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漏水!”

    “那些家伙,跳江逃生去了!”

    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冲了进来,若非提前知道自家画舫上坐着贵人,他也懒得浪费时间。

    还进来提醒?早就跟那些船夫一同弃船而逃了!

    此话一出,宴会厅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有人踉跄着脚步站了起来,想要冲出去有人将信将疑,一把拽住前来通报消息的中年人,准备问询一番亦有消息灵通之辈,似乎耍起了酒疯,大声叫嚷,说什么水鬼现身。

    不多时,厅堂内就如同群龙无首一般,无比混乱。

    花魁娘子觉得薛牧知道内幕,将其视作主心骨,下意识地看向他,颤声道:“薛郎,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知,若是出现意外”

    薛二郎语塞,他未曾携带官印,无法望气,自然不清楚缘由,更无法提出应对之策。

    于是,薛牧抬眸看向程齐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哪怕是命令也好

    作为在场众人之中,官阶最高者、久经沙场者,只要其振臂一呼,这种慌乱的情况便会得到缓解,甚至是消失。

    正所谓,令行禁止。

    这些扮作闲汉的清道率卫士,哪怕醉得神智不清,心中对大唐军纪的敬畏,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丝毫不曾动摇,只要主管军官发布命令,他们就不敢造次。

    “噤声!”

    “行列不齐、旗帜不正,斩!”

    “惊动行列、叫呼奔走,斩!”

    “妄自谈论天象变化、卜卦吉凶、阴阳卜筮、灾祥讹言,以致军心不稳者,立斩不赦!”

    在升任旅帅之前,程齐之做过两年执法押官,早已将那些军事条例背得滚瓜烂熟,直接拍案而起。

    声音如春雷乍破,众将士以及几名游侠瞬间清醒过来,但眼神中却带有些许茫然,因为,他们隐约听到了熊罴的嘶吼声。

    与其他人不同,出身显贵,且身怀气运的游侠头领虞世帆,倒是将种种神异之景看得真切,心想:

    莫非真如方士所言,我大唐乃天朝上国,威震四方,自有气运华盖庇佑,神鬼辟易、外邪不侵?

    是了!

    某曾听叔父说过,大唐天军所过之处,如赫赫天威

    此刻,恰逢少年时的虞世帆开始了脑补之旅,将叔父醉酒之后的戏言,当成了人间至理,恨不得奉如圭臬。

    “平日饮酒时,汝等不是说,要效仿春秋义士吗?”

    “现在怎就表现得如此仓惶呢?”

    显然,不用薛牧提醒,虞世帆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出言约束手下游侠的行为。

    就这样,数十息过去了,慌乱终于被彻底控制住,而那些歌姬舞女披着裘衣,则默默站在花魁娘子身后,轻声啜泣。

    此时,程齐之、虞世帆以及薛牧,三名主事者,聚在一处:

    “船未沉,是障眼法。”

    子时五刻,万年县,升平坊,一处占地极广的寺庙内,灯火通明。

    原本供奉佛骨舍利的石塔,被人改成了就寝之地,此时此刻,于宦海沉浮近十年的王勃,辗转难眠,索性披了一件轻裘,挑灯夜读,希望能通过读书来静心凝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不知怎地,他又想到了这句话,一时间心乱如麻,随手拿起一册书卷,诵读起来:

    “国有七患,七患者何?”

    声音微微停顿,竟然是!

    王勃觉得有些惊讶,他匆匆入长安,随身携带的书籍并不多,因此,记得非常清楚

    自己的背囊里并没有这本墨家经典,或许,是整理房间的胥吏所赠?

    赠儒生墨家典籍,确实是个妙人。

    一念及此,王子安摇了摇头,手捧书册,继续诵读起来:

    “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仕者持禄,游者爱佼,君修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四患也。”

    清朗的读书声自佛塔顶端传出,惊动了巡夜的士卒,他们凝神听了片刻,觉得无趣得紧,便提着火把,巡察别处去了。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

    “以七患居国,必无社稷;以七患守城,敌至国倾。”

    “七患之所当,国必有殃。”

    半刻之后,诵读声停止,但王勃的内心不仅没有得到安宁,反而感觉愈发不安。

    炽盛大出,霍然而落。

    帝国真要由盛转衰了吗?

    “来人,备马!”

    “去曲池坊。”

    子时已尽,一辆马车在士卒的护卫下,自升平坊南门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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