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麻子,一嘴黄牙的面孔顿时闪进脑海,王翠莲像是突然吞了一只苍蝇,呕心无比:“就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丑八怪呀!”

    “那人丑归丑,手却灵活着呢。”钱氏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混着未干的泪水,比哭还要难看,她一把握住王翠莲的手:“我的好翠莲,你就随姨姥姥走一遭,那吴保耜看在你的面上,肯定不会狮子大开口,说不定连银子都不要呢!”

    王翠莲一把抽开手:“我才不去。”

    “难道你想看着那个姓姜的小贱人天天这么得意?”

    “是啊,翠莲,你就陪你姨姥姥走一遭吧!”孙有财也急了,“事办成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钱氏复又握上她的手:“这件事只有翠莲你能办,那吴保耜一瞧见你,还不什么都答应了?”

    吴保耜可不是胡杠头,有钱就能请他,她主要是不想花钱。

    王翠莲一来是想逞能,二来她恨死了姜辞和向嬷嬷,想了想,咬牙点头道:“好!那我就陪姨姥姥走这一遭!”

    ……

    很快,又过了两天。

    姜辞一大早刚走到铺子门口要开门,斜对面钱氏就热情的招揽起来。

    “来来来,大家伙快过来看看,我家铺子也新出了各式花样的澡豆,有玫瑰样的,莲花样的,菊花样的,猫儿,兔子,月儿,星儿,美人样的全都有,有一百文钱一盒的,也有两三百文一盒的,最贵的是用金缕梅香薰的,也只五百文,大家快过来看看。”

    一个便宜三个爱,她就不信抢不来生意。

    果然,有人听了开始蠢蠢欲动,跑到孙家铺子去瞧,果见铺子里新添了各色花样澡豆,猛地一瞧,还真和沈记铺子一样。

    再细一瞧,好像没沈家做的那么精致,不过,用着也很好了,竟然还有金缕梅香薰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香,长陵城贵妇人才用得起的,而且比沈记铺子还便宜了许多,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个人进去,就有两个人,三个人……

    很快,就抢了近一大半人过来,忙的钱氏笑咧了嘴。

    眼见生意被人抢,姜辞并不在意,她早就知道这澡豆很快就会被人仿制,不仅孙家铺子,到时候各个香料铺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澡豆出来。

    这孙家铺子卖的这么便宜,要不就是亏本,要不就是偷工减料,毕竟她做澡豆的那些香料都货真假实的,贵的确是贵了点,但效果绝不打一点折扣。

    照此下去,钱婆子应该维持不了多久

    何况,澡豆不过是个开胃菜,大菜是她做的香肥皂,如今香肥皂已经风干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拿出来卖,这可不是谁都能轻易仿制的。

    姜辞自是气定神闲,钱氏忙着卖货之余,还不忘得意的跑到门口抽着腰间帕子挑衅。

    “我们孙家上色沉檀拣香可是老字号了,卖的东西绝对质量上乘,价钱还实惠,不像某些黑了心肝,满身铜臭的人,一味的钻进钱眼里,卖的东西贵的吓死人!快过来看看,保管你们不会后悔……”

    这样一说,又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被吸引了过去。

    有客人要求姜辞降价,姜辞一一微笑着拒绝了。

    东西好不好,用过才能见真章。

    这样一来,孙家铺子生意就更火爆了,兴得钱氏一发力,又囤积了大批香料,快马加鞭的做了许多澡豆,准备将所有生意都抢过来,彻底打垮姜辞。

    因为被抢了大半生意,今日姜辞倒比较清闲,一早就关了门,回去带十五了。

    王翠莲见向嬷嬷没跟着一起回来,便大着胆子过来想瞧瞧姜辞倒霉哭冲的样子,没想到她抱着十五笑的那么欢快。

    这样惹眼的笑容深深扎了王翠莲的眼睛,她走过来瞧了姜辞怀里的十五一眼,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哟!这就是小十五呀,和姜姐姐你生得真像,若不是婶子告诉我是捡来的,还当是你亲生的呢?”

    “……”

    姜辞懒得搭理她。

    她又叹息了一声:“唉!还是姜姐姐福气好啊!人长得好,嫁的也好,如今不用费半点神还白捡一闺女,哪像我呀,一无所有的。”

    姜辞抬起头嘲讽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你不是还有病吗?”

    “……”

    “花痴病,红眼病。”

    “你——”

    王翠莲捂住胸口要气倒。

    “大姐姐,大姐姐,你快点家去。”这时,初一急匆匆跑了过来,“有媒婆上门了,你赶紧瞧瞧去!”

    “……”

    媒婆,哪家的,不会那个癞蛤蟆找来的吧?

    她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一回去看果然是的,气得王翠莲连姑娘家的矜持也不顾了,学着向嬷嬷那天赶她的样子,恼羞成怒的抄起的扫把将媒婆赶走了。

    到了晚上,姜辞哄了十五睡觉正要去做澡豆,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震天吼。

    “翠莲,翠莲——”

    这一声破锣式的嚎叫惊得王翠莲从床上跳了起来,愣了一下。

    “翠莲,翠莲,你开门啦,我吴保耜亲自来向你提亲了,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啊!”

    “娘——”吴保耜喝的醉气薰薰,一边叫嚷,一边将院门擂的砰砰响,“翠莲不开门,你赶紧过来开门让你女婿进去啊!”

    “这个杀千刀的癞蛤蟆!”

    王翠莲几乎要气炸了,正要跳下床将他赶走,就见她娘马氏披着一件旧褙子气冲冲的朝着她走来。

    “你个死丫头这是惹了什么赖皮狗了!”马氏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骂,“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一个姑娘家还好意思大晚上的跑出去赶他,若让你爹知道了,仔细你的皮,你且在屋里待着,我去应付他!”

    说完,马氏急匆匆走到了院子里,又听吴保耜叫道:“娘,你怎么还不来开门呢,你放心,财礼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的,下月初八就是黄道吉日,您老赶紧着为了我和翠莲操办婚事吧,嘿嘿……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放你娘的屁!”马氏听他说话醉薰薰的,也不开打开院门,只隔着院门骂道,“姓吴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我家翠莲吗?给我哪儿来滚哪儿去!”

    “娘,你说什么呢?”

    “我说叫你滚!”

    “啊……哈哈……你是叫我和翠莲一起滚不?一起滚我马上就滚,嘿嘿……”

    马氏咬牙切齿:“你个满个胡浸的杂种王八羔子!我告诉你,你别白日做梦了,我家翠莲绝不会瞧上你,快夹着你的怂嘴滚蛋!

    “娘你胡说八道什么,翠莲怎么会瞧不上我呢,他瞧不上我……”吴保耜舌头发硬,嘴巴有些不利索,说起话来粘粘拉拉的,“怎么会对着我笑呢,你可不知道,那天她对我笑的可浪可好看了。”

    “放屁!”

    “娘,不管你怎么骂,反正我吴保耜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你就等着吃喜糖吧,嘿嘿……”

    说着,胡乱在的袖子时摸了一把糖出来,跳起来往院子里一撒,有几颗正好砸在了马氏的头上,气得马氏恨不能打开院门将这厮的嘴撕了,腿打折了。

    “大嫂,你跟这种无赖废什么话!”

    不知何时,王家老二胡氏的丈夫王本善拿着大棍子冲了出来,他向来是个文人,在外对谁都挺和善,此刻显然被激怒了,回头叫了一声,“老三,老四,你们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大冬天的想冻死人么,那死丫头的事关我屁事,自己惹出来的有本事自己了局。”

    王家老三嘀咕了两句,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不肯起床,倒是王家老四很快便冲了出来。

    兄弟二人将院门打开,吴保耜趄趔了一下跌了进来,满身满嘴的酒臭。

    “嘻嘻……都来吃我和翠莲的喜酒啦……”

    “放你娘的狗屁!我叫你个畜牲胡浸!”

    王本善异常愤怒,倒不像休辱了王翠莲,倒像休辱了他似的,一棍子将他掀翻在地,和老四一起将他捆到马棚,用马粪塞了他满嘴,又扔了出去。

    姜辞本以为安静了下来,还没安静一会儿,就听到王翠莲的嚎哭声,开始还呜呜咽咽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尖锐嘶哑,再后来就变成了嚎叫。

    “你打死我吧!爹,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吧!反正街坊四邻都听到了,我也没脸活了!”

    “他爹,这不关翠莲的事啊,是那个混帐王八糕子不知在哪里灌了黄汤……”

    “都是你,都是你护着她,你也不看看把这孽障惯成什么德行了,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屋里待着,整天往外跑什么跑。”

    他刚一回来,就见街坊四邻的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个冒着寒风,将手抄在袖子里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他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又指着马氏的鼻子骂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这些日子这死丫头和你那个老不省事的姨妈混在一处,怎会招来吴保耜那个无赖!”

    “……哦,我知道了,感情你发这么大火就是为了隔壁那个姓姜的骚狐狸啊!”

    马氏顿时哭的捶胸顿足,嘴唇打着哆嗦。

    “难道那狐狸精抢了我姨妈的生意,还不许翠莲帮我姨妈出主意将生意再抢回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啦!”

    说着,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哭着马氏又回头道,“要打就连我也一起打死吧!省得碍了你的眼,有本事你就将那狐狸精的相公也一起打死,再将那狐狸精娶……哎呀!”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头,正好打在马氏的牙齿上,马氏痛呼一声,呸的一声吐出两颗血乎乎的门牙。

    ……

    姜辞也不理吵闹,只怕吵醒了十五,摇了一会摇篮,见十五依旧睡的香,便准备做着澡豆。

    门帘一动,红豆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脸上似带着一丝得意,姜辞抬头一看,恰好瞧见,笑问道:“你这丫头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呀!刚打一只嘴贱偷油的老鼠。”文紫笑着走了进来,将手里捧着的香料盒放下,“这是孙家铺子的澡豆,少奶奶你瞧瞧如何?”

    姜辞拿过盒子打开瞧了瞧,仿制的有八九成相似,不过粗糙了些,取了一颗放在手指尖慢慢捻开,虽然闻不出味道,但许是打小就接触香料,容易辨认的香料,好的坏的,她一摸一看便知。

    她了然一笑:“果然如此,这钱婆子竟连声誉都不想要了。”

    “早就猜到她卖的那么便宜一定有鬼。”文紫轻嗤一声,“亏她还忙着囤货呢。”

    红豆笑道:“让她囤,囤的越多到时亏的越厉害。”

    “对,到时让她捧着澡豆当饭吃。”

    姜辞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个小促狭鬼,不过,依我看,不出三五日,应该就会有人寻上门要退货。”

    果不其然,三天后一大早店铺还未开张,孙家铺子的大门就被人敲的砰砰响。

    钱婆子以为是急着过来抢购澡豆的,用她那尖刻的大嗓门吩咐着新请来的丫头:“你是个死人哪!客人来了,还不赶紧去开门!”

    小丫头刚来两天,只要钱婆子得了空就对她非打则骂,现在一听到她的叫骂声就两腿发抖,要放下手里的面盆去开门时,不小心失了手,打翻了脸盆。

    面盆在地上滚了几滚,水溅了一地,溅到了钱婆子的衣衫鞋子上,吓得小丫头扑通跪倒在地。

    “我怎么请了你这么一个只会挺尸的蠢货!”

    钱婆子气愤狠狠踹了她一脚,抹了一把头发,连脸也来不及洗,一边拿衣角揉了揉眼角的眼屎,一边急急忙忙的去开门。

    门一开,脸上刚堆起笑,忽然迎头一盒澡豆砸来,砸头她一头一脸的澡豆粉。

    “你个黑了心肝的奸商,卖的什么破烂玩意,一定是假货,害得我娘子脸上起了好多红疹!”

    “……”

    钱婆子一下子愣住了,心头第一个反应就是姜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了人来闹事的。

    她连忙抹去糊住眼睛的澡豆粉,一看是个身材瘦小,长得干瘪,衣着普通的男人,顿时多了几分气势。

    一手叉腰,瞪着一双三角眼盯着客人叫嚷道:“你到底收了那个姓姜的多少钱?敢来我铺子里讹诈,也不打听打听我钱婆子是什么人,想骗我,没门!你滚回去告诉那个姓姜的贱人,我跟她没完!”

    “什么收钱,谁收钱了,明明是你的澡豆有问题,你还敢反咬一口?”

    钱婆子不欲再与他争执,回头沉声一喝:“来人啦!给我将这闹事的东西押到官府去!”

    说完,就冲过来两个手执长棍的小厮,推搡着男人要将他扭送至官府,男人嘴里叫嚷着。

    “你们分明卖的是以次充好的假货,就是见了县老爷我也不怕。”

    这一叫,迅速的围过来一群瞧热闹的人。

    又有人拿了澡豆过来,气忿不已:“什么狗屁的百年老店,我信你了的鬼,这澡豆跟沈记香料铺的比起来差了何止八丈远,退货,我要退货。”

    “对,我也要退货,用这澡豆才洗了两天脸,你瞧我这脸上……”有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指了指自己的脸,“起了多少红疹,不仅要退货,还要赔钱!”

    钱婆子对自己的猜想还是深信不疑,见闹事的人多了,想着必定也要让姜辞被押到衙门大出血一回,她便命人去报官。

    一听又有竹杠可以敲,官差就像苍蝇闻到了血腥,连脸也没来得及洗一把就飞来了,一来不由分说就将刚到铺子不久的姜辞,以及几个闹着要退货的客人带走了。

    钱婆子狠出了一口气,重振旗鼓准备招揽生意,也是怪了,接连几日都爆满的铺子今日却稀稀落落只来了几个人,而且这几个人只是在铺子里看了两眼就走了,一大早,连一盒澡豆都没卖出去。

    钱婆子犹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心拔凉拔凉的。

    不仅凉,还恐慌。

    院子里堆着如山的货呢,若卖不出去,进来的货可怎么办?

    “你瞧瞧,都怨你!”孙有财一脸阴沉的盯着她,“都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以次充好,坏我们老孙家铺子的声誉!”

    钱婆子顿时怒火中烧,几乎咆哮的一边骂,一边跺地,“你还有脸说,早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个老东西乌龟王八脖子一缩躲着不起床,任由你老婆受人欺负,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钱婆子咧开大嘴,捶着胸脯号啕大哭,“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除了欺负老婆,你还会干个啥?”

    孙有财见她骂的实在不像样,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冲向前张开五指就要呼她一巴掌,钱婆子却自己将脸凑了过去:“你打呀!有本事你就打呀,打死我,你好娶一个小老婆去!”

    “你——”孙有财的手突然软搭搭的落了下来,灰着脸色叹道,“罢了,我也不与你争,今日这事若真是那姓姜的婆娘捣的鬼还好说,若不是,你就等着那些吸人血的官差来抓你吧,别到时连棺材本都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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