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清和陈靖之缓步出来,几个差官立刻上前,嬉笑着道,“杨公子好才华,您已经被县尊大老爷点为今年的案首,您的文章锦绣天地,连林老侍郎都是夸赞呢。我们兄弟,特地来给你报喜的。”

    说完之后直勾勾看着杨廷清,这是要讨喜。

    “多谢二位,有劳二位了。”杨廷清有些羞赧,胸中长舒一口气。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两个差官的表情。

    陈靖之取出五钱银子交到差官手中,说道,“杨兄请二位差爷喝酒,算是同贺了,请二位快进来喝茶。”

    几个差官,喜不自禁,五钱银子已是极大的赏赐了,寻常中选秀才没有那套报喜的说法,只有案首才有人前去报喜。

    “不敢搅扰公子雅兴了,我们兄弟就先回去。”几个差官接了赏银,喜滋滋就走了。

    中年人眼巴巴看着银子,十分眼热,陈靖之请他入内喝茶,更是欢喜。

    杨廷清连忙说道,“刚才谢谢陈兄为我解围,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陈兄海涵。”

    杨廷清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银两还给陈靖之,不过如今囊中羞涩,他深深相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做到的。

    “杨兄方才还说你我如手足,此回怎么客气起来了。”

    “哈哈哈,是我失言了,只是如今中了秀才,还得要立刻回家中,和我母亲拜祭先祖,确实要失陪了。”说着拱了拱手,走的时候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躲在门后面的红线,见她面上喜色盈盈,他心中也是欢喜。

    杨廷清才是离开,红线就雀跃道,“三叔,杨大哥中选了,还是第一名,他们都说是文曲星下凡呢。”

    陈靖之笑着道,“杨兄才华横溢,中选案首情理之中。”

    “我也觉得是。”红线抱着一升红豆,心中喜滋滋,道,“我要做一些红豆糕给杨大哥,他最喜欢吃这个了。”

    陈迟英看着红线背影,担忧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是前几日杨廷清教给红线的诗句,自此以后红线每日都是熬一碗红豆粥。只是如今二人身份不同,我怕一厢情思辜负。”

    陈靖之转头看向陈迟英,笑着道,“陈师真是如此认为吗?”

    陈迟英皱眉道,“杨廷清人品极佳,不过我却不看好,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便是郎有情妾有意,也难冲破风俗旧礼。”

    “我倒是觉得尽管二人身份不同,但是杨兄为人正义,不拘俗礼,有君子之风,且信念坚定,外力不能移。”

    杨廷清被点为案首,两三日间应酬不绝,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他心中不耐烦,只好躲到陈靖之家中。

    “陈兄,明日林老侍郎在延川江上设宴,邀请今年的中选对的秀才赴宴,各秀才学子还可带上好友,我希望陈兄能与我同行。”

    陈靖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寻常宴会他是不愿意去的,但是林老侍郎常年在京,如果能够接触到,或许对打听无量天所在有很大帮助。第二天,风和日丽,二人乘坐一辆牛车同往延川江。但见江上数艘大船横排,张灯结彩,管竹丝乐之声飘荡江岸,岸边停了数十辆牛车、马车,极是热闹。陈靖之两人下了牛车,让车夫到傍晚时分再来接人。

    “这不是案首杨廷清杨贤弟吗?”几个学子远远见到两人,登时脱口而出,令人纷纷侧目。如今杨廷清不过十六七岁,没有字,又兼之年龄较小,故而都称一声杨贤弟。

    “杨贤弟身边的是谁?竟也风姿卓越,气度不凡,是哪一家的公子,怎么没有见过?”

    “对呀,此人是谁?好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

    不单是那些年轻学子,便是不少举人也是看了过去。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未可知。”

    “此人不曾见过,说不定徒有外表,内里空空。”

    当下又有几个年老的秀才忍不住酸话连篇,他们年纪已大,还未中举,见到这等志得意满的少年郎总觉心有怨气,上天不公。

    “这人我倒见过,是一个江湖人,先前杨贤弟状告前县尉董钺,这个江湖游侠儿前后奔走,常常听杨贤弟提起,赞不绝口。”一个年轻的青衫学子略作沉吟,此人名作柳皓。

    “今天是延川士人宴会,怎么能让这种腌臜货色来参加,杨廷清终究是年轻,不懂事,即便得了案首也少些人情世故。”

    “自甘堕落,自古江湖游侠以武犯禁、刀头舔血,与我大宋国风不和,焉能与之为伍?”

    “这些江湖人在延川县做了多少恶事,作为今科案首,还与江湖人交道,忘了礼义廉耻了、仁义道德吗?”

    当人道破了陈靖之的身份之后,引起了一堆人的反感厌恶,甚至大声斥责。

    道破身份的柳皓冷笑一声,隐藏在身后,面上满是不屑,心道,“看你年轻多才,又要怎么化解,是要这位好友,还是要和士林学子同窗。”

    “不能让这个江湖人上船,否则置我们脸面于何地?”

    “士人学子,不可自甘下流。”

    一众学子立刻忍不住去码头,想要将陈靖之拦在船头。

    船上林老侍郎和县令、学政、教谕等人看着下面一片乱糟糟,县令皱眉道,“这些人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来人去问问什么事。”

    片刻后就有一个仆从过来将事情详细说了。

    “胡闹,已经明说可是携朋带友,怎还能如此反复?”县令大为不悦,一来是认为杨廷清竟然请了江湖游侠来此,不成样子,另一方面是则是这些士子在自己的地盘惹事生非,导致自己在林老侍郎面前下不来台,他喊道,“马上把他们叫回来。”

    “慢来。”林秉昌眼神动了一动,笑着道,“小打小闹,不用理会的,只是叮嘱一下要有个度就是了。”

    朱县令呵呵笑道,“林公所言甚是,那我就让人去看看。”

    船舱之内,林玉娘靠着窗往外看去,一个丫鬟指着杨廷清道,“姑娘,那位白衣的少年郎就是今年的案首呢,您看他风度翩翩,老太爷都称赞他才华横溢。”

    林玉娘浅浅一笑,片刻后她目光停留在陈靖之身上,蹙眉道,“这是谁人?”她见陈靖之眉宇之间一股傲气,行动之时似有风雷相随,心中一阵震惊。她也是在神灵座下修行的,而且天资极高,已经到了窍关第三重。

    “咦,怎么这么吵闹。”丫鬟皱着眉头,道,“姑娘,我去看一看。”

    片刻后丫鬟回来将事情原委道清楚,连老太爷说的话也是传了回来。

    丫鬟担忧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呀,若是杨公子被下了面子,以后可是难以挽回了。”

    林玉娘眉头紧蹙,而后说道,“你拿了我的玉牌下去,告知他们那位公子是老太爷为我请来的护卫,不得无礼。”

    陈靖之二人还未到了船上,就见一群人涌了下来,杨廷清看他们神情不禁紧紧皱眉,大声问道,“各位兄台、学长,小弟有礼了。”

    “杨贤弟,你身旁之人是谁?怎得没有见过?”一个三十余岁的秀才呵呵笑道,语气之中十分不屑。

    一个人指着陈靖之哂然问道,“对呀,杨贤弟,这位在哪里入学,师承何人呀?”

    “今天林老侍郎宴请延川学子,可不要让无谓之人扰乱了雅兴。”

    杨廷清呵呵冷笑不止,正要说话之时,一位四十余岁的老秀才叹气道,“杨贤弟,读书人不要结交一些不明来路的人。”

    “如果不是我们士林学子,就不能上船,这是规矩呀。”

    陈靖之冷然望向周围,这些人看上去是要为杨廷清好,其实多是嫉妒杨廷清,毕竟杨廷清年龄小,才华高,长相英俊,前有学政称其有进士之才,后有林老侍郎称其文章,雏凤清音、才气冲斗。

    如果杨廷清是诗书之家出身,那自然无人敢来为难,只有艳羡,但偏偏杨廷清出身贫寒,自幼未曾跟随名师学习,可谓是天赋异禀,更有名诗传世,自然有不少人看不过眼,有机会踩上一脚就绝对不会后退。

    “在下是什么人,你们不配问。”陈靖之一步跨出,拦住了要说话的杨廷清,哂然笑道,“我倒是奇怪了,今天究竟是林老侍郎设宴还是谁人?只是若是林老侍郎设宴,怎么会有这么多阿猫阿狗在此狂吠不止。”

    “你说什么?”几个老秀才顿时怒极,吼道。

    “你听不清吗?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连人话都听不懂。”陈靖之挺胸呵呵笑道,“我说你们是阿猫阿狗,不过是妒忌杨廷清年少有为,故意为难他。既然是林老侍郎设宴,东主尚未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些腌臜狗才在此胡言乱语。”

    “现在你究竟是要打林老侍郎的脸面,还是要打杨廷清杨兄的脸?”陈靖之无情撕开了他们的嘴脸,毫不客气大骂出声,“说一千道一万,读书人就应该一心读书,少做歪门邪道的事情,否则污了圣人清名,丢了自身颜面不说,还累及无数学子抬不起头来。我劝你们改邪归正,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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