眨眼，顿时笑将起来。何止自律？于李纨心中，李惟俭这个兄弟错非待自己严苛，又何以这般年岁就成了这大顺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二等伯啊，便是去岁李纨都不敢想。</p>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p>
元春赧然，低声道：“前儿刚走。”</p>
只是干不干净是一回事，不干净传出去了又是另一回事！世家勋贵最要脸面，谁人乐意成人茶余饭后嘲笑的谈资？</p>
元春如此说，连宫里都在流传，那宝玉的名声岂不臭大街了？</p>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可王夫人姓王，是西府的掌家媳妇，又与东府有何干系？因是便道：“东府自敬老爷避居城外，珍哥儿、蓉哥儿便多有放肆，很是做了些混账事儿。如今事到临头，眼看救不得，娘娘可不好因此恶了圣人。”</p>
二月里还在倒春寒，因是便在正房前搭了戏台子，一应女眷俱在正房里吃茶观戏。</p>
比照去岁的慌手慌脚，今年有了章程，还没出正月，凤姐儿便张罗着将大半暖棚栽了瓜果，只待四、五月上市，便又是小有进益。</p>
傅秋芳抿嘴笑道：“可说是呢，自打过了正月，老爷便每日早出晚归。一面儿要打理武备院琐屑，一面儿还要去看顾蒸汽机厂子。”</p>
王夫人唯唯应下，心下却并不在意。一则宝玉的确不是读书上进的料儿，二则元春一步登天，倘若来日再进一步封了贵妃，可就与吴贵妃齐平了，宝玉自是成了圣人的小舅子，太太平平富贵荣华就是了，何至于如大儿子贾珠那般起早贪黑苦读，临了被狐媚子勾搭的一场风寒便撒手人寰？</p>
此时周遭只留了抱琴等，太监等俱在宫外伺候，王夫人擦拭了眼泪便道：“娘娘可是为了宁国府之事？”</p>
王夫人顿时骇了一跳！</p>
都道脏唐臭汉，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宁国府‘扒灰、养小叔子’，由此可知此时勋贵之家又哪里干净得了？</p>
李纨便蹙眉感叹道：“才这般年岁，总不好伤了身子骨。”</p>
母女相见，大礼相见了，自是叙不完的离别之情。</p>
“本妃知道了。”</p>
年纪傅秋芳如今二十有三，眼看便要花信之年，却并无子嗣傍身，李纨便宽慰道：“总是委屈你了，不过是一二年的光景，待俭哥儿娶了亲，总不能让你这般没找没落的。倒是儿女双全，便是给个孺人、安人都不换呢。”</p>
王夫人欲言又止，到底说道：“这个月月信……”</p>
当日，刑部官差入得宁国府，将贾珍并十余奴仆押入刑部大牢。宁国府遭难，荣国府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贾赦、贾政、贾琏都四下奔走，王夫人走了两回王家，那王舅母早得了王子腾吩咐，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只说援手，却不说如何援手。</p>
这边厢说着私密话儿，那边厢凤姐儿正扯着红玉说着生意经。</p>
元春便道：“前番弹劾奏疏，圣人多是留中不发，如今风潮已成，便是圣人也不好再弹压。”</p>
此言一出，莫说晴雯、香菱纷纷蹙眉不已，便是傅秋芳都皱起了眉头。晴雯爆炭一般的性儿，禁不住说道：“真真是不要脸子，咱们这般敬而远之，她偏偏要贴上来！”</p>
圣人大怒，当即命有司将三等将军贾珍、逞凶奴仆一并收押，着三司会审。</p>
这日二姐姐迎春生儿方才过了几日，又赶上傅秋芳生辰。是以非但李纨来了，便是与其交好的王熙凤也来了。</p>
今儿不是休沐，因是这会子李惟俭并不在府中。</p>
眼见元春沉吟，王夫人便道：“大老爷、老爷四下走动，亲朋故旧多有上书求肯者，奈何这弹劾之风竟愈演愈烈。”</p>
李纨纳罕道：“尤老安人与家中常有往来？”</p>
晴雯便说了此前借住之事，傅秋芳随即道：“此后不过往来过几回，本想着老爷既将家事暂且托付我打理，总要学着与夫人们打交道。”</p>
凤姐儿嗤笑道：“秋芳妹子这是问道于盲了，小门小户的，又谈得上如何往来？她们啊，半斤凑上八两，都是懵懵懂懂的，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你若想学，不妨往荣国府多走动走动，有个三五回还有什么学不会的？”</p>
傅秋芳笑着颔首，却不曾出言应下。好歹贾家众人算是故人，她如今为妾室，总觉得再见了有些坐立不安。</p>
提及尤老安人，王熙凤便道：“说来尤老安人近来可是大发利市。”</p>
李纨纳罕道：“这是什么说法儿？”</p>
王熙凤笑道：“也不知搭了谁的路子，如今承销那山西煤矿的股子，一月里还是一两银子一股，这才十几日光景，如今涨到一两四钱了。我那表兄弟薛蟠昨儿尽数出手，平白赚了一千多两银钱。”</p>
琇莹最没心机，闻言便道：“果然涨了？四爷先前那说，那股子只怕不靠谱呢。”</p>
王熙凤笑道：“这却不好说了，不过如今京师百姓趋之若鹜，我听闻连街上卖杂拌的都挤出银子买上十来股，再闹下去只怕朝廷便要管一管了。”</p>
王熙凤没说的是，大老爷与邢夫人这两公母为那山西煤矿的股子简直发了疯！邢夫人将嫁妆发卖了大半，大老爷还从几房姬妾处搜罗了金银细软，尽数买了股子。</p>
一月尾脱手一回，赚了三千余两，眼看股子还在涨，昨儿去过北静王府又眼巴巴买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是赔了还是赚了。</p>
她前番打发平儿‘好意’提醒宝钗那股子不靠谱，转天王夫人果然递话儿给了邢夫人，凤姐儿心下暗忖，若来日此事果然有个万一，爵位承袭下来，贾琏便能承袭轻车都尉，凤姐儿也能封正四品的宜人诰命。</p>
这轻车都尉再往下，降二等子嗣可得，正六品的云骑尉；再降，其孙能袭正七品的恩骑尉。</p>
恩骑尉降无可降，只能指望圣人降下恩旨，准贾家世袭罔替。</p>
想到此节，凤姐儿心下不由得可惜，奈何贾琏实在指望不上，凤姐儿便指望着将来有了子嗣，好生教导着，便是有俭兄弟十之一二的本事，好歹也将爵位往上升一升。</p>
及至申正，傅秋芳思忖着李惟俭还不曾回返，便要张罗着开宴。正张罗间，丫鬟念夏喜滋滋入内报道：“老爷回来了！”</p>
戈腔暂停，众女正要往外去迎，便见李惟俭一身便服快步而来。李惟俭先是与李纨、王熙凤说过两句，傅秋芳随即迎上来，目光潋滟道：“老爷回来怎地也不让人知会声儿？”</p>
李惟俭便笑道：“今儿可是你生辰，好好吃酒看戏就是了，少迎一回也不算失了礼数。”</p>
王熙凤在一旁看得酸涩不已，笑着与李纨道：“大嫂子，这俭兄弟可真真儿是疼惜秋芳妹子，那话儿怎么说来着？”</p>
李纨会意，笑道：“可是‘怜子如何不丈夫’？”</p>
“可不就是？”</p>
众人皆笑，傅秋芳心下赧然，又颇为熨帖。一并入得内中，落座后自是张罗将席面送上来。</p>
王熙凤每岁都会打理不少生儿，扫量一眼便知今儿这生辰只怕抛费百两上下。如宁国府都有定例，成了婚的媳妇都是凑份子庆生，凤姐儿每回抛费不过百五十两；李纨节俭些，可也不曾少过百两。</p>
往下宝玉、黛玉是一等，三春是减等，如贾环、贾琮等庶子，三、五十两便打发了。</p>
傅秋芳不过是姨娘，瞧这待遇比宝玉也不曾差什么，引得王熙凤艳羡不已。心下暗忖，俭兄弟真真儿有钱啊。</p>
转念又释然，她如今因着暖棚营生也不曾短了银钱，虽比不得俭兄弟，便是吃股子出息的大嫂子李纨也比不过她呢。</p>
席间吃酒看戏，自是其乐融融。待酒宴散去，李纨与王熙凤方才与李惟俭递话儿。</p>
王熙凤就道：“俭兄弟，老太太发话儿来求肯，求俭兄弟好歹看在老太太颜面上，与严阁老说些好话。纵使……纵使人保不住，那爵位好歹也要保住。”</p>
李惟俭叹息一声道：“二嫂子，事已至此，外间物议纷纷，到了此时便是恩师求肯只怕也于事无补啊。即便得了恩旨，珍大哥与蓉哥儿都逃不过此一遭。再者爵位承袭之事，都是天家说了算，与其来求我，莫不如多往宫中走动走动。”</p>
李惟俭此言算是实话实说，他点了把火，如今星火燎原，却哪里是说灭就灭的？</p>
李纨帮腔道：“老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早前就去了宫中，寻了老太妃说项。老太妃也是为难，可到底说帮着求肯一番。”</p>
宁国府之事与凤姐儿何干？她将话递到了就算，因是并不曾纠缠。</p>
又喝过一盏茶，眼看入夜，李惟俭方才将李纨与王熙凤一并送出府去。</p>
……………………………………………………</p>
忠勇王府，花园。</p>
“郡主，慢些！诶唷——”小太监追之不及，脚下绊蒜摔了个狗吃屎。</p>
提着灯笼的永寿郡主却头也不回朝着前方萱堂奔去，忽而见父王与圣人一并行过来，李梦卿避之不及，干脆迎了上去。</p>try{ggauto();} catch(ex){}
脸上绽出灿烂笑容，遥遥便道：“皇伯父！”</p>
那当先半步的政和帝原本还阴沉着脸儿，见了李梦卿顿时笑将起来：“梦卿，都是大姑娘了，怎地还跟小时一般顽皮？”</p>
李梦卿到得近前，止步一福：“给皇伯父问安。”</p>
“安安安，眼看过两年便要及笄，往后可不好再胡闹了。”</p>
忠勇王挂不住脸，紧忙呵斥道：“还不快去寻次妃？”</p>
李梦卿吐了吐舌头，又是一福身，这才蹦蹦跳跳朝着花园外寻去。</p>
政和帝负手而行，转眼停在萱堂里，眉头不展道：“方才太妃寻朕为宁国府说项，这才耽搁了时辰。”</p>
忠勇王道：“老太妃与宁国府有亲，不足为奇。”</p>
太妃姓甄，其侄女嫁入宁国府为贾敬妻。也是因此，贾家与甄家方才多有往来。</p>
圣人嗤笑一声，说道：“大理寺复核案卷下晌便递了上来。贾珍父子……该死啊！”</p>
巴多明等数名传教士，除去一人潜逃无踪，余下尽数拘捕。三木之下尽皆招供，潜从他国、传递军情、搜集大顺造物之能，罪无可恕！</p>
至于贾珍、贾蓉父子，那盗军器、潜从他国不过是引子，数年来，这父子指使家奴仗势欺人，侵吞直隶田土上千顷，殴伤、殴死百姓十余人，威逼利诱、强抢民女数起，为亲朋故旧谋官三起。</p>
一桩桩、一件件累在一处，不杀不足以平满朝物议！</p>
且前番王子腾上书，为宁国府求肯之意不昭，政和帝便动了杀心。怎奈四王八公并朝中旧党连番上书求肯，加之老太妃说项，政和帝心下暗忖，若不宽宥一二，只怕此事又会成为朝争。</p>
当此之际，摊丁入亩方才在直隶推行，若再起纷争只怕不美。只是政和帝虽能隐忍，心胸却绝不开阔，心下恨不得将贾家一并抄家灭族，此法虽发落了贾珍、贾蓉，却并不甚满意。</p>
忠勇王便道：“圣人打算如何处置？”</p>
“饶他们一条狗命，贾蓉流三千里，贾珍二千里，夺爵！”</p>
忠勇王咬牙道：“便宜这二人了！”</p>
忠勇王养了一年，伤势方才好转，如今赶上阴天下雨还会隐隐作痛。那巴多明也就罢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宁国府竟然牵扯其中。不管其本心如何，忠勇王都暗恨上了，巴不得将这二人凌迟处死。</p>
政和帝忽而转头看了眼忠勇王，说道：“说来也是古怪，李复生只消扫听一番便知赖尚文此人不妥帖，李复生又是个谨慎的，怎地偏偏将此人收入府中，还命其打理书房？”</p>
“啊？这……臣哪里知道？”</p>
政和帝道：“依朕看，说不得此番是李复生设的局。”</p>
忠勇王思忖一番，说道：“圣人明鉴，臣听李复生说过，那贾蓉曾指使青皮喇唬围堵过他。”</p>
政和帝思忖了好半晌，才道：“李复生向来与人为善，单单为着此事，只怕不会这般下狠手。”</p>
“那依圣人之见——”</p>
政和轻哼了声，没言语。依着他，李复生就是想通过此举与贾家切割，还顺带着讨好了他政和帝。</p>
可偏生下了黑手，转头儿又与荣国府眉来眼去，好似此事与其全无干系一般。政和帝不由得心下暗恼，李惟俭有大才，又智计百出，偏生好似积年老吏一般，滑不留手，片叶不沾身。</p>
每每都是他做了好人，恶人全由旁人来做，这天下间哪儿有这般好事？</p>
且此番虽算计了宁国府，可到底不美，因是政和帝不由得生出作弄之心。</p>
须臾，政和帝说道：“宁国府乃是敕造，也一并收回。李复生既想扮好人，那便让他与荣国府做邻居去。”</p>
“啊？”忠勇王顿时哭笑不得。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总要说些好话。因是忠勇王便道：“说来，臣今日请圣人移驾，也是因着李复生之故——那新式火铳造了一杆出来。”</p>
“哦？”</p>
圣人来了兴致。当下忠勇王引着圣人到了马场，自有太监捧着长条盒子送将上来。</p>
忠勇王自内中取出一铳给圣人观量。此火铳与先前变化颇大，铳筒阴刻了膛线，搬动机关后方露出一黄铜小筒。</p>
忠勇王先将一底火塞进底部，又塞进一枚纸壳弹，闭锁机关为其上膛，转动另一机关切开纸壳弹后部，掰开扳机，这才将火铳递给圣人。</p>
戴权紧忙为圣人送来一副眼镜，政和帝戴上后这才朝着三十步开外的靶子瞄准。</p>
嘭——</p>
铳口一点光芒闪动，政和帝身形不由得一震，随手将火铳丢给太监，说道：“这新铳气力好似比以往大？”</p>
忠勇王乐道：“正是。那李复生说，铳机闭锁，子药劲力不曾外泄，用起来自是比过往的火铳力气大了许多。臣亲自测过，二百步外犹有余力！”</p>
政和帝颔首道：“这般样式，省了燧石，的确不惧风雨。只是这打起来，会不会也慢了？”</p>
忠勇王来了劲头，扭开铳机，径直将那黄铜小筒抽了出来，道：“圣人请看，此子药筒随时能更换，一铳配上十余枚，打起来连绵不绝。臣不是夸口，若装配此铳，给臣一镇京营，足以荡平准噶尔贼子！”</p>
政和帝自是知晓，他这亲弟弟果然知兵。虽比不得岳钟琪等宿将，可统帅大军，放在满朝也算名列前茅。既然忠勇王都这般说了，可见这火铳果然是好物件儿。</p>
本能的，政和帝问道：“这火铳怕是造价不菲吧？”</p>
忠勇王嘿然道：“寻常火铳不过一两，这新铳怕是要三两上下了。”</p>
政和帝忽而想起腊月里结算，水务、水泥务、煤矿、铁务乃至因水泥务之故，江南多缴上来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加之此前积累，国库且不说，单是内帑便有足足三千余万银钱，顿时豪气十足道：“再仔细测试一番，若果然得用，先行将京营换装。”</p>
“臣领命。”</p>
原本阴郁的政和帝顿时心绪大好，念及李惟俭之才，暗忖果然是人非圣贤，李复生既有此才，那暗戳戳算计人的毛病也算不得什么了。</p>
……………………………………………………</p>
倏忽几日，宁国府一案尘埃落定。巴多明等五名传教士，潜从他国，以细作论，处腰斩；龙禁尉贾蓉念其不知情，流三千里；三等将军贾珍教子不严，且多有不法之事，夺爵，流二千里，收回敕造府邸。</p>
这日一早，贾母便右眼皮直跳。几日间情势看在眼中，贾母自知挽救宁国府无望，待邢夫人、王夫人等来荣庆堂立规矩，贾母不由得悲从心起，大恸哭道：“这几日连着梦见老国公，怪我不曾看顾好家业……呜呜呜，宁国府若是没了，老婆子来日如何与老国公交代啊？”</p>
邢夫人、王夫人赶忙劝慰，却只能劝老太太想开些。好半晌，贾母方才止住眼泪，忽有婆子奔行进来，惶恐道：“老太太，大事不好！慎刑司的番子闯进宁国府，如今见人就抓，只怕——”</p>
话音未落，贾母情急之下便要起身，忽而天旋地转，一下跌在软榻之上。邢夫人、王夫人骇了一跳，王熙凤紧忙打发人去请太医。</p>
此时贾政坐衙不在家中，大老爷贾赦只得出面与慎刑司番子交涉。待太医以金针唤醒贾母，老太太连忙道：“快去派人瞧瞧，那些番子到底怎么个章程。”</p>
内中都是姑娘、媳妇儿，哪里敢抛头露面？王熙凤赶忙道：“老太太别急，这会子大老爷与二爷都去了，想来须臾便有话传回来。”</p>
说话间就听鸳鸯道：“二爷来了！”</p>
贾母强撑着坐起，眼见贾琏面色凝重转过屏风而来，紧忙问道：“琏儿，到底怎么个章程？”</p>
贾琏上前抱拳一礼，叹息道：“圣人旨意已下，珍大哥流二千里，蓉哥儿流三千里，宁国府除爵，敕造府邸一并收回。如今番子入内正在撵人……侥天之幸，好歹珍大哥与蓉哥儿没定死罪。”</p>
贾母心下暗忖，谁管贾珍、贾蓉死活？她要的是那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这下好，人只是流放，爵位却没了，连那敕造的府邸也一并收回。贾家先祖立下宁荣二府，如今便只剩下了荣国府。</p>
老太太不由得又是一阵痛哭，众人生怕贾母大喜大悲之下再伤了身子骨，赶忙请太医开了安神方子，跪求着贾母喝下，紧忙打发鸳鸯扶着贾母入内休憩。</p>
老太太能休息，余下人等却忙得手忙脚乱。大老爷贾赦与慎刑司郎中吴谦好一番交涉，人家吴郎中却根本就不搭理他这个一等将军。涉事仆役尽数拘拿，余者散去，犯官家眷并不牵连，却只需其提了包袱出府。</p>
那被赶出宁国府的数百号丫鬟、仆役，连带尤氏带着几个姬妾、丫鬟乌泱泱朝荣国府而来，惹得凤姐儿与王夫人顿时头大不已。</p>
荣国府再大也不是皇宫，哪里容得下这般多人？尤氏自是能进得荣国府，可余者身契皆在宁国府，若果然都接纳了，每月便要多支出二、三千银钱，荣国府哪里担负得起？</p>
因是凤姐儿便拉过尤氏商议，尤氏转头儿打发婆子出面儿，只道将外间数百仆役身契尽数放了，命其自寻生路。</p>
这般仆役都是依附宁国府而生，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到出路？当即有管事儿的带头，跪伏在荣国府前，叩头不已，只求荣国府给一口饭吃。</p>
贾赦这会子交涉无果而返，正心疼宁国府中财货一件儿也不曾拿出来，眼见有人闹事儿，顿时怒从心头起：“错非尔等借着主子的名义嚣张跋扈、屡有不法之事，宁国府焉有今日之祸？如今祸害了宁国府，还要祸害荣国府？天下哪儿有这般便宜的美事儿！来呀，再敢聒噪的，给老爷我乱棍打出去！”</p>
贾琏得了吩咐尚且犹疑，王熙凤咬牙道：“还不快去？莫非真要这帮人进家中嚼裹不成？”</p>
贾琏紧忙调集仆役，手持棍棒，呼呼喝喝，将数百哭嚎不已的宁国府仆役乱棍打出宁荣街。</p>
待处置了此事，凤姐儿这才被平儿推着回返王夫人处。这会子贾母已然睡下，不好再惊动老太太，尤氏便提着包裹先行到了王夫人处。</p>
凤姐儿进门便见尤氏哭得双眼好似烂桃，没口子的道：“……太太也知，我这后来的，从来不被老爷放在眼中。老爷要做什么，我只能听之任之……呜呜呜，早知有今日之祸，拼着被老爷责打，我也要规劝一二。”</p>
王夫人叹息道：“事已至此，再莫说旁的了。如今他们父子二人好歹保得了性命，说不得来日大赦，也有回返之时。你总归是贾家的媳妇，不能眼看着你没找没落的。”</p>
说罢，王夫人看向凤姐儿：“凤哥儿来的正好，你寻一处先将她安置了，等老太太醒了再说旁的。”</p>
凤姐儿颔首应下，却蹙眉犯难，说道：“这家中若是没起园子，倒也有空置的小院儿，如今修了园子，倒是不好安置了。”顿了顿，思忖道：“我房后有一处空房，总有个几间，嫂子若是不嫌弃，便先行安置在此处，咱们一前一后也做个邻居。”</p>
尤氏自知寄人篱下，不能挑挑拣拣，当即没口子应下。</p>
这一日阖府哀哀切切自是不提，宝玉寻不见黛玉，湘云又早早回了保龄侯府，无趣之下便去寻宝钗，结果宝钗竟又规劝其读书上进，宝玉恼怒之余顿时拂袖而去。</p>
转过天来是二月十二，黛玉的生儿。</p>
原本黛玉就在孝中，不好操办，又赶上宁国府之事，因是贾母便张罗着，今儿也不看戏了，只在家中置办几桌酒席就算。</p>
白日里贾母又叫过贾赦、贾琏，思忖着罪责既然定下，此番应能探视贾珍、贾蓉了，便命二人提了酒菜，打点牢子去探视一二。</p>
贾赦、贾琏自是领命，去得刑部大牢打点了牢子，探视了贾蓉与贾珍。贾珍此时万念俱灰，情知恶事做绝，能逃出生天已属侥幸；贾蓉却哭嚎不已，冲着贾琏叩首连连，求肯着将其搭救出去。</p>
待听得圣人金口玉言定下罪责，已然不该改易，贾蓉便疯魔一般又哭又笑。</p>
父子二人回返家中，禀报了贾母，自是惹得众人唏嘘不已。</p>
正说话间，忽有婆子来报：“俭四爷来了。”</p>
贾琏紧忙出去迎，不片刻将李惟俭让到荣庆堂里。</p>
贾母瞧见李惟俭，顿时就红了眼圈儿：“俭哥儿，宁国府的爵儿……没了。”</p>
李惟俭肃容叹息道：“老太太节哀，此事捅破了天，晚辈就算想出力也无处着手。”</p>
贾母哭着连连颔首：“事已至此，俭哥儿往后可得多多帮衬着，这荣国府……可不能再出事儿了！”</p>
李惟俭义正言辞道：“老太太放心，待忙过这阵子，晚辈亲自教导贾兰。待十年后，总要将其教导成材。”</p>
贾母颔首连连，感念不已。王夫人乜斜一眼，心下不由得腹诽，那贾兰可是姓李的亲外甥，可不要亲自教导？若姓李的果然为荣国府着想，怎地不提教导贾琮、贾环？</p>
正待此时，外间又有婆子慌慌张张奔行进来：“老太太、老爷，外间……外间来了天使！”</p>
“啊？”贾母又是身形摇晃，险些昏厥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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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就听吴贵妃笑道：“这世家、勋贵子弟，自幼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学些精致的淘气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既知了人事儿，再住进别院里……是不是就有些不妥啊，贾妃说呢？”</p>
元春垂首轻声应下，心中却怎地都不肯信。</p>
那李嫔便续道：“娘娘说的是正理儿，如今可不是汉唐之时，这行事总是要避讳一些。”</p>
吴贵妃也不接茬，转而点过太监，吩咐去给圣人炖一盅血燕送过去。其后眼见天色已晚，便打发众妃嫔各自散去。</p>
元春回返寝宫，暗忖事涉宝玉名声，料想必是那卫女官传话进来的。或者家中得罪了那女官，或者宝玉果然如此荒唐。</p>
想明此节，心下按捺不住，自箱笼里寻了金稞子与抱琴，叮嘱其寻了夏太监传话家中，请母亲王夫人二十六日入宫看视。</p>
夏守忠翌日去荣国府传了话儿，贾母、王夫人等俱以为元春是为宁国府之事。这几日弹劾愈甚，圣人好歹还给贾家留了脸面，不曾收监贾珍，却命三司会审宁国府一案。</p>
当下王夫人不敢怠慢，二十六日换了诰命装乘坐马车一路往皇城而去。在外等候多时，临近辰时末方才入得宫中，随即被太监引着去了元春寝宫。</p>
这二人不过是贾家的媳妇，李纨与宁国府不过是点头之交，凤姐儿与秦氏交好，可这会子秦可卿早亡，因是心下并不如何在意。</p>
王夫人顿时急了，忙道：“这是谁在胡吣？宝玉虽偶有淘气，素日里却极为乖顺。奴几辈儿的下作狐媚子倒是时常勾搭，可发现一个处置一个，娘娘扫听便知，这三二年已打发出去两個不规矩的丫鬟了。”</p>
二月里，先有士绅叩阙，言三等将军贾珍‘纵奴逞凶’，殴杀其独子，又与长安县沆瀣一气判其子恶疾暴毙。</p>
傅秋芳会错意，以为李纨说的是床笫之事，赶忙红了脸儿道：“老爷自律的很，并不曾放纵。”</p>
知女莫若母，眼见王夫人如此气急败坏，元春便知此事十之七八是假不了啦。因是便道：“宝玉算算眼看十三，也是知人事儿的时候了。我本意让宝玉住进园子里好生读书，现在看来却是想错了。母亲回去后好生教导宝玉读书，万不可懈怠了。</p>
我如今虽得恩宠，焉知来日不会打入掖庭？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要有子弟顶门立户方才不会败落。”</p>
元春颔首应下，思忖道：“本妃在宫中隐约听闻……宝玉喜吃人嘴上胭脂？”</p>
早先为女官时，元春时而随在圣人身边儿，倒是会接触一些政务。如今晋了妃子，因后宫不得干政，反倒两眼一抹黑，不知朝野情形。</p>
这三司会审，领衔者乃是大司空严希尧，李惟俭的恩师。因是贾家自也打发了李纨来求肯。</p>
李纨连连颔首，不由得心下可惜，这俭哥儿的妾室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并无什么坏心思，错非家世太差，真真儿是主母的好人选。</p>
……………………………………………………</p>
知道赶上傅秋芳生辰，昨儿李惟俭便安排下来，一应酒戏，都照着百两上下办理，并以为定例，往后晴雯、琇莹、红玉、香菱等都照此例。</p>
贾母拖着老迈之身，不得已入宫造访甄太妃。事已至此，满朝喊打喊杀，贾母自知保不住保不住贾珍、贾蓉这父子二人，便直言求肯，好歹也要将家传的爵位留下来。</p>
王夫人顿时蹙眉不已：“娘娘心中是有数的，这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计，总要诞下龙种以固宠才是。”</p>
临到下晌，茜雪忽来回话：“姨娘，隔壁的尤老安人说今儿有事儿绊住了，便打发人送了贺礼来。”</p>
正主儿不在，李纨送过贺礼，便扯着傅秋芳问道：“俭哥儿还是这般忙碌？”</p>
傅秋芳娴静笑了，说道：“大姐姐说的是，我心下也是这般想的。老爷年岁还小，不急着要子嗣，还是等主母过了门儿再说。”</p>
李纨眨眨眼，顿时笑将起来。何止自律？于李纨心中，李惟俭这个兄弟错非待自己严苛，又何以这般年岁就成了这大顺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二等伯啊，便是去岁李纨都不敢想。</p>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p>
元春赧然，低声道：“前儿刚走。”</p>
只是干不干净是一回事，不干净传出去了又是另一回事！世家勋贵最要脸面，谁人乐意成人茶余饭后嘲笑的谈资？</p>
元春如此说，连宫里都在流传，那宝玉的名声岂不臭大街了？</p>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可王夫人姓王，是西府的掌家媳妇，又与东府有何干系？因是便道：“东府自敬老爷避居城外，珍哥儿、蓉哥儿便多有放肆，很是做了些混账事儿。如今事到临头，眼看救不得，娘娘可不好因此恶了圣人。”</p>
二月里还在倒春寒，因是便在正房前搭了戏台子，一应女眷俱在正房里吃茶观戏。</p>
比照去岁的慌手慌脚，今年有了章程，还没出正月，凤姐儿便张罗着将大半暖棚栽了瓜果，只待四、五月上市，便又是小有进益。</p>
傅秋芳抿嘴笑道：“可说是呢，自打过了正月，老爷便每日早出晚归。一面儿要打理武备院琐屑，一面儿还要去看顾蒸汽机厂子。”</p>
王夫人唯唯应下，心下却并不在意。一则宝玉的确不是读书上进的料儿，二则元春一步登天，倘若来日再进一步封了贵妃，可就与吴贵妃齐平了，宝玉自是成了圣人的小舅子，太太平平富贵荣华就是了，何至于如大儿子贾珠那般起早贪黑苦读，临了被狐媚子勾搭的一场风寒便撒手人寰？</p>
此时周遭只留了抱琴等，太监等俱在宫外伺候，王夫人擦拭了眼泪便道：“娘娘可是为了宁国府之事？”</p>
王夫人顿时骇了一跳！</p>
都道脏唐臭汉，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宁国府‘扒灰、养小叔子’，由此可知此时勋贵之家又哪里干净得了？</p>
李纨便蹙眉感叹道：“才这般年岁，总不好伤了身子骨。”</p>
母女相见，大礼相见了，自是叙不完的离别之情。</p>
“本妃知道了。”</p>
年纪傅秋芳如今二十有三，眼看便要花信之年，却并无子嗣傍身，李纨便宽慰道：“总是委屈你了，不过是一二年的光景，待俭哥儿娶了亲，总不能让你这般没找没落的。倒是儿女双全，便是给个孺人、安人都不换呢。”</p>
王夫人欲言又止，到底说道：“这个月月信……”</p>
当日，刑部官差入得宁国府，将贾珍并十余奴仆押入刑部大牢。宁国府遭难，荣国府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贾赦、贾政、贾琏都四下奔走，王夫人走了两回王家，那王舅母早得了王子腾吩咐，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只说援手，却不说如何援手。</p>
这边厢说着私密话儿，那边厢凤姐儿正扯着红玉说着生意经。</p>
元春便道：“前番弹劾奏疏，圣人多是留中不发，如今风潮已成，便是圣人也不好再弹压。”</p>
此言一出，莫说晴雯、香菱纷纷蹙眉不已，便是傅秋芳都皱起了眉头。晴雯爆炭一般的性儿，禁不住说道：“真真是不要脸子，咱们这般敬而远之，她偏偏要贴上来！”</p>
圣人大怒，当即命有司将三等将军贾珍、逞凶奴仆一并收押，着三司会审。</p>
这日二姐姐迎春生儿方才过了几日，又赶上傅秋芳生辰。是以非但李纨来了，便是与其交好的王熙凤也来了。</p>
今儿不是休沐，因是这会子李惟俭并不在府中。</p>
眼见元春沉吟，王夫人便道：“大老爷、老爷四下走动，亲朋故旧多有上书求肯者，奈何这弹劾之风竟愈演愈烈。”</p>
李纨纳罕道：“尤老安人与家中常有往来？”</p>
晴雯便说了此前借住之事，傅秋芳随即道：“此后不过往来过几回，本想着老爷既将家事暂且托付我打理，总要学着与夫人们打交道。”</p>
凤姐儿嗤笑道：“秋芳妹子这是问道于盲了，小门小户的，又谈得上如何往来？她们啊，半斤凑上八两，都是懵懵懂懂的，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你若想学，不妨往荣国府多走动走动，有个三五回还有什么学不会的？”</p>
傅秋芳笑着颔首，却不曾出言应下。好歹贾家众人算是故人，她如今为妾室，总觉得再见了有些坐立不安。</p>
提及尤老安人，王熙凤便道：“说来尤老安人近来可是大发利市。”</p>
李纨纳罕道：“这是什么说法儿？”</p>
王熙凤笑道：“也不知搭了谁的路子，如今承销那山西煤矿的股子，一月里还是一两银子一股，这才十几日光景，如今涨到一两四钱了。我那表兄弟薛蟠昨儿尽数出手，平白赚了一千多两银钱。”</p>
琇莹最没心机，闻言便道：“果然涨了？四爷先前那说，那股子只怕不靠谱呢。”</p>
王熙凤笑道：“这却不好说了，不过如今京师百姓趋之若鹜，我听闻连街上卖杂拌的都挤出银子买上十来股，再闹下去只怕朝廷便要管一管了。”</p>
王熙凤没说的是，大老爷与邢夫人这两公母为那山西煤矿的股子简直发了疯！邢夫人将嫁妆发卖了大半，大老爷还从几房姬妾处搜罗了金银细软，尽数买了股子。</p>
一月尾脱手一回，赚了三千余两，眼看股子还在涨，昨儿去过北静王府又眼巴巴买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是赔了还是赚了。</p>
她前番打发平儿‘好意’提醒宝钗那股子不靠谱，转天王夫人果然递话儿给了邢夫人，凤姐儿心下暗忖，若来日此事果然有个万一，爵位承袭下来，贾琏便能承袭轻车都尉，凤姐儿也能封正四品的宜人诰命。</p>
这轻车都尉再往下，降二等子嗣可得，正六品的云骑尉；再降，其孙能袭正七品的恩骑尉。</p>
恩骑尉降无可降，只能指望圣人降下恩旨，准贾家世袭罔替。</p>
想到此节，凤姐儿心下不由得可惜，奈何贾琏实在指望不上，凤姐儿便指望着将来有了子嗣，好生教导着，便是有俭兄弟十之一二的本事，好歹也将爵位往上升一升。</p>
及至申正，傅秋芳思忖着李惟俭还不曾回返，便要张罗着开宴。正张罗间，丫鬟念夏喜滋滋入内报道：“老爷回来了！”</p>
戈腔暂停，众女正要往外去迎，便见李惟俭一身便服快步而来。李惟俭先是与李纨、王熙凤说过两句，傅秋芳随即迎上来，目光潋滟道：“老爷回来怎地也不让人知会声儿？”</p>
李惟俭便笑道：“今儿可是你生辰，好好吃酒看戏就是了，少迎一回也不算失了礼数。”</p>
王熙凤在一旁看得酸涩不已，笑着与李纨道：“大嫂子，这俭兄弟可真真儿是疼惜秋芳妹子，那话儿怎么说来着？”</p>
李纨会意，笑道：“可是‘怜子如何不丈夫’？”</p>
“可不就是？”</p>
众人皆笑，傅秋芳心下赧然，又颇为熨帖。一并入得内中，落座后自是张罗将席面送上来。</p>
王熙凤每岁都会打理不少生儿，扫量一眼便知今儿这生辰只怕抛费百两上下。如宁国府都有定例，成了婚的媳妇都是凑份子庆生，凤姐儿每回抛费不过百五十两；李纨节俭些，可也不曾少过百两。</p>
往下宝玉、黛玉是一等，三春是减等，如贾环、贾琮等庶子，三、五十两便打发了。</p>
傅秋芳不过是姨娘，瞧这待遇比宝玉也不曾差什么，引得王熙凤艳羡不已。心下暗忖，俭兄弟真真儿有钱啊。</p>
转念又释然，她如今因着暖棚营生也不曾短了银钱，虽比不得俭兄弟，便是吃股子出息的大嫂子李纨也比不过她呢。</p>
席间吃酒看戏，自是其乐融融。待酒宴散去，李纨与王熙凤方才与李惟俭递话儿。</p>
王熙凤就道：“俭兄弟，老太太发话儿来求肯，求俭兄弟好歹看在老太太颜面上，与严阁老说些好话。纵使……纵使人保不住，那爵位好歹也要保住。”</p>
李惟俭叹息一声道：“二嫂子，事已至此，外间物议纷纷，到了此时便是恩师求肯只怕也于事无补啊。即便得了恩旨，珍大哥与蓉哥儿都逃不过此一遭。再者爵位承袭之事，都是天家说了算，与其来求我，莫不如多往宫中走动走动。”</p>
李惟俭此言算是实话实说，他点了把火，如今星火燎原，却哪里是说灭就灭的？</p>
李纨帮腔道：“老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早前就去了宫中，寻了老太妃说项。老太妃也是为难，可到底说帮着求肯一番。”</p>
宁国府之事与凤姐儿何干？她将话递到了就算，因是并不曾纠缠。</p>
又喝过一盏茶，眼看入夜，李惟俭方才将李纨与王熙凤一并送出府去。</p>
……………………………………………………</p>
忠勇王府，花园。</p>
“郡主，慢些！诶唷——”小太监追之不及，脚下绊蒜摔了个狗吃屎。</p>
提着灯笼的永寿郡主却头也不回朝着前方萱堂奔去，忽而见父王与圣人一并行过来，李梦卿避之不及，干脆迎了上去。</p>try{ggauto();} catch(ex){}
脸上绽出灿烂笑容，遥遥便道：“皇伯父！”</p>
那当先半步的政和帝原本还阴沉着脸儿，见了李梦卿顿时笑将起来：“梦卿，都是大姑娘了，怎地还跟小时一般顽皮？”</p>
李梦卿到得近前，止步一福：“给皇伯父问安。”</p>
“安安安，眼看过两年便要及笄，往后可不好再胡闹了。”</p>
忠勇王挂不住脸，紧忙呵斥道：“还不快去寻次妃？”</p>
李梦卿吐了吐舌头，又是一福身，这才蹦蹦跳跳朝着花园外寻去。</p>
政和帝负手而行，转眼停在萱堂里，眉头不展道：“方才太妃寻朕为宁国府说项，这才耽搁了时辰。”</p>
忠勇王道：“老太妃与宁国府有亲，不足为奇。”</p>
太妃姓甄，其侄女嫁入宁国府为贾敬妻。也是因此，贾家与甄家方才多有往来。</p>
圣人嗤笑一声，说道：“大理寺复核案卷下晌便递了上来。贾珍父子……该死啊！”</p>
巴多明等数名传教士，除去一人潜逃无踪，余下尽数拘捕。三木之下尽皆招供，潜从他国、传递军情、搜集大顺造物之能，罪无可恕！</p>
至于贾珍、贾蓉父子，那盗军器、潜从他国不过是引子，数年来，这父子指使家奴仗势欺人，侵吞直隶田土上千顷，殴伤、殴死百姓十余人，威逼利诱、强抢民女数起，为亲朋故旧谋官三起。</p>
一桩桩、一件件累在一处，不杀不足以平满朝物议！</p>
且前番王子腾上书，为宁国府求肯之意不昭，政和帝便动了杀心。怎奈四王八公并朝中旧党连番上书求肯，加之老太妃说项，政和帝心下暗忖，若不宽宥一二，只怕此事又会成为朝争。</p>
当此之际，摊丁入亩方才在直隶推行，若再起纷争只怕不美。只是政和帝虽能隐忍，心胸却绝不开阔，心下恨不得将贾家一并抄家灭族，此法虽发落了贾珍、贾蓉，却并不甚满意。</p>
忠勇王便道：“圣人打算如何处置？”</p>
“饶他们一条狗命，贾蓉流三千里，贾珍二千里，夺爵！”</p>
忠勇王咬牙道：“便宜这二人了！”</p>
忠勇王养了一年，伤势方才好转，如今赶上阴天下雨还会隐隐作痛。那巴多明也就罢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宁国府竟然牵扯其中。不管其本心如何，忠勇王都暗恨上了，巴不得将这二人凌迟处死。</p>
政和帝忽而转头看了眼忠勇王，说道：“说来也是古怪，李复生只消扫听一番便知赖尚文此人不妥帖，李复生又是个谨慎的，怎地偏偏将此人收入府中，还命其打理书房？”</p>
“啊？这……臣哪里知道？”</p>
政和帝道：“依朕看，说不得此番是李复生设的局。”</p>
忠勇王思忖一番，说道：“圣人明鉴，臣听李复生说过，那贾蓉曾指使青皮喇唬围堵过他。”</p>
政和帝思忖了好半晌，才道：“李复生向来与人为善，单单为着此事，只怕不会这般下狠手。”</p>
“那依圣人之见——”</p>
政和轻哼了声，没言语。依着他，李复生就是想通过此举与贾家切割，还顺带着讨好了他政和帝。</p>
可偏生下了黑手，转头儿又与荣国府眉来眼去，好似此事与其全无干系一般。政和帝不由得心下暗恼，李惟俭有大才，又智计百出，偏生好似积年老吏一般，滑不留手，片叶不沾身。</p>
每每都是他做了好人，恶人全由旁人来做，这天下间哪儿有这般好事？</p>
且此番虽算计了宁国府，可到底不美，因是政和帝不由得生出作弄之心。</p>
须臾，政和帝说道：“宁国府乃是敕造，也一并收回。李复生既想扮好人，那便让他与荣国府做邻居去。”</p>
“啊？”忠勇王顿时哭笑不得。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总要说些好话。因是忠勇王便道：“说来，臣今日请圣人移驾，也是因着李复生之故——那新式火铳造了一杆出来。”</p>
“哦？”</p>
圣人来了兴致。当下忠勇王引着圣人到了马场，自有太监捧着长条盒子送将上来。</p>
忠勇王自内中取出一铳给圣人观量。此火铳与先前变化颇大，铳筒阴刻了膛线，搬动机关后方露出一黄铜小筒。</p>
忠勇王先将一底火塞进底部，又塞进一枚纸壳弹，闭锁机关为其上膛，转动另一机关切开纸壳弹后部，掰开扳机，这才将火铳递给圣人。</p>
戴权紧忙为圣人送来一副眼镜，政和帝戴上后这才朝着三十步开外的靶子瞄准。</p>
嘭——</p>
铳口一点光芒闪动，政和帝身形不由得一震，随手将火铳丢给太监，说道：“这新铳气力好似比以往大？”</p>
忠勇王乐道：“正是。那李复生说，铳机闭锁，子药劲力不曾外泄，用起来自是比过往的火铳力气大了许多。臣亲自测过，二百步外犹有余力！”</p>
政和帝颔首道：“这般样式，省了燧石，的确不惧风雨。只是这打起来，会不会也慢了？”</p>
忠勇王来了劲头，扭开铳机，径直将那黄铜小筒抽了出来，道：“圣人请看，此子药筒随时能更换，一铳配上十余枚，打起来连绵不绝。臣不是夸口，若装配此铳，给臣一镇京营，足以荡平准噶尔贼子！”</p>
政和帝自是知晓，他这亲弟弟果然知兵。虽比不得岳钟琪等宿将，可统帅大军，放在满朝也算名列前茅。既然忠勇王都这般说了，可见这火铳果然是好物件儿。</p>
本能的，政和帝问道：“这火铳怕是造价不菲吧？”</p>
忠勇王嘿然道：“寻常火铳不过一两，这新铳怕是要三两上下了。”</p>
政和帝忽而想起腊月里结算，水务、水泥务、煤矿、铁务乃至因水泥务之故，江南多缴上来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加之此前积累，国库且不说，单是内帑便有足足三千余万银钱，顿时豪气十足道：“再仔细测试一番，若果然得用，先行将京营换装。”</p>
“臣领命。”</p>
原本阴郁的政和帝顿时心绪大好，念及李惟俭之才，暗忖果然是人非圣贤，李复生既有此才，那暗戳戳算计人的毛病也算不得什么了。</p>
……………………………………………………</p>
倏忽几日，宁国府一案尘埃落定。巴多明等五名传教士，潜从他国，以细作论，处腰斩；龙禁尉贾蓉念其不知情，流三千里；三等将军贾珍教子不严，且多有不法之事，夺爵，流二千里，收回敕造府邸。</p>
这日一早，贾母便右眼皮直跳。几日间情势看在眼中，贾母自知挽救宁国府无望，待邢夫人、王夫人等来荣庆堂立规矩，贾母不由得悲从心起，大恸哭道：“这几日连着梦见老国公，怪我不曾看顾好家业……呜呜呜，宁国府若是没了，老婆子来日如何与老国公交代啊？”</p>
邢夫人、王夫人赶忙劝慰，却只能劝老太太想开些。好半晌，贾母方才止住眼泪，忽有婆子奔行进来，惶恐道：“老太太，大事不好！慎刑司的番子闯进宁国府，如今见人就抓，只怕——”</p>
话音未落，贾母情急之下便要起身，忽而天旋地转，一下跌在软榻之上。邢夫人、王夫人骇了一跳，王熙凤紧忙打发人去请太医。</p>
此时贾政坐衙不在家中，大老爷贾赦只得出面与慎刑司番子交涉。待太医以金针唤醒贾母，老太太连忙道：“快去派人瞧瞧，那些番子到底怎么个章程。”</p>
内中都是姑娘、媳妇儿，哪里敢抛头露面？王熙凤赶忙道：“老太太别急，这会子大老爷与二爷都去了，想来须臾便有话传回来。”</p>
说话间就听鸳鸯道：“二爷来了！”</p>
贾母强撑着坐起，眼见贾琏面色凝重转过屏风而来，紧忙问道：“琏儿，到底怎么个章程？”</p>
贾琏上前抱拳一礼，叹息道：“圣人旨意已下，珍大哥流二千里，蓉哥儿流三千里，宁国府除爵，敕造府邸一并收回。如今番子入内正在撵人……侥天之幸，好歹珍大哥与蓉哥儿没定死罪。”</p>
贾母心下暗忖，谁管贾珍、贾蓉死活？她要的是那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这下好，人只是流放，爵位却没了，连那敕造的府邸也一并收回。贾家先祖立下宁荣二府，如今便只剩下了荣国府。</p>
老太太不由得又是一阵痛哭，众人生怕贾母大喜大悲之下再伤了身子骨，赶忙请太医开了安神方子，跪求着贾母喝下，紧忙打发鸳鸯扶着贾母入内休憩。</p>
老太太能休息，余下人等却忙得手忙脚乱。大老爷贾赦与慎刑司郎中吴谦好一番交涉，人家吴郎中却根本就不搭理他这个一等将军。涉事仆役尽数拘拿，余者散去，犯官家眷并不牵连，却只需其提了包袱出府。</p>
那被赶出宁国府的数百号丫鬟、仆役，连带尤氏带着几个姬妾、丫鬟乌泱泱朝荣国府而来，惹得凤姐儿与王夫人顿时头大不已。</p>
荣国府再大也不是皇宫，哪里容得下这般多人？尤氏自是能进得荣国府，可余者身契皆在宁国府，若果然都接纳了，每月便要多支出二、三千银钱，荣国府哪里担负得起？</p>
因是凤姐儿便拉过尤氏商议，尤氏转头儿打发婆子出面儿，只道将外间数百仆役身契尽数放了，命其自寻生路。</p>
这般仆役都是依附宁国府而生，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到出路？当即有管事儿的带头，跪伏在荣国府前，叩头不已，只求荣国府给一口饭吃。</p>
贾赦这会子交涉无果而返，正心疼宁国府中财货一件儿也不曾拿出来，眼见有人闹事儿，顿时怒从心头起：“错非尔等借着主子的名义嚣张跋扈、屡有不法之事，宁国府焉有今日之祸？如今祸害了宁国府，还要祸害荣国府？天下哪儿有这般便宜的美事儿！来呀，再敢聒噪的，给老爷我乱棍打出去！”</p>
贾琏得了吩咐尚且犹疑，王熙凤咬牙道：“还不快去？莫非真要这帮人进家中嚼裹不成？”</p>
贾琏紧忙调集仆役，手持棍棒，呼呼喝喝，将数百哭嚎不已的宁国府仆役乱棍打出宁荣街。</p>
待处置了此事，凤姐儿这才被平儿推着回返王夫人处。这会子贾母已然睡下，不好再惊动老太太，尤氏便提着包裹先行到了王夫人处。</p>
凤姐儿进门便见尤氏哭得双眼好似烂桃，没口子的道：“……太太也知，我这后来的，从来不被老爷放在眼中。老爷要做什么，我只能听之任之……呜呜呜，早知有今日之祸，拼着被老爷责打，我也要规劝一二。”</p>
王夫人叹息道：“事已至此，再莫说旁的了。如今他们父子二人好歹保得了性命，说不得来日大赦，也有回返之时。你总归是贾家的媳妇，不能眼看着你没找没落的。”</p>
说罢，王夫人看向凤姐儿：“凤哥儿来的正好，你寻一处先将她安置了，等老太太醒了再说旁的。”</p>
凤姐儿颔首应下，却蹙眉犯难，说道：“这家中若是没起园子，倒也有空置的小院儿，如今修了园子，倒是不好安置了。”顿了顿，思忖道：“我房后有一处空房，总有个几间，嫂子若是不嫌弃，便先行安置在此处，咱们一前一后也做个邻居。”</p>
尤氏自知寄人篱下，不能挑挑拣拣，当即没口子应下。</p>
这一日阖府哀哀切切自是不提，宝玉寻不见黛玉，湘云又早早回了保龄侯府，无趣之下便去寻宝钗，结果宝钗竟又规劝其读书上进，宝玉恼怒之余顿时拂袖而去。</p>
转过天来是二月十二，黛玉的生儿。</p>
原本黛玉就在孝中，不好操办，又赶上宁国府之事，因是贾母便张罗着，今儿也不看戏了，只在家中置办几桌酒席就算。</p>
白日里贾母又叫过贾赦、贾琏，思忖着罪责既然定下，此番应能探视贾珍、贾蓉了，便命二人提了酒菜，打点牢子去探视一二。</p>
贾赦、贾琏自是领命，去得刑部大牢打点了牢子，探视了贾蓉与贾珍。贾珍此时万念俱灰，情知恶事做绝，能逃出生天已属侥幸；贾蓉却哭嚎不已，冲着贾琏叩首连连，求肯着将其搭救出去。</p>
待听得圣人金口玉言定下罪责，已然不该改易，贾蓉便疯魔一般又哭又笑。</p>
父子二人回返家中，禀报了贾母，自是惹得众人唏嘘不已。</p>
正说话间，忽有婆子来报：“俭四爷来了。”</p>
贾琏紧忙出去迎，不片刻将李惟俭让到荣庆堂里。</p>
贾母瞧见李惟俭，顿时就红了眼圈儿：“俭哥儿，宁国府的爵儿……没了。”</p>
李惟俭肃容叹息道：“老太太节哀，此事捅破了天，晚辈就算想出力也无处着手。”</p>
贾母哭着连连颔首：“事已至此，俭哥儿往后可得多多帮衬着，这荣国府……可不能再出事儿了！”</p>
李惟俭义正言辞道：“老太太放心，待忙过这阵子，晚辈亲自教导贾兰。待十年后，总要将其教导成材。”</p>
贾母颔首连连，感念不已。王夫人乜斜一眼，心下不由得腹诽，那贾兰可是姓李的亲外甥，可不要亲自教导？若姓李的果然为荣国府着想，怎地不提教导贾琮、贾环？</p>
正待此时，外间又有婆子慌慌张张奔行进来：“老太太、老爷，外间……外间来了天使！”</p>
“啊？”贾母又是身形摇晃，险些昏厥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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