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赶紧过来帮忙!”抱着一堆宣纸的林可染冲着潘月明叫到;

    潘月明赶紧跑了过去,把这厚厚一叠纸接了过来。

    “师姐,这些纸是做什么用的啊?”潘月明有些好奇。

    林可染一脸兴奋:“做飞灯用的,小凡,你会做不?”

    潘月明神色中满是怀恋:“当然会做了,以前在草庙村,每逢乞巧节,我们都会做飞灯来放。”

    说道这里,他的神情开始低落。

    林可染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背后:“别伤心了,你父母不在了,这不还有师姐我么!?”

    潘月明闻言,露出笑容:“是啊,还有师姐你!”

    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

    “师姐,你怎么忽然想到放飞灯啊?”潘月明一边扎着细竹片,一边好奇地问道。

    林可染一边提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随口答道:“因为我要打算给某个人惊喜。”

    潘月明脸上先是有些愕然,旋即有些扭捏,然后声音微不可闻:“其实师姐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你能记住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就很高兴了。”

    林可染扭过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师弟,你刚才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潘月明有些慌张地摇头:“没,没说什么!”手上却更卖力了。

    林可染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皱起小鼻子:“古古怪怪的!”

    “赶紧的,你扎竹篾,我来写字和糊纸!”

    ………………

    晚上,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一处山门外。

    “师姐,咱们来龙首峰做什么?”潘月明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竹箱,仿佛一只扛着叶片的工蚁。

    林可染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微微松了口气,

    脸上飞出两团红晕,然后不断吸气、呼气,这才对着潘月明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来示爱的啊!”

    潘月明顿时脸色涨红,手足无措,表情又是慌张又是惊喜,还带着些不知所措,扭扭捏捏地不敢看林可染。

    林可染一拍潘月明:“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飞灯拿出来!”

    潘月明一边在平地上按着某种形状摆放着孔明灯,一边神色紧张之极地望着林可染:

    “师……师姐,这种事,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说吧,还弄的这么大张旗鼓的,师父和掌门师伯知道了,定然要责罚的。”

    林可染傲娇的哼了一声:“我大竹峰向来遵循【恪守赤诚,随心而为】的训旨,”

    “喜欢上一个人,跑过来示爱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过你放心,我娘说了,师父他不敢责罚我们的;”

    “但是掌门师伯那边……算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候该受什么惩罚,我一人受着就是了!”

    潘月明眼中露出惊喜:“师娘知道这事?”

    林可染点点头:“当然啦,这一招还是我娘教我的,怎么样,别出心裁吧!?”

    潘月明害羞地低着头,诺诺着说道:“是很别出心裁。”

    然后抬起头,看着林可染,眼中露出坚决:“不过师姐你放心,如果掌门师伯降下责罚,我会陪着你的!”

    林可染大喜,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潘月明肩膀:“我就知道小凡你舍不得丢下师姐我一个人受难的!”

    ………………

    无数孔明灯在山门外升起,组成一只立体的喜鹊样子,

    林可染拿出最大的两只孔明灯,右手两指一搓,手上蹦出火苗,当这两只大大的孔明灯开始缓缓向上漂浮的时候,

    林可染脸上露出些许小儿女状态,然后轻轻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两卷布帛,挂了上去。

    ………………

    山腰上的一处楼宇中,

    齐昊被外面的一阵隐约喧哗惊醒,眼中带着些许疑惑,起身侧耳静听了一下,门外一道朦胧的白光闪动,扣门声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说道:“齐师兄,快出来看!”

    齐昊犹豫了一下,翻身下了木榻,推开门走到了长廊,凝眼看去,顿时,眉头微微皱起;

    只见前方的天空中,无数孔明灯组成一只巨大无比的喜鹊样子,这只喜鹊昂首振翅,正自缓缓升起,“嘴尖”叼着一块长幅,上面写着:

    “小竹峰田灵儿致齐昊师兄。”

    “脚”部也挂着两卷长长的布条,上面写着: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齐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小步,脚下略略踉跄,脸上一片尴尬;

    眼睛朝下望去,却见一道红影在一圈灯火中翩翩起舞,看了一小会,他略有些闪避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又仿佛抑制不住似的重新凝目望去,

    嘴边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位师妹啊……”

    “田灵儿……”齐昊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多了几分矛盾,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

    ………………

    潘月明一脸苦涩地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红色身影,

    灰败的脸上写满自嘲与失落,身子也伛偻了些,整个人显得委顿无比;

    眼睛却依旧痴痴地看着自家师姐那张全神贯注的俏脸……

    一会儿,随着夜空中闪过的星点越来越多,一声略带着怒气的中年男声喝道:“是何人扰我龙首峰清修!?”

    林可染闻言,身子一个哆嗦,然后停下了舞动;吐了吐小舌头:“完了,苍松师伯来了。”

    然后扭过头,对着潘月明说道:“小凡,你说齐昊师兄有没有看到我啊?”

    潘月明看着林可染有些羞涩和期待的脸庞,灰败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艰涩地说道:

    “会的,齐昊师兄一定会看到师姐的!”

    林可染大大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天空,对着潘月明摆了摆手:“小凡,苍松师伯朝这边来了,你赶紧走。”

    潘月明看着林可染那略带焦急的表情,脸上的颓败忽然放消退了许多,轻声说道:

    “没事,师姐,就让我最后再陪你一段吧……”

    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却有种说不出的留恋……

    ………………

    书房里,杨铸小心翼翼地盯着红泥炉上的青色砂罐,用着很随意的口气说道:

    “师弟,你那女儿也未免有些太任性了吧?”

    然后右手轻轻抓了一小撮茶叶,想了想,又漏了几颗下去,将它投入了砂罐之内,嘴角挑出一丝好笑:“竟然跑到龙首峰上公然示爱,这……置我青云门风于何地啊?”

    语气却全是调侃,毫无训斥之意,侧垂的眼中,却仿佛闪过一丝追忆与羡慕;

    对面的孙健有些懒散地杵着桌子,一副不爽的样子:“灵儿那丫头,还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了,主动跑去跟一个男人示爱,哼,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

    杨铸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是啊,我记得,某人二十多年前也曾经在小竹峰上用了这一招,从而抱得美人归,灵儿想必是受了此人的鼓怂。”

    孙健脸色一红,有些尴尬地哼哼几声。

    杨铸一笑,用竹勺从砂罐里舀了两勺茶汤,注入茶杯中,轻轻推到孙健身前:“尝尝,从朝阳峰那里讨来的雾翠茶,我这就只剩下二两了。”

    说完,自己率先轻轻抿了一口茶,闭上眼细细品味,脸上露出一种放空似的平和微笑。

    少倾后,他睁开眼,脸上表情开始略为严肃:

    “田师弟,我知道你面冷心热,平日里虽然颇为严厉,但却极是爱护女儿和门下弟子;”

    “你此番来寻我,我自是知晓你是为求情而来,”

    “但是,青云门身为天下第一大宗,门下上千弟子,自有一套门格法规;”

    “灵儿和张小凡此番行为,虽是率真可爱,却毕竟触犯了门规,”

    “因此,一番责罚定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灵儿和张小凡这般行为,不过是少年行性罢了,想必执掌刑罚的苍松师弟也不会过于追究,愚兄也自会说情,田师弟莫要过于担心。”

    田不易冷哼一声:

    “苍松师兄性子古板,向来信奉【恪守大礼,世无咎焉】那一套,委实有些可笑;”

    “我等修道之人,求的是修心,求的是洒脱,”

    “灵儿和小凡此番行为,虽然有些孟浪,但也无非是遵循本心而已,又能有多大错?”

    “因此,我此番来寻师兄,并不是为了他们求情,而是希望师兄能做主,召开七峰首座会,废了门内一些僵直古板的门规,还我道门一个【真】字!”

    “至于此次,灵儿和小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师兄犯不着委屈自己!”

    杨铸沉默了一会,立起身来,负手于后,看着孙健:

    “田师弟,我知晓你大竹峰一脉向来恪守一丝赤诚,随心而动,深得【真】字精髓;”

    “因而跟其它遵循礼制的六峰多有不合,认为他们僵直受缚,沉沦于凡,甚至跟儒门也相差不大了;”

    “但是,田师弟,你想过没有;”

    “我青云门自初代祖师立派之后,立下了【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以救济苍生为宗旨】,的宗训;”

    “这两句话,虽然听起来宏伟激昂,但要恪守,何其艰难!”

    “既然背负了整个苍生,也受到了世人的尊崇,便免不了被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所束缚,”

    “从此,便再也不可能如其它道门宗派一样,逍遥自在,遨游天际了;”

    伸手阻止了张口欲言的孙健,杨铸继续说道:

    “我知道师弟想说什么,无非是我青门所行所规,与道家原旨相差甚远罢了,”

    “可是师弟你想想,倘若我青云门只是个世俗的门派也就罢了,”

    “大家逍遥自然,言传众耳,悟惘随缘;就算济不了世,却也祸不了人间;”

    “可是,我们是修士宗门,即便是最低阶的弟子,也能随手斩杀数百凡人而自身不损,更不提你我这样的高阶修士,有翻山覆海之威;灭绝一地,只在弹指之间!”

    “初代青叶祖师曾说过,在修士界,有威有责而无拘者,谓之【魔宗】;有威有缚而无责者,谓之【佛宗】;有威有责而自缚者谓之【道宗】。”

    “如果青云门不用繁杂的门规戒律约束自己,自由放任,迟早有一日会成为第二个魔宗,彼时,将会是苍生的一场浩劫。”

    孙健默然片刻,兀自有些不服气:

    “那按照师兄所言,我们青云门还修什么道,礼什么三清?干脆改门换庭,入了儒门算了。”

    杨铸无奈地看了孙健一眼,仿佛看一个顽皮的小弟弟:

    “师弟莫要胡说,我青云门所行,虽然跟世俗儒家颇有相似之处,但实际颇有不同;”

    “儒家虽也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但其行其念,过于极端;”

    “试想无论你我,皆是由红尘凡人而来,既然天降六根,焉能没有喜怒哀乐,贪嗔与痴?”

    “是以在我看来,无论是儒家力求门下每个弟子的白玉无瑕,还是佛宗的清净六根,终究是个笑话;”

    “既然生于天地,吸纳万物供养,又怎么可能当真无暇的了,清净的了?”

    “而所谓仙与魔,也就是在那心台一线,长久压制天性,终究会有倾覆心墙的那一天,而我等修士之辈,一旦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其为祸之烈,对于凡人而言,实在无异于天灾!”

    “是以我青云门尤重尺度,尤重修心,死守心中一片赤诚,向来是修课第一要务;至于顽劣些或是古板通不通人情些,倒是无甚紧要。”

    “是以,你大竹峰一脉,自师弟以降,虽是略显放骸,但个个心性如赤子,愚兄心中甚是欢喜!”

    孙健脸上不由地露出些自得,有些傲娇地哼哼了两声:

    “那是自然,我大竹峰一脉,自然是与那些战战兢兢的木偶脸不同,”

    “超脱之后方显洒脱,这才是我大竹峰一脉的精髓!”

    杨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师弟莫要在胡言了!”

    “其它六峰走的是由外而内的路子,虽看似跟你大竹峰一脉由内而外的路数不同,但随着修行精进,终究还是殊途同归的!”

    孙健嘴角露出一丝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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