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止一次听虞陆说过,人心疼得久了,熬过来也就麻木了,麻木了也便不疼了,可虞昭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算熬过来了,反正知道现在一定不是那个时候,因为疼了这么多次,此刻依然痛得让人恨不能将这颗心挖出来丢掉才好。

    “我说呢,原是因为这个。”虞昭轻声叹了一句,如大梦初醒,世上只两事,她绝对不能忍受,冤枉和欺骗,相比起来,前者更让她觉得委屈。而与楚子凯交了心,被他冤枉,更是在她心头添了丝悲哀。

    “陛下这质问,倒是让我想起又明白了许多事,丰阳那场追杀来得莫名其妙,看来我没猜错,陛下曾经,原也是对我起过杀心的。”

    “不是的,昭昭,”不信任换来的自然也是不信任,风水轮流,也轮到楚子凯受冤枉了,他心慌愈烈,在忙着解释:“我只知那些想杀你的人,确实是东宫的,却真的不是我派去的。你相信我,我不信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等咱们回去了,你再找我算账好吗。”

    他的解释还能信几次,虞昭心中没个答案,摇头讽道:“我能理解,陛下固执要我回去,无非是不甘输给耶格岐罢了,明说就是,何以说些要互信之类的虚无之谈呢?”

    心痛催得眼泪实在忍不住啊,虞昭犟着不愿示弱,失落转身,想要离开,楚子凯慌忙追上来拉住她。“能理解什么?就算有无耶格岐,你都是我的妻,是我一时糊涂,我知错了。”

    “陛下确实是错了。”虞昭轻轻拂下楚子凯的手,袖子一抬把眼泪擦干,语气变得出奇的平和,淡淡没有一丝波澜。“你我之间既有了疑虑,便是无信任。是因无信任,才间接导致我娘命丧于那日。结发夫妻两不疑,你我这般,既是存疑虑无信任,何来夫妻之谈?”

    “昭昭……”最后一句话让楚子凯瞬间警觉,他实在不敢猜测其中代表着什么,目不转睛盯着虞昭,声音微颤问道:“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虞昭神情冷漠,用力甩开楚子凯的手,可内心悲切难忍,让她步履恍惚,艰难走过去扶着桌子站稳后,捡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孝带,细细整理平整,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绑在头上。

    她虽并没有明说拒绝,可这举动看得楚子凯没来由的心慌,脑中飞速思量想对策,试图给她缓神的时间以做弥补:“你忧心南荣府,我许你多留些时日,咱们的婚期延后就是,你在意天女一说,我就不以任何理由,只为娶你而娶你。”

    高高在上如他,终于学会退步了,可为时已晚,虞昭依旧如没听见一般不为所动,对着虞陆的画像跪下,冷声答道:“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我母七日前才亡逝,依例也要为她守孝三年,近日出嫁,实在不该。天下人不知她是我母亲,但心性如孩童的洛枝公主也待我如亲骨肉,我若抛下她一人远去,留她孤苦无依,也算不孝。”

    此言将楚子凯心砸得钝疼,方才都是雾里看花打着商议的名号在周旋,虞昭这话便是捅破窗户纸表明态度了,不留一点余地告知,不愿嫁了,且有了正当理由不愿嫁。

    政谋军事老百姓看不懂,全凭统治者一句话行事,分不清什么英明公正,只要国泰民安,便都觉是好的。可百善孝为先,这通俗之理世人都懂,一渲染起来,人情冷暖最能拉动人心。

    虞昭说出那话,便是要用这理由来亲自抗拒楚子凯的和亲之说了。惊愕痛心之余,楚子凯十分费力维持着清醒,算是真的看清了虞昭这次铁了心要抗拒,若她自己没有意愿,要以尽孝守亲之名义掀起风波,不怀好意的耶格岐再以此推波助澜,确实能鼓动世人与自己对抗一番。

    来日方长,推迟事小,可是个何样的期限,楚子凯没有把握能控制在自己接受的范围中,若真让虞昭争取个三年五载,先不说最后两人婚事最终是否能成,反正楚子凯尝过相思之苦的煎熬后,自认独自熬不过这么长的时间。

    若虞昭固执着永远不跟自己回去……楚子凯想到此处,便能感知得到,绝望是何感受,暗自发誓绝不能让那样的事情有一点发生的可能。

    爱念与执念驱使,倒让楚子凯沉下慌乱的心,咬牙决定了,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绵绵之痛不如一时尽数了断来得痛快,

    风浪平复又起反复无常,谁知下一次是否就将两人拍散在汪汪大洋之中再寻不到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其余一切都算不得问题。总之楚子凯不能容忍再留一点风险。

    思虑完毕,遂不打算与虞昭做何商量了,楚子凯直接冷声吩咐道:“文渊……”

    “臣在。”跪在一旁许久的文渊立刻答道。

    “欺君之罪本不可恕,朕此次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楚子凯眼神狠了些,冷声下令:

    “传凌锋,调洛原军出关,驻扎叶城以东,你即刻带兵驱逐西番兵将,暂时关闭大楚西番互市,谴使臣入西都交涉,叶城从此为大楚管辖之地,能纸上定局自然是好,若国王分不清轻重,朕绝对不惧烽烟四起!”

    “臣遵旨。”文渊拾起佩剑,拱手答道,领命过后,匆忙退下去传令。

    寥寥几句话,就能决定西番一国命运决定了,这不讲道理的手法让虞昭快习以为常,气得握紧双手,咬牙问道:“你就只能以强权逼迫吗?从不管牵连的是否为无辜。”

    “为你好。”楚子凯不再小心翼翼,大步走至她身旁,强硬将她拉起抱住,一手扯下她头上的孝带扔在地上,埋下头倾诉难受:“昭昭,我知错了,付出何代价都没你拒我千里之外来得痛苦,已是极限了,你行行好,再不要折磨我了。”

    “陛下,我何曾有本事折磨你啊……”只说了这一句,虞昭便再未吐露出一个字,两人沉默相拥,隔着皮肉的两颗心有力跳动着,分明是相许的,历经了这些事,却变成了,离得越近,疼得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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