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没有多留,大致与雷远交待清楚,便即告辞。

    而雷远难得的休憩就此结束,次日便启程回夷道。

    既然玄德公和吴侯已有大致决定,此行就是必然的。然而身为执行任务的人,雷远自然要想得多些,准备得充分些。回程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盘算此行的安危得失,一到夷道城,就请了几名部下、僚属来共同讨论。

    因为此事只在孙刘两家的往来尺牍周旋,玄德公还没有正式行文发令,故而雷远召集讨论的,只是几个亲近部下,商议的地点不在议事厅,而在府邸里的一个小花园。

    他将鲁肃所说的情况大概说了说,随即问道:“按鲁子敬的说法,我将要去江东一行,再转至淮南。诸位怎么看此事?”

    园中静了一静,部属们各自揣度。

    周虎先皱眉道:“宗主,是否可以不去?就说蜀中回来后士马疲惫,不堪劳苦;或者立即带一队人往五溪深处去,到时候我们出面,推说您来不及领兵折返,也就罢了。”

    丁奉不经意道:“玄德公既然已有决定,岂能推卸?何况部曲将士们许多都是淮南人,他们也难得有机会回家乡看看……”

    “荒唐!荒唐!”周虎斥责:“这是让你回乡炫耀的机会吗?你们也不想想,宗主和江东的关系怎么样!”

    周虎的性子有点软,素来不与武人们冲突,这么说话,已经很不客气。

    丁奉脸色一变,立即住嘴。

    在场每个人都明白,雷远和江东的关系,自然是差极了。

    雷远自掌握庐江雷氏一来,做的每件事,几乎都在踩着江东的脸。他先是扭转了宗族长期以来依附江东的局面,甩开吴侯而投向玄德公;此后他以乐乡为基础,压制武陵的江东势力,假借蛮夷之名诛杀了驻在岑坪的周泰;没过多久,他又成了荆州军的急先锋,杀死了程普,击败了吕蒙,迫降了甘宁。这还不提前几日里在江上又动了手……

    过去许多年里,江东可没吃过这样的亏。哪怕当年曹军号称百万之众南下,给江东造成的军将折损也及不上雷远一人。只不过碍着孙刘联盟,江东把这份仇怨和血吞下肚子,故作平和罢了。

    如果雷远贸然去往江东,谁知道会碰到什么情况?万一吴侯怒火冲头,或者被下属给说动,想要在战场上处置一名部将,那不是易如反掌吗?他甚至都无需亲自下手,只要给敌军制造一点点机会就可以!

    是以周虎此言一出,众人都望向微敛眉眼,斜倚在榻上的雷远。

    无论怎么盘算,首要的前提就是雷远决定往淮南一行。如果雷远不愿去,那众人要讨论的,就该是怎么敷衍玄德公了。

    雷远沉吟半晌,徐徐道:“不该不去,各位不必担忧过甚。”

    “宗主!”周虎惊道:“江东乃是虎穴,怎么能去?”

    雷远拍了拍额头,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表达。

    这时阎圃起身,先向雷远施礼,再转向众人:“诸君,我以为将军所言极是。此行不该不去,也确实不必担忧过甚。”

    周虎不悦道:“阎从事何以见此?这是关系到宗主和诸多将士安危的大事,不能信口开河!”

    “自然有所凭据。”阎圃道:“且听我说来。”

    “你说!你说!”

    “适才将军说了,孙刘联盟将会在近期起兵,分由汉中、淮南两面讨伐曹贼。这是动用数十万人马的大举,关系到刘、孙、曹三家的未来命运,甚至有可能关系到天下大局。此战一旦有失,输的不只是人命,更是国运。玄德公和吴侯对此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没错。可是孙仲异那厮却……”

    阎圃抢道:“所以孙仲异贸然行事,试图诱使孙夫人和公子去往江东的事,会引起吴侯如此不满。皆因此举很可能导致孙刘联盟的动摇,而没有玄德公牵扯曹军力量的话,吴侯就没有信心独力攻取合肥。此番孙刘两家各遣人手往盟友处助战,便是吴侯用来消除影响、重建互信的举措。他何至于要在这时候横生枝节,主动把孙刘联盟推向瓦解?”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无论孙刘两家此前如何,眼下一场大战箭在弦上,必须和衷共济。某种角度来看,吕岱去往益州,正如将军前往扬州一般,便是孙刘两家彼此作出的保证。将军此行,在吴侯,是为了藉着将军的旗号,展现三州合力的威势;而在玄德公,未尝没有其它的想法。”

    “什么想法?”

    阎圃再放低些声音:“或许,玄德公将要依靠将军来就近监视吴军动向,免得他们作战敷衍或者声东击西?吴侯此番有意进取淮南,而论起在淮南的耳聪目明,还有谁能比得上庐江雷氏呢?”

    再这么说下去,便是在揣测玄德公的具体意图,涉及孙刘两家的彼此防备。有些言辞,不适合眼下的场景。雷远轻咳一声,止住了阎圃的话语。

    “阎从事说得很好,我的想法大体便是如此。既然玄德公有意,去一趟也无妨。只要小心谨慎,料不至于有什么重大的危险。”雷远转向郭竟:“只是,部曲将士们过去一年久历征战,确实疲惫。我们能调多少人去江东?”

    郭竟躬身道:“既然江东遣吕岱等三千人。我们也动用三千人即可,其中用两千益州军、一千荆州军……雷氏部曲和我们几个校尉手下,一千精锐总能抽调出来的,并无问题。”

    近来郭竟的思虑愈发周全了。他所说的益州军,益州军指的是吴班、雷铜二将所部的三千人。这三千人既来荆州,少不得军前效力,雷远正好调他们一行。有这两千人打底,雷远再从雷氏部曲和众校尉之中抽调千人,绰绰有余。

    “那就……”雷远待要吩咐,马忠出列。

    他提醒道:“将军,这是大事,须待主公的正式意旨,另外,鲁肃来访这件事,也应该及时通报关将军和成都两地。”

    “说得极是!”雷远连连点头,转向众人道:“诸位先按老郭提议的兵力规模,做前期的测算和准备。嗯……相关事项切记不要外传,部曲和郡中事务一切照旧。具体怎么做,等玄德公那边正式的公文来了,我们再行讨论。”

    当下众人散去。

    雷远在夷道城稍许加快布置各项事务的节奏,其它俱都如常。

    鲁肃去了成都以后,迟迟没有返回,来自成都的公文却比雷远想象中快些。

    在雷远抵达夷道的半个月后,有一名使者专程从成都兼程赶来,到夷道拜见雷远。

    人在府外,名刺先到。

    雷远见那名刺,微微吃了一惊,立即起身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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