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山乔迁新居,仍是很低调,没有请客也没有放鞭炮,只默默搬了进来。

    他说:“既然占了大便宜,吃肉的时候就别吧唧嘴,否则定要挨打。”

    这好宅子,是他用计从团座手里要来的。

    团座未必就真舍得,而其他同僚肯定也眼馋。

    当天下午,司露微让厨子给她打下手,她脱了崭新的上衣,换了件旧衫子,在厨房煎炒烹炸。

    晚饭桌子上,琳琅满目,全是她的拿手好菜,其中自然少不了粉蒸的鱼和肉。除了鱼肉,还有一道荷叶鸡。

    沈砚山第一次吃她做的这个,更是感觉美味异常,鸡肉又鲜又嫩,一咬满口汁,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好吃!”沈砚山赞许。

    这荷叶鸡最考验火候,多一分太柴,少一分又不熟。

    他其实不太爱吃鸡的,尤其是鸡的脯肉。能做出他满意的鸡肉的厨子,至今不过两位。

    但这道荷叶鸡改变了他的看法。

    司露微总有好手艺,令人惊喜!

    沈砚山迟早也要像司大庄一样,被司露微养刁了嘴,出去吃饭就想骂娘、打厨子了。

    “五哥,这里的院子多,要不我就不住在正院了。”司露微见他吃高兴了,提出了自己琢磨一下午的想法。

    沈砚山教她要有心机,她就慢慢琢磨。

    于是她先做了个从前没有做过的好菜,讨好沈砚山。

    他吃得开心了,她才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不是想到什么就去说什么。

    沈砚山欣慰,又有点好笑,看了眼她:“大庄要跟我住在正院,你要一个人搬到偏院去?”

    司露微刚想要回答,沈砚山提醒她:“再想想!”

    司大庄抬眸看了眼沈砚山,又看了眼司露微,发现吃个饭居然还要思考,实在太为难人了,当即沉默猛吃,不参与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司露微果然想了。

    她一想,发现自己住在哥哥隔壁,是最安全的,她只要一喊,司大庄就能冲进来。

    这宅子沈砚山又不是不能活动,若是她搬到偏院去,晚上沈砚山去找她,她想要找司大庄救她,司大庄也是鞭长莫及。

    这些,沈砚山都考虑好了。

    他既不隐藏自己时时刻刻想要见到她的心思,又给这心思加了个枷锁,不让她害怕。

    “他是真心替我考虑周全了。”司露微的心尖突然烫了下。

    她再也不说话了,深深埋下了脸。

    沈砚山见状,就知道自己的好心被她体会到了,不免翘了唇角。

    他心道:“小鹿,你一点也不笨,你只是一根筋。徐风清有什么好的?我才好,我一辈子对你好!”

    他想着,就举杯跟司露微碰了下:“小鹿,你和大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绝不会真伤害你的。既然如此,你怕什么呢?”

    司露微看了眼他。

    沈砚山端着酒杯:“小鹿,你要学会区分真正的危险。世道很可怕,倒也没可怕到那种程度。”

    他的话,总是让司露微很受教。

    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五哥教诲。”

    “你很聪明,可惜从小没个人好好引导你。别担心,往后的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沈砚山也饮尽了杯中酒,“小鹿,不必谢我,我想教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女人的眼界高了,挑男人就会选拔尖的,那时候我才有机会。”

    司露微心头一梗。

    沈砚山的话说得如此明白,她哪里会不懂?

    她心中千般滋味,又苦又涩。

    在这个瞬间,她明白天下无白食可吃。接受了沈砚山的好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她还想要这好意!

    她太想要改变,想要成长。她像是活在灌木丛中的树苗,拼命想要得到阳光和雨露,然后长高变强,摆脱出身之地的荆棘。

    她爱徐风清,但是她不想依靠徐风清。

    到如今为止,只有沈砚山肯教她,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司露微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着下等人的肮脏和贪婪,她是克服不了的。若她品格高贵,此刻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沈砚山的帮助了。

    当天晚上,她只喝了几杯酒,沈砚山也没烂醉。

    看到她又要帮忙收拾饭桌,沈砚山拉住了她:“以后不用你做这些。你煮饭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下人做。”

    “我喜欢做。”司露微道,“这样我心里踏实。”

    “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沈砚山道,“听话。”

    司露微点点头。

    沈砚山说过要教她英文,果然就如约进行了。

    他先教了她字母。

    司露微没见过,看得头皮都要炸。她至今为止,也就是认得几个字,英文是不敢想的。

    “你先背熟,我三天之后要检查。”沈砚山道,“不要偷懒,小鹿。”

    司露微只得应下。

    第二天,沈砚山下午三点多从营地回来,牵了一匹马。

    他对司露微道:“带上你的手枪,我找到了地方,咱们去练习。”

    司露微还在背英文字母,正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听闻了这话。她当即去拿那把手枪,当着沈砚山的面,把五颗子弹一颗颗压进去。

    她是做惯了活计的,胳膊虽然细,但很有力气。

    看着她压得那么娴熟,沈砚山就知道她偷偷摸了无数回了,也急切得很,就笑了笑。

    门口只有一匹马,沈砚山将她抱上了马背。

    她还在想两个人怎么骑,沈砚山已经翻身上马,从身后拥抱了她。

    司露微的脸色微白,对这样的贴近浑身发寒,不由自主想要避开他。

    沈砚山则道:“小鹿,等会儿我要扶住你的手放枪。这都不行,你还要学枪吗?”

    司露微立马安静下来。

    沈砚山驱马而行,直接往城外去了。

    过了一条河,有一大片林子,越往深走树木越浓密,不远处就是山脉。

    江西的地貌不似平原,小山小丘很多,随便一处树木与山脉相连,就是绵延不绝,人躲到其中能隐没痕迹。

    路逐渐没了,沈砚山把马拴在树上,带着司露微劈开能淹没头顶的荒草,终于到了一处水泊旁边。

    他在树上钉了一个靶子,是他从军营带出来的。

    然后,他自己目测了距离,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条线。

    “站在这线后面。不需要打中靶心,挨到边就算你赢了。”沈砚山道。

    他拿过了司露微的枪,再次讲解了如何开关保险,然后对准了靶子:“枪声很震耳,你不要捂耳朵,先适应下。”

    司露微道是。

    沈砚山打了一枪。

    枪声响起时,的确像是耳边的炸雷,司露微有很短暂的耳鸣。

    她看到靶心被打中了。

    沈砚山演示了一枪,就把枪还给了司露微,然后从身后环住了她,教她动作。

    “两只手。要托紧了,后座力很大,千万别松手。”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司露微咬住唇,双手死死握住了枪,左手手指勾住了扳机,忽略身边的人。

    沈砚山笑:“换右手扣扳机。”

    “我左手有劲。”司露微道,“除了吃饭写字,我做什么都是左手。”

    沈砚山一愣。

    他突然觉得,他们是上苍注定的一对。他从这种毫无关联的牵扯里,找到了一点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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