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郊十里外,文姜手握情报,骑马领着洛原军前行,心中略微得意,正盘算事成之后,就反将一军,主动揭发虞程虞昭的罪行。

    如此一来,反贼变功臣,宸妃与虞程罪行败露,难逃一死。楚子凯丧命,楚子扬势单力薄不足为惧。最有权养育楚子宜的就只有丽妃,皇权落入自家手中,扬眉吐气,这些年不甘的屈辱,终于可以一洗而尽。

    正沉浸在得意之中,文姜忽觉身形一颠,身下座驾一声凄厉的嘶鸣,下一刻,被重重甩到地上。

    还未等爬起来,箭雨又至,旁边随从惨叫嘶喊声接二连三响起。文姜慌乱,不知该往何处躲,手忙脚乱潜在马后,才拔出剑来,就听那拦路的人马里,楚子凯的声音传来。

    “杀!拿下反贼文姜,本王重重有赏。”

    霎时,助威冲锋声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近,气势逼得洛原军有些退缩,加之己方打着火把,彼方身处黑暗,从亮处看,周围皆是黑压压一色,只觉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根本辨不清楚子凯带的兵在何处。

    待敌人冲到面前,还未有反应的机会,洛原士兵人头已经落地,楚子凯策马直入主军,不费吹灰之力剿灭文姜麾下多名副将。宝剑锋利,直指文姜:“将军少时驰聘沙场,所向披靡,如今到底宝刀迂朽,该让位了。”

    不曾想过如此轻易就败给楚子凯,文姜觉得太过狼狈没脸。只认为是虞程给的情报不完全,心中暗咒那老奸巨猾的老匹夫不得好死。也知被楚子凯抓住,再难有活命的可能。

    先前有多期待,此刻就有多不甘。不甘又与怒火交织,文姜只能发出一阵悲笑来释放,明明还未被刀剑伤半分,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却依然呈强直起身子,冷眼看向楚子凯,笑道:“太子殿下以为自己胜了?眼皮子真是太浅了。虞程宸妃那对父女,都是心如蛇蝎的白眼狼,回去看看吧,恐怕陛下现在,已经遭了毒手了!”

    这番话带着虞昭与源帝,是楚子凯此生最在乎的两人,又让人联想到方才冯安之言,成功让楚子凯分散了心神。

    趁他怔愣,文姜奋起用力,直直撞上他手上的宝剑,鲜血喷涌,还愤怒地睁着眼睛,倒下后再无了气息。

    血溅在战袍上,楚子凯却顾不上,知道文姜已死,挽回不了什么,并无再多心思管他如何。

    此刻楚子凯满心都是文姜方才那不明所以的话,十分忧心虞昭和源帝真的出何意外,当即下令,只留了一部分人俘虏叛军,让剩下的人跟着,疾行返程。

    一路上,文姜的话,和先前冯运来禀报的话结合来,莫名让楚子凯有些害怕,只得努力定下心神,在心中重复无数次地给自己安慰,让自己确信,虞昭不会为权而起背叛之意杀害源帝。

    可是费了再大的力气,心慌不减,心乱如麻,楚子凯急不可耐,马鞭一扬,身下的马儿更快向洛原城门奔去。

    不一会儿,便看见无边黑暗中那一点光。隔得很远,却看得清楚,楚子凯心霎时悬了起来,原本凌锋所带军队的旗帜已经被撤下,而取而代之高高扬起来的,是天子旗。

    站在那旗下方的人并非源帝,而是虞昭,旁边陪同立着的,是将野心都写在脸上的虞程。

    成千上万的御林军立于虞昭身后,楚子凯只能揣测,是虞程挟持了她,她是聪明的,为了拖延时间,假意顺从。

    可下一秒,楚子凯心中这点希望被虞昭亲自破灭。只听她亲口下令,声音冰冷不带一丝犹豫:“奉陛下旨意,捉拿反贼楚子凯!违命者,格杀勿论!”

    顷刻,四面埋伏的人皆现身举箭,将楚子凯等人包围,虞昭指着楚子凯,狠厉果断发号施令:“杀!”

    疑惑的事情太多,楚子凯却来不及腾出心思细想,随着那一声令下后,四面八方的刀剑皆向这边涌来。

    霎时间,楚子凯周围的将士一个个倒下,鲜血四溅,哀嚎遍地。

    好在论骁勇,天下难有人能及楚子凯。挡住了那些飞过来致命的刀枪,却防不住意识中射向心头的毒箭。

    血流成河,如何解释这一切是假的?且看远方虞昭那冷漠绝情的眼神,楚子凯不解中带怒,再三确认,此刻虞昭领着御林军,丝毫不留情,好似真的要把自己往死里整。

    分明上午才宣誓互许终生,何以现在就如同换了个人。楚子凯迫切想让她说清楚,身处刀枪箭雨之中,也不忘也腾出心继续她找着理由。

    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是虞程逼迫,转念又立刻将这理由否定。天子令再她手中,虞程权势再大,大不过整个御林军,除非虞昭自己也有心,何曾有东西威胁到她。可到底是为何?得不到答案,虞昭那冰冷无情的眼神亦是看得楚子凯心头发慌。

    战场残忍,尸横遍野。眼看着一路忠心跟随的将士们,一个个流血倒下,楚子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般场面,绝非做戏,虞昭是真有灭他之心。

    怒气涌上,挥剑一路厮杀至天子仪仗面前,精兵护卫立刻上前阻拦,却都不敌楚子凯,尽数被打倒在地。

    虞昭一直望着眼前局势,生怕楚子凯真被伤到,担惊受怕以至于冷汗满身。无奈虞程一步不离在旁边瞧着,只得将牙关咬紧,不敢表露一点真实情绪。

    见楚子凯迅速逼近,虞程有些慌乱,拔出匕首,露出从未见过的凶狠神情,向虞昭请求:“娘娘,还请果断些,需下死令剿灭,若给敌人留半点反转的余地,咱们就可能有死无葬身之地。”

    字眼上听虽是请求,可语气狠厉,却没有半点请求的意思,好似虞昭只能按他所说的这样做,不若那匕首,也立刻能向她刺过来。

    心下迅速思量,虞昭看见他手上那匕首的寒光,又见大批不知内情的护卫涌过来增援,不动声色压下心头担忧,点点头。“本宫知道该如何做,刀枪无眼,父亲先退后吧,确实不该为他浪费这么多兵马。”

    虞程依言稍稍退后,离楚子宜不过几步距离,虞昭见此,心中估量了一下,才咬牙大声下令:“都停手,放他进来!”

    此时,在楚子凯周围,尸体成堆,血染了一地,他身上的盔甲亦是血迹斑斑,气势汹汹的样子令人畏惧。

    剩余存活的守卫见近身者无人生还。都对楚子凯产生了一丝惧意,听虞昭下令停下,连忙退得远远的。

    一路厮杀,且心急如焚,楚子凯此刻的呼吸难以平复,眼睛绯红发疼,却不敢眨一下。定定看着踏着血从容走来的虞昭,压着情绪,踉跄几步上前,将她紧紧搂住。

    触到虞昭那一刻,身子本能的就放松了,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逼得虞昭后退几下才稳住了。只听楚子凯颤抖问道:“你是被迫的。”

    “不是。”语气平静,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虞昭望着前方还在互相残杀的两军,声音没有半点波澜。“比起做你的妻,我更愿意此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种感觉。在你身边,饶是再把你的心栓得牢牢的,我还是觉被你拿捏在手中,你不愿放手,就别怪我狠心了。”

    “撒谎!”后方两军战士的惨叫声传来,昭示着一切都不是假的,可楚子凯不愿接受,情绪瞬间爆发,哑着声音嘶吼出来:“那你为什么走过来?明明知道我顷刻便能要你的命!”

    “因为看不起你啊。”虞昭将言语绑在刀子上,生生插入两个人的心房。捧着他的脸,怜悯地轻抚着:“你看,你多无用,随便给你点好处你就相信我了,欲擒故纵几次你就对我倾注真心了。就算我露出真面目,你都没力气提起剑来杀我,优柔寡断,有何资格做我夫君?”

    又抬起手上给他看镯子,另一手拿起耶格岐送的那个玛瑙坠子,眼中满满不屑:“总认为自己多特别是吧?不是,你死了,我便会用同样的方法唬得别人为我巩固江山。”

    利用了耶格岐,恰好触到了楚子凯最敏感之处。楚子凯怒极,却无力,心一点点凉下。且真如她所说,方才那大杀四方的气势和勇气,在虞昭面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听虞昭道:“你说你以前放过我该多好,非得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现在好了,江山要被我夺了,还要当替罪羊,陛下也被我害了,躺在冰冷的地上生死未明。”

    意料之中,虞昭感觉到楚子凯的身子蓦然一紧,咬牙忍住眼泪,想起方才虞程被贪婪腐蚀失了理智的狰狞神情,以及那把发着寒光的匕首,心头寒意阵阵。

    情急之下,虞昭不再给楚子凯说话的机会,绷着崩溃的神经,狠下心,费尽力气将袖中匕首抽出,狠狠刺入他的腹腔。

    刀身全部没入,不看也能感知是下了死手。同一刻,那刀刃也如同刺在虞昭心上,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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