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先一愣,旋即道:“在下姓张。《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胡镇眼睛一亮,道:“可是张子易张知府家?”

    托洪霖的福,他这些天也了解到不少消息,把下塘集、清南村有数的人家摸得门儿清。

    板栗不在意地点头道:“那是在下小叔。”

    胡镇扬眉道:“哎呀,那咱们可是不打不相识了。早就要上门拜访老太太的,忙得很,就没来得及去了。”

    接着,他又自我介绍一番,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应酬话,那情形好像兵部郎中跟张子易是至交好友一般。

    话说的很热切,只是干巴巴的,少了些诚意——在这些乡下少年面前,他是连客气也不屑的。

    板栗见他忽然转脸,也不冷不热地虚应了几句。

    胡镇就问道:“张兄弟这是往哪去?”

    板栗瞅了一眼李家大门,笑道:“去李兄弟家吃饭的。”

    说到吃饭,又不开口相邀,识趣的自然就该告辞了。

    可胡镇不识趣,他拍手笑道:“就是这家?本少爷正闲着没事,不如跟张兄弟一起去吧。算是叨扰李兄弟了。昨儿还发愁在书院的日子要如何打发呢,今儿认识几位,往后也不怕寂寞了。”

    李敬文等人傻眼:见过皮厚的,没见过这么皮厚的。

    胡镇可不是皮厚,他觉得自己亮出了身份,这些乡下小子就该巴结奉承他才对。他主动说去李家吃饭,那是给他们面子,不然的话,请他他还不一定去呢!

    板栗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那傲慢施恩的模样,哪里是交结,真要走近了。只怕往后就把他们当跟班使唤了,还不知怎样予取予求呢!

    他淡笑道:“怕是要得罪胡少爷了。我们村的庄户人家,轻易不敢请书院的人来家吃饭的,尤其是我家。”

    胡镇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板栗伸手指向南面田野,道:“那田上酒家是我家开的。几年前,我二叔因此被御史弹劾。皇上派人来审查,发现并无**谋利勾当,反比集市上酒楼菜价便宜,马上又有人说我们家想笼络天下士子。胡少爷想。这是多大的罪名?我们如何还敢跟书院的老爷们交结?”

    胡镇听了这话,面色变幻不定,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想了一会。冷笑问道:“那我怎么听人说,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你们家都要请书院山长和几位大儒去桃花谷玩赏?”

    一随从道:“哼!还不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少爷也是你能小看的?”

    板栗眼一瞪,叱喝道:“狗东西!你家少爷跟人说话,你乱插嘴不说。还出言不逊,也不怕玷污了你家少爷的清名?”

    那随从被骂得目瞪口呆。

    不待他发作,板栗立即转脸含笑对胡镇道:“胡少爷有所不知,因我小叔是周夫子弟子,我爹也有幸得夫子教导两年。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尊师敬师,是无论怎样做都不为过的。何况只是请来赏花!”

    胡镇面色沉沉地看着这个少年,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目光越过葫芦肩头,去看秦淼。

    葫芦轻轻移动身子,将秦淼遮挡得更严实一点。

    板栗对葫芦和李敬文道:“你们先进去吧。”

    转头又对胡镇抱拳笑道:“在下失陪了。虽不敢跟胡少爷亲近。然我们乡下人最是热心了,若是胡少爷有什么不便宜的事需要帮手。只管开口,随便找村里的人家,只要能帮得上,大家都会伸手相帮。”

    说完,众人竟从胡镇主仆三人身边绕过去了。

    就算有葫芦、李敬文刻意护着,胡镇也看清了秦淼的容颜,满心的不爽快,被惊艳代替,倒没有再上前纠缠,只管望着他们的身影琢磨。

    一时,李敬文拍开院门,少年们涌进去,一波清脆的笑闹声响起:“淼淼,你才来?”

    跟着,许是有人警告,那笑闹声沉寂了下去,院门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全不管门口的胡镇主仆三人还站着。

    那个挨了板栗骂的随从狠狠地“呸”了一声,道:“少爷,这些泥腿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样糟践少爷……”

    另一人瞪眼道:“胡周,你小子就挑事吧!挑的少爷惹了事,看回去老爷怎么收拾你。那人也是官宦人家,他爹跟小叔还是山长的弟子……”

    胡镇转头阴沉着脸冷笑道:“那依你说,少爷该上去巴结他?”

    随从急忙摆手道:“小的不是那意思。小的想,少爷能多个朋友,不是更好?又不是多大的事,何必弄个仇人来……”

    胡镇根本不听,一甩斗篷,转身就回书院去了。

    李家,书房内,板栗郑重地谢过泥鳅,又嘱咐他小心,若是那胡少爷为难他,一定要跟他和葫芦说,大伙一齐对付他,莫要独自跟他相抗。

    泥鳅不在意地笑道:“他敢咋样?任他在京城如何猖狂,到了这山旮旯里,咱泥鳅也不怕他。惹火了鳅爷爷,淹不死他!”

    众人都笑了。

    葫芦横了他一眼,道:“你忘了你小叔了?”

    板栗也道:“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能避则避。旁的不说,跟这样人杠上了,哪来那么些空闲跟他耗?这人有个诨名叫‘混世魔王’,你想想他是啥样人?咱们可是好男娃,要读书,要习武,还要管家业,跟他胡缠那是白费工夫。赢了也没啥光彩,输了就更倒霉。”

    泥鳅“噗”的一声,吐出一粒瓜子皮,笑眯眯地说道:“甭说了!晓得你俩怕我吃亏。我又不是小娃儿了,跟他争那闲气干啥?往后看他来了,我躲着就是了。”

    李敬文瞅了他一眼,对板栗道:“你不晓得,你跟葫芦走了两年,两年的中秋,这小子划水都拿了头名。我就不服气了:他呆水里就跟不用出气似的。”又对泥鳅道。“我瞧你往后就住在水里得了,还省了盖屋子。还有你大伯家那个玄龟也是。”

    泥鳅笑道:“玄龟哥哥那是谁?那是龙王的女婿,我可不敢比他。”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于是,葫芦跟板栗细细地询问中秋比试的情形。虽然在家也听说过了,总比不上他们亲身参加的人说得详尽。

    李敬文跟泥鳅也问二人在外的情况,说说笑笑的,就扯到了明年的应试上。

    “往常听大人说,周老夫子当年在咱们村教书,那么多人,只教出了张叔、赵叔、刘叔他们三个。我还不服气哩,以为其他人定是不用功。如今我连个府试也没过,算是没话说了。”

    李敬文感叹道。

    他今年下场。县试倒是过了,府试则出师不利。忆起当日情形,不免心下戚戚。

    泥鳅摸摸头道:“我再多读两年再说,省得老是上场,老也不中。弄得都没信心了。”

    葫芦看着二人,想起《破窑赋》中“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的话来,觉得那功名又渺茫了几分。

    可是。无论这功名如何难求,他是一定要求的。

    板栗则细问李敬文,都考的是些什么。

    几个少年聊着。不知不觉到了吃饭的时候,李敬文的弟弟在外面叫,方才起身出去。

    李家厅堂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十几个孩子,足足围了三桌子。

    少年们推让李长明坐上位。

    汉子搓着大手呵呵笑道:“我要去给敬文爷爷奶奶送菜。顺便陪他们吃饭。葫芦,板栗。泥鳅,你们甭客气,咱们家不讲究那些个虚礼的。你们只管吃,这菜都是吃的。”

    说着就出去了,也不跟他们一块坐。

    李敬文解释道:“我爹是去我二叔家了。”

    敬文娘笑道:“甭管他。今儿是请你们小的,该敬文敬武陪着;要是请你们爹,就该敬文爹陪着了。”

    少年们都感激,晓得李伯伯是怕他们不自在,故意避开的。

    少了家主在旁,敬文娘又是个性子爽利的,娃儿们都不怵她,这场面自然就热闹了。

    泥鳅见敬文娘坐在女娃们桌上,不住招呼小葱姐妹和秦淼,尤其对小葱热心,不禁有些触动,看了李敬文一眼。

    李敬文却忙着招呼板栗等人,又嘱咐另一桌上的弟弟李敬武好好让黄豆那些小的,很有长兄风范。

    李家热闹不已,隔壁郑家也不寂寞。

    泥鳅姑姑今儿回娘家,她是郑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自然要上郑家来拜望姑妈,泥鳅奶奶便也跟着她一块来了。

    泥鳅姑姑跟郑氏菊花未出嫁时,玩得极好,这时见面,自然高兴。

    闲谈间,泥鳅奶奶透露出想跟张家结亲的意思,把小葱好一顿夸,又说泥鳅如何用功等等。

    因她没明着说,郑氏只含笑听着。

    儿子也好,闺女也好,这亲事都要慎重,不少媒人上门来求,她得好好琢磨才成。

    闲暇的冬日,一桩桩亲事在走街窜户中落成。

    关于葫芦的亲事,郑家几个长辈反复思量后,觉得既然小葱不成,跟葫芦相配的还真只有他表妹刘蝉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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