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很快就过去了,繁缕起了个大早,坐在玫瑰小榻上,由着西禾折腾。

    白玉花卉纹梳子将三千青丝梳的服帖,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西禾把攒金丝海兽葡萄纹匣子打开,审视了一番。终于捡了一套玫瑰缠枝钗,配红翠滴珠穿花步摇。仔细的为繁缕钗好,歪着头看了半响,嘟囔着总感觉差点什么。

    繁缕看了眼水银镜。捻了一根莺羽吐翠簪递给西禾。西禾福至心灵,斜斜插在发髻尾端。再选了海水玉的坠子,点上时下最流行的百合锁心钿。满意的合上了镜袱。

    “郡主这样打扮就很好,不过分华贵,也不过分素净,应当不会有太多人留意”

    繁缕心想那也要看锦王愿不愿意给自己低调的机会。

    衣衫是早就准备好的,拿百点牡丹翠叶熏炉细细熏过一遍。西禾伺候繁缕穿上层层叠叠的衣衫。着曳地绣花彩蝶团花裙,外搭冰色云雁纹锦压重瓣罗衣。素白半月水波腰封将纤腰衬的不盈一握。再挽一条金色撒花披帛。米色珠光锦的绣鞋隐约透着光华。俨然和这帝都的世家闺秀打扮别无二致。温柔娴雅。无任何引人注目之处。

    一切收拾停当,繁缕带着西禾前去赴宴,把西棉留在府里看家,不是她不想带,只是西棉那张冷脸实在有点………

    南星听到长安郡主到了的消息也有点措手不及,他连如何回应安王府致歉礼的客气话都想好了,没想到,还真是一个敢请,一个敢来啊。

    于是,繁缕被锦王府的下人带到了羡云苑,说是王爷吩咐了不必拘礼,府中可随意走动观赏。等宾客来齐,便会开宴。

    这羡云苑仿江南园林的格局,楼阁亭台应有尽有,还引了温泉绕着假山从地下石道穿过,即使冬日,也温度不低,各种奇花异草争相开放。地面有袅袅的雾气腾起,实在不负羡云之名。

    繁缕呆了一会儿就呆不住了,再精致,再怎么巧夺天工,也是多了匠气。哪有天然的山水看着舒服。这些东西她自幼见的多了,也无甚稀奇的。反到是这雾气熏的人难受,冷热相交,不得病才怪。繁缕看着周围啧啧称奇,叽叽喳喳的千金们。果断决定换个地方。

    刚拐出羡云苑,繁缕就冻的一哆嗦,不过呼吸确实顺畅了。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繁缕状似无意的拐进了紫竹林。西禾看了一眼身后,也跟了上去。

    林子极大,因为雪天地滑,开始还会遇到零星的人,到最后已经不见人影了。

    “你确定木易在里面?”

    “是,郡主之前让盯着魏候府邸,不料好似惊动了木大人,这么多天,他再无动静,今日估计也是觉着今日英王大宴宾客。人多眼杂一个人往竹林方向去了”

    繁缕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头发,“魏候是英王一系的人,他也不知道避讳,去魏府那么勤快,我该说他坦坦荡荡好呢?还是自视甚高好呢?”

    转过一道石门,果然看见两条人影。繁缕打了个手势,提起裙摆,亲手亲脚的走了进去,西禾会意,站在外面,警惕的观察四周。

    再近一些,那个穿宝蓝色长袍可不就是木易吗?只是另外一个竟是名女子,虽然背对着自己,看不清相貌。但看她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下人。那女子将一个包裹递过去,木易接了,两人亲昵的搂在一起。女子似乎有所警惕,抬起头往四周看了一眼。电光火石间,繁缕认出了那张脸。

    魏候的小女儿魏敏玥,虽是庶出,但母亲是良妾,又去世的早。魏候夫人是这京都一等一的贤惠人。硬是将这魏敏玥记在自己名下,吃穿用度与亲女并无二致,千娇万宠的养大。很得魏候欢心。

    此时,两人搂抱欢欢喜喜的搂抱在一起瞎子也知道两人关系非同寻常,莫非这木大人还想做魏候的乘龙快婿不成?

    繁缕得了意外之喜,原路退了出去,却不见了西禾,正要往四周找找时,西禾突然从旁侧冲了过来,抱着自己嚎“郡主,您可让奴婢好找,奴婢去帮您找帕子,一晃眼就找不到您了,可吓死奴婢了!”

    繁缕余光瞄到旁侧的小径上有人下来,配合的接口“好了,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不小心迷路了”声音宛若莺啼。让人不忍生出责备之意。

    西禾放开了繁缕,乖巧的退了一步。繁缕向前一步,微微的福了一礼“多谢公子照顾我的侍女”。

    “郡主多礼了,举手之劳而已。”声音清亮无比,不染浊气,当得起昆山玉碎一词。繁缕不由的抬头,想看一看眼前人。

    即使在这酷寒时节,男子也只是穿了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压着淡淡的芽色边角。腰封上挂着暖玉,没有修饰成型,上面刻着几行小字,男子弯腰抱拳的手骨节修长,白的几近透明的腕子上挂了一串佛珠,白玉冠似乎簪不住墨发,滑下来一绺绞在佛珠上,虽然看不到脸。繁缕却微微怔住了。

    她浸淫权术之道多载,揣测人心,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纯粹之人。不染一丝尘埃。甚至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她在有些得道高僧身上也感受过类似的气息。只是,毕竟那是历过万千磨难后臻于平和,于十丈红尘中摸爬滚打才悟出了道。究竟是已到高龄,脸上千沟万壑,难免带了腐朽的气息。不像眼前男子,正值盛年,宛若谪仙。

    男子行了一个虚礼,直起腰来,手负在背后。猝不及防的,那男子的目光直直的撞进了繁缕心里,初看如浅水,一沙一砾都清晰可见细看如深海,不可捉摸,几欲让人窒息。

    繁缕少见的失态了,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男子温和一笑。似不以为忤。“郡主这样盯着在下,是在下脸上有东西吗?”繁缕突然觉着脸上发烫。说不出话来。

    男子笑了笑“我无意间路过此地,你的侍女正在哭泣,说找不到你,央我帮她,情急之举,还望郡主见谅。”

    繁缕终于平复下来,“无事,有劳公子了”

    繁缕正要告辞,那男子突然开口“我初来京都,还不大认人,冒味一问,不知郡主是?”

    鬼使神差的,繁缕开口“我姓郑,名繁缕,封号长安。”她仔细盯着对方,等待他露出尴尬或者惶恐。

    冬日的一抹阳光透过紫竹,倾泻而下,竹林里传来阵阵竹啸。男子笼罩在一片碎金里,微微闭上了眼睛,男子嘴角带着笑意。一字一顿的说,

    “我姓商,名陆,封号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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