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少室山下

    嵩山,太室山,少室山。

    太室山,嵩山派;少室山,少林寺。

    现今有人上少林寺,有人上嵩山派,拜师习武。

    俨然,嵩山派在两次江湖风浪中已成为当今武林一流门派,虽逊色于少林,但威望今非昔比。

    斗笠、麻衣,健步如飞。

    一大汉走上了少室山的山道,但却没上山。

    七月二十三,嵩山有风,大风,飓风。

    风吹天地,席卷天地,风声在耳畔呼啸,但大汉行走得很稳,走了极快,很快人就上了一道山路。

    忽然,大汉停下脚步,伸手。

    空中飘过几片黄纸,落在大汉手中。

    “纸钱,有人在烧纸钱。”大汉喃喃自语,风是从非常熟悉的方位刮来,大汉眼中一亮,再次加快脚步,身后落叶飘飞,人眨眼消失了踪迹,快如疾风般的速度。

    人,两人,两位面上刻满了皱纹的人。

    一男一女。

    人或许年纪不大,但人已经老了,无论身体还是心都已经老了。

    地上有火盆,有一对纸钱,两人将纸钱丢在火盆中,望着面前的墓碑,轻声自语,空中弥漫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哀伤,驱之不散的哀伤。

    “爹,娘!”一声洪亮声音响起,两位老人愣了愣神,转过身,面上流露出惊喜神色,但同时亦闪过一抹惊慌,闪过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被满脸灿烂笑容的大汉捕捉到了。

    掀开斗笠,露出了一张两位老人欢喜不过的面庞,老人加快脚步,笑呵呵扑了上去。

    “峰儿,你回来了。”

    一番寒暄,大汉瞥了一眼只有墓碑没有姓氏的坟墓,道:“爹,娘,你们又来扫墓了。”

    两位老人同时沉默,只是佝偻着身往山下走,大汉无奈,也唯有跟着望山下走,带上斗笠。

    半晌,一道沧桑的声音才在大汉耳畔响起:“回去再说吧。”

    大汉快步跟上。

    路上,老妇女有些气喘,大汉背起老妇人,小心翼翼行走下山,老头张开缺牙的大嘴,愉快大笑,摸了摸山羊胡须。

    低着头,老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茅草屋,一间简陋而温馨的茅草屋。

    很熟悉的茅草屋。

    老头板着小板凳坐在院子中,老妇人在厨房烧火洗菜,大汉在院子中砍柴。

    斧头已经生了斑斑锈迹,并不锋利。斧柄还有淡淡血迹,大汉心中沉痛,自责,深感不孝。

    劈柴挑水,来时的想法全部都掩埋了起来。

    非常有频率的劈柴声在院中响起,厨房中时不时想起一声扣人心弦愉快笑声,老头坐在,口中吸着旱烟,望着劈柴的儿子,沉默不言。

    半晌,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柴火已经劈完,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老人这才慢慢开口:“跳水去,家里两个大水缸都没有水了。”

    “好叻!”大汉笑了笑,放下斧头,汗也没擦就去拿水桶扁担挑水,经过厨房,安慰了一下提着菜刀怒气冲冲冲出来准备开骂的母亲,随即挑水。

    距离茅草屋一里半的脚程有口水井。

    大汉来回了十五次,才将两桶水灌满,不过只得到老头的点头,微笑都很吝啬给这个他明明很欣慰的儿子。

    没有给大汉太多休息时间,开口道:“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帮你娘和我在院子里打一口水井,到时候我有事和你说。”

    大汉憨厚一笑,点了点头。在父母面前,他没有在外面的豪气干云,睥睨天下的气势,唯有憨厚、老实,孝顺。

    坐下结果老妇人递给他的一块手巾擦了擦汗,试探问道:“爹,外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老头狠瞪了大汉一眼,没有言语。

    大汉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微笑望着儿子的老妇人却不高兴了,蹒跚上来就欲骂:“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让他做东做西,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老头吸着旱烟,不接话。

    老妇人接连骂了几句,都是尖酸刻薄的言语。

    老头依旧不言。

    在外面豪气干云,睥睨天下英雄的大汉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不停劝说,哪里有外面的风采,唯有无奈、憨厚以及孝顺,非常普通普通的品质。

    好不容易以菜快烧糊了将老娘哄进厨房,这场单方面无敌的骂战才算结束。

    粗劣的烟杆子,粗劣的旱烟,过了半响吸完了。

    老头狠狠敲了敲烟杆,把烟渣滓倒出来,而后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头才道了一句话:“呆上几天吧,我和你娘都想你了。”

    大汉心狠狠碰了一下,憨笑道:“好。”

    转过头,泪已经划出面颊。

    家还是原来幸福的家,人还是原来亲切的人,而人已经老了,时间不多了。

    “孩儿不孝啊!”大汉深吸了口气,叹道,转身,泪水已经擦干,站起身去打水井去了。

    老人余光瞥了儿子一眼,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挤满了皱纹的脸,笑得格外灿烂。

    但他不允许儿子看见。

    “老子的儿子是龙,而不是像我这样的虫子。”老人心中念道。

    ————

    路上,函谷关的路上,准确来说聋哑谷的路上。

    两辆马车,八匹骏马。

    马车极其豪华,骏马极其雄健。

    马并不是千里马,但耐力却非同小可,这是文诣龙渊可以拿出得最上等配置。

    最上等的配置,坐在马车中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墨倾池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函谷关地界了,他需要养精蓄锐以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事情或许难以预料,或许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管如何,他都喜欢凡是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掀开车帘,墨倾池瞥了一眼对面那顶论豪华与这顶轿子相差无几,但论精致却胜过一筹的轿子。

    那顶轿子中坐着两个人,王语嫣以及一个从未有露面的女人。

    “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变故就好。”合上车帘,墨倾池轻声自语道。

    此时,健马嘶鸣,马车一阵晃动。

    马是好马,架势马车的人驱车技术高超,本不会发生这种状况,可状况却偏偏发生了。

    折扇撩开车帘一角,不出意外果真有人挡住了马车的道路。

    为首得是两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她们身后是一群提刀带枪拿着狼牙棒的精壮大汉,虎视眈眈。

    “赶走就好!”

    合上车帘,墨倾池淡淡道,同时闭上了眼眸。

    暖玉下了马车,瞥了一眼为首两位女子,指着另一辆把车,冷冷道:“你应当知道那辆马车上面的人是谁?因此你们根本不用动手,你不是她们的对手。”

    两女没有说话,柔和的眸子中藏煞,准备拔剑。

    距离两位女子极近,暖玉不慌不忙,继续道:“若她们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唯有折戟沉沙,倘若她们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即使与我们决斗也没有任何作用,因此我若是你们就离开了,不要在这里纠缠浪费时间。”

    “你害怕了?”左边劲装女人讥讽道。

    暖玉上马,淡淡回了句:“聋哑谷才是你们需要关注的地方,而不是这里,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可以动手了,如果不动手,我就走了。”

    马鞭声响起,马平稳而缓慢的前行。

    望着慢慢悠悠上前的马,两女克制心中的杀意,一挥手,人分开道路,两辆马车同时行驶而过。

    另一辆马车。

    车厢里,那位至始至终没有露面的女人玩味瞥了王语嫣一眼,道:“区区一个侍女就如此口齿伶俐,这个墨倾池可真名不虚传哦。”

    王语嫣闭着眼睛,没有心思和这个明明与自身息息相关,但却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情的女人言语,即使这个气质高贵的女人和她的关系非常亲近。

    此刻,她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乔峰到哪里了?她思忖是不是应当挑明询问乔峰的讯息。

    乔峰到哪里了,乔峰还在少室山下。

    挑水、劈柴,挖井。

    三天工夫,井终于挖好了。

    一顿并不丰盛的饭菜被一双颤颤巍巍的手端上小木桌,三人吃饭。老妇人常为大汉夹菜,老头依旧沉默寡言,默默吃饭。而老妇人对于老头则多有指责,大汉则一如既往履行着劝慰的责任。

    饭毕,老头站起身,瞥了一眼儿子,道:“等下和我上山,带上纸钱。”

    老妇人狠狠瞪了老头一眼,但破天荒没有开口咒骂,只是心痛的望着大汉,为大汉夹菜。

    上山,山路并不长,也不崎岖,但对老人来说却难走。

    大汉想搀扶,但却被老人瞪了一眼,只有老老实实跟在老人身边,手中拿着纸钱和火盆。

    墓碑,还是那块没有姓名的墓碑

    大汉上去就准备跪下,不过却被倔强古怪的老头阻止了:“你不欠他的,因此你不用跪,蹲着烧就好了。”

    老头拿出烟杆子,点上火,深深吸了口。

    大汉明白父亲的习惯父亲一般只在吃饭前或吃饭后吸上一口烟,悠闲悠闲!如果在其他时候吸烟,那表示有重大的事情要说。

    火盆中的纸钱还在少,老头却已经开口了:“山下的事情我听山上的大师们提起过,因此我多少知道一些,我也知道你来的目的。”

    大汉身躯一怔,问道:“爹,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烟杆子狠狠落在大汉的脑袋上,老头跺脚道:“你是汉人,不是契丹人,但我不希望你只是汉人。”

    大汉愣愣望着老头,望着此时格外与众不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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