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糜烂着腐朽的气息,街道上也是一片死气沉沉。天阴阴的,没有一点暖色。横七竖八躺了一路的灾民,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甚至不曾弊体。“今天的日子还好,凉快一些,前几天日头都能把人烤化了。”身旁的人忍不住说。

    不远处,一个小女孩伏在妇人的身上,手上还拿着半截馒头,“母亲,您看我给你抢来馒头了,您吃一口好吗?您吃了病就好了。”小女孩一声声的呼唤,但是那个人却再也没能睁开双眼看她最后一面。她哭着,突然笑了,“母亲,您是不是睡着了,那我陪你睡好不好。”她静静的卧在母亲的胸口,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唇角还带着笑。

    他忍不住走进了,想叫醒她,却发现身体已经冰冷,“大人,她死了。”半截馒头散落在地上,混着泥土,“把她们母女合葬了吧。”他不忍再走下去,径自回了驿馆。

    夜里,翻来覆去的,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他感觉到了揪心的疼,他忽然后悔来到这里,因为那样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主子做了些什么。他曾经以为的信仰,似乎崩塌了。看着外面的累累白骨,他有那么一丝心软,这样的结局是你要的吗?他问,烛火在摇曳,却还是被无力的吹灭,午夜,似乎隐约有了些动静。他翻身躲到了房梁上窥探,果然,有两个人进来用刀去砍床上的人,却落了空。反倒被他制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放开,放开我们。”

    “不放。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刀影若隐若现,显得有些瘆人。

    那两人狠狠的看着他,两手不断挣扎,面部扭曲,“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说的。你死心吧。”

    一剑挑起瘦高男子的下颌,“长的挺清秀的,只是不知这刀划在脸上又会如何。”一脸戏谑,状似不经意的划过,便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那个人显然被吓到了,身体轻微的颤抖,“我……说。”他无力的垂下头,附在柒风的耳边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柒风越听神色越不好,强装镇定,稳了稳心神。此时他早已了然,但现在的他什么也不能做。

    “鸾凤有双栖”,他浅浅的吟出,好笑的看着面前的粽子似的人。

    “潜龙待归时。”其中一个激动的回了下句,“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啊。”他嬉皮笑脸的说。“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好,您这边请。”他规规矩矩的让行,“鬼爷,上边的人到了。”

    青蓝色的背影缓缓转身,正是白天的慕知府,他看了来人有些惊异,“主子怎么会派你这种毛头小子来办事。”似有不屑。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说法。手臂被弄得生疼,但是眼前的人却纹丝未动,他看向右臂,一根细小的银针在上面。“倒是个有主意的。”他干笑了下,“刚刚不过是玩笑,柒大人又何必介意,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嘛。”

    “离恨,帮柒巡查奉茶。”应声进来一个小厮,上好的龙井散发着香气。

    他随手解了他的毒,不过是寻常的迷香,慕知府扭了一下那个糖人的机关怦的一声响动。

    昏暗的密室里,伸手看不到五指。完全隔离的阳光,把这里营造成了人间地狱。只见鬼爷斜靠在梨花木太师椅上,背对着他。他面有不悦,突然打开的石门不禁有些晃眼。鬼爷这才起身,椅子对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进来吧。”

    鬼爷转身向柒风招手,后者略有迟疑的跟了上去。打探了下四面的环境,甬道四通八达,若是无人带路,单凭自己是走不出去的。“这条密道是先祖所建,机巧众多,为了防止灭族之祸保命用的,现在经过改造又有了些特殊的用途。”鬼爷解说到。

    “先祖真是好手段。不过这特殊的用途在下倒是愿闻其详。”

    “等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他的步子依旧很缓,视野却逐渐开阔了起来。

    走了大概一里路停了下来,甬道之后竟是别有洞天。尽头连着一处断崖,是一个小型的练兵场。一些黑衣人在那里进行特殊训练。他忽然明白了,这次的巡查其实不是圣上选择了他,而是主子要他来接手江浙的事务。皇上不过也是一步棋而已。难怪朝中年轻有为的臣子都纷纷被调走,剩下的那些老人又都各有其责,无法脱身。他暗暗叹服,主子可真是深谋远虑啊。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字

    鬼爷将一枚令牌递给他,上饰有麒麟纹饰,“这是龙卫军最高首领的令牌,你收好了。这只军队以后就交由你训练,主子的霸业全靠你了。”

    “是。”他恭敬的接过,眼神里透过一闪即逝的玩味。游戏,会越来越精彩吧。不知道他知道一切,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两只信鸽在空中盘旋,飞往不同的方向。

    京城藏青色朝服的人收到消息,立刻前往回禀,:“主子,柒风已经到了顺利接手。江浙一带唾手可得。”

    “做得好。让柒风行事谨慎些,勿让别人抓了短处。”苏祁静静的喝着茶,冷冷的说。

    “属下明白。”

    而另一端,看着纸条上清晰的字迹,手上的白子轻落,黑子困死一片。“这局棋,不知还要多久。”

    白天,柒风带着人去视察灾情,慰问乡民。夜晚去操练兵士,暗渡陈仓。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取证,一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他做了两份账本,又带人开渠引河,设坛求雨。灾情逐渐缓解,一场甘霖洗去了所有的污秽。而更大的浪潮还在后面。那些污浊逐渐涌了出来。

    百姓的日子不那么挣扎了,流浪的人也都回了家。纷纷称颂他治理有方,府衙前跪了一路。举着万民书感谢他的到来。他笑那些人的愚昧,却泛起莫名的酸楚。这次又不知要枉送多少人了,也罢,要怪就怪他们生不逢时吧。明天以后,枯骨成沙。

    手上的账本和名单微微发烫。他想起青龙帮帮主死前的话:“不得善终。”是呀,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又有几人可得善终。既然选择了,就不曾有过退路。不过有些人肯定会比我先死吧。

    马车缓缓而行,一波人挡住了去路。“交出账本,饶你不死。”他只是淡淡一笑,随手一扬银针破空而出,见血封喉。“这等蝼蚁,也敢称雄。”马车入了京城,他回府去换了朝服,洗去一身风尘。就匆匆入宫面圣了。

    “陛下,柒巡查史到了。”太监轻声叫醒了南离,“柒爱卿,此次赈灾你做的不错。有查出什么吗?”他恭敬的递上了名单和账本,“陛下,您还是自己看吧。”轻轻的一挑眉,心绪隐藏。

    打开名单和账本,入目异常刺眼,“好你个李吉,我给你俸禄,你居然背着我祸国殃民。”东西砸地“怦”的一声,就连柒风也是心惊。越发恭敬的立在下侧,安静的等待着帝王的训示。

    案件被移交给了大理寺,柒风连升三级,一步登天成了户部侍郎。而原户部侍郎李吉深陷囹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着堆积如山的铁证,他长叹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偏听信,国必亡。”周身散发着凄凉,那些曾经的同僚,此刻满是嘲讽和讥笑。“午时已到,行刑。”随着一声长叹,翻白的眼透着不甘。可是终究黄土埋骨不得终生,

    长刀缓缓落下,鲜血染红了刑台。不能瞑目的双眼,满是愤恨和不甘。一百余口一夜之间再无生机,漫漫的长夜弥漫着血腥之气。“干得漂亮。”站在废墟之间,玄衣的苏祁赞许的看着柒风,“一石二鸟之计,你下去领赏吧。

    闻声听命退下,不置一言。

    相府。

    安谡在书桌前绘着丹青,“李吉之死,必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在朝中便可一人独大,这份厚礼我安某可是却之不恭啊。”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安谡抬头只是看了一眼,“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丞相府还不被发现的,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人了。”

    来人只是笑了笑,“丞相你处变不惊,谭某佩服。不知你对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丞相故作不解,“不知是何大礼,我倒是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李吉。”他附耳在丞相身侧,听到这个名字,正在画画的人笔顿了一下,“竟是你们。我倒是小看齐王殿下了。”

    “不知丞相意下如何?若是与齐王联手,丞相你必定不会后悔的。”

    “是吗?可我本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何求?”丞相反问道,手上的茶杯转了一圈又落回原位。“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且圣上如今年迈,性情不稳,若你功高震主,他必杀之后快。你该早做打算才是。”来人饶有兴趣的着他。

    “不知阁主能给我什么?权利还是金钱?这些我并不缺。”腊梅图还剩一笔,“他能保你一世荣华,子孙福荫?那恐怕是丞相大人失了算盘,如今朝中你一人独大,难保不会生出反心。劝阁下早做打算,言尽于此。”

    丞相落下最后一滴墨,抬头看向那个人,双目对视的瞬间,他便做出了选择。“安谡愿为睿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送走了来人,他在庭中坐了一夜,这步棋,不知是对是错。天下,注定不会安宁了。而这座城,也注定弥漫着烽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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